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随薛姨妈坐在一旁,轻轻摇动团扇含笑打量众人。
邢夫人哑巴似的坐在楠木椅子上,瞅着王熙凤撇嘴。
王夫人把葡萄填进嘴里,瞥一眼和王熙凤搅和在一块的李纨微微皱眉。
王熙凤牵着孙美娥的小手来到惜春跟前,笑道:“四妹妹,你们姑侄两个年纪差不多,往后你多领着娥姐儿玩,你看好不好?”
惜春放下芃姐儿站起来,和孙美娥两个相互打量,过了一会儿子惜春就笑道:“琏嫂子,我俩都是小圆脸呢。”
王熙凤喷笑,摸摸惜春搭在肩膀上的小辫子,“圆脸好,用你大哥哥的话说,圆脸是福相。”
“你的鼻子没有驼峰,我有。”孙美娥试探着轻轻刮惜春的鼻子。
惜春笑嘻嘻的也抬手刮了刮孙美娥的鼻子,“真的呀。”
转脸就问王熙凤,“琏嫂子,大哥哥有没有说直鼻子好还是有驼峰的鼻子好?”
王熙凤笑道:“得空你自己问他去。”
安排完了孙美娥,王熙凤又牵着孙美娇的手送到迎春探春宝钗那一桌,王熙凤未曾开口,探春就笑着握住孙美娇的手把她拉到自己身边按坐下,“嫂子放心,娇姐儿是我侄女,我做姑姑的会时常带在身边的。”
“那便好。”
“嫂子,坐会儿吧。”迎春低声道。
王熙凤心里一暖,笑着拍了拍迎春的肩。
诸人只知听她说话取笑,只有一个迎春没忘了她怀着身孕,走动辛苦。
谁说迎春是二木头,没人依靠时不过是把自己的喜怒哀乐都藏了起来罢了。
“今儿一早齐国公府送来了赏花宴的请帖,二太太,明儿你带着二丫头去逛逛吧。”老太太一边闲闲的剥瓜子一边道。
“只带一个二丫头合适吗?”二太太稍微一想就明白了老太太的用意,瞥一眼低下头去的迎春问道。
李纨听罢,招呼着迎春探春等没出阁的姑娘们就走了出去。
“长幼有序,再合适不过。”老太太一锤定音,转眼望向王熙凤道:“凤丫头,今儿琏儿去了谁家?”
王熙凤刚要站起来回话,老太太就道:“坐着坐着,不必起来。”
王熙凤笑道:“是东平郡王府。”
老太太回忆了一下,道:“我仿佛记得他家有个文武双全的哥儿,现如今又怎么样了?”
王熙凤道:“我在玉容堂听那些夫人们闲聊倒知道一点,说咱们四王八公的子孙现如今都不行了,只剩一个东平郡王世子,谁知道这两年又得了病,请医问药始终不见好,有的说快不行了,有的说成了病秧子,究竟怎么样也没个定数。”
老太太沉默了一会儿,道:“真是可惜了。”
“谁说不是呢。”王熙凤道。
不一会儿外头的丫头递进来一张拜帖,老太太戴上眼镜看过之后就交给了王熙凤。
王熙凤现如今已把字都认全了,看过之后就道:“竟是寿山伯夫人。她特特问我们大爷明儿在不在,想来是又遇上邪祟之事了吧。”
老太太笑道:“卫家只剩下一个卫若兰顶门立户,想和咱们家结亲也未可知。”
二太太忙道:“三丫头是郡主,万不可答应这样孤孑的人家。”
老太太似笑非笑的看向二太太,“你倒真心替三丫头着想起来,这狠好,只是心太急了,二丫头还在前头,这桩事儿还未定呢。”
二太太羞愧垂头。
东平郡王府。
贾琏眼前是一个弱冠的男子,剑眉星目,丰神俊朗,只是他和别人不同,一忽儿文质彬彬,虚怀若谷,一忽儿又双眸锋利,如出鞘的宝剑。
别人看不见,他却看得清楚,在这副身体里栖居着两个灵魂。
东平郡王是个“廉颇老矣尚能饭否”的老将军,他见贾琏始终盯着自己的儿子看就问道:“国师,如何?”
“一体双魂,还能如何,郡王和世子又想如何?”
东平郡王刹那就变了脸色,急忙握住贾琏的手,目光中饱含希冀:“请国师救命!”
“救命?”贾琏摇头微叹,“一副肉身只能承受得住一个灵魂,世子这副肉身勉强接纳了两个灵魂二十年已至极限了,救命也好救,散去一魂便可,但我想来,郡王找了我来是想鱼和熊掌兼得,可对?”
东平郡王急忙点头,拱手作揖的哀求,“有法子吗?只要有法子哪怕让我倾家荡产也可,不,付出我这条老命也可!”
