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六娘松开赵怀瑾,往楚言走去,赵怀瑾赶紧抓住她往外拉,但他能让楚六娘停下,却管不住楚六娘的嘴。
“是你,是你!”她恨恨的盯着楚言,声音凄厉,“你害得我好惨!”
这句话说出来殿门口寂静一瞬,江王急道:“怀瑾,还不快带她下去!”
赵怀瑾拉她往外走,她却突然爆发一样,挣脱了赵怀瑾的手向楚言跑去,宫阑夕立即上前一步挡住楚言,不让她靠近楚言,皱眉道:“快拉住她!”
“让开,让开!”楚六娘一手揪着宫阑夕的衣服,一手向楚言抓去,恨道,“都是你,因为你,我才会是这副模样!”
楚言惊得往后退了好几步,怔怔的说不出一个字。
楚六娘挣的厉害,赵怀瑾拉不住,只能不顾体面的抱住她往外走,然而越是这样,她越是恨,这里所有人都在保护楚言,所有人都不想让楚言知道,可她凭什么要替这个女人承受这一切的龌龊!
“你们这些——”
怀里的人疯狂的扭动着,赵怀瑾没办法往外走,听到她要再说话,便伸手捂住了她的嘴,然而她依旧瞪着楚言,目眦欲裂,面目可怖。
她居然如此恨楚言,太后满意的闪过一丝笑,既然达不成自己的目的,她也不让这帮人好过!尤其是这个让她儿子鬼迷心窍的贱.人!
这里的动静太大,台阶下的金吾卫略有骚动,江王没办法,只能让大家都进去,关上了门。
大殿里很寂静,只有被堵住嘴的楚六娘“呜呜”不止,高公公知道圣上每次去佛堂是做什么,但他从未进去过,快一年了,他头一次见到了这个代替了楚言的女子,面貌上远不如韩婉宜长得像楚言,但他曾远远的在佛堂里瞄过一眼,那一眼,他只看到了身形,当时心里大惊,还以为是楚言在里面。
江王不想再跟太后废话,看这架势,她就是想把圣上的那点事说出来打击楚家,从而让楚言说的“口谕”作废,罢了,本不想弄的难看,但太后此举实在令人气愤,京中兵权在宫阑夕手中,右相赵九翎支持他,副相李觅之不同意又如何?
“你……是谁?”寂静中,楚言忽然问。
所有人都愣住,连楚六娘都愣了一下,她趁机甩头挣开了捂住她嘴的手,怪异的笑道:“我是谁?我是你的替代品呀!我是茜茜啊!哈哈哈哈……”
她仰头大笑,笑声凄厉刺耳,惹得所有人都皱了眉,定国公绷着脸卷了一团布递给赵怀瑾,赵怀瑾犹豫了一下,才塞进楚六娘的嘴里,让她不能再开口。
替代品?楚言愣住,她代替了什么?又遭受了什么?
赵怀瑾看着对面的楚言,自责愧疚盈满心头,他本是想阻止这些事,谁知他救了韩婉宜,却害了楚六娘,而楚六娘是楚焕最为重视的阿姊,楚焕又是定国公过继的儿子,楚言的二叔……
仁和坊楚家的女眷诸多,偏偏只有楚六娘与楚言有几分相似,他以前没有见过楚六娘,不知她长得何样,某一次听到楚焕说楚六娘笑起来时很像楚言,他心里一沉,那时楚六娘已经“过世”两个月,他注意着皇宫里的动静,果然如前世一样,圣上经常去佛堂里,最糟糕的事还是发生了,不同的是,受害者成了另一个女子。
江王看向高公公道:“高公公,虽然三省长官不在,但两位相公均在,还请高公公将先帝口谕昭告众人,确立新君人选。”
“不可!”太后阻止道,“七郎君,你就这么等不及了?”
江王淡道:“孙儿没有等不及,孙儿是看阿婆带病还劳累了许久,关心阿婆身体,所以想着尽快处理完此事,让阿婆尽早回迎仙宫安心休息,也好早日册封阿婆为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
“你——”太后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想做什么?凭一个外女的话你就想做皇帝?还要威胁元一?你好大的胆子!”
江王面色不改:“先前高公公已经说了,阿耶驾崩前明河与高公公均在阿耶面前,并且阿耶将遗旨交代了他们,只是来不及让罗舍人起草诏书。孤从心里敬重高公公,又怎会威胁高公公?阿婆未免把高公公的忠诚气节看的太低了。”
赵九翎接着道:“国不可一日无君,圣上留有口谕,七殿下继位名正言顺,太后身体不适,方才还服用了药,不如早早回寝宫休息为好。”
居然赶她走?太后恼怒的站起来,大声道:“朕不信楚言说的话,她就是在假传圣旨!你们一个个倒好,这等大事不与朝中重臣商议,反而听一个品性败坏的妇人妖言?”
“殿下,这话可不能乱说!”赵九翎倒吸一口凉气,“高公公也在此,郡主岂敢这么做?太后若不信郡主,但高公公的话岂能有假?”
