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日采购的药材只剩了一点,还缺了几味药材。附近有家药材铺,我再去买些回来。”
“去吧”
林朝暮回来的时候,顾言谨正坐在院中,抬头望了她一眼。
“药让严青煎,你过来帮我查下医书。”
“云烟还没醒?”
顾言瑾摇了摇头。
时间过了许久,林朝暮一直心不在焉,手中的医书只翻了寥寥几页。
“师父?”
林朝暮侧头望去,发现他也正在看她,注意到林朝暮的目光,他开口道,“心就这么静不下来?”
“做不到像师父一样,心如止水”,林朝暮合上医术,做到顾言瑾身边,双手托着腮,一双大大的眼睛盯着他看,“师父,你是怎么练成这样的?无欲无求。”
“一跟师父比起来,我觉得我活得好累啊。”
看着林朝暮颓废懒散的模样,顾言瑾忍不住想去揉她的头,“累?”
他没想到这个字会从林朝暮嘴中说出来,最近频繁发生的事情,对她的影响有点大。
“林朝暮,我们是不是还有账要算?”顾言瑾声音很轻,却如一块重石头一样砸进林朝暮心里。
“师父,我累了,想睡觉”,林朝暮将头埋进胳膊里,不去看他。
“这都是你自找的。若不入皇宫,哪有这么多事?”言辞间,语气凌厉了些许。
若不是入了皇宫,她或许就会给千脂赎身,怎么会让蒋骋从中间钻空子。若没有入皇宫,便不会认识沈飞,云烟又怎会躺在这里昏迷不醒,又怎么会扯进沈家的恩恩怨怨中。
说来,这一切,都是从那日被绑进皇宫开始的。
“所以,师父来是找我算账的”,林朝暮带着几分撒娇的语气,望向顾言瑾。
他的黑发高高拢起,留下几缕垂于耳侧,清亮的眸子隐着清冷,活脱脱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
没见到皇上以前,她以为她师父是这世界上最俊郎的人。而现在,她觉得她上辈子一定是做了什么好事,让这辈子这么有眼缘,见到了风格迥异,但是都好看到极致的两个人。
“师父,我以前是不是悄悄喜欢过你?是不是还告白过?”林朝暮嘴角一弯,摆出一副花痴的模样。
那次昏迷之后,她忘了好多事。
顾言瑾愣了几秒,转而问道,“现在呢?”
“现在---”林朝暮下巴抵在桌子上,垂头丧气道,“师父在上,岂敢造次?”
“不敢的。”
顾言瑾听到他的回答,忽然笑了,“你勾引人勾引上瘾了?”
“只可惜,这招对师父没用。”
顾言瑾笑道,“你也知道”。
“你犯了师门大禁,师门规矩,你最清楚不过。”顾言瑾顿了顿又道,“罢了,师父不忍看你受罚,以后,便断了这师徒关系吧”,他说得随意,却有严肃,不容玩笑。
林朝暮像受了晴天霹雳一般,直坐起来,见顾言瑾并没有在开玩笑,方才紧张起来,“师父是认真的?”
