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命——张饮修
时间:2018-08-21 08:07:09

  “做人还是清醒一点比较好。”张修毫不留情扎破她自我膨胀的泡泡。
  “太清醒的都不是人。”
  他停下脚步,转过身,桃花眼阴郁,“你今天是不是认定了我不是人?”
  饶束:“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2
  穿过景区大门,从北一楼开始爬。
  手上的袋子拎久了就让人觉得变重了,饶束把它们整理了一下,一齐装进背包里。
  于是她的小背包就变得很紧凑,沉甸甸的。
  “其实吧,”她说,“我还想拿点葡萄糖粉来着,等会儿可以加进水瓶里一起喝。怕你低血糖晕倒。”
  “在你看来,我是如此弱不禁风的类型?”张修一身轻松,走在前面。
  “也不是弱不禁风,但就是,”饶束拽着背包带,用了一种小孩子式的说法,“你就是,一看就很容易随时随地晕倒的人。”
  “oh. ”
  他这个第四声的“哦”听在她耳里,尾音上扬,傲娇又不以为然,充满蔑视人间的意味。跟她平时听到的别人的“哦”很不一样。饶束预感他接下来的话应当不太友好……
  “继神算子之后,你又想充当江湖游医了吗?”
  “……”果然。
  她强忍着没有以手掩面,而是继续乱扯:“江湖游医有点难当,也不符合我的志向。但是吧,所谓眼见为实,我上回看过你突然脸色苍白的,你忘啦?”
  张修不想与人探讨这种问题。每天跟家庭医生探讨一遍就够他妈消耗耐心了。
  所以他没接话,而是拎出她话语里另一个不算重点的点,反问道:“你的志向大概是什么?”
  张修本来想习惯性加一句‘方便跟我分享一下吗’,但他很清楚,对待某些人,礼貌反而会显得疏离和不在意。
  他不认为自己想对这棵竹笋疏离或者不在意。
  饶束则被他这句完全偏离了重点的问话整懵了几秒,“我的……志向??”
  “嗯。”
  “哎?我们怎么就说到志向上面去了呢?”
  “自然而然地说到。”
  “好吧,”她用手压了压头上的男款遮阳帽,“我的志向,就,做一个对祖国社会和人们都特别有用的人!”
  他轻声嗤笑,“写小学作文呢?”
  “原来你知道我们的小学作文是这样写的啊?”、
  “你以为我不知道?”
  “我以为你不是在中国长大的。”
  张修轻点下巴,“观察能力还行。”
  饶束笑,“拜托,你也没有对我隐瞒的意思吧。”
  的确没有。虽然张修从没主动告诉过她,但他也没对她刻意隐瞒自己如今的身份信息。
  他扬了扬眉,故意说:“没有隐瞒的必要,因为我不认为你能观察出来。”
  “……哦!”她又拔高了音调,这是佯装生气的语气,“所以在你眼里我就是很白痴的家伙吧!”
  他“嗯”了一声,“是个笨蛋。”
  两人顺着水泥坡面往上走,周围有稀稀落落的游客,说话声都很细碎,但总归,幸好,还是有别的声音,并不是完全安静的。
  这才使得他与她之间的沉默没有达到一个尴尬的峰值。
  两个都挺聪明的,至少在情商方面,是明白人。
  何时远,何时近,何时陌生,何时暧昧,张修能察觉到的,饶束也体会得到。
  于是两个人就这样沉默着爬了一段路。
  在‘白痴’直接被‘笨蛋’替代以后。
  3
  饶束承认了。
  关于他说的,腿长的人爬山可以缩短用时,这个理论。
  真他妈的,一开始她还可以用平时走路的速度与他一起爬,然后就要用接近于竞走的速度才能跟上他,现在发展为……小跑……
  “我的娘哎,前面的长腿游客,你能不能放慢点速度?”她终于撑不住了。
  张修唇角的弧度荡漾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为云淡风轻的表情,背对着她,他说:“那么,后面的短腿游客,你就不能加快点速度吗?”
  “……”饶束不想跟他说话了!
  她拽了一下背包的肩带,立刻找到了一个无比正当的理由,“我、我背着一堆东西你知不知道!”
  “嗯?听力不好,见谅。”
  “……”饶束差点吐血了!
