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命——张饮修
时间:2018-08-21 08:07:09

  2
  提交了一份数模报告,关掉电脑后,屏幕上一片漆黑,倒映出他的脸庞。
  那么地不真实,近乎四分五裂。
  他实在不喜欢这偌大的空间,到处充斥着无法言说的不安。
  但,如同陀思妥耶夫斯基所言,「人这种卑鄙的东西,什么都会习惯的」。
  只要他想,就没什么无法忍受的。
  受着受着,便是时候学会掌控它们了。
  不管是对待偌大的空间这么一件小事,还是对待其他的事。
  打开另一台电脑,屈腿坐在地板上,他背靠着床沿,双手握着黑色游戏手柄,面无表情地在电竞游戏里游走。
  3
  一道不容忽略的响声。
  饶束猛地从床上坐起来,被吵醒了。
  原本她就翻来覆去滚了很久才昏昏沉沉地合上眼,没睡多久,硬生生被这声音吓醒。
  黑暗中万物沉寂,那个声音在她心中久久回荡。
  但是饶束分辨不出那是什么声音。她踩着家居拖鞋走出客房。
  4
  2016年6月23日,中国夏至刚过。
  独栋宅院静若地狱,张修抱着膝盖坐在卧室地板上,抬眼看着远处的广州小蛮腰。
  他的下巴藏在臂弯长袖衣服之间,桃花眼不动也不走神,黑夜像凝滞了一样。
  悄悄摸上二楼的饶束找了一圈,把耳朵在每道房门上贴几秒,终于贴到他这个卧室门前了。
  明明,这个房间与其他房间一样安静且漆黑,她却独独在这里伸手扭转了门把。
  卧室门被无声推开,两个人的气息在同一个空间里交融。
  她看不见他,但他看见了她。
  饶束摸到灯的开关,一片亮堂,她也看见他了。
  少年抬手用衣袖遮住双眼,轻声说:“关灯。”
  她眨眨眼,第一次没听他的话,没关灯。
  “你再忍一下,很快就会习惯,眼睛就不痛了。”
  他没说话,也没放下手臂。
  她看不见他的眼睛,但她看到了他颤抖的长指,无法自控的那种颤抖。
  落地窗前有一个被砸碎了的游戏手柄。
  饶束踌躇了两秒,才把家居拖鞋从门外挪了进去。
 
 
第15章 
  1
  往里面走了两步, 她停在一个离他不远不近的位置,抓耳挠腮好一会儿, 才纠结出一句话。
  “……你也失眠了吗?”
  “没。”
  他换了个姿势,伸直了一双长腿, 贴在地板上;遮在眼睛处的手臂也放下了, 两手松松地撑在身侧的地板上,低着头,没看她。
  “那你是,还没睡呀?”饶束发挥着自己人生中最大的智慧和勇气。
  “嗯。”
  她觉得自己站着而他却坐着这一种方位不太好,有一种她在居高临下俯视少年的错觉, 于是她索性也蹲了下来,手肘撑在膝盖上, 托着腮问:“你总是这么晚睡的吗?”
  眼角余光看到她变化的影子,从一道狭长单薄的身影, 变成一团短短胖胖的毛球,张修知道她坐下来了, 或者蹲下来了。
  桃花眼轻眨, 他抬起头, 看着落地窗里两人的倒影,半开玩笑说:“我总是不睡的。”
  “这样啊……”饶束试图偏头去看他的眼睛, “难怪你这么瘦。”
  “你也没胖到哪里去。”
  “啊?”她从他这句话里听出了幼稚的气味。
  在这个人人比瘦的时代, 他却在跟她比胖。
  饶束用双手捧住自己的脸颊两侧, 借机歪到他面前, 煞有其事地说:“我是娃娃脸哎, 看过我的脸,你竟然还会觉得我不胖。你对我们女生的要求也太低了吧。”
  “是吗?”张修侧转头看向她,“那其他异性对你有怎样的要求?”
  他以这种侧脸四十五度的角度看她,眼尾弧度略微上扬,透出一点尖锐、一点诱惑、一点性感,以及,对她的一点似有似无的感兴趣。
  饶束被他这么一看,下意识往后仰,一仰就他妈给跌下去了。
  “哎?”她双手撑地,怔怔地跟他对视了几秒,有点尴尬,赶紧扯了个借口,“蹲久了,我腿好麻哦。”
  张修不想告诉她:从她进来到现在,仅仅过去四分钟。这就腿麻了?那是泡沫定制的腿么?
