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治娜冷眼看着就连最淳朴的罗伯特.皮尔爵士,都因这个宏伟的未来而兴奋到红光满面,任何繁琐的事务都成了他工作最好的动力,却没有告诉他,他所效忠的女王陛下,从根源上反对着“蚕食计划”。
她不过是在本次会议结束后的不久,派遣沃登勋爵去了一趟那位议员先生的选区,下议院就再也没有人见到那位先生出现在他们面前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位年轻有为的青年,那便是后话暂且不提。
有些时候,乔治娜也不禁拷问自己:她真的能够阻止资本主义的魔爪,伸向那片令她魂牵梦萦的土地么?
答案总让她感到深深的忧虑与忧愁。
唯一的方法是,英国人,必须,且必将意识到,俄国才是他们眼前最为严峻和暂时难以战胜的敌人,因此在遥远的东方,他们需要一个能够牢牢遏制沙皇野心的盟友,那便是全新的、不由腐败的清政府所掌权的中国。
被沙俄虎视眈眈着的奥斯曼帝国国内的皇家间谍,以军部的那些同僚们所不知的方式和目的悄悄活动了起来,如果计划顺利的话,原本就岌岌可危的奥斯曼帝国很快将会露出俄国等待已久的可趁之机,提前引发一场战争的到来。
战争,才是最好的机遇。
三个月的时间匆匆过去,乔治娜小心翼翼的布局不过才按照着她脑海中的沙盘,安置下了大略的棋子,但想要看到显著的效果,还需要静静等待时间的评判。
做为最熟悉女王陛下的官员,没有之一,迈克洛夫特并没有对此发表任何异议,事实上在整件事上这位阁下表现得非常配合,因为尽管他始终无法得出乔治娜如此钟情于那个陌生国度的真正原因,但他却相当喜闻乐见,女王陛下将其充沛的精力和才华花费在如何强大这个国家、而不是注定没有结果的感情问题上。
无论做为“大英政府”,还是“福尔摩斯”,后者都是他所不愿意见到的。
然而他已经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爱情有时候就像《罗密欧与朱丽叶》,越是充满困难险阻,越是令人欲罢不能,因此他不得不对在某种程度上、他在这个世界上最为亲密的两个人,在一定范围内进行妥协、甚至有时候还得帮忙遮掩乔治娜的行迹,只因暂时完成了“东瀛珍珠”和“欧洲病人”的前期部署,乔治娜又固态萌发地将一应事务丢给了自己的秘书阁下以及内阁,整天整天地见不到人。
——唔,他是该感谢女王陛下的信赖,还是该抱怨一下自己的工作量剧增?
或许,从内心深处,迈克洛夫特亦是有着一丝不为人知的期望,所以他才对于乔治娜的行为越来越近似放纵,而不是继续遵循着古老的教条,去约束那一对仍然看不到未来的年轻人。
望着那辆不起眼的马车驶离白金汉宫,他在宫殿的二楼书房内遥遥眺望。
身后的助理正询问迈克洛夫特是否要查阅关于保加利亚国内的情报文件,他却有些稍稍走神,隔着蒙了一层雾一般的玻璃,他似乎也能够想象得到,那哒哒的马蹄声以及那少女面上的轻盈雀跃。
她正奔向一个无人可以企及的未来。
哦,让上天保佑女王吧。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黑执事的时间线问题,魔改啦魔改啦各种私设出没,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当架空看好了。
这部分可能与主线关系不大,还是看作者心情吧~
以及,我回归啦!
前段时间家里出了一些事情,不过慢慢处理好了,抱歉抱歉。。。
还是很爱大家的,今晚先到这里,晚安哦~
第96章
俄国, 圣彼得堡。
这一日的清晨看不见多余的阳光, 只留下阴沉沉的冷风卷着大片大片的雪花,呼啸着吹过城市的任何一处, 就连沙皇陛下的冬宫也不例外, 屋顶仿佛覆盖着一层挥散不去的冰雪,牢牢地将空气也都给冰封了。
大英帝国驻守在沙俄的大使布里斯托先生一大早就被沙皇陛下宣召, 此刻正在冬宫的观众厅里静静等待着被召见, 然而即使大厅的那个生着火的巨大壁炉正被整个屋子烤得还算暖和,这位大使先生却打从心里感觉到一片冰寒。
冬宫的侍从并没有贴心地手脚都被冻得僵硬的布里斯托奉上英国人喜欢的红茶,只是如同一尊毫无生气的雕塑那样静立在墙角, 没有多余的存在感。
站在距离壁炉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布里斯托背着手使劲搓了搓,但为了保持英式的优雅, 忍住没有跺跺脚, 而是一边凝神留心着门外的动静, 一边飞快思索着目前的处境。
就在三天前的半夜里,英国的情报机构将一条绝密消息抢先一步发回,那就是被奥斯曼帝国所一直统治着的小国保加利亚,在一群年轻的革命者们——暂且称他们为革命者吧,天知道那其中有多少是他国的间谍——的煽动下, 爆发了一场既仓促又混乱的起义,很快便被奥斯曼帝国的统治者也就是苏丹以极其血腥暴力的方式给镇压了。
