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伙子这鱼怎么卖?”老太太一边问一边用手颠了颠鱼小声道,“小的八毛钱,大的一元五行不行?”
“国营店里肥肉多的一等猪肉六毛五一斤,肥肉一般的二等猪肉六毛一斤,瘦肉五毛五一斤。我们的鱼肥美,虽然不如猪肉,但最小的至少都有两斤,您给的价格是不是太少了?”
对方以为俞少白年少好骗,没想到人家年龄虽小,但啥都明白着呢,老太太脸上有些挂不住,有些想转身走又舍不得。
“这位奶奶,小的鱼一元一条,中等的一元五一条,大的三元一条。”俞少白也不生气,反而笑着说道,“这鱼您去国营店没票买不到不说,还不一定买得到呢对吧?这样吧,您是第一个买的,开张大吉,如果您买两条大的就少收您两角,买中等的少收您一角怎么样?”
云落见老太太明显心动了,脸上还有些犹豫,她眼睛一转决定再加把劲儿:“奶奶,这鱼特别适合买回去熬汤补身体,你如果介绍人来买,我们送你一条一元的鱼,只有一次机会哦。”
俞少白赞许地看了云落一眼,真是举一反三的聪明丫头,他饶有意味地看着云落游说老太太。
“时间不等人哦,我们马上就会转移地方,卖完就走人。”
想到正在卫生所吊水的孙子,老太太一跺脚急道:“行,这两条大的给我留下,可不要骗老人家啊,你们等着,我去去就来!”
见人走远了,云落一回头,俞少白带着笑意脸映入眼帘,并冲她伸出大拇指。
云落不好意思笑了,自己是后世经历过各种销售花样的人,懂一点并不奇怪。倒是俞少白让她很惊奇,小小年纪就懂得自己摸索出这些销售方法,真的很聪明。
二人一边来来回回走动,一边警惕地四望,大约过了二十分钟老太太再次折返,和她一同过来还有五六个妇女,似乎都是病人家属。
云落收了钱,很痛快把刚刚答应送的鱼递给老太太,老太太立刻笑得见牙不见眼,她看同行来的几人还在犹豫,甚至还帮着说了一堆掏心掏肺的好话,那热情劲儿不知道还以为鱼是她卖的呢。
老太太的话很有效果,大婶大妈们快速地挑拣着,生怕自己动作慢了,好的被别人挑走,挑好的人立马付了钱掉头就走,如果被人看到会抓去被批/斗的。
十分钟不到就只剩下五条,刚刚跟着过来的其中一个年轻女人又折身回来,她看着两人笑道:“我想把剩下的全部买了,我现在回去拿钱,五元加一张十斤白面粮票怎么样?”
云落犹豫着看向俞少白,老实说她不懂这个价格是多还是少。
“好,大姐您去吧,等你二十分钟,不来我们就走了”俞少白思索了一番说道。
女人一听十分高兴,千叮万嘱让他们等她来,然后急忙离去。
☆、19.混乱的场面(捉虫)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俞少白眼里升起一抹凝重,云落也觉得太阳穴一跳一跳的,有些不安,她轻轻闭上眼,神识之力散了出去。
六七个头戴军绿帽,身着军大衣,腰系武装带,左臂佩戴红色袖标的男人往这边来了,前面带路的女人精神力有些熟悉,是......刚刚叫他们等她的那个女人!
她仔细看了一眼红色袖标,上面写着:清水公社革命委员会。
云落一惊睁开了眼,那个女人竟然把红、卫兵带了过来!现在距离他们已不足五十米!
“白哥哥,我们快走!”
她感到一阵心惊肉跳,拉起俞少白就跑,俞少白也预感不好,没有多问反过来拉着她拔腿往前面第二个巷子口拐了进去。
“就是这儿,哎人呢?!”
“王翠兰,你可不是逗我们吧?”他们当中为首的男人阴阴一笑,脸色不太好看。
王翠兰的声音震惊又气愤,她指着地上的背篓尖叫道:“彪哥我没骗你,你看背篓还在这儿呢,人应该还没跑远!”
“就信你一回,骗我的下场自己看着办!”为首男人阴阴地说完回头吩咐几人,“李大伟你们俩去那条巷子,我和张华去第二个巷子,王宇你们往前面去!”
听到后面离他们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云落心脏狂跳,没有方向的被俞少白拉着往前跑。
他伸手从云落背篓里随手拿了一条鱼,往其中一条路用力扔出去,然后拉着她朝反方向跑进一条死胡同,躲在一堆木柴后面。
两人紧紧靠墙捂嘴口鼻,尽量不喘出声音来,在他们刚藏好的同时,叫彪哥的男人也领着另外两人追了过来。
刚才明明听到有人跑的声音,彪哥立在路口,一双眼探照灯似的四处扫视。
云落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顿时汗毛竖起,她不由自主地抓紧了俞少白的手。
咯吱咯吱踩雪的声音离他们越来越近,俞少白额头上冒着汗,鼻翼微张,用力回握云落。
“队长!这里有一条鱼,应该是跑的时候掉的,他们往那边逃了!”