  饶束清了清嗓子,在尴尬之际,只好默默地环顾了一圈他的卧室,带着极大的兴趣,边观察边记下。
  色调是冷淡的;构造还是欧风;三面墙壁上什么装饰都没有,一片空荡;落地窗的窗帘被拉开在两边;很宽的长桌,放着几本书和三台电脑,只有一台电脑开着,页面停留在游戏结束的那一幕;被放置在中央的床……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饶束被他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吓得目瞪口呆,愣愣地坐在地上瞪着他。
  “怎么?”张修屈起左腿,左手支在膝盖上,撑着脑袋,偏头看她,“这问题很难回答?”
  她摇头,“不是……我只是那个,被你吓到了。”
  “那现在缓过来了?”
  “应该吧……”
  “可以回答我了?”
  “哈?”饶束腾出手摸了摸额头,“就……问题是什么来着?”
  “不是说记性很好么?”张修看着她说,“自己回想。”
  “哎你怎么这样呢?你这不是让我丢脸丢定了嘛。想不起来就没面子,想得起来就尴尬……”她伸出食指指着他,语气笃定:“你故意的吧!”
  他缓缓点了点下巴,“我故意得如此明显,就无需你再高声强调了。”
  “……”饶束彻底败给他了。
  卧室又静了下来,这时她再趁机认真地去看他的眼睛。可他眼里一点异常的痕迹都没有,没有烦躁,没有孤独,没有不安,没有自弃,更没有恐惧。
  饶束甚至怀疑刚才自己感受错了。
  少年毫不躲避,或许他也知道她在努力找机会去看他的眼睛。
  而她越是如此,他就越是坦然。或者说,伪装。
  可是,落地窗前那个被摔坏的游戏手柄,以及之前她听到的那声声响,都是真实存在的。
  她亮起灯时看见的那个独自坐在地板上遮住眼睛的少年,也是真实存在的。
  还有那颤抖的长指,抱膝的姿势,唇角悲伤的弧度。她全都看到了。
  “事实上……”
  “什么!”正想着事情的饶束又被他突然的出声吓了一跳。
  她拍着胸口呼气,“祖宗,以后你突然说话之前能不能先提醒我一声啊?”
  被打断了话的张修淡然回应:“是你太不经吓。”
  “哪有!我正在想事情好吧?你猝不及防来这么一下,当然能吓着我了。”
  张修抿着唇浅浅笑了一下,这一个浅笑十分之耐人寻味。
  反正饶束看着他这样的笑,只感到坐立不安、手足无措,仿佛心事都被他看穿了一样。
  “你,”她想了想措辞,“原来你还会这样笑啊……”
  “怎样?”他明知故问。
  “啊……就,就这样呀。”
  饶束学着他刚才的样子,抿唇,浅笑,眼里毫无波澜,却又确实是在笑。
  她努力模仿,自觉学得很像,冷不防听到他“啧”了一声。
  “原来我是这样笑的?”他扬着尾音反问,微蹙的眉头显得十分嫌弃,“那看来以后我还是别笑了。”
  “……”她跨下肩膀,“你是在拐着弯表示我模仿得很丑嘛?”
  张修挑挑眉,“抱歉,我以为我根本没有拐弯。”
  “……”
  饶束再也不想跟他说话了!!
  真的不想!
  这个兴致一上来就毒舌得令人无法回击的家伙。
  2
  半分钟还没过去……
  “哎你刚刚说‘事实上’,然后什么来着?”
  张修垂下眼眸笑。
  只有那些很想跟你说话的人,才会细心地去回溯那些被你说了一半没说下去的话语。他懂。
  但是饶束哪知道他在想什么,她只觉得耳根发烫,被他笑得。
  这他妈不会是又被看穿了什么吧?这就太没面子了啊。
  于是她虚咳两声,催促说:“你快告诉我呀,说话不能说一半的对不对?”
  张修假装思索了几秒,然后先问:“想知道?”
