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让我抱着它吧!”青柠说。
“不用,你去端盆热水进来,多拿几条巾帕。”她说。
青柠真是无奈了,郡主对这猫如此上心。
元宝“呜呜”着,一双眼睛可怜巴巴,急需要把满是墨水的爪子清理干净。
“让你捣乱!”楚言先给它擦拭爪子,擦去了不少墨汁后,再把两只前爪放进水里清洗,用了四五条巾帕才把它的猫爪子擦干。
元宝经历一劫似的,舒舒服服的卧在楚言身上,尾巴收在身下。
楚言把它放在榻上,她还要给宫阑夕回信呢!走到桌前,一切都收拾到位了,只是桌上的那一张印着元宝爪印的污纸还在,白露居然没给收走。
黑色的梅花印跃然于纸上,早已经干了。楚言看了许久,忽的笑了,拿出眉笔在纸上画了形状,小心的把两只爪印剪下,卷好放进葫芦里,绑回元宝脖上的绳圈。
“你该回家了,元宝。”楚言把窗户打开,抱起它放到窗沿上,推着它的身子让它出去。
元宝回头看她一眼,尾巴不高兴的甩了甩,“嗯叽”一声跳了出去,三两下消失在夜幕里。
宫阑夕在书房里作画,“吱”的一声窗户被打开了,他立刻抬头看去,元宝踏着月光跑到了他面前,蹭他的腿。
他弯下腰,打开它脖上的葫芦,笑道:“终于知道回来了?”
元宝看着他急切的“喵呜”了一声,宫阑夕指指桌上的点心,它立马压低身子,纵身一跃跳上了桌上,吃着梨糕。
展开的纸被剪成了猫爪的形状,正中心是两只不太规整的黑□□爪印,一看就知道不是画的,宫阑夕瞟了吃的正香的肥胖元宝一眼,哂道:“惹祸了?”
元宝没感觉到他的杀气,自顾吃着梨糕。
纸上除了墨爪印再无其他,宫阑夕却看了许久,从山上回来之后他最怕的就是楚言后悔,幸好没有拒绝。
“这几日你就多去国公府里,替我看看她。”宫阑夕摸着元宝的背说,楚言这段时日肯定不会出门,他很难见到她。
元宝的尾巴贴着身体收起,全然不知自己接下来会有多奔波劳碌。
而对于元宝从一开始的白天过来混吃混睡,到后来晚上也赖在这里,楚言逐渐接受,葫芦里卖的药,她很喜欢,没有像先前那样的表白,有的是元宝的一些事情,比如不能喂太多梨糕,不能总是喂肉吃,每一张纸条都被她精心的夹在那本《法句经》里。
楚言知道,因为前世元宝就经常造访她,不过没有现在活泼,她揉揉猫耳朵道:“一定是他指使你来的,是吧!”
想起前世那些若有似无的触碰,那些字句,楚言看着窗外发了呆,她仍有恐惧,害怕嫁人后,再被猝不及防的冷待,过得凄凉,更怕大婚之夜,阿翁再出事。
“噗通”一声,元宝不知何时跑到了外面,从树上摔下,似乎是没估量好距离,导致跳跃失败,滑稽的样子惹得楚言笑出声来。
元宝顺势坐下舔起了大腿,舔顺了后站起来抖了抖身体,没事一般的继续追着韩婉宜手中的逗猫纬子。
楚言看了床边的针线,想着柜中的那件忍冬花纹衣裳,心里一阵温暖,只要远离赵怀瑾,远离圣上忌讳的事情,一定可以避免那些事。
元宝的到来让沁雪院热闹非凡,它太懂得如何讨人喜欢,又时常居高临下的蔑视她们,不让任何人碰,磨人的很。
定国公听说这事后,心里更是气恼,好一个阴招,光明正大的勾搭他孙女!真是欠揍。他的指节在桌上不住的敲打,不耐烦的想着要如何教训这小子。
锦叔默默地看着定国公,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太公咬牙切齿的样子了。
“那个叫无相的人还没消息?”定国公问。
“没有,大理寺那边也着急的很,圣上都催了三次了。”锦叔道。
这都过去多少天了,此人有多大能耐?该不会已经被灭口了吧!若不是赵怀瑾亲口所说,他都怀疑此人是虚构的。
提到赵怀瑾,定国公又是一阵怒火,如楚言所说,赵怀瑾不肯多说,只说此事与赵家无关,与李觅之也无关,其余不肯再说,气的他差点再给赵怀瑾一耳光。
“鲁县那边如何?”他又问。
“快了,文兴来信说黄昏之前就会回府。”锦叔说着,看了眼外面。
阳光大盛,离黄昏还有一些时辰。
“去准备些巨胜奴,送到登云阁,就说是我感谢宫经使的。”定国公忽然说。
