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你或者你们,奉谁的命令,”乔治娜歪了歪脑袋,朝这位夫人微微一笑,“我说了,你们可以离开了。”
派遣“替身公主”,来教导她?真是非常有趣的主意。
乔治娜相信,英王陛下不至于做出如此糊涂的决定,鉴于他们此前在十分友好平和的气氛中,完成了约法三章。
所以,是那位阴魂不散的王子殿下,还是其他人?
总之,今天下午是不需要继续上课了。
将这两位女士打发走之后,乔治娜上楼换了一身男式便装,并从储藏间翻出许久不见的“光轮2000”,自顾自骑行去了白鸟百货那边。
今天的天气还算不错。
阳光穿过伦敦城上空的云朵,毫不吝啬地洒落下来,而随着新年的气氛越来越浓厚,城里也越发的热闹。
议院的老爷们从乡下和自己的领地返回了城里,他们的夫人则马不停蹄地举办一场场跳到天亮的舞会,精心装扮的男男女女在舞会上一见倾心,贵妇人们轻摇着精致昂贵的各色扇子,在扇影的掩映下交换着各种谈资。
比如城里那家热火朝天的百货公司。
尽管不够格调,但无可否认有些别致的时尚成衣;比起舶来品更加效果显著的令人疯狂的护肤品,没有女人能够逃脱青春和美貌的诱惑;挣脱紧身胸衣和开档内裤的束缚,性感、优雅、精致的贴身内衣系列——噢,这便是城中口口相传的女性私密战袍,无论男女都对于这一系列趋之若鹜。
还有仅在白鸟百货出售的,白教堂科技研究所的最新作品,安全轻便的新式自行车,尽管价格有些昂贵——对于普罗大众而言——但由于乔治.林恩先生的遗作《蔚蓝色灵柩》的宣传加成,在那些有钱有闲的富家子弟的拥簇下,订单已经排到两个月后去了,可见伦敦人民对于新鲜事物的高涨兴趣。
牛津街上依然人来人往,白鸟百货极具辨识度的白色鸽形招牌下方,人流更是熙熙攘攘。
刚刚拿到定制自行车的先生们正新奇地摆弄着他们的最新“玩具”,时不时发出夸张的惊呼声;为新年选购服饰或者装饰物的女士们因光鲜的橱窗停下了脚步,进入百货之后每每满载而归;更有被单独的展示柜里,充满圣诞风格的白鸟娃娃所吸引的年轻小姐以及小姑娘们,对着那一组组限量版的精美商品完全走不动路。
面对如此欣欣向荣的景象,乔治娜的心情顿时轻快了几分。
而正当她在脑海中畅想未来,就看到有熟人走了过来,朝她喊道:“乔……林恩先生!”
第19章
有段日子不见的维克多.弗兰肯斯坦忽闪着他那双近乎透明的蓝眼睛,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灿烂笑意,显得诚恳又单纯,满心满眼的喜悦几乎要溢了出来。
被维克多的笑意所感染,乔治娜唇边也带出了一抹微笑。
她看了一眼维克多身后面容严肃的中年男人,从后者一丝不苟的定制套装到手杖上头一个小小的花体“F”,迅速判断出这位老先生的身份,从容优雅地摸了摸帽檐,用被希金斯教授深恶痛绝的威尔士口音向维克多道:“日安,弗兰肯斯坦先生。”
维克多被她的口音逗乐了,笑容又灿烂了几分,连忙介绍道:“这是我的父亲,弗兰肯斯坦勋爵;父亲,这是我的朋友,小乔治.林恩先生。”
弗兰肯斯坦勋爵微皱着眉,挑剔地打量着面前的“少年”,从对方头戴的那顶不够绅士的小圆顶毡帽,再到对方身上那身因不够考究的面料和尺寸而产生褶皱的灰色便服上,在他的儿子维克多忍不住单手握拳放在唇边咳了咳后,这位勋爵方才矜持地颔首致意。
乔治娜微微挑了挑眉,对于弗兰肯斯坦勋爵的冷淡并不在意。
弗兰肯斯坦勋爵同样也没有与这样的“平民”交谈的意图,淡淡地看了自己的儿子一眼,说:“我在马车上等你,维克。”
维克多胡乱点了点头,连个眼风都没有来得及分给弗兰肯斯坦勋爵。
他真诚注视着乔治娜的双眼,柔声问:“我亲爱的朋友,最近伦敦的天气越来越冷了,你过得怎么样?”
