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交要是信他就是傻瓜,以往不知,现在的平原侯爷,可是个跺跺脚就抖三抖的主儿,还能为着个女人住那深山老林,说出的话可真好听,她歪着头,眼神澈澈,“侯爷装成这样,不会累吗?”
二人面对面,像是两军对峙,气氛凝重,宋巅脚尖轻轻碰撞了下她的,“我可记得你说你叫林水怜,我当时还回了一句,不怪水那么多,结果呢,你现在又叫林皎,我的名字没变,但是性情稍微变更一下,你怎么就觉得稀奇呢?”
挨的近了,空气越发狭窄,林皎受不住挪后身子,那还不是因着你那侯府规矩大,徐妈妈挨个都给换了名儿,她的算好听的,就是听起来有点可怜,到了这厮嘴里,怎么就听着这么旖旎呢。
“算我说错了。”
宋巅觉得自己此时像一只蓄势待发的野狼,只想把眼前的这只小白兔叼回家,嚼吧嚼吧咽下肚。
“那你跟我回去?”
“不,我还是进京吧。”到时候有个大靠山,打的你灰溜溜的跑回永昌,我就带着我师傅、师姐和师妹们幸福的生活在京城的道观里。
正说这话呢,外头传来喧嚣声,车架停靠,德通靠近压着嗓子禀报,“小成林公公来了。”
宋巅浓眉一挑,稀罕的亲了口近在咫尺的红脸蛋,声音香醇,“道姑的架势真是大啊!”
林皎臊的不行,这男人没事就揩油,三令五申还是改不了。
“请进来吧。”宋巅与她拉开距离,坐于主位。
少顷,听着外头摆好了脚凳,有人掀了帘子弯腰进来,宫中太监有两位是圣上的心腹,常年伴驾,分别为大小成林,来者是为小,即面小,人小,身小的小成林公公,捏着把嗓子,笑容恭敬谦卑,“丹阳郡主安好,侯爷安好,杂家可是久等了。”
一上来就是怪罪之词,怎的,你还嫌弃慢了?
“都怪这寒冬腊月,冻的公公衣不暖体,心冷面阴。”
宋巅垂头把玩着碟里的柑橘,悠悠说道。
林皎看着小成林公公一身的紫红交领长袍春衣,没忍住,噗呲一笑,露了白牙尖尖,颇为喜人。
“呦,这位就是国公爷日夜盼着的郡主吧,回了可得赶紧劝劝,别总是与着圣上吵嚷,火气旺盛.”
这位小公公向来是与宋巅不对付,连着林皎受罪,但他确实心中全是圣上,一心为帝。
林皎听了心头不舒服,这话什么意思,“这位公公若只是闲嗑,这便去了吧。”
宋巅抬头也看着他,同样的意思,有话说,没事滚。
小成林公公收了轻视之心,若真是个软塌塌,可真担不起这郡主之位,“郡主说笑,杂家奉圣命,在此迎候郡主回府,待收拾妥当了,再行进宫受封。”
林皎面容微正,嗯了声,无话可说。
宋巅看着他白花花的鞋底,掀起帘子一角往外瞧,外头依旧冷的飕飕,宫中侍卫众多,他个太监的车架上还有着金顶明珠,帘子分几层,最外层的是蛟纱,轻盈飘飘,里头看不清,但绝对是铺的毯子,他这还是因着林皎生病了,才寻了块虎皮铺她坐的地,别的皆是最普通的毡子,连他那最为讲究的二弟都是铺的简易防水的席子,这位,奢侈的够了。
小成林公公也不急于一时,折身告退,外面有小太监顺势摆好脚凳,不敢早,不敢晚,早了落雪,晚了,不敢想。
宋巅还不待人走远,就与着林皎,一脸鄙夷的神色,说道,“这帮人都是让圣上惯的,赶明儿找几个人好好参他们一回,能老实一阵儿。”
她不知详情,忙挡着,让他闭嘴,这保准听的一清二楚,不得记上仇了,不喜欢也不用得罪他啊。
何况,他看起来好有气势。
宋岩来凑热闹,手中折扇轻摇,八卦问,“这是哪个近臣?”
“圣上身边的太监。”
宋岩颇为不信,这排场说是哪家的贵夫人出行都可,怎么是个无根的太监,难道,宫廷中真是腐烂到这种程度?