锦叔莫名其妙的看着定国公,不是已经送礼馈谢过了吗?又想到那只在府中无法无天的东都巨猫,他无言的去准备巨胜奴,太公也是口是心非,明明自己也很喜欢那只肥猫。
点心送到登云阁时,宫阑夕还在急笔书写,因为他拒绝了襄城,太后故意惩罚,让他将《金刚经》再抄一遍,说是要送给孙太公。
听到内侍说的国公府下人的来意和点心名,他嘴角微抽搐,定国公此举一定是嘲讽他的。
第58章
上次楚言几人击鞠比赛时, 宫阑夕在半山腰与定国公一同观看比赛,当时他带了四份点心,汉宫棋、蟹黄肉卷、同心生结脯, 最后一种就是巨胜奴了。
巨胜奴是用蜂蜜、酥油、糖浆、芝麻和面下锅炸制而成, 颜色金黄,松脆爽口, 吃的时候咀嚼声响很大, 有“惊动十里人”之说, 所以这个点心大家要么是熟人一块吃, 要么自己关起门来吃, 避免响声太大,引人笑话。
那日看比赛的时候,为避免这种尴尬,一老一少心照不宣的用了其他三种点心,唯独没食用巨胜奴。
现下再看这盘点心,应该是定国公见元宝在楚言那里赖着不走,所以特地送来巨胜奴出息他的。
没一会儿,楼下的内侍周汀便听到了上面传来清脆响亮的咀嚼声, “咯嘣咯嘣”的, 他疑惑的向上看去, 当然只看到了楼板, 这么个谪仙般的人吃声响这么大的食物,他实在难以想象。
现在已近黄昏,正好宫阑夕腹中略空, 这两块巨胜奴足以填腹,他慢条斯理的吃完声响惊天动地的甜点,味道还是很美味的。
擦拭干净手指,收拾桌面,今天就抄到这里吧!此刻他很不想呆在这里。
路经书院时,里面的学生也出来了,韩仲安也在其中,一见宫阑夕,这些人就快步走了过来。这些日子宫阑夕与韩仲安没少被他们旁敲侧击,想知道广化寺发生的内情。
“五郎,今儿这么早?”孙常华讶道,近来只要不当值他就会来丽正书院读书,准备参加明年的春闱。
宫阑夕道:“今日的事情完成了不少,所以就想先回去。”
“诶~正好,”说话的是宋国公之子杨瓒,“今晚大家一块喝酒,你也来吧!”
宫阑夕摇首拒绝:“我还有事,先告辞了,诸位玩的尽兴。”
“刚刚还说回家,现在又说有事,”杨瓒佯作不高兴,“太不给面儿了。”
宫阑夕解释:“你也知道,我不胜酒力,去了也只会扫兴。”
“那有什么,咱们书院里的人谁还会逼你喝酒,对吧!”他问身后的人,那几个贵族子弟纷纷说是。
这些日京城里的流言传的人尽皆知,他们同在集仙殿里共事,隔了一道墙就能见到,却不能亲口去问,实在让人心痒痒,这次逮到了,哪能轻易放走?
魏国公的小儿子邓旒过来拉住他道:“上次一起喝酒还是去年的事,大家也没故意灌你,走吧!”
没有吗?明明几次劝酒,还使得他惹了麻烦。
杨瓒也过来拉他:“你就随意喝点,况且仲安也在,大家还没一块好好玩儿呢!仲安,你也说一句呗~”
韩仲安无奈,他自己都被硬拉着去,也知道这帮人什么心思,孙常华又是一个不嫌事大的主,找一个人陪着也不错,便道:“五郎便一同去罢,再过两月也该考试了。”
宫阑夕看向孙常华,后者笑着不说话,没有解围的意思。他不想去,韩仲安是楚言的表哥,还住在楚言的隔壁,离得太近,万一说露嘴……上次和楚言小谈《浮生六记》时,就聊到了倡肆,他们去喝酒还能去哪些地方?
京城最大的倡肆飞云楼,宫阑夕在杨瓒的半推下进去,现在还早,里面的人不多,是以听到燕郎的到来,楼里的内人们纷纷出了房间,争相瞧着宫阑夕,上次他来这里可是去年,真是洁身自好的令人发指。
宫阑夕很是无奈,在内人们的频送秋波下淡然上楼,不看她们的柔情身姿。
松鹤居是飞云楼最大的厢房,约有三分地,里面设有假山、石潭、小花圃,潭里还有几条颜色鲜艳的锦鲤,营造出一种清新雅意,别有洞天。
内人们抱着乐器走进来,坐下后都侧目凝视着宫阑夕,含羞带笑的。
邓旒“啧啧”道:“每次同五郎一块都羡慕不已,怎么美人的眼睛都只朝你看去,偏你还不搭理人家。”
这话说的内人们都红了脸,一个内人道:“奴就在郎君身边,看的也只有您,您却不知道,您的目光不也是在燕郎身上,不理奴?”
大家一阵大笑,邓旒看了眼面色淡然的宫阑夕,也不好意思,嚷嚷道:“快快倒酒!”