靠近的脚步声一顿折身快速跑了出去,声音逐渐远去,云落脑子一片空白,脸上凉凉的,她以为他们要完了。
“别怕。”
熟悉温暖地嗓音响起,俞少白揉揉她的头,明明他自己的手也在颤抖,却还在安慰她。
“白哥哥,我没事。”云落的声音不住地颤抖,刚刚真是千钧一发啊!
又等二十多分钟,俞少白谨慎地探出头看了看,见没有情况拉着云落走进一条小巷。
“诶?你们是刚刚卖鱼的小孩吧?”背后响起一道声音,云落惊弓之鸟一般僵住一瞬,反应过来后转身看向说话的人。
“奶奶你家住这儿啊?”她试着把语调说得轻松点,却仍带有一丝淡淡的僵硬。
老太太见到他们显然很高兴,并没有发现云落的异样,她上前亲切地拉着云落问道:“孩子,鱼还有不?我儿子要说亲了,本来我回来琢磨着提两条鱼上门,还怕去晚了没有呢,真是没想到这么巧遇见你们啊!”
俞少白撇了一眼云落身后的背篓,他平复了心情笑道:“老人家,我们兄妹赶着回家,还剩一大三小四条鱼一共六元,算您便宜点五元五怎么样?”
老太太面有难色,犹豫道:“四元五角,加上三张十斤玉米面粮票和一张十五斤面粉粮票,你们卖不卖?”
“卖!”
听到肯定的回答,老太太笑开了花,立刻回家拿来菜篮,从兜里掏出零零碎碎的毛票,以及四张粮票递给云落,生怕二人反悔似的拿了鱼便往家跑。
两人相视一眼也立刻往赵牧秋家赶,幸亏俞少白对清水镇大街小巷熟悉,二人最终安全达到赵家。
“你们这是被狗追啦?”赵牧秋拉开门见两人脸色难看喘着粗气,便开玩笑地说道。
“可不就是被疯狗追了么,一会儿碰到革委会那帮人,不要提起我们来过你家。”
听好友这么说,赵牧秋也收起笑意:“怎么回事?”
“这个一会儿再说,现在帮我个忙,你家有背篓吧,跟我去粮店买些玉米面。”俞少白说完转头对云落交代:“你在这儿等我,别乱跑能做到么?”
云落本想跟去,但想想他们二人在一起太引人注目,便点头答应了,然后把粮票和钱一股脑地塞给他。
俞少白接过一愣,神情明显有些疑惑却碍于有别人在和赶时间住了口,背着背篓拉着大呼小叫地好友匆匆出了门。
人一走,云落坐在火盆旁烤着僵硬地双手,抬头看着堂屋正中间被裱起来的mao主席相框,整个相框被擦得锃亮,没有一丝灰尘。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争吵声,云落一惊站了起来,神识瞬间放出查看,是刚刚那群人!她立刻头皮炸起,紧紧盯住外面的情况。
“啪”一个耳光伴随着喝骂:“臭娘们!刚刚为什么不快点过来喊我们?”
名叫王翠兰的女人捂着脸呜呜哭着,也不敢说话,打她的男人冲那个叫彪哥的男人点头哈腰连连道歉:“彪哥,我婆娘是个蠢的,还请你消消气,回去我就狠狠收拾这臭娘们儿,这个还请收下。”
大彪接过去看了一眼是两张糖票,脸色稍稍缓和,冷哼了一声带人走了。
人一走,男人对着女人就是一顿拳打脚踢,最后更是扯着女人的头发在地上拖行了十几米,隔很远都能听到王翠兰凄惨地嚎叫声。
云落收回神识默默无语,这叫恶人自有恶人磨么?
粮店外排队的俞少白看了一眼票证,发现上面截止日期就是明天,难怪老太太这么舍得,原来是快到期了。
渡过了忙碌又惊心动魄地一上午,二人踏上了返家的归途,快到村口时俞少白拐了个弯儿往牲畜棚骑去。
玉米面八分一斤,白面粉一角六分一斤,大米两角六分一斤,买那些粮一共花了七元四角,卖鱼所得二十八元,除去粮食花销还剩二十元六角。
两人把钱和粮都三七分,最后云落分得十四元六角,俞少白六元,分完赃二人再次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踏着落日的余晖,云落步伐轻快地往家里走,才到家门口她的脸色瞬间大变,立刻冲了回去。
“美芳啊,今天我见你去卖茅窝子了,把钱交给娘当伙食费,快点!”