  “想啊。”
  听着她这种没有一点点设防的语气,他想,真是蠢到家了。
  张修再次换了个姿势,左手横搭在膝盖上,看着正前方的落地窗玻璃。
  “我原本要说,”他从落地窗的倒影观察她,“事实上,我可以帮你回想起我问你的那个问题。”
  “……”
  饶束真想回到十秒钟之前把自己的嘴用透明胶封住,死死封住!
  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模范版本。
  “你怎么就这么执着呀?”她想起他上回说过的话,便直接照搬过来,“我以为那个话题已经结束了!”
  张修轻点下巴,漫不经心,“对于想知道的事情,我一贯如此不择手段。”
  “真的?”饶束眨巴眼睛。
  “那也就是说,你对……”她低下头清嗓子,声音小下去,“你对其他异性跟我之间的……那什么,什么什么的,很感兴趣啊?”
  他被她这一通什么什么什么逗笑,好笑又无语。再加上那娇羞的神情?
  是娇羞么?是吧。
  手背抵唇,张修笑着别开视线。他简直不好意思开口打击她了。
  但想了想,笑而不语似乎更容易让人误会。
  于是他又开口问:“所以,‘什么什么’,到底是什么?”
  “啊?”低着头在等他接话的饶束又懵逼了,“你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啊?”
  “我应该知道?”
  “也不是……”她摇头,抓了抓短发,看起来很混乱的感觉,“就……”
  张修往后仰,整个后背靠在床边,偏着头看她纠结。
  饶束抓完头发,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选择往他那边挪了几十公分。
  她试图与他对视,郑重其事地说:“就,你知道吧,你最开始问的那个问题很容易让人想歪哎。”
  “嗯?”他像是走神了,从喉间发出一个模糊的音节。
  饶束换了种说法:“呐,假设,我这么问你,‘其他女生对你有怎样的要求呀’,你会不会朝着心花怒放的方向想?会觉得‘哇这人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想法啊?悄悄咪咪地打探敌情是想怎样哎?这他妈让我怎么回答才会让她更喜欢我啊’……”
  张修以手扶额,别开脸,转头看向另一个边,避开她的视线。
  他内咬着唇角,忍住不出声。
  但是,特么他真的快忍不住了,再多看一眼她那晶亮晶亮的大眼睛,他就要笑出声了。
  “怎么啦?”饶束停下连绵不绝的设想,问他,“我说得不对吗?”
  他没动,也没说话。
  她又往他挪,一直挪到他眼前,弯着眼睛问:“你现在是不是就心花怒放啦?”
  他笑出声,依然是很轻很轻的笑声,稍纵即逝。但他的眼角的确盛满了笑意。
  这一刻,饶束觉得自己老他妈厉害了。正想叉着腰炫耀一句‘我竟然让刚摔完东西的正太笑出来了耶’,可下一刻,她听见他语调平淡地说了一句话。
  “没有心脏的人不会心花怒放。”
  少年面无波澜,方才不经意的开怀烟消云散,竟似从未发生过一样。
  饶束皱着眉盯着他的侧脸看了一会儿。
  空间安静下来了。
  “喂,怎么说我也是个读大学的人了,基本常识还是有的,”她跪直上半身,“没有心脏的话,你怎么活啊?”
  他笑,很敷衍,“带着胸腔里的空缺,这样活。懂吗?”
  又一阵沉默。
  然后是她轻轻脆脆的声音。
  “……会懂的,”饶束小心翼翼伸出手,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看着他说,“以后我会懂的。”
  她的眼眸里衍生了太多他承载不起的东西。
  张修忽而觉得自己表露得太多了。
  操。
  他缩回手臂,不让她拉衣袖。身子也往旁边歪了歪,与她拉开一点距离。
  “你,你别躲啊,我是说真的!只要你愿意让我懂,我真的会懂!”饶束拉着他衣服不放手,结果他一歪,她也歪了,整个人扑到他身上。
  “靠,你做什么?强·奸吗?”张修背靠床沿,桃花眼微愠,略震惊地看着趴在他身上的人。
  饶束更震惊,“什么鬼!我、我、我是这种、这种霸王硬·上弓的人吗!”
  “你不是,难道我是?”也不看看现在这个姿势。
  “我、我只是,只是腿麻!”
  “这个借口你已经用过了。”
  “我、我……”
  他打断她的话,“别结巴了,还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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