“燕郎向来曙目,又不常来飞云楼,姊妹们想多看看他,也是情理之中。”温柔轻缓的女声由远及近,一只玉手挑起浅绿色的轻纱薄帐,容颜精致的桃红色衣裳女子慢慢走来,从容优雅,似有无限风情。
这就是宫阑夕不愿来的原因之一,他来了,这个女子定会过来。
孙常华看了他一眼,这女子说话时,大家都盯着她看,只有宫阑夕没有。
此女名唤玉燕,是飞云楼最有名的内人之一,相貌才艺具佳,在京城中也颇有名气。
“是玉娘啊!快过来坐。”杨瓒连忙道,让出了身边的位置。
玉燕微微一笑,在靠近宫阑夕的地方坐下,道:“各位郎君来这里,怎么不叫奴呢?害的奴差点错过了。”
杨瓒微感惊讶,笑道:“还以为玉娘不方便,是小生疏忽了,我等自罚一杯,还请玉娘见谅,哈哈~”
大家纷纷举起酒杯,唯独宫阑夕仍是以茶代酒。
玉燕挑了柳叶眉道:“都道燕郎不喜酒、不喜玩乐,但既然来了,也须入乡随俗哪!”
众人觉得奇怪,怎么感觉一直都是冲着宫阑夕呢?
孙常华不嫌事大,问道:“听着你们认识?”
玉燕笑了笑不作声,自己给自己倒了杯酒,小口抿着。
见大家都看着自己,宫阑夕淡道:“去年大家一起来这里时,不是一同听玉娘弹琵琶吗?”
他只说了这一句,再无其他,颇为不给面子的把界限划分的清清楚楚。
玉燕仍旧语笑嫣然:“是啊,去年一见,令玉娘记忆犹新,时时盼着您来,您赠的字奴还珍存着,偶尔才舍得拿出来观赏一番。”
众人恍然大悟,皆都暧昧的在两人之间瞟来瞟去,嘴角带着不可言说的笑,都说郡主又看上了宫阑夕,这下有的看了。
“什么字?”孙常华惊讶的看着宫阑夕,“说来听听?”
宫阑夕怎么会记得?若不是有一日此女给送了一方手帕说是回礼,他都不记得曾给哪个女子写过什么字。
此后每至过节,玉燕都要送些小物件给他,他一开始都让人退回,但玉燕不依不饶,他担心事情闹大,好在她没有用自己的名号送来,所以之后凡有人送礼过来,他皆让阿茯处理了,早已抛之脑后。
想着,宫阑夕看了眼韩仲安,韩仲安果然正在看他,眼神有点怪异,待会儿得解释一下,千万不能被楚言误会。
“写的诗怎么能说出来呢?”玉燕全然不在乎宫阑夕的态度,“有些事奴自己明白就足够了。”
写的还是诗啊!有人忍不住笑出了声。
“玉娘说笑了,”宫阑夕不愿被误会,“某那日喝多了,失礼鲁莽之处,还望玉娘莫放在心上。”
玉燕掩嘴一笑,媚眼如丝:“瞧您吓的,来这地方,大家都是漫天胡聊,谁还向您这般作真的。”
“哈哈~”孙常华笑着拍拍宫阑夕的肩膀,道:“五郎这是来的少,你们这些弯弯曲曲的路数,他怎么会懂?”
玉燕横了他一眼,波光流转的,软声道:“是奴吓着燕郎了,这就自罚三杯。”说着痛快的连饮三杯。
可话都说了这么久,玉燕即便是作假的,但宫阑夕却是真的在澄清,那是满身都说着拒绝两字,两人之间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玉娘爽快,来来来,大家喝酒。”杨瓒招呼道。
举杯间,众人心照不宣的互相交换了个略显猥.琐的眼神,原本是想打听宫阑夕与郡主的事情,谁知意外得知了这种风流事迹,嘿嘿~
宫阑夕自是看到了他们的小动作,实在无奈,果真不该来这里,下次还是晚些出宫。
门外忽然一阵喧哗,听到龟奴的称呼,众人脸上都露出讶色,厢房内忽的安静,再听到龟奴的说话声,才确定了,没听错,赵怀瑾也来了。
“阮副郎和赵御史来的巧,孙御史也在呢!就在松鹤居,您要不要进去打个招呼?”龟奴谄媚的说。
既然提到孙常华的名,也听到了,他便出去打开门,看着站在廊上的两个人,笑道:“在屋里就听到你们的动静了,没想到今日你们也会过来,”视线落在赵怀瑾身上,“难得啊赵二,过来一次还和宫五碰到一块了。”
哟~巧得不能再巧了。阮珩在心里苦笑。
声音清晰的传进来,宫阑夕只得出去,众人在屋里看着门口飒然对立的东都连璧,眼睛里都充满了诡异的兴奋,先前郡主忽然抛弃了赵怀瑾,广化寺的后山里又被宫阑夕所救,赵怀瑾带着郡主的表妹先逃脱危险,想想就令人期待,宫阑夕可是跟赵怀瑾抢明河郡主呐!
“偶来一次,没想到还能遇见四郎、赵御史。”宫阑夕笑道。
阮珩也笑:“今天跟孟三他们约好了,所以就订了这里,真是巧。”
赵怀瑾在阮珩身后,从听到宫阑夕的名字,他的眼神就变得复杂,此刻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