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对许姑娘很上心,前几日许姑娘进宫时,在殿外等了皇上两个多小时,站得腿都站不起来了。听李公公说,皇上醒来后,跟这个许姑娘聊了好一会,好像还相谈甚欢。”
“那日中秋宴上,独独许姑娘一人。而这许姑娘知书达理,贤淑得体。皇上或许真的动心了。”
太皇太后没有否认,也没有赞同,“那日许姑娘怎么回去的?”
“许府的人接回去的。”李嬷嬷想了想,又道,“皇上不派人送许姑娘回去,应当是另有考量,或许是为了保护许姑娘。”
太皇太后眉头微蹙,“你觉得皇上动心了?”
李嬷嬷虽这么认为,但也没有直接回答,反问,“太皇太后不这么认为?”
“或许吧。”她这个孙儿,最喜欢把东西藏在心里,想从他那里看出点真实的想法,不容易啊。
“皇上这几日又去枫林的木屋了?”之前不是很少去了。
李嬷嬷答道,“陛下这几日每天晚上都去,比以往频繁了许多”。
“朝中事务多,皇上这几日正心烦。”
太皇太后叹了口气,“我听说,蒋姑娘今天进宫了?”
“是,一大早就来了。”
太皇太后合上佛经,揉了揉眉心。脸上皱纹密布,看起来比以往苍老了不少。
李嬷嬷有道,“蒋姑娘看起来比以前气色更好了,让人远远看一眼,就心动不已”。
太皇太后站起身来,“他们的事,就让他们闹腾吧。哀家乏了,管不了那么多了”。
*
御书房门外,许诗瑶见到蒋欢,微微一笑,微屈行了个礼,“见过蒋小姐”。
蒋欢是蒋国公府的嫡女,世袭的爵位,尽管手中没有实权,朝中众人依旧对他们恭敬有加,不敢僭越。刚何况,她,只是个平民。
蒋欢受了她这一礼,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许诗瑶一身素色的衣衫,跟她的锦衣华服比起来,不由得有些寒碜。
再看许诗瑶的资色,顶多算得上清秀。满京城,有这般姿色的人,能抓出一大把来。那日,她的舞技,甚至都入不了蒋欢的眼。这样的人,皇上到底看上她哪点了?
这样的人,又有什么可以跟她比的。她甚至不屑跟她争宠了,要不是因为对于皇后之位的那一点虚荣,蒋欢又怎会如何费尽心机。
在她心里,唯一能配得上她的也只有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之位了。
许诗瑶一直保持着温和的微笑,“麻烦王公公通传一下”。
两个人一同走进去,见了礼。皇上只是“嗯”了一声,没有抬头。站着的两个人不由得有些尴尬,兀自站在那里。
皇上批阅着奏折,房间里除了呼吸声,就只剩下了翻阅奏折的声音。
皇上好像忽视了这两个人的存在。
知道王德全端着茶送上来了,皇上才抬了抬眼,眼神在两个人身上飘忽不定。
“许世昌,是你哥哥?”皇上目光最终落在许诗瑶身上。
今天她倒是没有穿成一身青色,衣服素得不能再素了。
“回皇上,正是家兄。”
“许将军英勇过人,中秋那日临危不乱,立了大功。朕打算将巡防营交给他。”
“回皇上,那日家兄---腿上受了刀伤”,许诗瑶声音有些哽咽,抬起头来时眼圈泛红,“怕是已经落下残疾,辜负陛下众望了”。
许诗瑶跪在地上,全身伏在地上,小幅度地颤抖着。皇上扶她起来。
蒋欢瞥了瞥嘴角,递上一块帕子过来。
许诗瑶感激地看了她一眼。
“皇上,民女出去倒些茶出来。”
皇上没有说话,默许了。蒋欢躬身退下。她在里面看不下去了。这次,是遇到对手了。
缓了些许,许诗瑶才开口道,“民女失礼了”。
“无碍。”
“回头,朕派军医去探望一袭。军中常有战士受伤,军医更有经验,你也别太担心”,皇上语气不急不缓,带了几分宽慰。
许诗瑶微微一笑,“多谢皇上”。
“皇上,民女帮太皇太后抄了些佛经,怕太晚过去影响太皇太后休息----”