云落一进屋眼就红了,死老太婆神色不耐地朝母亲伸着手,而且她的左脸上印了一个红彤彤的巴掌印,罗美芳擦擦嘴角的血丝,从兜里掏出一把零钱冷漠道:“只卖了这些钱。”
张菊英一把拿薅住,神色犹自不满,牛晓花似乎想说什么,却被婆婆一声惨叫吓呆了。
大白天的不知从哪儿蹿出两只大老鼠,一口咬在她脚上,在老太太惨叫时又顺着她的裤子,吱吱一声扑倒她的手上狠狠又是一口。
众人目瞪口呆,那老鼠好像就瞅准了张菊英似的,光咬她不咬别人,随着她又叫又骂,零零碎碎一角两分的毛票洒落了一地。
张大妮和牛晓花对视了一眼,一边装作打老鼠的样子,一边弯腰捡那些地上的钱。
罗美芳也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完全没有注意到她们两人的举动,不过云落可是时刻注意着呢,见状她冷冷一笑。
原本只追着老太太咬的老鼠,突然间蹿到牛晓花和张大妮身上,而且不知从哪儿又跑出三只老鼠追着三人撕咬,那模样像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场面更加混乱了,突然张大妮伸腿朝老太太一脚踹过去,张菊英瞬间尖叫:“张大妮你贱货敢打婆婆?!胆肥了是吧?”
“不、不是的娘,我就是想打那只该死的老鼠!”张大妮自己也不知道为啥刚刚踹婆婆,她无措地解释着,老太婆哪里会给她机会,两只手就朝她的脸左右开弓“啪啪啪!”
而那边被老鼠咬了好几口的牛晓花,发了疯地冲过来踹倒张大妮,婆婆打她就算了,连牛晓花也敢打她,看她不挠死她!
平常要好的妯娌二人立刻滚作一团,你挠我脸,我揪你头发,甚至啪啪互扇耳光,嘴里骂骂咧咧。
云家的动静引来一堆看热闹的人,此时院门口站了一圈交头接耳的大姑娘小媳妇。
☆、20.婆媳大战(捉虫)
云富贵和老友下完象棋,悠然自在地走在回家的路上,他抽着烟心想老太婆应该到家了,那卤猪头肉和酒也带回来了吧?
没想到迎接他的竟然是一群围观妇女,有眼尖的小媳妇儿看到他兴奋地提醒旁人:“大家快让让,云老头回来啦!”
人群哗地分开一条路,一双双闪着八卦之火的眼睛齐刷刷地盯着他,云富贵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皱着眉走进院子。
里面情形顿时把云富贵看得火冒三丈,堂屋里孩子们全立在一旁吓得哇哇大哭,而张菊英正和牛晓花一起对她平日里偏爱的张大妮混合双打呢。
“干嘛呢这是?住手!还不快给老子都住手!”
云富贵额头青筋直跳,嘴唇紧紧抿着,脸上的肉微微颤抖,目光阴沉沉地看着终于停下的三人:“老子的脸都被你们三个败家娘们儿丢光了!”
张大妮的模样异常狼狈,太阳穴旁的一撮头发被扯掉,露出一块硬币大小光秃秃的头皮,猛地停下让她顿时眼冒金星,两颊火辣辣的疼。
见自家老头子发火,骑在张大妮身上的张菊英讪讪地站起来,她除了头发凌乱些,似乎没什么大问题,反观牛晓花鼻青脸肿的厉害,手上还有一个流着血的牙印。
“哎呀,怎么没动静了?要不咱儿大伙儿进去瞧瞧,免得出事!”一个贼眉鼠眼的邋遢男人大声说道,说完便直接翻进院子。
此刻院子已经外围了一群男女老少,他们见那人站在门口双眼放光地盯着里面,众人面面相觑心里猫爪似的,不知是谁在背后推了一把,大家干脆一窝蜂地涌进了云家。
“呀!真不要脸!”
“哟,不小啊,平常还真没看不出来!”
“嘿嘿!你小子饱眼福啦!”
女人们脸上有些尴尬或幸灾乐祸,男人们嘿嘿直笑,交头接耳地讨论着。
原来张菊英站起来后,便放开了张大妮衣领,衣领早就被扯烂了,此刻春光大泄,一对颤颤巍巍的山丘被众人看了个精光!
“还不快滚回去!”有已婚妇女揪着自家男人耳朵离去,部分没有家长管的孩子灵活地挤进人群的缝隙,好奇地瞧着里面。
形形□□地目光□□裸地射向躺在地上张大妮,胸前的凉意让她一哆嗦,脑子清醒了许多,她终于发现了自己的处境。
她惊恐的张大嘴巴,那声尖叫还没来得及喊出,被斜里冲出的人一巴掌扇在脸上,被人揪着头发拖进一旁的屋子,那人边打边骂:“伤风败俗的女人!老子的脸被你丢光了!”
屋里打骂声哭求声不绝于耳,云富贵再来忍受不了,拿起扫把朝着围观的人就打,边打边骂:“鳖孙滚犊子!看nmb!滚出老子家,快滚!”
看完一出好戏,趁场面混乱云落拉着呆愣愣的母亲悄悄回了屋,她忍着神识使用过度的不适,用热水浸湿毛巾给罗美芳敷脸,又是一个耳光。
“娘,这些年你到底挨了阿奶多少耳光?”
罗美芳还没从刚刚神转折般的事件中回过神,疼痛和温热渐渐将她眼中的迷茫驱散,挨了多少耳光她都能忍住,唯独碰到女儿心疼的眼神时,她的坚强终于溃不成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