“父王不可!”从一张嘴里层叠喊出了两声,仿佛山壁间的回声。
“国师,我听闻有一种法术可以把一个灵魂挪到别人的肉身里,我手中有死士甘愿献出肉身,国师可会这种法术?”
贾琏禁不住冷勾了一下唇角,“粗俗的讲,什么锅配什么盖,只有当灵魂和肉身相互匹配时才能长久,胡乱找一具肉壳附身只能维持短暂的几天,肉身得不到灵魂的滋养就会腐烂。我猜的不错的话,两位世子之所以维持了二十年不出问题,应该是同卵双生的双胞胎,只有这样的身体才是完全匹配的。
而现在,二十岁弱冠,世子们该成年了,成年意味着定型,这副肉壳到了选主的时候,要么择其一成全一人,要么就崩溃。
我料想不错,这副肉壳应该早已经发出征兆了。”
东平郡王老泪纵横,哀声道:“您所说一字不错,自两年前他们就卧病在床了,四肢无力,小病不断,有时还便溺带血,我文武双全的儿子啊。”
“恕我直言,您有这样一个文武双全的儿子是作弊得来的,怎能长久。我想问一句,当初双胞胎其中一个夭折之后是谁给你们出的这个两魂栖居一体的法子,还能找到那个人吗,如果找得到我建议您打死他。”
“这、这……是个癞头和尚,那时小儿夭折我心疼的了不得,就听见一声‘阿弥陀佛’穿墙而来传到了我的耳中,病急乱投医,我就让下人把那和尚请了进来,那和尚做法就弄成了此事。”
一听是癞头和尚贾琏就眯了眯眼。
“他是如何蛊惑你的?”
东平郡王似想起什么,面目狰狞,大恨道:“那该死的和尚明明说此法可保长久,不碍寿数,原是个野和尚哄骗于我!”
贾琏冷笑,“我得再告诉郡王一个不幸的消息,即便散去一魂,这副肉壳的寿数也有限了。打个比方,正常的人从出生开始,寿命是一个火头的蜡烛,而世子是两个火头的蜡烛,寿数已燃烧去大半了。”
东平郡王一听顿时瘫坐在了榻上,两眼发怔。
贾琏叹息,“世子二十岁生辰是哪日?”
“半个月后。”东平郡王喃喃。
“尽快做决定吧,散去一魂成全一个还能有几年好活,如若不然,半月之后这副肉壳就完了。”
“父王,让哥哥活着,二十年前我就该去了。”
“不,父王,让弟弟活着,弟弟武艺超群,他能振兴家族。”
“武将式微,哥哥满腹经纶,走科举的路子定能成为阁臣。”
“弟弟……”
“哥哥……”
贾琏没有听下去,轻轻一叹就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每次断更之后都不敢爬上来说话,又有很多话想说。
最后,谢谢始终在等更的宝贝们~
过年前后这段时间更新时间不定哈,周五要回老家了,年后回来我努力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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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贵血贱肉回春妙丹
清风徐来, 悬在倒挂楣子上的金丝笼摇摇曳曳,引得站在横杆上的画眉婉转啼叫。
已是夏末秋初时节, 趴在花树上喝风饮露的蝉生命力依旧旺盛, 知了知了的叫声分外撩人。
厅上, 贾琏王熙凤分坐正堂左右两边,地上放着一个打开的箱子, 里头装满了白花花的银子。
寿山伯夫人开门见山,道:“国师是执掌大庆宗教的人, 若有道士以害人性命为乐,您管是不管?”
“恬为国师,职责所在。”
“那好。”寿山伯夫人挺直背脊,抬手略微一指地上的银子道:“这里是一万两白银, 我请国师除去一个道教败类。”
“既是我的职责所在怎能收夫人的银子, 夫人还是拿回去吧。”
寿山伯夫人摇头,紧咬了一下后牙槽而后道:“您听我细说原委再推辞不迟。前日,我的奶嬷嬷上街在街上看见了一个道士, 而这个道士就是当初蛊惑那个死鬼摔死我的幼女在花园布阵以求子的畜生,他又回来了,在京城闲逛又不知准备害谁。”
寿山伯夫人深吸一口气接着道:“我知贵府上先前还了国库欠债,又有了皇眷省亲之事, 需建造省亲之所,故此就抬了这一箱子俗物过来, 不为别的,我要买下那个败类的人头, 挫骨扬灰,令他尸首永生永世分家,死不得其所!”