定国公眼神冷厉,道:“之前已经说了,口谕本就该由高公公说出,明河不懂事越俎代庖,如今高公公传谕岂会有假?”
他觉得今日是自己忍耐力最好的一天了,若是在战场上早就打过去了,哪还容敌人如跳梁小丑般的蹦这么久?
宫阑夕无法加入他们,他不能分神,因为楚言太过沉默了,沉默的异乎寻常。而被赵怀瑾制住的楚六娘,眼神如毒蛇般的憎恨的盯着楚言,随时都会挣脱赵怀瑾的样子。
他不知道,楚六娘竟会这么恨楚言,也没想到那个善良的女子会变成这副模样,楚焕因为她的死抑郁了很久,若知道最重视的阿姊根本就没有死,还被当做楚言的替代品……定国公与茜茜该怎么面对楚焕?虽然他们不知情,他们更不愿发生这种事。
这一切的源头都是太后与圣上,此刻太后还有资格说茜茜品行败坏?明明心思最歹毒的人就是她了。
太后气的几乎要背过去,高公公高公公!高元一这贱奴!都是他!
宫阑夕动了动身体,完全遮住了楚言,对高公公道:“高公公,您忠于圣上,圣上也最信任您,您对晚辈多有关怀,晚辈们也都尊敬您、相信您,为了圣上,请宣读口谕吧!”
他相信,高公公是心有愧疚的,不然一开始就该否认了,不会任由楚言说出利于江王的话。
高公公啼笑皆非,闹来闹去还是回到了他这里,他也不知当时怎么了,竟然鬼迷心窍的把国家大事推给了楚言,就是当时他说没有口谕,也比现在好吧!至少楚言是无关的人,可以先行离开,也就不会与楚六娘碰见了。
他定了定神,上前道:“圣上口谕,七皇子江王李镜品性端方——”
“慢着!”周尚宫打断他道:“赵相公、李相公,妾怀疑高公公与宫长史合谋谋害先帝,还请两位相公彻查清楚。”
第91章
突如其来的话让殿内所有人震住, 全都愣愣的看向周尚宫,宫阑夕和高公公……谋害先帝?
殿里鸦雀无声,周尚宫势在必得的样子让高公公和宫阑夕都感到惊疑, 她有什么“证据”?
“荒谬!”楚言从宫阑夕身后跑出来, 站在他面前对高座上的人说,“五郎向来敬重圣上, 高公公对圣上的忠心更是无人不知, 他们绝对不会伤害圣上!周尚宫切莫因为一己之私而污蔑朝臣, 让两位忠臣担此莫须有的重罪!”
宫阑夕看到冲到他面前的人, 感动而又心疼, 他站到楚言身边,眼眸深处一闪而逝的戾气,向赵九翎使了眼色,有些话不能由他自己说。
赵九翎上前冷声叱道:“周尚宫好大的胆子,为达私欲竟敢诬陷高公公与宫长史,其心可诛!”
比起质问、自辩清白,直接先戳出周尚宫的私心更有利,虽然她是正五品的尚宫, 但也只是深宫内官。
“妾没有胡说, 此等大事妾怎敢诬陷两位大臣?”周尚宫眼含讥讽的瞥了楚言, “证据就在宫长史身上!宫长史亲口说是他呈给圣上的, 因为缺了颠香今日又要回,高公公亲手从圣上枕下取出交给他,一个很别致的物件。”
宫阑夕心里一沉, 暗道不好。
楚言惊疑的看向宫阑夕,什么物件?
高公公没急着辩解,也没有惊恐,他看向宫阑夕,想起了那个香囊以及周尚宫松开时说的莫名其妙的话。
赵怀瑾看到宫阑夕微变的神色便知糟了,而且看样子,还与楚言有关。
“这是怎么回事?三郎他、他……”太后从震惊中回过神,一时有些慌乱,迷茫的看了下面的人一圈,眼神落在那对小夫妻身上,顿时严词厉色的问道:“宫阑夕,还不快交出来。”
宫阑夕面色微冷,站着没有动。
定国公敛眉,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周尚宫敢这么肯定的说这话?
“怎么?你是要让朕派人搜身吗?”太后阴沉的看着他,恨不得立刻治他的罪。
众人都一脸严肃的看着宫阑夕,担心真的有什么“证据”,若是真有“证据”又是怎么回事?谋害皇帝,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宫阑夕不想把香囊拿出来,不是担心背上这个谋逆的罪名,而是拿出来的话,楚言一定会……受伤。
“拿出来!”太后突然一拍扶手冷喝道,吓了众人一跳。
楚言担心的看着他,轻唤道:“五郎……”
宫阑夕没敢看楚言,对周尚宫道:“周尚宫,诬陷朝中官员本就是大罪,陷害我与高公公谋害圣上更是大逆不道,按照《周律》其罪当斩首示众。”
太后怒道:“朕问你证据,你说这些做什么?若阿周所言虚假,朕自然依法处置,决不轻饶。我念你身居要职,所以才没有立即让人搜你的身,自己交出来。”
宫阑夕闭了闭眼睛,从怀中拿出了那只白底红花的香囊。
楚言呆呆的看着他手中的香囊,面色渐渐苍白,香囊的花形很少见,重要的是一眼就可以看出来绣此香囊的人绣工很差,针脚有些松乱,看不起来不是很美观。
是、是她亲手绣的,送给李格的,怎么……会在这里?又怎么成了谋害圣上的证据?