  “有你这么耍赖的吗!而且、”她喘了口气,“而且还有少爷病……不!你这是大爷病!”
  旁边正好有一位老大爷游客经过,侧头看了看饶束,花白的胡须莫名抖了抖。
  饶束赶紧朝老大爷摆摆手,笑容灿烂,“不不不,我不是在跟您说话,您别误会,真的!”
  老大爷没搭理她,气呼呼地往前爬,一举超越了他们两人。
  张修在前面侧着身,旁观了全过程。
  他抬手,用指尖拨开自己眉间的碎发,眼角带笑,看着她,没说话。
  那神情,分明是幸灾乐祸。
  饶束也停在原地,仰头瞪着他,喘气,右手在脖颈前扇着风,散热。
  两人就这样略为诡异又搞笑地对望了一会儿。
  她刚想开口说话,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束哥!”
  “……”饶束全身僵硬,连头都不敢转过去。
  但他他妈喊得这么响亮,不,简直都洪亮了。周围人估计全听见了。
  站在前面上方的那人也听见了,她看见他微微挑起了长眉,但他没说话。
 
 
第24章 
  1
  “砰砰砰……”
  饶束的心跳在这一刻跳得史无前例地快, 近乎猛烈的速度。
  她不敢往张修的眼睛里看,她害怕看见一些让她崩溃的东西。
  尽管当下发生的事情真的不至于让他那样一个旁人产生任何不好的猜想。何况他也不是一个会去随意猜想别人的事情的人。但她就是莫名心慌。
  饶束移开视线, 试图笑一笑,但她笑不出来。
  “束哥, 你也来爬长城吗?”年轻小伙子的声音又在她耳旁响起。
  饶束的脑袋只剩下空白, 是那种熟悉的、突然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的空白。
  好在,这种空白只持续了几秒。
  几秒钟过后,她回过神,转头,冲年轻小伙子笑, “是啊,郭睿, 你也来爬长城吗?”
  “哎呀,束哥, 你记得我名字啊?”
  “我记性好。”
  饶束说着话的时候,下意识往张修那边看了一眼, 但只见他转过了身去, 对着长城护栏, 正在漫不经心地望着山间景色。
  “这都能记住,束哥真是厉害, ”郭睿是个很胖的青年, 笑起来显得很憨厚, “我们只在广州主题会上见过一次啊。”
  饶束还是笑, “我认脸能力强。”
  “是了是了, ”郭睿把他后边的一个中年妇女揽过来,给饶束介绍,“束哥,这我妈。”
  “阿姨好!”她摸了摸额头,有点不自在,但又不能表现得太明显。
  她总觉得张修的目光在审视着她。这种感觉太令人难过了。
  难过到让人想失去知觉。
  手突然被人用力握住,饶束惊得猛地一缩。
  抽出来了,她才反应过来,握她手的是郭睿的妈妈。
  三人都愣了一下,饶束赶紧圆场,主动伸手去握郭睿妈妈的手,笑着说:“没事阿姨,我就是条件反射。”
  “我也没事,只想说,很感谢你啊小姑娘。”郭睿的妈妈不愧是郭睿的亲妈,笑起来连脸上的酒窝都一模一样。
  “妈,什么‘小姑娘’呢?是束哥,她有名字的!”郭睿显然是个合格的拥护者,在对饶束的称呼上,连自己亲妈都要给她纠正过来。末了还要补充一句:“我们都这么叫。”
  “没关系,”饶束默默抹汗,“怎么叫都可以。”
  “就是嘛,明明是个小小的姑娘,小小一只……”郭睿妈妈放开了她的手,埋怨儿子的语气很可爱。
  “刚在下面我就瞅着你看了好久,我跟我妈说,那人真像我束哥,没想到还真是你!”郭睿的语速很快,说话颇有点手足舞蹈的意味。
  饶束继续笑,抬脚往上走,随口问郭睿:“你最近的状态好点没?”