寿山伯夫人站起身,对着贾琏深深一礼,“求国师成全。”
王熙凤连忙站起走至寿山伯夫人跟前搀扶起她,道:“这样的畜生败类就算您不说我们大爷也会狠狠处置,哪里用得上这个,您还是抬回去吧。”
“只当我花钱买心安。原本我就该上门道谢的,只是那时我府上死了太多的人,我心神俱损,现如今才将将养过来罢了。”
“这……”王熙凤回头看向贾琏。
“既如此,就留下吧。”贾琏道:“夫人可有那人的画像,可知他的姓名?”
寿山伯夫人忙道:“他叫毛人寿,毛笔的毛,人命的人,寿命的寿。他的画像我也带来了。”
话落寿山伯夫人就从自己袖子里抽出了一卷画交给了王熙凤,王熙凤拿着走至贾琏跟前递到了他的手里。
贾琏展画一看,见此人嘴角上生了一颗长毛的大痣就道:“此人生就一副邪佞之相,我必除他。”
“如此,静待佳音,我该回去了。”寿山伯夫人道。
贾琏点头,王熙凤送客。
于垂花门外,王熙凤送寿山伯夫人上了翠盖流苏车就由彩明彩哥等丫头嬷嬷们簇拥着回转,到了荣禧堂院外就被惜春扑了满怀。
“哎呦我的祖宗,你冷不丁扑过来吓我一跳。”
“琏嫂子救我,我哥哥嫂子要杀我。”
彼时尤氏已经追到了跟前,猛然听见惜春这样说就哭笑不得的道:“凤丫头别听她胡唚,不过是要她一点血罢了,将将把匕首拿出来她就跑了。”
王熙凤搂着惜春道:“她这么点大,全身上下总共几点血偏要她的,你要血做什么法?”
尤氏讪笑,“不是我要的,是你珍大哥要的,不只要她的还打算着要二丫头三丫头的呢,就是你的芃姐儿也逃不了。”
王熙凤登时冷脸。
“珍大哥作什么死?有什么话跟我们大爷说去。”
话落王熙凤就牵着惜春的手进了荣禧堂。
尤氏知道事情要不好了,忙低声对自己的侍婢银蝶道:“快去请老爷。”
她自己则扶了扶鬓角抬脚迈过门槛进了院子。
孙美娇孙美娥姐妹住在右边的跨院里,王熙凤安抚了惜春几句就让她去跨院玩。
一时贾琏得知了,不一会儿贾珍也到了,尤氏就缩了脑袋,摆出了一副“我只是听命行事”的无辜模样。
王熙凤瞅着她冷笑。
“珍大哥,说说吧。你要姑娘们的血做什么?”
贾珍腆着脸笑道:“你是知道的,义忠亲王满头白发,王世子有孝心,从高人那里得了一剂偏方,说用七七四十九个贱女的肉,七七四十九个贵女的血便可炼成一炉回春丹,可令白发变乌发,王世子求到我头上我岂能不帮上一二,咱们家的姑娘不是贵女谁家的是呢,琏兄弟你说呢?”
贾琏见他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一下就气笑了,“咱们家的姑娘是贵女还用别人说?别人恭维一句咱们家的姑娘是贵女就是给你脸了?让你巴巴的取自己亲妹子的血拱手送人?”
贾琏的话毫不客气,贾珍的脸色一下就变了,怒气腾腾的瞪人。
“珍大哥别怨我说话难听,你是不知者无畏,你可知用一个人的血便可行邪恶之术,诅咒之术,瘟病之术?”
贾珍再度变了脸色,羞愧的道:“王世子和咱们家无冤无仇,定然不会。”
贾琏冷笑连连,“我不管你和这位王世子暗中弄什么鬼,你动府上的姑娘就是不行。再者说,家里现放着一个我,要血要肉弄什么回春丹,你怎么也不问问我,我告诉你,什么贵血贱肉我闻所未闻,不过是故弄玄虚的邪术罢了,珍大哥糊涂。”
贾珍涨红着一张脸讷讷道:“便是那七七四十九个贱女肉,每个人身上也只取一点罢了,不曾害人,做成一炉试试效用也未为不可。”
贾琏被气的笑出了声来,虚空里指着贾珍,好半响才又开口道:“是呀,在你眼里取走一点贱女之肉又算得了什么,说不得还是那些贫贱之女为了银钱等物甘心送上的呢,是不是?”
贾珍也冷笑起来,“是又如何,王世子取贱女之肉都是花了钱买来的,有些人家一听是王世子要贵女之血都巴巴的捧着送上门来呢,一般人家女孩的血王世子还看不上眼呢。”
“呵。”
什么叫话不投机半句多,这就是了。
贾珍站起来道:“我取我妹子的血不关你事,把惜春交出来。”
如果目光可以杀人,贾琏已把贾珍杀死千百回了。
“好。”贾琏突兀的大笑一声,起身,“唰”的一声展开扇子,抬脚就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