“圣上每日只知道玩乐,许多事情都不知,我想让你进御史台,你要成倍的努力。”
宋巅对着这个亲弟,没什么浓厚感情,却对他抱有很大的期望,宋家的底子很好,就是后宅有些乱套,但愿不会被她们所累。
有着小成林的铺张扬厉的鲜明对比下,一行人终于抵达京城。
林皎还记得头一次过城门时,有着官府妈妈领着,挨个儿检查了包袱皮,才放行,去学规矩。
迎着明媚的日头,看向身侧的男人,她还是有点怵,他太强大,事事都运筹帷幄,她要耍心眼儿,等于送上门。
“我陪你进宫面圣。”宋巅握着她的手,放缓脚步,让她跟上。
皇宫
圣上因着中秋遇刺,拖拉一直不好,下边的太监宫女们都不敢惹了他,亏着郑国公一直随侍,今日好不容易晴了天,宫女们去御花园剪的红梅,含苞待放的忒是漂亮,郑国公欣赏不了这文艺,进殿时根本没瞧着,随手把雀金裘扔了,疾步如风,圣上正歪在那,调戏个新晋的妃子,听说这几日颇为宠爱。
“小乖乖,你最贴心,朕的心肝宝贝…”
郑国公一听这不人不鬼的声儿,就一阵恶寒,大手一挥,连人什么样子都没瞅,直接轰走,“赶紧走,一会儿小心肝见血了,我可不负责。”
那美人姿色上乘,正值得意,见圣上不复之前的浓情蜜意,只垂着眸子不言语。
一直听闻郑国公身高八尺,虎体熊腰,魁梧奇伟,现今一瞧,真是好个儿郎,眸深唇厚,面容丝毫看不出岁月痕迹,略吃味儿,她今年刚才二八,眉间就爬上了条纹路,真是不公平。
郑国公斜眼瞥着无动于衷的男人,手指着窗棂,“外头天儿晴,去逛逛。”
圣上依旧没动,而他一侧歪坐着的美人起身了,纤眉弯弯,对着高大的身影就是一顿训斥,“你这臣子,真是大胆,速速跪下求饶。”
这番辞严气正的责难,使得二人心上一晒,不约而同朗笑出声,郑国公做俯首帖耳状,“老臣放肆,还望圣上,与这位姑娘,原谅则个。”
圣上笑容清浅,格外的仪神隽秀,那美人看着呆滞半晌,方才回神,她在宫中已久,好不容易吸引了他的注意,说什么也不会让人坏事的。
圣上依旧惜字如金,只是抬眼挑衅的看了眼郑国公,谁服软很重要。
“那无事你退下吧,圣上还有要事。”那美人插嘴道,打发走人了,她好继续讲些民间乐子,博得俊美男子一笑也是极好。
许久不曾遇到这番有趣的女人了,郑国公起了兴,正眼瞧她,长的也就是那么回事,还没有个男人漂亮,颇为失望。
圣上最是了解他,性子急促,过后就没了激情,跟谁都一样,就得没事刺激刺激他,看火候差不多了,开口道,“来人。”
那美人真是个心大的,还以为是要发落了郑国公,还特意冲他扬了下精致的下巴,小脸上满是胜利嚣张的味道。
郑国公这回真心痒了,征服女人是他的天性,像是占地盘般,必须留下点什么。
灼灼焦急之色,圣上一清二楚,说这人痴情,简直做梦。
“朕看国公的模样是很喜欢这美人,不若你就随了他去吧。”圣上一副伤心欲绝的表情,似遭到背叛。
那美人一听,立刻下跪,涕零道,“我待圣上的心,如明月皎白,绝无二意。”
“你看,她不愿意,你别总是强迫别人。”圣上声如玉击,带着嘲讽滋味。
“切,不过一玩乐尔,真不必如此认真。”
“她心中没有你。”
“我心中亦无她。”
“那为何还要计划着二次密会?”
郑国公无奈伸手,“我什么时候要和她二次密会?我自己都不知道。”
“哼,你的眼神早就出卖了你,尤其你一来兴致,那处就会迅速竖立,刚才明明提腰收了臀,还想解释什么?”
郑国公脸红筋涨,“那些圣贤书你都读狗肚子里了,说的都是什么,你给我起来。”
嗓门越来越大,也就证明他越心虚,圣上躺着不动,“想干什么直说,不必遮掩,就让她伺候我们二人,你骑完了,我上,你比我大,尊老爱幼,我这品德很好。”
郑国公头顶冒烟,脏话脱口而出,“操,你看我今天不弄死你,留着你祸害人。”
地上跪着女人终于明白过来,二人是在拿她开玩笑,可她不想死,偷偷往门口爬,希望他们斗嘴的时候不要想起她。
突然,一阵大力扯住她头发,疼的嗷一声,猛的开始磕头,嘴里语言清晰,“奴婢有眼不识泰山,还望您大人不计小人过。”
咔擦一声,没了声音。
第44章 肆拾肆章
咔擦一声, 没了声音。
殿内两人正抬杠呢, 丝毫没听见声音,缓慢关闭的大门后站着个雕像似的太监,身穿紫红官服,臂弯搭兽毛扎成的拂尘, 眉眼虚抬,阴森至极。
宋巅与林皎并排而行,及至殿前, 与着阶上的人对视一眼, 抱拳说道,“烦请大成林公公通报一声。”
那人手中拿着白丝帕,仔细擦拭,随后扔到条石上,笑意缓缓, 答道, “原来是侯爷啊,一向可好?”
宋巅原就不是虚以委蛇之辈,面上挂着寒霜,声音犀利,“不如公公安逸。”
这番敌意可是很明显了, 自从圣上登基以来,这帮太监们愈势焰滔天,滋蔓难图,远安王之所以能轻易从京逃走, 可少不了他们助力,又帮着文官一派打击武将,是何居心?