“你先退下吧”
“是”
许诗瑶离去的时候,正好看到蒋欢端着茶水过来。许诗瑶恭敬地站在一旁,蒋欢停下脚步,扫了她一眼,“你---演得挺好”。
“比起姐姐,自愧不如”,许诗瑶直视着她,面色冷淡,微弱的笑意中含着不屈的倔强。
“姐姐?我可没有你这样的妹妹。”蒋欢高傲地看了她一眼,没再回话。只是端着茶水朝着御书房走去。
许诗瑶多望了那茶水一眼,滚烫的热水发出呲呲的声响,冒出几缕热气。看着蒋欢的背影,许诗瑶清冷地笑了笑。
“皇上---”
“放那吧”,皇上瞥了一眼那茶水,冷淡地说道。
“泡茶的技艺是王公公亲自指点的,虽然并不娴熟,但也是民女废了好大的劲才泡出来的。”皇上放下奏折,又眯了眯眼,这茶泡得---
跟林朝暮一个水平。
王德全急匆匆地跑了进来,“皇上----”
皇上脸色一下子就凝重了起来。
“太皇太后情况不太好。”
“传太医”,皇上边走边说道。
“已经传了张太医了。”
御书房里只留了蒋欢一个人,皇上走得匆忙,根本就没吩咐她去哪。
蒋欢看着已经凉了一半的茶,有些神伤。她最近运气不太好。今日没得手,怕是越往后越难。
又冒出一个许诗瑶出来,看来也不是一个省油的灯。看皇上的态度,对她还颇有好感。蒋欢抿了抿嘴,暗自想到,她得加快动作了。
第28章 初绾
“陛下,早些歇息吧,明日还要上早朝呢。”
已是深夜,奏折已经批了大半。昏黄的灯烛摇曳着,墙上映下的影子挺拔直立,握笔的姿势让人觉得坚定不屈。
朝着门外望去,几个内监身影摇晃,眼皮耷拉着,早已困倦不堪。
注意到皇上的目光,王德全躬身到,“奴才们不懂事,老奴这就去叫醒他们”。
他摆了摆手,“罢了,你也下去吧不用伺候了”。
王德全余光揣测着圣意,心知皇上不想让人在眼前碍事。但是也不敢圣前无人,“老奴去外面候着”。
又过去一个多时辰,皇上才停下手中的笔,揉了揉肩。长久坐立,全身有些发麻,倦意席卷而来。
皇上走出来的时候,王德全浑身一激灵,“陛下----”
“你去歇息吧。”
“是”
王德全没跟上去,这几日,陛下去木屋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太皇太后的身子日益衰弱,朝中的事务繁忙。沈将军之死迟迟未找到原因,凶手应是早已预谋,没有留下任何的证据。
今日早上,大理寺的人被好一顿臭骂。这一整天,皇上的脸色都是阴沉的。巡防营的副将许萧腿部受伤,可能下半辈子都走不了路。几方的势力又在虎视眈眈,争夺巡防营的权力。陛下这几日愁眉不展,太皇太后的身子又着实让人担心。
王德全看着皇上的背影,竟生出一种心疼的感觉出来。他侍奉在先帝身边时,二十五岁坐上了大内总管。那时,他亲眼看着皇上一步一步迈上皇位,手段雷厉风行。登基之后,宫中众人要么被遣散,要么被赐死。一代天子一朝臣,王德全没有随先帝而去,反而存活下来。他依旧是总管,可是宫里的人却全变了。
王德全身子骨好,如今四十岁依旧硬朗。他忠心耿耿,感念皇上不杀之恩。而又对这个皇上有一种极强的敬畏,每日战战兢兢,生怕出错。每日侍奉身边,比旁人更了解皇上几分。一旦太皇太后殡天,朝中的一些人便更坐不住了。而偌大的皇宫之中,皇上真的成了孤家寡人。
王德全活到这把年纪,没什么私心,他也只想太皇太后能再多坚持些时日。
*
皇帝没有去木屋,而是去了别苑。别苑没有派人收拾,还是林朝暮离去时候的样子。他坐在桌前,眼前还是吃长寿面时的情景,仿佛就是昨日。
林朝暮,皇帝默念了几遍她的名字,有些头疼。她很像之前认识的那个人,却又不太像。幽深的夜里,两个人的身影分分合合,皇帝的心里就像是被针刺过一样,那种尖锐的疼痛,很难随着时间消逝。
“喂,你又在练剑,怎么不见你那个瞎师父?”