“认真的。”顾言谨直视着她,依旧温和,但是不知为何,林朝暮觉得在他眼中,有一种说不出的疏离。顾言瑾叫来严青,吩咐了一番话。
林朝暮却一直都在恍惚中,她轻扯顾言瑾的衣袖,“师父,你别吓我”。
一旦紫玉阁往外散播出消息,一日之内,便人尽皆知了。
严青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离,不知一时之间发生了何时。严青心知这事一旦决定,但没有转圜的余地了。他单膝跪地道,“主子,望三思啊”。
“不是所有的事都需要三思”,顾言瑾单手背后,瞥了林朝暮一眼,淡淡道。
林朝暮有些慌了,眼圈红了起来,几颗豆大的泪珠在打晃,转而跪在顾言谨面前,乞求道,“师父,我错了,我认罚”
她虽然游荡江湖,四海为家。但是自她有意识开始,就跟在顾言谨身边。顾言瑾亲手教她医术,教她弹琴绘画。顾言瑾比她大不足十岁,在她心里,亦师亦父。
她只知,他纵容她胡闹。她看医术偷懒,顾言瑾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刚开始行医,医坏了人,顾言瑾在背后将人医好,反而成就了林朝暮的名声;林朝暮被人欺负时,都是顾言谨时候派人替她收拾烂摊子。
林朝暮只知,她什么都不需顾忌,因为她有一个无所不能的师父,她将他当成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
只是她万没想到,今日只因宫中行医这一件事,便让他说出了逐出师门这四个字。
“师父,你再考虑考虑,三思一下”,林朝暮跪下来,脸上明显的泪痕看的顾言瑾心疼。
“我不想走,我没地方可以去”,从她有记忆以来,都是跟在顾言瑾身边。她从来都没想过,离开顾言瑾她可以去哪儿。语气哽咽,竟一时不能控制得住,泪水就一直流下来。
“我不敢了,再也不会了”,无辜的眼神像极了一只受怕的小动物。顾言瑾弯下腰,用衣袖为她拂去泪,“你别哭”。
“师父心疼”。
“师父不生气了?”见顾言瑾点了点头,林朝暮这才笑了起来。
恍惚了一会,林朝暮拉了严青去外面,找了一根棍子来,“这些年偷吃你的东西,你都要回来吧”。
她直起身子,“师父,既然是我错了,那我受罚”。
严青哭笑不得接过棍子,“这小祖宗,真的绝无仅有,够折腾的”。
这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严青拿着棍子,处境艰难。
“打罢,打完我心里也舒服一点,毕竟犯得是大错”,林朝暮摆好了姿势,紧闭了眼睛。
严青放水太严重,实打实的打上去,但也没用全力。打伤了这小祖宗,他也心疼。
饶是这般,林朝暮还是觉得疼得不得了,握紧了拳头,拼命地忍着。
“姑奶奶,你叫几声,主子就心软了。”
林朝暮一声不吭。以前顾言瑾作势假打她的时候,明明没用力,林朝暮却叫得昏天黑地。现在不知比那时重了多少倍,林朝暮愣是一声都没喊出来。
今天这顿罚她不能逃。
“几下了?”不知顾言瑾何时站在了身后,严青吓了一跳。
“六下了。”
顾言瑾摆手,“够了”。他横腰抱起林朝暮,手掌覆上她额心,一股温热的气流灌入体内。
“师父——”
“别说话,多睡一会。”
话毕,林朝暮乖顺地闭上了眼睛,陷入睡眠中。
看着安静的林朝暮,顾言瑾的心软了许多。“严青,你下点药,让她多睡几天。”
严青不解,“为何?”
顾言瑾叹了口气,“云烟状况不太好,这几日,先别让她醒了”。
“主子,你今天真的是认真的吗?”严青不懂他今日所做,心里憋不住话,一定要问个清楚。
“是认真的。”
“为什么?”严青一直在顾言谨身边,他对林朝暮的心思,严青一直很清楚。
“因为师门规定。”
“既然是师门规定,为何又留下她?”顾言瑾的回答,连严青都说服不了。
“因为又心疼了。”
第31章 做梦
“主子, 千脂的事查到了。”
顾言瑾看了眼查到的信息,烧了纸条,看着残余的灰烬道, “这件事, 先别告诉她”。
“想跟她说话她也听不到睡得正沉。”
“嗯”,顾言瑾喝了杯水。
“主子, 你又何必为难自己。”严青不明白,这么多年, 主子和林朝暮暧昧不清, 今天又搞出这些事来, 到底是为了什么。
“你不懂,她早晚是会离开的。”
与其到时候心酸,不如今日狠下心将她赶走。只是说到底, 他还是不舍得。
“罢了,不说这个了。”
言语间,就听到门外有声音,还穿着宫服的沈飞阔步走进来。
看到阿龙躺在地上, 有一刹的心慌。用手摸了摸,身上已经凉透了。
“娘——”
沈飞慌慌张张地冲进门去,完全忽视了坐在院中的顾言瑾。
“飞儿”
“娘,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沈母脸色苍白,拉着沈飞的手不放,“飞儿,你告诉娘, 冲少爷是不是死了。”
沈飞点了点头。
沈母精神有些恍惚,颤着嘴唇问道,“跟你有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中秋那晚,他派人邀我去营中喝酒。宫中当值,我不敢擅走。但是我没打过那人,就被带到营中。过去的时候,沈将军已经死了。”
“真的与你无关?”
