阮珩看向孙常华,嘴毒道:“说是去书院读书,却来这里玩乐,你还想考中进士吗?”
“我这是松弛有度,哪像你,才是真正的不学无术。”孙常华回击,况且学院已经考完试了,就等十一月份往尚书省送生徒名单。
在大周当官有很多种途径,阮珩是靠出身做的官,他的姑母是阮淑妃,像孙常华也走了捷径,不过为了参加科举,他在宪台当值,有职称但无官阶,因为他有自己的理想,那就是考中进士,将来做宰相。
大周已经为官者也可再考制举,但一般都认为科举进士出身的宰相最为完美,最为“正统”,所以不同于阮珩这样的纨绔,孙常华虽为皇亲,但立志凭着自己的能力考中进士,虽然前两年都没考中。
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不是白说的,像赵怀瑾十六岁中进士头名,那真是天才了。
“明经易而进士难,谁让你知难而上呢!”阮珩不屑,他只要过得痛快潇洒就成,“我们过去了,待会儿碰一杯。”
听到他们要走,屋里的邓旒掀开帘子出来,道:“你们才几人?都过来呀!人多热闹,松鹤居这么大呢!”
大家或多或少都相识,现在交际不多,以后都可能同朝为官,打交道是难免的,但他们明摆着有凑热闹的嫌疑。
阮珩刚要拒绝,邓旒已经推着赵怀瑾进了厢房,好不容易两大情敌齐了,怎么能轻易放走?
阮珩看向孙常华和宫阑夕,两人纷觉无奈,孙常华后悔在宫里时没帮宫阑夕说话了。
毕竟都是贵族子弟,一进来都没有急着套话,而是让内人们演奏跳舞,喝会儿酒,等气氛热闹一些再套话。
玉燕弹着琵琶,美目时不时的在宫阑夕身上流连。阮珩愣住,怎么也想不到他一直颇有好感的玉燕居然看中了宫阑夕。
他撞了一下宫阑夕,问道:“怎么回事?”
“没事。”宫阑夕懒得搭理。
阮珩大为不满,拿了酒就像灌他,奈何宫阑夕岿然不动,就是酒水洒在身上也当没有的事。
杨瓒等人变着法子的给赵怀瑾劝酒,赵怀瑾应付了两杯,等对方再有人来劝酒时,一个冷刀子甩过去,终于都消停了。
大家意识到套话是不太可能了,宫阑夕那家伙软硬不吃,一双桃花眼看的让人自己都觉不好意思了,哪还灌的下去酒,不能放开问,不妨碍大家厚着脸皮小问。
曲子停下时,有喝的微醺的人卷着舌头问道:“听说五郎为、为救郡主受了伤,还亲手杀死了一个刺客,跟我们说说、说说过程呗~”
所有人都看向宫阑夕,连赵怀瑾也望向了他。
宫阑夕在众人无比期待的目光下回道:“我先用匕首伤了刺客的小腿,趁其不备用银钗使对方毙命。”
……
房内一片寂静,半响邓旒才道:“完了?”
宫阑夕颔首,杀人的事有什么好说的,虽然当时杀死刺客时,他一点儿感觉也没有,只想带着楚言赶紧离开。
寂静中,又有人问:“不知杀人是什么感觉?”话语带着不易察觉的攻击与恶意。
说话的人是太常寺张副卿的长子张启,坐在最远的地方。张启相貌平平,因此对皮相好的宫阑夕一向看不起,书院授书法课时都用宫阑夕的字为本,因为今年的考官欣赏宫阑夕的字体,练好字体有益无害,但他却偏偏不看,认为他们投机取巧,搞得大家很窝火。
阮珩皱了眉,以眼神问孙常华这人怎么来了。
孙常华撇了下嘴,表示他们所有人都不想张启来,可是他死皮赖脸的要跟过来,大家同在一个书院读书,他姐姐又是魏王喜爱的妾,总不好撕破脸吧!
杨瓒差点炸毛,他们只是忍不住内里的那颗好奇之心,想知道些小九九,可不是找事的。
“想必当时情况紧急,燕郎也是不得已为之,一切都是为了郡主的安危,哪能想的周全?”玉燕声音柔缓道,“如果可以,奴想燕郎是想活捉刺客的,这样对抓捕‘无相’此人应该更有帮助。”
阮珩赶紧附和:“玉娘说的对,来来来,大家为燕郎的骁勇敬一杯!”
宫阑夕淡淡一笑,拿起酒杯与众人饮了一杯,放下酒杯时,看到对面的玉燕正在看着他,对他眨了下眼,调皮的样子。
赵怀瑾忽然道:“怀瑾忽然想起来还有些事要处理,先行告辞。”
“嗯?”阮珩疑惑的看向他,正要问他“什么事”,又觉得他离开也好,免得有人喝醉后说出什么不该说的,“那你慢走,等孟三来了我跟他解释。”
赵怀瑾点头,又向众人道了歉,在他还未走出门口前,有个已经喝的晕乎乎的人说:“这京城没有一个美人的相貌比得过郡主,纵是每年都有无数美人从各地送来京城,也不过尔尔。”
众人面色微变,赵怀瑾的脚步顿了一下,出了门。
宫阑夕淡道:“申郎君喝醉了,还不快扶他去休息。”
杨瓒尴尬的和两个内人扶着申郎君,后悔了后悔了,早知不该好奇心这么重,明日挨个赔罪吧!