  “很好!”郭睿和他妈妈也跟着饶束往上攀爬,“上个月我重新去应聘了一个游戏公司的前端开发工作,挺顺利的,公司待遇也不错。”
  “做回本行了啊。”
  “嗯,病情也没反复了,”郭睿积极跟她分享近期情况,“医生给我用了一种新药,效果挺好的。”
  “那很好啊。”饶束的脚步已经抵达了张修所在的那一级阶梯。
  但她没停留。
  她必须不停留。
  她必须像一个很正常的人一样,与一个看起来同样正常的朋友说说笑笑地从他身边经过。
  她不能再蠢到像以往一样主动暴露自己。
  她想起另外一些人荒唐的反问;她害怕他也会提问。
  她终于从他身边走过去了。
  她松了口气,因为张修没转身。
  他还背对着行人,站在那里看山间风景。
  “束哥,我们什么时候还会有线下活动啊?”郭睿跟饶束同步。
  “嗯……”她把头上的男款遮阳帽再压了压,“等我考完期末考,策划一下,暑假应该会有的。”
  “真的吗?那太好了!”郭睿给她递了一瓶水。
  饶束赶紧摆手,“不用不用,我有带水。”
  郭睿直接把瓶盖拧开,再递给她,“束哥,你昨儿不是吃了酸菜鱼吗?等会儿午饭我跟我妈打算去试一下,你说的麻辣味。”
  饶束只好把他手里那瓶水接过来,说:“挺好吃的。主要是那个辣味,真他妈能把人辣成鼻涕虫。”
  他们三人爬得越来越远。
  饶束又悄悄回头望了一眼张修,他还维持着原来的姿势,连眺望的角度都没有变化。
  也不知他是无意的还是有意的,总之,他这样的反应,让饶束松了一口气。
  假若,我的生命中,每一个人都能像你这般体谅我,是不是就不会有那么多委屈了?
  可是,再假若,张修,当你知道了我是怎样糟糕的一个人,你真的还会跟我做朋友吗?
  你会,像所有人一样,留我一人在深渊么……
  会吗?
  2
  “当然会了,束哥!”
  与饶束道别之前,郭睿说了这么一句。
  “我会好好生活的,我们都会的。”郭睿搂着他妈妈的肩膀,另一只手把饶束也拉了过来,“束哥,我们来拍一张合照吧!”
  “……”饶束不好意思拒绝,只能任由郭睿拉着,对着他的手机摄像头,扯出一个相当璀璨的笑容。
  其实饶束很讨厌拍照,除了因为自身不上相的缘故,还因为她不喜欢镜头带来的时间流逝的感觉。
  “束哥,你笑起来真是让人希望倍增啊!”郭睿忙着给那张合照P图,P完了就可以发朋友圈了。
  而饶束只是敷衍性地笑了笑,“那你们先往上爬?我发现我跟我的朋友走散了,我得去把他找回来先。”
  “好哎束哥!”郭睿捧着手机对她笑。
  郭睿临走前又说一句:“对了束哥,你的博客好久没更新了,有空记得更一下,鼓励一下我们啊,大家都很需要你的。”
  “好。”饶束继续笑。
  目送着他们母子两人攀爬远去的身影,她站在原地,双手插在短牛仔裤两侧的裤兜里,试图快速调整回一种平常的神情,那样才有勇气转身往回走。
  可是长城石阶上人来人往,所有声音都突然间离她远去。
  她感到了一种久违的幻灭感。
  ……
  【这就是你的理由?】
  【你可以懂事一点吗?】
  【小束,一个人的才华,不能这样挥霍的。】
  【我不太理解你说的疾病,你到底想对我说什么?】
  【饶束,你好矫情啊。】
  【束束,做人这么自私有什么意思?】
  【所有人都很辛苦,不是每个人都围着你转的,饶束,你懂吗?】
  【你这个怪胎!我就不应该生下你……】
  【像你这种bitch,求得原谅也没用吧。】
  ……
  而她只想蹲下来。
  或者直接从长城跳下去。
  这个世界就别再容忍她这种怪胎了。
  好吗。
  大家彼此之间放过了,好不好啊。
  她痛得伏在石阶上,双膝跪地,脑袋埋在臂弯,再也不想抬起头来。
  她忘记了现在自己在哪里,她只觉得痛。
  好痛好痛啊,就快痛死了。
  站都站不起来了。
  3
  “能不能站起来?”
  “能不能听到我说话?”
  “竹笋,看我,抬头看我。”
  张修蹲在她旁边,低声耳语,轻轻拍了拍她的脸颊。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