沈飞抓紧了沈母,“真的不是我。整个沈府,我最不恨的就是他”。
“但是,却不想与他有太多瓜葛。”
沈母缓了口气,渐渐平静下来。
“嗯,头好疼啊”,云烟捂着头,感觉十分晕眩。
“主子,云烟醒了。”
顾言瑾匆匆地走进门来,替她把了把脉。
“云烟”,顾言瑾手在他面前晃了晃,竟被云烟一口抓住,咬了一口。
“咸的?”云烟晕乎乎地坐起来,推开顾言瑾的手,“不好吃”。
“我饿了.........”
“飞儿,你快去准备点吃的来”,沈母忙说道。
“哦”
顾言瑾摁住云烟乱抓东西的手,强迫着她盯着自己看,喊了声道,“云烟!”
“云?烟?”云烟一直重复着这两个字,时不时发出痴傻的笑声。
“主子,她怎么了?”
顾言瑾松开她,低声道,“云烟傻了”。
严青:“难道她以前不傻?”
顾言瑾:“..........”
*
皇宫里,皇上刚下了圣旨,册封许世昌为巡防营统领,蒋骋被封了正三品官职。容七被罢职,禁军统领由副统领张禾担任。
一连三道圣旨下来,宫内宫外又掀起一片风浪。
蒋府里的人捧着圣旨,心里甚是复杂。蒋欢失了贞洁,此生再也无法伴君身侧,而蒋骋却得了一个官职,虽没有太大实权,品级却摆在这里,仍是无法轻视。
许氏兄妹在家中庆贺,许世昌升职,许诗瑶正得皇上青睐。
徐世昌拖着带伤的一条腿感慨道,“诗瑶,以后咱们的好日子就来了,再也不用低人一等了”。
许诗瑶抿嘴一笑,“哥,你腿怎么样了?”
“大夫说了,会留下毛病,但是不碍事,管个巡防营还是能管得了的。”
“哥哥,巡防营统领这个位置多少人盯着呢。一直以来,坐上这个位置的人都是出身好又得皇上信赖的人。你以后行事可要比以往再小心万分,万不可出差错。”
徐世昌笑道,“好好好,我的好妹妹”。
这几日,许诗瑶每日都进宫给太皇太后抄佛经,陪在太皇太后身侧。只是并未见到皇上。皇上最近来永安宫的次数很少。
看得出许诗瑶的心思,太皇太后宽慰道,“朝堂事务繁忙,你要多体谅皇上”。
许诗瑶微微躬身,“皇上日夜操劳,民女只是心疼”。
太皇太后拍了拍她的手,连声道,“好孩子”。
“以后不必日日进宫,你也歇一歇。”
“能伺候太皇太后,是民女几生修来的福气。”
太皇太后只是笑着,沉默不语。有在御花园处转了会,太皇太后方才回宫。
看了眼始终温顺淑雅的许诗瑶,太皇太后突然说道,“咱们宫里跟先朝不一样,皇上,他的父亲,爷爷都是一样的性格,一连几任皇后都不是那种工于心计,步步为营之人。孩子,你可明白?”
“民女明白,谨记太皇太后教诲。”
太皇太后弯下腰又咳了几声,许诗瑶和李嬷嬷连忙过去扶。
“冬天来了,太皇太后可要小心身子,别着凉”,许诗瑶轻声说道。
回到宫里,太皇太后才拿出那块藏在袖口的帕子,沾染着血迹的帕子被随手扔到一侧。
刚要躺下身子,就听到一阵极轻的脚步声,“皇上来了?”
皇上挥了挥手,将一众宫人散退,扶着太皇太后躺下,自己坐在床边。
“易儿”
极其轻微的一声,让皇上心里一紧。当了皇帝之后,所有人,包括太皇太后都唤他皇上,他都快忘了自己原本的名字。
“奶奶”
皇上回应道。
太皇太后露出一个慈和的笑容,让人暖到了心里。
“见到许姑娘了吗?”太皇太后道。
“见到了,孙儿派人送她出宫了。”
“你若觉得许诗瑶做皇后合适,立她便是。不管你对是什么感情,喜欢也好,不喜欢也罢。她出身不高,没有母家牵绊,对你造不成任何的困扰。”
皇上说道,“是孙儿的不是,一直都让太皇太后担心”。
“就是怕你太辛苦,委屈了自己。”
两人沉默了一会,太皇太后静静地躺着,皇上就一直握着她的手在那坐着。
时间过得很慢,平和而温暖。
“易儿——”太皇太后突然开口,“林朝暮她现在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