“我出去一下。”宫阑夕道。
玉燕见他起身就要跟出去,被阮珩一把拉住,嘿嘿道:“燕郎是要去茅厕,你也要去吗?”
“噗~”孙常华一下子被逗乐了,人儿正风雅呢!他故意说这个污秽之事。
宫阑夕瞥了阮珩一眼,道:“我是要去茅厕,”顺带抽走了他袖中的天蚕丝手帕,“这就是手纸了。”
这下孙常华忍不住了,在玉燕的脸红耳赤中抱着肚子哈哈大笑,他算是服了,为了摆脱美人儿,居然当人家的面说这事。
出了门宫阑夕往楼下走去,但不是去茅厕的,他走到后院里,修身如竹的男子站在树下,借口有事先走的赵怀瑾,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第59章
这些日子流言蜚语漫天传遍, 无论是说宫阑夕用了卑鄙的手段,还是赵怀瑾弃楚言带着韩婉宜下山,所有的传言在最后都说, 宫阑夕在与赵怀瑾抢郡主, 而早已对赵怀瑾失望透顶的郡主,如今更是毫无留恋。
弦月惨淡, 前面的丝乐声大作, 灯光通明。清冷月光下, 两个对峙的人都没有说话, 前面有多热闹, 这里就有多凝寂,只有桂花的甜香在空气中游动。
良久,宫阑夕先道:“不知赵御史对刺客一事有何看法?”
这个问题这些日子来有很多人问过赵怀瑾,连他的父亲大哥都问了许多遍,因为他否认自己心悦韩婉宜,所以的这举动实在让人费解。
“此间事自有大理寺处理,我所能做的只有这些。”赵怀瑾道。
宫阑夕看向他,平静的说:“在后山见到郡主时, 她手中握着一支簪子躲在灌草里, 我靠近时她以为是刺客, 试图用簪子杀我, 当然失败了,”他的眼神在月光下泛了冷光,“所以, 赵御史是凭什么认为郡主会平安无事,而放心的带着韩小娘子下山的,是认为郡主有勇气杀人?”
“当然不是,”赵怀瑾的手随着他的问话逐渐攥紧,艰难道,“郡主是贵主,那些人抓到了郡主,也不敢对她做什么,一定会放她回来的。”
宫阑夕嘴角一丝冷笑:“赵御史如何保证呢?他们本来就是盗寇,天子脚下都敢乱事,还有什么是不敢呢?”
赵怀瑾沉默,许久道:“有些事你们不知道,而这些事恰恰不可说,我所承担的非是你们能想到的。”
“或许,但不是所有的隐瞒都是为别人好。”宫阑夕说罢,转身欲走。
这句话跟楚言说的一样,赵怀瑾的眼睛闪烁,忽问:“你何时对郡主有念想的?”
宫阑夕的脚步顿住。
冷风吹过,桂花从树上大片飘落,细小的黄色花朵在地上堆了一片。
“赵御史呢?”宫阑夕淡淡反问,又有一丝极浅的怜悯,“怕是你自己都认不清吧!”
赵怀瑾震住,猛地抬头看他,喉间说不出一个字,他……不,他一早就认清了自己的心,只是不愿承认,而在他如愿以偿时,却……负了楚言。
宫阑夕却不再多留,从四月在孙家开始,赵怀瑾就莫名的对他有了敌意,虽然轻微,但也能感受到,尤其是楚言也在的时候,这种敌意就格外明显。
他倍感费解,因为赵怀瑾的样子,像是认为他会对楚言有何意图,虽然他心里确实一直遥望着楚言,但在木兰小筑之前,他从未表露出来,更何况那时候,连他也认为楚言是太过气恼,才会与赵怀瑾撇清关系,是在闹别扭而已。
但不管怎样,如今他快要成功了,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如何让定国公同意了。
定国公却陷入了沉思,在听到文兴的汇报后百般滋味,三十七年了,终于有了她的消息,自从看到宫阑夕衣上的绣纹,他就觉得宫阑夕与她有关系,原来她在三十年前就死了,宫阑夕居然是她的外孙。
“转眼都这么多年了。”看着外面的弦月,他叹道。
锦叔也猜到了定国公书房里那方锦帕的主人了,不是“无可得知”,而是不可表露。
他是在雁门郡与定国公相识的,对京城的事不太了解,后来到京城居住,听人议论才知道,先帝的妹妹楚国公主倾心定国公,但定国公早已与国公夫人有婚约,且与夫人是自幼相识,夫人在国公还是一个一穷二白的小子时就陪伴左右了,所以对于楚国公主的青睐,定国公只能拒绝。
据说,先帝曾想赐婚,但楚国公主心高气傲,行事光明磊落,不屑这种行为,认为凭借自己的真诚与才华,一定可以打动定国公,让国公心甘情愿的与她成婚。
锦叔不知该不该可惜,楚国公主在当今圣上登基三月后下落不明,宫里给的说法是因病而殁。
“茜茜还是经常独自在屋里吗?”定国公收起信件问。
“是的,郡主还在给元宝做绳圈。”
定国公冷哼一声:“有那么难?这都多少天了。”一开始他还疑惑,这么多天过去,他约莫是明白那丫头关起门在干嘛,哼~真是该骂!