太后眯眼看去,也是一愣,这个香囊的样子有人跟她说过样式,明明是楚言绣的,怎么成了高元一和宫阑夕共同谋害三郎的东西?
“就是这个香囊,”周尚宫得意道,“高公公从圣上枕下取出,交给宫长史意图毁掉的毒香!”
高公公愣住,香囊里有毒?他控制不住的往楚言身上瞅了一眼。
所有人都盯着那只小小的略显丑陋的香囊,这里面加了有毒的香料,使得圣上突发疾病身亡?
赵九翎看向宫阑夕,宫阑夕的面上并无惧怕之意,只有一丝隐藏起来的担心,他又看向楚言,楚言神色迷惘的盯着香囊,面上不时闪过难以置信,接着侧目看了眼儿子,赵怀瑾的面色同样不好看,惨白的脸上愧疚哀痛。
看来这个香囊大有来头,待会儿该怎么处理此事?还能借着私欲先发制人吗?现在这情形也不能商量一下,只能随机应变了。
江王面色复杂,他也猜到了,这香囊多半是楚言绣的,却不知为何到了阿耶手里。
“阿周,你说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太后面色凝重,她原以为圣上是病逝,现在看来很有可能是被人毒死的,说不定就是楚言做的。
“先前妾随宫长史进到先帝内寝,高公公拿出香囊给了宫长史,他二人装作无事,但妾闻到了一种香味,”周尚宫顿了一下,道,“是紫夷香的味道。”
紫夷香!太后大震,面上表情多变,好一会儿才颤声道:“传医官,仔细检查香囊!”
紫夷香是禁香,本身香味极淡,而且因为被禁,是以很多人都不知道紫夷香的味道,最大的特点就是放进水里能迅速的膨胀。
它的药性缓慢奇特,长期使用会导致人的身体逐渐衰弱,若是再染上病,紫夷香就会使这种病加重,最后死于该病,查不出半点缘由。
圣上的病便是风寒入体,久治不愈,所有人都以为圣上是年事已高,谁也没想过会是这个原因。
宫阑夕无法阻止太后验药,江王也不能,此事事关重大,不可能随便说说就过去了,香囊里的东西一定要查清楚的。
李觅之出去叫了三个老医官进来,他们从香囊里拿出了香料,里面有十二种香,一一闻过后,他们挑出了一种香料,对比着书上的记载,相互看了一眼,才迟疑着把小拇指甲盖大小的香块放进水里,祈祷着千万不要是紫夷香,否则他们这些医官也死罪难逃。
然而不如他们所愿,香块放进水里就立刻膨胀起来,比原先大了十倍不止,三位医官惊得立马跪下,其中一个颤声道:“回禀太后,确实是紫夷香。”
满堂寂静,最震惊的莫过于楚言,当初李格让她绣香囊时说不要封口,让她做成了系带,以便他以后替换香料,那时他送来的香料也是十二种,但是是很常见的香料,配在一起却意外的好闻,让她对李格的调香手法很羡慕,谁知道……他居然、居然在回来的那一天就有了谋害圣上的心思。
定国公看着太后,心里嘲讽,十四年前,张皇后知道圣上对韩娆有非分之想,便隐晦的劝解,惹得圣上不悦,逐渐冷淡疏远。
有一次韩娆留宿宫中陪伴韩贵妃,圣上差点非礼于韩娆,被张皇后发现,弄得圣上极为难堪,太后担心她说露嘴,便给她用了紫夷香,使得张皇后死于热症,而香就是周尚宫安排的,放入张皇后的面脂里,不然她怎么会闻了一下就知道那是紫夷香。
赵九翎和江王都有些急,但再急也不能辩解,他们云里云雾的,说错了就糟了。是以殿内很静,连太后都表情痛苦的闭着眼睛,这是报应吗?她用这香害死了张皇后,而今她的儿子也被人用此香害死,她忽然睁开眼,凌厉的看向三个医官,问:“先帝驾崩可与紫夷香有关?”
“这……”三位医官对视一眼,这怎么确定,紫夷香药性特别,不是直接毒死人,他们一同诊断,圣上确实崩于风寒不治,如果真的是紫夷香,就是他们失职,而且现在形势复杂,江王也在此……他们思虑再三,其中一人慎重道:“紫夷香确实会加重病症,但是此香须长期使用,并且它味道极淡,等于是要放在鼻下时时闻到才会有作用,而这香囊,一般来说不会经常闻的。”
江王心里一动,问道:“也就是说,即便随身佩戴,如果不是靠近鼻子经常直接吸入,就不会有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