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头顶却像是顶了一个程序出错的交通信号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变换着。
乔治娜目瞪口呆,这光脑怕是要坏啊!
她使劲儿眨了眨眼,这一次则看到对方头顶暂时稳定在一片青青草原的色泽,底下标注了一行小字:你的家庭教师。
……等等,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保持着礼仪教师精心调.教出来的微笑,先是朝躲在一旁的谢伊使了个眼色,然后才借着添茶的机会,捕捉到了阿尔弗雷德爵士与莫里亚蒂教授的谈话内容。
“这真是太幸运了!”爵士乐呵呵的,对乔治娜说,“亲爱的,你前段时间不是说想要学习哲学吗?这下好了,莫里亚蒂教授愿意担任你的哲学老师。”他又向莫里亚蒂道,“其它的我不敢担保,但我的乔治娜绝对是个好学又机灵的好学生,绝对不会比你上一个学生差。”
这位教授之前在城里教导一位出身贵族的富家少爷,哪想到对方忽然包袱款款去了法国,以至于他在等待入职大学的这段时间就空闲了出来。
乔治娜眼角一跳,连忙出声说道:“这会不会太大材小用了?我是说,我只是有些兴趣,并不打算系统地学习……”
“你多虑了,林恩小姐,我很荣幸能够受到爵士的邀请。”莫里亚蒂的语气很温和,头顶却散发着刺眼的红色炫光,深到快要滴出血,“不过哲学是一门枯燥的课程,希望林恩小姐知道这一点,因为做为老师,我在授课时通常较平时严厉一些。”
被点到名字的乔治娜扯了扯嘴角,诚恳地回答:“这也是我的荣幸,教授。”
莫里亚蒂用一种堪称慈爱的目光看向乔治娜,温声道:“那么,我很期待。”
他的话音刚落,那诡异的红色又陡然一变,成了再纯洁不过的白色。
乔治娜回以甜蜜一笑。
今后的生活,恐怕多姿多彩呀。
第16章
一顿晚饭吃得宾主尽欢。
假使这位目前年纪尚轻的数学教授愿意的话,他能够随心所欲地展现出无比讨人喜欢的那一面,就连一开始只盯着他头顶猛瞧的乔治娜,在后来也不由地为其广袤的学识所倾倒,所幸关掉了那个该被返厂检修的虚拟光屏,真正加入了谈话之中。
既能旁征博引,头脑又十分活泛,大大跳出了这个时代的局限性,风度翩翩又言之有物,即使对于哲学没有半点兴趣的谢伊,竟然也被莫里亚蒂教授所吸引,听了一晚上的“自由”、“道德”、“信仰”等等,倒也津津有味。
他是那种真正意义上的天才高智商,而后来的课程也证明了这一点,在此暂且不做赘述。
忽略掉莫里亚蒂在地下世界的另一个身份,能够向这样学者求教,其实是一件非常幸运的事。
不过目前为止,乔治娜的理智和好奇心依然占据着上风,她并不相信无缘无故的,莫里亚蒂会跑来做她的家庭教师。
这个世界上永远没有那么多的巧合。
第二日一早,乔治娜换了男装,去了大英博物馆附近的蒙塔格街找福尔摩斯,请后者调查一下詹姆斯.莫里亚蒂教授之前教导过的学生,以及在之前就职的那所大学。
咨询侦探欣然接受了这桩委托,不过他也有一个要求,那就是他想要参观一下传说中的研究所,还意有所指地问了乔治娜一句,林恩先生所著的《柯南小姐探案集》是否会有续集。
乔治娜有点儿讶异,瞅见福尔摩斯心照不宣的微笑之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也笑了起来。
“柯南小姐的故事已经结束了,或许以后会有‘柯南’先生的故事。”她这样说道,看着面前年轻又英俊的黑发青年。
“那真是令人遗憾。”福尔摩斯不置可否,转而道:“请替我向我那位亲爱的哥哥问好。”
乔治娜看了他一眼,没有出声询问侦探先生是从哪儿看出来她正准备去见大福尔摩斯的,只是摸了摸帽檐,颔首道:“那么,下次见,福尔摩斯先生。”
福尔摩斯微微一笑,三分优雅加上两分狡黠,把乔治娜送出了自己的侦探社。
马车已经等在外面了,车门上一个标志性的双颈天鹅,说明着这辆马车的来历。
乔治娜钻进了车厢,闭上了眼睛往后靠向车壁。
传说中伦敦城里几乎一半的案子都与莫里亚蒂有关,那么,她是否可以假设,艾尔西歌剧院的杀人事件,也与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呢?
剧院中出现的那个“乔治娜”,是否就是那位李代桃僵的“乔治娜公主”?
或者说,干脆就是那位王子殿下假扮的?