楚言自然是在埋头苦练针法,只是她又遇到了新难题,袖上的破口处是有花纹的,而且花纹还是古怪的并蒂木芙蓉,有些采用并蒂莲的花纹。总之她要是想缝补的痕迹不明显,她需要先学会绣花,而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哎!”她垂头丧气的抱着衣服再次倒在床上,怎么就这么麻烦,偏偏还不能叫人教她,要是一不小心传出去,那多丢人。
梦里恍恍惚惚,前世那只拔出剑的手忽隐忽现,手指修长,在蓝色袖子的映衬下白皙有力,待她想看清袖上的花纹时,感觉有什么在自己身上踩来踩去,迷糊的想元宝真是不知道自己挺重的。
无相的下落一直不明,大理寺卿张京急的不行,因为圣上已经问了三次,第三次差点发火,都调了右领军卫一同搜捕,却还没结果,听说张京愁的晚上都睡不着,梦里还直唤“无相”二字。
无相没有落网,楚言就一直没有出门,外面的事情怎么样她也不多理会。相关事情她只问了定国公,也是没有多大进展,这个人就像消失了一样,只怕已遇不测;另外她还旁敲侧击的从青柠那里打听一些宫阑夕相关的事,也是不敢多问,生怕她们察觉到什么端倪。
其实青柠她们早就猜到了,郡主这么反常且有时还丢了神一般的样子,肯定是因为那个保护她、为她杀了刺客的男子,要不然她们也不会任由她自己整日在屋里不出来,而不过问。
楚言在纠结要不要找人来教她,可又实在不好意思,看着宫阑夕的衣裳苦恼。
“茜茜!在里面干什么呢!”人还未到,阮珍的声音就先传了过来。
楚言一惊,看着床上的一片狼藉慌了手脚,扬声回道:“等一下,我马上出去。”
她手忙脚乱的收拾针线,整到一半又想起应该先把衣裳藏起来才是,遂又叠衣裳。
“做什么呢?鬼鬼祟祟的。”阮珍疑惑的看着紧闭的房门,哪会停下,直接推开门闯了进去。
“啊!”居然没有上门闩,楚言来不及把衣服叠好,卷成一团抱在怀里跑向衣柜。
“你在做什么呢?”武阳一进来就看到她飞快跑过的身影。
楚言没有回答,急于把衣服塞进柜子里。
阮珍武阳一愣,反应迅速的跑上前,与楚言抢着怀里的东西。
“别、你们别这样。”楚言努力把衣裳抱紧,弯腰护着不想让她们看到。
“是什么宝贝,这么神秘?让我们瞧瞧呗~”武阳伸手去掏。
“就是就是!”阮珍附和。
楚言哪好意思让她们看到,死活不松手,而她越是藏的紧不让看,阮珍和武阳就越是好奇,一定要抢过来,看个究竟。
三个少女纠缠在一块,帘子后面吵闹嬉笑不断,间或有郡主的求饶声。
青柠白露只敢在外间站着,不好去看她们的失态样子。
闹了一阵子,武阳兴奋的抱着楚言,楚言动弹不得 ,只得任阮珍拿走了衣服。
“你小心点儿。”楚言低声说。
“这衣裳有些眼熟哦~”阮珍好奇的展开衣裳。
武阳也睁大眼睛看着,确实很眼熟,这是……
“宫阑夕的!”
“宫阑夕!”
两人同时大呼出来,急的楚言连声道:“小声些,小声些!别被人听到了!”
阮珍武阳面面相觑,更是难以置信。
许久,阮珍看了床上的绣筐,又看到衣袖上明显的破口,不可思议道:“你是在缝补衣裳?”
楚言在俩人的难以置信下涨红了脸,嗫嚅道:“放开我啦~快去把门关上。”
武阳愣怔的放开她,阮珍见鬼般的走到门口,在青柠“果然如此”的表情中关上了门。
蓝色衣裳平整的躺在床上,楚言像是做了坏事被审问的小孩一样坐在榻上,武阳不时发出“啧啧”的惊叹,阮珍加重了难以置信的语气问:“这些日子你都在埋头练习补衣裳?”
“唔~没有,只有今天。”楚言心虚的否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