截止今日早晨的消息, 所有保加利亚的革命者已经被悉数处决,此外还有数个保加利亚的村庄和上百个无辜的保加利亚平民被卷入这场残忍的屠杀, 而这个数字还在一天天地增长着,可以想象的是,只要这个可怕的消息一经公开,奥斯曼帝国的苏丹将会受到全世界每一个国家的强烈谴责,因他肆意屠戮平民的残酷举动。
而这,显然给了俄国一个非常好的机会,那就是以保加利亚惨案为名,出兵讨伐他们垂涎已久的奥斯曼帝国,这块一直散发着甜美香味却没能被沙俄吃进嘴里的诱人蛋糕。
布里斯托听到门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他连忙挺了挺背脊,又小幅度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着装,这才以完全符合礼仪的姿态,静静等待那扇大门的开启。
观众厅的厅门口,因高烧多日而有些恍惚的沙皇尼古拉一世,正慢慢地沿着长长的走廊走来。
他的身体一日比起一日更加残破不堪了,病痛和旧伤都在无时无刻地折磨着他,尤其是在西伯利亚的严寒来袭之后,他只能向上苍祈祷,让自己艰难又痛苦地熬过这一个冬天——或许,还有下一个冬天。
并不是这位陛下不愿意将手中至高无上的帝国权柄交给他人,事实上这个国家唯一的继承人亚历山大王子从小就被精心教育着,所有人都在等待他接受那属于王者的权杖,然而令人担忧的是,目前的形势可以说是内忧外患,尼古拉一世虽然相信亚历山大王子的能力,却无法肯定自己若是突然撒手,后者是否能够当机立断、稳定局势。
毕竟,这里是君主制仍然奉行的俄国,而不是由议会和内阁掌握了国家机器的英国。
在很大程度上,只是王座上的沙皇一个人,就足以决定整个国家的命运。
萨卢夏,还是太年轻了。
年轻到,他居然真的爱上了那个看似青涩稚嫩、实则深不可测的大英女王。
哦,更正一下,说是爱上,其实也不够恰当,尼古拉一世更倾向于他完美的儿子迷恋上了一个不可能被得到的女人,或者说,女神。
正是因为女神,所以遥不可及,所以更加梦幻绮丽。
——这或许是亚历山大王子人生当中第一次,没有能够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他亲爱的萨卢夏实在是太年轻也太天真了,他不过是才到情窦初开和谈婚论嫁的年纪,就遇上了那样一位美名已从欧洲传到圣彼得堡的女王陛下,让尼古拉一世不知道该夸奖他高标准的审美情趣,还是该斥责他被一时的激情给冲昏的头脑。
不过幸运的是,亚历山大王子并没有完全忘记他从诞生在这个世界上的那一刻开始,就肩负着的责任和命运。
在试探过自己的父皇,关于这门婚事绝无可能之后,亚历山大王子便给出了一个合适的结婚人选,那是一位德国的公主,正值青春年少,看起来亦是美貌温顺,但比起那位令人无法忘怀的乔治娜女王,亚历山大王子总是感觉到心中有那么几分失落和不圆满。
如果……
不,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
尼古拉一世看着自己的儿子又一次陷入了某种情绪当中,心思也不知是不是又飞去了那个英伦小岛,不由地撑着手杖、以手握拳用力地咳了咳,这才将亚历山大王子的注意力给拉扯了回来。
“父亲,您还好么?”亚历山大王子搀扶着尼古拉一世,脸上只剩下了纯然的关切。
“不,萨卢夏,我很不好,但我会尽全力坚持到你成为王的那一刻。”尼古拉一世轻轻拍了拍亚历山大王子的手,叹了口气道,“我的儿子,我要你毕生谨记,如果你真的想要得到那位女王陛下,那么就必须君临天下,让她要么臣服,要么灭亡,绝不、永不给她利用你这点绮思的机会,就好比她的先祖伊丽莎白女王所做的那样,答应我。”
年轻而英俊的王子,从他那张雕塑般的面孔上闪过一丝被猜中心思般的无所适从,但他很快垂下那谦虚的头颅,对他的父亲、他的生命力正渐渐流逝的君主,几乎没有太多的犹豫,便沉声应和:“我承诺,我会将俄国的利益置于任何人之前,包括我自己。”
尼古拉一世深深地看着他,刚想要开口再说些什么,然而咽喉之间无法抑制的痒意令他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连脸上都带出了病态的嫣红,令人心惊。
最终,他只有摆摆手,在稍稍平复之后,示意身边的侍从上前打开观众厅的门。
此刻,这位沙皇的步履是如此的蹒跚。
但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俄国向外扩张的脚步,绝对没有。
也必须没有。
.