乔治娜没有福尔摩斯式的逻辑思考,只有野兽般的惊人直觉。
而这直觉告诉她,整件事,还没有真正结束。
无论格奥尔格王子是出于什么原因如此憎恶着她,他们两人已注定无法成为一对相亲相爱的兄妹了。
没有人可以随意从她身上夺走任何东西,除了死神。
随着乔治娜的思索,马车在林肯旅店广场附近停了下来,驾车的马夫替她打开了车门,并告诉她,双颈天鹅客店的老板威廉.詹姆斯.查普林先生,希望她能够抽个时间谈一谈关于公交马车系统构建和股份的问题。
承诺了最迟后天会上门拜访,乔治娜打发了马夫离开。
林肯旅店广场,这里曾经是伦敦最大的公共广场,是根据埃及大金字塔的底座大小所设计的,但在建造完毕之后,很快就因为吸引了太多乞丐和流浪汉而臭名昭著,于是国会不得不通过一项法案将整座广场暂时关闭,不对大众开放使用。
今天的天气出人意料的明媚晴朗。
金黄色的阳光穿过高大乔木树冠上近乎透明的层层树叶,在树叶的缝隙之间洒下了一朵朵硬币大小的光斑,冬季里的草坪颜色有些泛黄了,幸好一些常绿的低矮灌木为广场内的景观增添了几抹鲜活的绿意,令眼前的景象看起来十分美好。
从广场的侧门进入后,乔治娜就看到了坐在路旁浅绿色公园椅上的迈克洛夫特,对方一身低调又不失优雅的黑色正装,头戴高筒帽,手持剑杖,一份新鲜出炉的《泰晤士报》在眼前摊开,看起来很是悠闲。
迈克洛夫特朝乔治娜微一颔首,没有任何站起来领路的意图。
乔治娜也只回以了一个礼貌性的微笑。
广场很安静,清晨的鸟鸣声和广场中央的喷泉流淌声,或许就是这里的最佳配乐。
沿着十字形的广场石子路,乔治娜默默走近了那座优美的三层喷水池。
晨光正好。
尽管没有花香,但在鸟语的陪伴之下,在这里消磨大半个晴朗的上午,亦不失为一种美妙的体验。
乔治娜扫视了一眼四周足以两人合抱的榆树,以及修剪整齐的小叶女贞,对这两处绝佳的隐藏点,微不可查地挑了挑眉。
踏上广场最中心的环形石板路,一位年逾古稀的白发老人正坐在椅子上,静静地欣赏着这里的景色,他的着装说不上如何体面,甚至外套的衣领都有些磨旧,背伛偻着,身材因衰老而肿胀,但那张白胖的圆脸上,却带着慈和的威严。
这便是现任的英王陛下,威廉四世了。
可以说,这位陛下是他的兄弟里,最受人们欢迎的那一位,由于他随和朴素的作风,以及慈善的心肠,被亲切地称为“水手国王”。
威廉四世注意到乔治娜的脚步声,循着声音抬头,却看到一位金发碧眼的翩翩少年,正屈身向自己行礼。
“日安,陛下。”乔治娜道。
有那么一瞬间,威廉四世仿佛看到了双目被治愈后的格奥尔格,不再阴郁的模样,但这位老人只是稍微一愣,很快就想起了面前这位少年的真正身份,不由地在心中发出一声叹息。
他面上分毫不变,连那丝诧异也只在眼底一闪而过,说:“请坐吧,乔治娜。”
乔治娜依言坐下。
威廉四世转过头,仔细地端详着他这失而复得的侄女。
皇室遗传的标准金发碧眼,衬得她那张尚带稚嫩的小脸很是赏心悦目,目光明亮坚定,神态落落大方,不能说与宫廷中娇养的公主们比起来孰优孰劣,但大体上看,即使在民间呆了五年,依然不失血统里流淌的皇室风范。
威廉四世微微点头,但想起坎伯兰公爵口中的预言,他又皱了皱眉。
平心而论,关于那则荒谬的预言,这位陛下是一个字母都不信的,可架不住坎伯兰公爵深信不疑,更是因此不惜顺从了儿子、成为致使自己女儿流落民间的帮凶之一。
王位,或者说继承人,真的那么重要么?