“我很好,你呢?”乔治娜从善如流地问。
“我也不错。”维克多道,“不过我们马上要返回日内瓦了,就在新年之后。”
“那确实令人遗憾。”乔治娜也有些可惜,日内瓦距离英国本土并不算太过遥远,但坐船之后还要横穿小半个法国,看来是有段时间见不到面前这位唇红齿白的美少年了。
维克多漂亮的蓝眸亮了亮,像是两泓反射着太阳光芒的海水,瑰丽又清澈,漂亮极了。
他有些踌躇着说:“如果可以,我希望在临走之前,上门拜访。”
乔治娜疑惑地看了维克多一眼,还没张口回答,他那张白皙的俊脸上就浮起了两抹淡淡的绯红,解释道:“事实上,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需要同你商量——同乔治娜.林恩小姐商量。”
他的眼里带着满满的期盼以及一丝忐忑,令那双原本就动人的眸子越发灿若星辰。
乔治娜几乎没有多加思索,就在这等美色的诱惑下,糊里糊涂地答应了下来。
可答应之后,她在心里又顿有些后悔,总觉得那或许不是什么好事。
阿弥陀佛圣母玛利亚,好好回想那一对死人眼珠吧小乔,清醒点!
乔治娜在心底默默吐槽,脸上笑容不变,问:“下周三可以吗?如果这是正式拜访的话。”
按照约定俗成的惯例,正式的拜访都被理解为“晨启”,从十八世纪延续至今,“早晨”一词仅仅被理解为晚餐之前的时光,也就是大约七点前——这个时候的人们,可是很少会在中午前进行装束打扮,以及招待客人的。
而根据乔治娜近期的课程安排,她连半点的空档都没有,因为礼仪课虽然暂停,但她的口音课才是急需拯救的重中之重,想来也只能等到宫廷晚宴之后,乔治娜才会略有闲暇了。
维克多理所当然地同意了。
他那双小鹿斑比似的漂亮眼睛欲言又止地望了乔治娜一眼,浓密的长睫在略微下垂的眼尾投下一片楚楚可怜的阴影,似乎有着令人心碎的魔力。
“那么,”维克多摸了摸自己的帽檐,轻声道:“下周三见。”
乔治娜有点想摸摸他那头柔软又乖巧的褐发,但并没有付诸于行动,只是含笑与他告别。
心情不错地回到白鸟公馆,时间才刚到下午四点差一刻。
谢伊和爵士都不在,前者没人知道他去了哪,后者则去联系了一些至交好友,为了促成年后研究所将与皇家学会的合作,创立一个大英发明制造公司,旨在保护专利权、推广各式各样的发明,以及赚钱,赚钱,赚钱,将会不定期组织招商会,吸引世界各地的富豪商贾前来投资,而发明家则以技术入股的方式保障权益。
说穿了,个人的精力和力量总是有限的,付出其中一部分利益,获取更大的利益,这才是长久之计。
这正是乔治娜与英王陛下所谈的条件之一,恰好与前任英国首相罗伯特.皮尔爵士的建议在某种方面殊途同归。
罗伯特.皮尔爵士认为,当下的科学家待遇太低了,因此提出由政府设立一种年金,发放给在科学或者文学上有着贡献的人,但由于保守党在议会选举中落败,只当了四个月首相的罗伯特.皮尔爵士无奈下台,这项年金计划只得暂时搁浅。
新上任的首相是一度被威廉四世免职的墨尔本勋爵,这位先生对于同等阶级的人来说,可以说是个彬彬有礼的绅士,但对于底层民众而言,无疑是个冷血的魔鬼,其一力主导通过的《新济贫法》,就非常明显地体现出了勋爵本人对于资产者与工人阶级截然不同的态度。
可以想象,墨尔本勋爵以一种施恩的轻视态度对待皇家学会的那些科学家时,大部分人都认为自己被羞辱了,因此拒绝了这项提案,其中就有正被皇室考虑授予爵士头衔的迈克尔.法拉第。
乔治娜觉得,如果阿尔弗雷德爵士再加把劲的话,或许能够把这位人类历史上有数的物理学家挖来自己这边,而不是继续呆在皇家学会,过着堪称窘困的生活。
至于如何说动这位不为名不为利的交流电之父,全新的电机制造技术以及发电厂的建立计划,或许能够起到一定作用。
假设电能被广泛运用,那么照明、化工、通信、动力等等领域的飞速发展,还会远吗?