乔治娜的奥斯曼策略奏效了,以一种超出掌控的血腥方式。
大英国内很快收到了来自奥斯曼和俄国的最新消息,军部的军情六处疯狂地运转了起来,大量的机密情报被送到了唐宁街十号,以及女王陛下的私人秘书手中,奥斯曼对于保加利亚的暴力镇压仍在进行,俄国对于奥斯曼的用兵则一触即发,外交部已经拟定好了公开谴责,而军部则在悄悄地为很有可能即将到来的战争做准备。
或许有那么一瞬间,乔治娜的心中闪过一丝无用的愧疚,但很快被她刻意地抛诸于脑后。
她知道,她必须非常坚定,才能在这条路上一直行走下去。
她不能回头,也早已没有了回头路。
王冠之下,遍布荆棘。
惟有问心无愧,方可始终坚定。
圣诞节前夕的贝克街221b充斥着欢声笑语,安德森太太的红茶和小甜饼很好地抚慰了这个冬天的寒冷,令整个屋子飘洒着一股属于甜食的香气和糖分的温暖,就连歇洛克那张英俊得有些过于淡漠的面容,也在这种气氛和灯光的映照下,变得柔和且静谧。
约翰正不厌其烦地赞叹着安德森太太的好手艺,并与对方讨论平安夜当晚的菜单,歇洛克则坐在他惯常坐的那张沙发上,有些心不在焉地翻阅着一份报纸。
而让他心不在焉的对象,来自于比他更心不在焉的乔治娜。
此刻,她正斜斜地靠在他另一边的沙发上,一手支撑在靠背上,并用手掌抵着自己的下巴,那双蓝得过分的大眼睛有些失神,也不知道心里正在想些什么,但从表面上看,似乎是直勾勾地盯着有些坐立不安的歇洛克一直瞧。
这使得歇洛克无法完全无视来自左侧方的视线,过了一会儿,他只好放下他手里熨烫过的报纸,转过头,微微抬着下巴,抿着薄薄的双唇说:“我确信你是在干扰我,乔治娜。”
乔治娜先是一愣,然后视线的焦点才聚焦到歇洛克身上。
她习惯性地露出一个微笑,说:“抱歉,刚刚发生了什么?”
歇洛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立即回答,他灰绿色的眼睛很专注,在雪亮的灯光底下看上去非常有神并且敏锐,但最终的结果是,善于看破人心的咨询侦探并没有戳破乔治娜的伪装,只道:“我的意思是,不如你来弹一支曲子,我来为你翻琴谱。”
“弹琴么?那真是最好不过了!”安德森太太首先笑了起来,而她身边的约翰,眼神之中同样透露了几分期许。
乔治娜欣然应允。
她坐在了屋子里的羽管钢琴前,弹奏了一曲来自贝多芬先生的奏鸣曲,而当琴音响起的那一刻,一切的烦忧不复存在,唯有至高的音乐与她同在。
一曲终了,那钢琴前的黑发青年脸上的微笑,是恰到好处的浅淡,却格外的真实。
他注视着她的眼睛,好似洞悉着她的内心。
第97章
乔治娜抬头仰视。
她看见歇洛克那张瘦削却英俊的面孔, 在光线的照射之下变得更外分明和立体, 他那黑色的侧影反映在随着晚风拂动的窗纱上,是一种深沉的寂静, 而他灰绿色的眼睛并没有如同本该有的那样, 溢满了柔情或是爱意,甚至呈现的是一种近似淡漠的冷静, 惟有在幽深的瞳眸深处, 才能叫人窥见一丝隐藏极好的温柔。
歇洛克一手紧握在背后,一手将琴谱合上,他那自我评价“头骨形状优美”的头颅在乔治娜的面前自然而然的垂下, 俯身侧眸回望向她, 冲她露出一个转瞬即逝的微笑。
“您该回去了,陛下。”他的声音很平静, 听上去似乎也并不痛苦。
事实上, 这本该是一件痛苦的事, 无论是短暂的相聚之后那长久的分离,抑或是必须将乔治娜关于女人和女王的双重身份区分开来,但放在福尔摩斯身上,真实的理智在这一点上占据着绝对的上风,就像他也专注着自己的事业那样。
他从不越界, 也从不介怀。
他不关心她是否如普通女人那样时刻陪伴在自己身边,但能够以另一种方式与她一起, 为了殊途同归的目标而奋斗,这难道不已经是一件极其幸运的事?
歇洛克颇为绅士地替乔治娜套上羊毛质地的长外套, 站在身后看着她对着玄关处的镜子细心调整着帽檐的弧度,他极为克制地伸出手,将那顶漂亮的小毡帽上的面纱放了下来。
他们的距离那样近,却始终隔着一定的分寸,尽管从镜面中看来,两人仿佛正亲密地拥抱在一起那样。
歇洛克低着头,鼻间萦绕的是来自于乔治娜发丝或者脸颊边,那似有若无的甜蜜香气。
就连空气里,也似乎传来了某种热度。
乔治娜抬起眼,面纱之后的双眸之中,染上了一丝浅浅的笑意。
她静静地凝视着面前这黑发青年一眼,在对方收回手的那一瞬间,一手轻轻按住了歇洛克的肩膀,踮着脚尖在他并不温暖的苍白脸颊边,印下蜻蜓点水般的一吻。
做完这一切之后,她才眼含笑意地用她那轻快的声音说:“那么,我亲爱的侦探先生,下次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