想起自己与皇后夭折的六个孩子,威廉四世不禁心痛如绞。
可以说,他们几兄弟真正的婚姻,都是建立在夏洛特公主难产早逝、乔治四世没有继承人的基础上,在发现拥有继承王位的可能后,这群老王子们心照不宣地接连离开了情人们的怀抱,一个接一个与来自欧洲的公主们联姻,就为了赢得这场王子竞赛。
但在目前看来,在威廉四世的生命走向尽头之后,继承英国王位的将会是肯特公爵的女儿维多利亚公主,汉诺威国王则会是坎伯兰公爵,而由于汉诺威实行萨利克继承法,不允许女性继承王位,汉诺威的王储只会是现在的格奥尔格王子,即使他或许没有能力维持君主的统治。
也因此,乔治娜的存在除了对外联姻,其实并没有太大作用,至少对于坎伯兰公爵而言。
威廉四世看向乔治娜的眼神越发柔软了。
他开口道:“亲爱的乔治娜,我想你已经得知我的来意。”
乔治娜抿了抿嘴唇,轻轻点了点头,垂下了眼帘。
威廉四世继续道:“收到你安然无恙的消息之后,你的母亲欣喜若狂,几度晕厥,而你的父亲,也同样激动万分。”他停顿了数秒,语气沉重了几分,“关于你那头脑发昏的兄长格奥尔格,我剥夺了他的嘉德勋章,并下令在我有生之年,他不得返回英国本土,而在你的堂姐维多利亚继承王位之后,格奥尔格必须随你的父亲前往汉诺威。”
一开始,坎伯兰公爵对于爱子被迫远走欧洲的决定十分抵触,更遑论威廉四世还要求他将原本属于格奥尔格的那座私宅,以及一笔提供给皇室成员的五年份年金,移至乔治娜的名下,但在威廉四世下了最后通牒,威胁说要把整件事公诸于众之后,坎伯兰公爵只好妥协了。
这样一来,只要乔治娜留在伦敦的话,基本的安全和生活问题,就得到保障的。
乔治娜对于威廉四世看似公正的处罚不予置否,只淡淡地笑了笑。
归根究底,做为英王的威廉四世不想也不会让皇室内部的丑闻,成为整个欧洲的谈资。
屁股决定脑袋。
所以乔治娜从没有奢求过,造成这一切的人们会得到应有的惩罚。
但原谅,是不可能的。
她并没有纠缠于那位王子,而是直接说道:“尊敬的陛下,如果您允许我回到自己所该处于的位置,我有三个微不足道的请求,希望您能够做主答应。”
作者有话要说: 忙疯了。。结果发现自己还申了榜。。吐血三升
第17章
伦敦城对岸的萨瑟克区。
一所普普通通的民宅中,一位金发少年因无从发泄的怒火而扭曲着那张俊俏的面庞,正把这个房间里所有能够毁掉的东西砸个遍,而唯一一张完好沙发上的青年只冷冷地挑了挑唇角,默默地低头继续擦拭着自己的轻龙骑兵燧发枪。
“卑微的杂种!”
“邪恶的女巫!”
“我要杀了你!”
“杀了你杀了你!”
本应离开伦敦的格奥尔格王子,嘴里翻来覆去也只有那么几句,尽管他的眼眶早已气得发红。
格奥尔格从来都是不喜欢那个所谓的妹妹的。
谁说兄妹一定要相亲相爱?
至少格奥尔格对于乔治娜的存在唯有如鲠在喉,因为她指定偷走了很大一部分属于他的东西,包括健康和生命。
在他尚未失去视力之前,她的存在就像阁楼的阴暗角落里才会有的不起眼的老鼠,小时候长得又瘦又小,干巴巴的看不出任何好处,稍微大一点就变得又高又瘦,两只大得吓人的眼睛镶嵌在瘦弱的脸上,金黄色的头发干枯得如同稻草,连他们的母亲对这个小女儿都爱不起来。
而她的性格比起她没有半点可贵的外表,也糟糕得不行。
那就是他们家族遗传的暴躁易怒、顽固不化虽说在她身上没有得到体现,但她的性格却走向了另一个极端:怯懦、敏感、自卑。
格奥尔格简直不敢相信,做为流淌着最高贵血脉的皇室后裔,乔治娜竟然心甘情愿地被他们那一位堪称傲慢的堂姐亚历山德丽娜当做小猫小狗般的玩物,殷切地当着亚历山德拉的跟班,甚至连个稍微体面的家庭教师或者玩伴也不如,至少后者被允许称呼亚历山德拉的小名德玲娜。
好好的公主不做,却愿意做一只卑贱的只会摇尾巴的猫狗,匍匐在同样是公主的亚历山德丽娜脚下。
真是丢人至极!
即使亚历山德丽娜很有可能成为未来的英国女王,这也完全是种耻辱!
格奥尔格冷眼看去,心中的恶念随着年岁的增长而一天天滋生,终于到了伸出獠牙的时刻。
在一次出行时,他注意到了人群中的一张面孔,后来他才得知,那是与父亲有着杀父之仇的鲁伯特.塞利斯,于是尊贵的王子殿下第一次给了他愚蠢的妹妹好脸色,提议两人在教堂做完礼拜后,玩个有趣的捉迷藏游戏。
猎物踏入了猎人事先准备好的陷阱,自然有去无回。
格奥尔格十分兴奋,他甚至提前想好了如何拖延侍从们发现乔治娜失踪的脚步,又该如何牵扯父亲的注意力。
因他从小失去一只眼睛视力的缘故,左眼失明的父亲对于他的另一只眼睛分外紧张,所以他想到了一个天才至极的主意,那就是假装这只眼睛也出了问题。
只是没有想到,这一装,就是五年。
而这只眼睛,也确实出了问题。
如今的格奥尔格只能模糊地分辨出眼前的事物,一团团颜色各异的迷雾像梦魇般张牙舞爪,令他胸中的郁气如同疯长的藤蔓,紧紧地束缚着自己的心脏,一口一口地在那上边刺出脓血。
那一日在艾尔西歌剧院,惊闻乔治娜仍然在世的格奥尔格迫不及待地见到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