四舍五入一下,说不定明天她的“艾登”就能连上网了呢……
乔治娜对于未来的日子充满了憧憬,恨不得现在就飞去皇家学会,把迈克尔.法拉第请回研究所制造发电机。
晚上七点的时候,阿尔弗雷德爵士准时回家。
他和乔治娜一起吃了晚餐,又关切地询问了她今日的课程情况,得到一切尚可的答复之后,才兴致勃勃的说起了自己今天的见闻。
“墨尔本勋爵起初还觉得法拉第先生的态度很是可笑,但在事情传开之后,他才感到了问题的严重性。”爵士摇了摇头,“他正焦头烂额地找人做个中间人出面调解,但令人遗憾的是,法拉第先生的态度很坚决,而且法拉第先生对于我们提出的技术入股制度显然比政府发放的年金更感兴趣。”
乔治娜颔首,对于这样的发展并没有太大的意外。
法拉第出生于一个贫苦的铁匠家庭,文化程度仅仅是读过两年小学,完全凭借着自己对于科学无与伦比的热爱和天赋,超越了他的恩师戴维,成为现今电磁领域的第一人。
可想而知,法拉第先生对于墨尔本勋爵的态度有多么恼火。
乔治娜说道:“爵士,我这里有份关于电机的手稿,你可以找机会透露一些讯息给法拉第先生。”
阿尔弗雷德爵士露出期待又无奈的矛盾表情,试探着问:“欸,从哪来的呀?”
乔治娜咧嘴一笑,“上帝才知道。”
阿尔弗雷德爵士往自己嘴巴上做了一个拉上拉链的动作,又在胸口画了个十字:“感谢上帝,以及解释不了就可以安在他头上的乔治.林恩先生。”——看来爵士已经为那份手稿的来历想好了说辞。
他们就制造局的事务谈了一会儿,不久后家里唯二的女仆之一就敲响了书房的门,说是有一位弗兰肯斯坦勋爵前来拜访,指名道姓地要见小乔治.林恩先生。
阿尔弗雷德爵士看了看同样一脸迷惑的乔治娜,报出一个名字:“维克多.弗兰肯斯坦?找谢伊的?”
乔治娜皱眉,“不,是维克多的父亲,看来是找我的。”
爵士也皱起了眉,说道:“无论如何,这个时候上门拜访也太失礼了,要不要我出面替你打发掉这位勋爵?”
乔治娜稍微考虑了几秒,拒绝道:“算了,我还是去见一见他吧,有劳你替我暂时招待一下,爵士,我上楼换一下衣服。”
爵士不是很赞同,但还是答应了乔治娜的请求。
从下午的一面之缘可以得知,弗兰肯斯坦勋爵是一位刻板又遵循着固有阶级的贵族,因此乔治娜特意换上了正式待客的夜礼服,又重新梳了头发和戴了手套,这才到了楼下的客厅。
弗兰肯斯坦勋爵依然是下午时的打扮,高高的礼帽并没有拿下,表明他不会待太久,但由于他在这个对于客人来说相当亲密的时间点前来拜访,这本身就已经是件非常失礼的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跑医院跑疯了,大约会停更一周,做个小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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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弗兰肯斯坦勋爵开口道:“本人冒昧来访,是有要事与林恩先生相商,但愿这没有造成你的困扰。”
他说着看了一眼巍然不动的阿尔弗雷德爵士,其中的含义不言而喻。
“看着我干嘛?”阿尔弗雷德爵士仿佛看傻子那样看了这位勋爵一眼,气呼呼地道:“您比我所能想象的还要失礼,阁下!”
弗兰肯斯坦勋爵抿了抿唇角,露出不耐烦的神色,说道:“当然,我也可以就这么说出我的请求,如果林恩先生不介意的话。”
他不是很喜欢同这些新贵族们打交道,原因之一就是这些费尽了心思勉强与贵族沾上边的人们,总改不了骨子里咋咋呼呼的泥巴味,从来不知道礼仪和阶级的真正意义,惹人发笑。
所以,当发现他那让人头痛的逆子打算向这位被收养的林恩小姐求婚之时,弗兰肯斯坦勋爵当机立断地将维克多拘禁在伦敦的家中,命仆人看守着,自己则第一时间找人打听到了林恩小姐的地址,罕见地没有遵循礼仪,在这个时间点上门拜访。
乔治娜不知道弗兰肯斯坦勋爵的想法,只是认为自己同维克多.弗兰肯斯坦的关系并没有任何的不可言说,便说道:“请说吧,阁下。”
弗兰肯斯坦勋爵的目光在她身上停了多一秒,用冷淡的声音说道:“林恩先生,我希望你以及你的家人,尤其是令妹,不要再与我的儿子见面了。”
乔治娜不置可否,轻轻地挑了挑右眉,唇边挑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微妙弧度。
“你应该明白,阶级不同的人,原本就不该接近。”这位勋爵继续道:“作为回报,我可以满足你一项合理的要求。”
“我大概了解你的意思了,阁下。”乔治娜反问道:“但恕我直言,您能控制您的儿子吗?”
勋爵面无表情地说:“这就与你无关了,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