默默无闻的一群伺候人的玩意儿竟也能与着有品阶的禁卫军都督平起平坐,可见其势。
大成林瞟了眼一侧素衣的林皎,眸光渐缓,恭敬问安,“这位定然就是丹阳郡主了,圣上与国公爷可是等着您了。”
林皎松开男人的大手,手心里一层细密的汗珠,她看着高耸的金殿,第一次感受到了权利,权利的可怕,和,悲哀。
“大成林公公言重了,让圣上等,是我的罪过。”林皎半转身体,受了他半礼。
“烦劳郡主稍候,杂家这就进去禀报。”大成林比对着小成林可多的不是一星半点儿的心窍,这位凭空出来的郡主,可是国公爷的命根子,而国公爷呢,又是圣上的命根子,即是与着圣上扯得上关系,必定是要一鸣惊人的。
大殿上,两人行过礼后,圣上赐座。
“宋巅这次立大功,想要什么奖赏就说。”圣上身着常服,前后及两肩绣有金盘龙纹样,玉带皮靴,端的潇洒倜傥。
“臣请圣上赐婚,与丹阳郡主,林皎。”宋巅两膝跪地,垂身俯首。
郑国公虎目圆瞪,噌的站起,抬脚就踹,刚熄灭的火再次燃起,嘴中怒骂,“你个窝囊废,我闺女差点在你府中丧了命,还有脸提赐婚...”
宋巅身形未动,不知所想。
大成林一直在侧随侍,难得的上前劝阻,“国公爷消消气,这一个是外甥,一个是闺女,正好结个两家之好,大美之事。”
一说,圣上倒是想起另一桩,“这倒真是不成了,朕记得,老侯爷可是与着郑家的另一女结的婚约,爱卿是想二女共侍你这一夫?”
对啊,林皎晃神,事态发展的太过迅速,其中复杂关系错综复杂,剪不断理还乱,乱麻是也。
郑国公不待他说话,直截了当的拒绝,“宋巅,你为今还不配当一个丈夫,你在向圣上求赐婚圣旨时,甚至没有考虑我儿的感受,是否?你一心只想着自己那点龌蹉的心思,当我不知道?”
宋巅的确当成一桩公事看待,要一个女人无条件的屈服,每日安静的呆在他身边,这很简单,上位者的一句话,便可成事,他甚至还设想了圣上会提什么条件交换,无非就是兵权,把帅印交上去,换个可治他心病的良药,很是值得,而且,他的兵,可不是那么好使的。
林皎这时候才成为主角,郑国公高大挺拔的身躯走近,一改霸气威风,微前倾,问她,“我儿思虑为何,可还心结未解?那个老货,为父还给你留着,怎么处置随你,可想开了?”
那个老货,自然指的就是平原候府的老太太,宋巅的祖母,派去的老嬷嬷皆是能干的,如今瘦骨伶仃的倒也吓人,没让人咽气,就是等着闺女自己收拾,出一口恶气,要说他这闺女,真是性子一点不像他,没个闯荡劲儿,让这小子几句甜言蜜语就给哄走了。
“我儿当初不是被这小子掳走了吗?为什么上山又当了道士?”
郑国公暗卫是在一年后,她下山化缘时发现的,特意留下记号,画画像让他辨认,要不大海捞针的,真是没法儿找。
圣上也是好奇,这姑娘可是真能折腾,他这条老命都快被折腾没了,“是啊,宋巅,难不成你把她弄丢了,当时你刚回永昌就派精兵四处寻人,我还以为你欲盖弥彰呢?”
圣上策划的当年那场暗杀,但是他是后来才知道林皎自己跑了,此刻不撇清嫌疑,更待何时?
谜团渐清,宋巅因着被人袭击,所以丢了人,而郑国公派兵追捕宋巅,却帮了远安王逃走,一环扣一环。
林皎自然就是其中最大的发酵体,她此刻头脑无比清晰,眼睛直视龙椅上坐着的男人,“圣上,我想在山上建个道观,能容纳百人,教习女子读书学医,自立自强。”
又看向郑国公,“国公爷不必再为我挂心,我将一心向道,不愿沾染俗物,若是得空,您可来寻贫道,谈德论经。”
郑国公三年间从没断过她的消息,即便听闻困难苦顿,依旧任她自己琢磨,因为他并不是一个好父亲,他拯救不了濒死的女儿,他代替不了女儿的伤痛,他体会不了女儿赴死的决心,他逃不开这世俗的金钱诱惑,避不开这凡尘的纷纷扰扰。
“我儿喜欢,就去做,没什么大不了的。”郑国公表态后,父女二人一同看向高坐上的一国之君。
圣上眼中带着审视,他朝不是没有公主当道士的先例,后世评说颇为香艳,常觐言,道观中藏污纳垢,道姑子周旋于各色美男俊子,所以现今并不盛行,可谓少之又少,道家思想,天人合一,无为而治,顺其自然,不强求,不逆天。若是能在一女子身上发扬光大,也算谋福道,只怕她压不起歪风斜浪,反而失了本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