“瞎师父呢,他若在,我便走了。”
“你又不说话,那他便是不在这了”,女子随地而做,呆呆地坐在那里。
她叫初绾。
江易使得一手好剑,剑在手中,如虎龙呼啸,在枫林间卷起一地的落叶,如乱花飞舞一般,剑毕,叶落。
江易出了一身的汗,随袖一揩,走了过来。
“给”,女子递过帕子。
江易没接,淡淡地望了她一眼。
“我看戏文上说,女人都是这样为男人擦汗的”,初绾凑过去,几缕柔顺的发丝擦过江易,酥酥的,有些痒。
他挠了挠发丝碰过的地方,道: “你最近又去看戏文了?”
“嗯”
江易问道:“看的什么?”
初绾摇头晃脑道:“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
她抓了抓头,笑道,“下面的不记得了”。
“不过,戏文名我还记得,《凰求凤》啊。”
江易低头一笑,道,是《凤求凰》。
“你也知道?管它凰求凤还是凤求凰”。她不愿理会这些文字,兀自从地上跳了起来,“你刚才用的那一招,我觉得并不难”,初绾拿起他刚才用的那把剑,没提起来。
罢了,还是用木剑吧。
她抽出腰间的木剑,有模有样地学着江易方才的招式。
“错了”
江易走过去,抓住她的手臂,缓慢地一步一步地教。
不知不觉间,皇上竟是从别苑走到了枫林。过去的记忆挥之不去,像是酒酿,越沉越香。时至今日,初绾的一颦一笑,都未曾消退半分。
不纳后,是因为他一直在等着她回来。但那种虚无缥缈的执念,他快抓不住了。
“皇上---”
“闭嘴!”
直到许久,他才停下来。许诗瑶微微行了一礼,“见过皇上”。
“你习武?”他问道。
“家兄曾经教过一些。”
“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
许诗瑶不急不缓地答道:“太皇太后病晕,民女本想多为太皇太后抄,些佛经祈福,不料竟在佛堂睡着了,醒来时,已经误了出宫的时辰。晚来没有睡意,随处走走,竟发现皇宫还有这样静谧之地。”
“嗯”,皇上没再说话,静得能听到风划过枫叶的响声。
“是臣女僭越了”,想起刚才皇上的举动,许诗瑶心里许久都平静不下来。若不是夜色深,怕是羞得耳根都是红的。
皇上沉默不语,只是到处走了几步。
“前面有处别苑。夜深了,别再乱走动了。你在那里歇息吧,朕送你过去。”
“谢皇上”
*
“喂,瞎师父怎么又罚你跪。”
“那日我来不会又被发现了吧”,初绾气愤地攥了攥拳头,“死老头子”。
“你也是的,那天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要是告诉我,我便不来了。”
初绾气冲冲地,念叨个不停。“我又惹你生气了?”她见江易不说话,皱眉道。
“算了,我还是走吧,以后不来找你了”,话中带着一丝的委屈。
初绾灰头丧气地往回走,心里不满道,什么人,连句挽留都不会说。真经不起闹。
忽然平地一声惊雷,天空下起雨来。
见她半路折了回来,江易冷淡道,“我不想看见你”。
“哦---”
初绾也不生气,就站在他身边,脱下身上的外衣,双手撑在江易头顶上。
“算了,要走也不差这一晚上,我就舍命再陪你一晚上。”
“没下次了”,初绾叹气道。
雨越下越大,脚底下积起了一片水汪。
“死老头子,罚跪还没完了,没人性---”
初绾手酸的不行,索性也不挡雨了,挡也挡不住。两个人早就被淋湿了。
江易叹息道:“早就让你放下来了你不听。”
“哦---”
“那我再去找其他的挡雨的东西。”
江易拉过她,“别找了,这么大的雨,怎么可能挡得住”,江易看着湿透了的初绾,说道,“你过来”。
“你干嘛?”
江易突然抱起她,笑道,“走,找个挡雨的地方去”。
“你不怕老头子师父生气。”
他低头碰了碰她冰冷的鼻尖,“不怕----”
初绾摸了摸他的头发,摸了一手的水,挤了挤他的衣服,水哗哗地往下落。
“你以后不来了?”江易反问。
初绾笑道,“来,偷偷地来”。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
皇上回了寝殿,浓浓的倦意涌上头来,引得一阵的头疼。用手按了按眉心,清醒了些许。走到殿门口,隐隐听到里面有些动静。
一下子警惕起来,黑眸中崩发着冰冷的寒意。推开门,就看到床上躺着的赤.裸.着的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