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老夫人见到她的时候皱了皱眉头,她似乎没给崔家贴子的,今儿来的都是极亲近的几家人。
等她看到任氏在给两位公主殿下见礼后迎上前,心里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视线就扫过显伯爷夫人身后的崔三姑娘,眉头皱得更深了。
这个任氏!又想做攀龙附凤的事!
若不是宾客在场,徐老夫人真是要当场发作,忍得手都在发抖。
林妈妈是她身边的老人了,发现自家老夫人手在抖,顺着她视线,大概明白了什么事情。脸色也有些不好。
老夫人已经有相中的小姑娘,家世清贵,可比这个不太摸得清的崔家好多了。与崔家来往,还上回本家一个人引着见的,来来回回的,这才偶尔会喊上,也算有来有往。
结果任氏是想要坏事。
初宁招呼着外祖母和姨母,没发现徐老夫人这儿出了些问题,小姑娘一直笑吟吟的,被两位长辈又夸得害羞。面若芙蓉,再美不过。
在众女眷回到园子的时候,有徐家下人引着车马再到胡同口去,顺带把跟着主子前来的下人们带到一边喝茶。
今儿显伯爷世子也到场,身边带着两个小厮去了前院,还没走到地方,一个小厮就闹肚子了。徐家的下人只好带着他去官房。
显伯爷世子一拍那小厮的后脑,笑道:“你别带他去了,指条路,让他走吧。今儿客人多,不给你添麻烦。”
那下人忙说不麻烦,但显伯爷世子坚持,只好指了路给那小厮听。然后还得到了显伯爷世子的赏,足足二两银子,喜得他眉开眼笑的。
众人都知这宴其实就是为初宁及笄办的,送来的礼都多为簪子发钗一类的,不过有着徐砚送的那簪子在小姑娘头上,就连庆贤长公主和安成公主送的都被压下去。
安成公主搂着小姑娘直笑:“你这夫君,敢情是不想让人越过他?这心眼有多小,可辛苦我们初宁呢。”
庆贤长公主被逗得哈哈大笑,倒是徐老夫人心里骂了句幼子,简直给她丢人!
听戏的时候,任氏就挨着显伯爷夫人说话,没忍住小声抱怨了初宁几句,唉声叹气的。
其实家丑不外扬,但任氏是为了拉近两人的关系,家长里短地说,让人也觉得亲近。
显伯爷夫人听到任氏吃亏,心里更加觉得任氏是蠢。
但她面上不显,看向衣着华丽的小姑娘,双眸突然一亮:“一会儿我故意弄湿衣裳,我去换衣裳,你趁机把人叫过来,我劝说她几句看看。”
“哎哟,哪能劳烦你啊。”
任氏没想到她居然这么关切自己,还想着化解两人间的问题。
“我听说她也开家铺子,我自己也做着熏香的生意,正好能说一块儿去的。而且就是说两句,又没多大的事情。”
她笑吟吟地,眼里都是善意,任氏想了想就应下了。
这也算是崔家想要结亲的诚意了。
在午宴前,显伯爷夫人果然是不小心弄显衣裳,任氏找了个空来到初宁身边说:“弟妹,我得到厨房里看看,显伯爷夫人那头出了小问题,衣裳湿了。我怕有人不机灵,你跟着去看看。”
初宁这会正好没事,对方又是伯夫人,便走了这一趟。
前院那里也准备开席,徐立轩三兄弟趁这个机会去官房,正好碰见两位不是穿着自家下人衣裳的小厮匆忙走过。
三人都没在意,应该是哪家客人带着的,怕耽搁了主子的事,来去匆匆。
但徐立安在走出三步的时候却是步子一顿。
其中一位小厮的面相......好像有些熟悉?
他停在那里,徐立轩回头就见弟弟落在后头,问道:“怎么了?”
徐立安摇摇头,等到从官房出来的时候,走到廊下的时候突然发现不对。
刚才他看到那两个小厮从这游廊连着的月洞门出去的了。
那个地方能通到后边的园子,园子里如今都是女眷。
他脸色一变,猛然想起在哪里见过那张脸!
他想也没想,跑走两步,徐立宇忙住喊他,并拽住不让他走。
徐立安心中焦急,想着一定要去寻人。徐立宇看出他想去的方向,低声警告道:“三弟,那是园子!三婶娘和一众宾客都在那里!你说过不会让她难做的!”
徐立安心头猛然颤了颤,闭了闭眼,脸色有一瞬苍白。他甩开二哥的手:“我说过的事情一定会遵守!但我现在要先过去,你现在去找三叔父过来!快!”
他说完,头也不回往前跑。
徐立宇本想追的,但听到说找三叔父。徐立宇惊疑不定,是小姑娘那头要出什么事情?
他知道三弟心怀不轨,只是既然说找三叔父,那么肯定事情很严重,严重到三弟知道自己兜不住!
徐立宇当即也往前院跑去,徐立轩听到一半的话,只听到什么找三叔父,愣了片刻也忙跟上。
这是怎么了?
而此时的初宁已经问清楚了丫鬟显伯爷夫人在哪个屋子,顺着小石道往前去,结果走到一半的时候,就遇到显伯爷夫人身边的丫鬟。
丫鬟说:“夫人里衣都湿了,我去马车里取一下。”
初宁忙让她去,自己继续往前走,在想居然是湿得那透。
是整杯茶都泼上去了?
园子里更衣的地方是一个小四合院,平时就是用来歇脚的,喝茶用的,再往前走就是外院。
小姑娘脚下仓促,结果迎面就撞上跑得直喘的徐立安。
她一愣。
徐立安见到她好好站在这儿,也是愣了愣。
吓了一跳的小姑娘杏眸圆圆的,可能是因为走得急的关系,双颊嫣红,比四月海棠还要娇艳几分。
徐立安怔怔看着她,情不自禁喊了声:“凶丫头。”
初宁被这久违的别名一个激灵回神,忙后退两步:“三少爷怎么往这闯,前头可都是女眷。”
徐立安这才想起来自己是要做什么,听到三少爷三字心里头苦涩,勉强笑了笑问道:“你一路来有遇到什么人吗?”
初宁摇头,有些莫名奇妙。
就在这个时候,她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尖叫,然后是脚步声。
她一惊,忙回头看,结果身子一歪,已经被人扑到一边。
就是这一扑,她跌坐到灌木丛边上,还没来得及喊疼,就先看到跌坐在边上的徐立安又爬起来往前再一扑!
“——快跑!这人是陈辉!”
陈辉?!
初宁被汐楠和绿裳扶了起来,这才看到陈大少爷手中居然还有把短刀!
两个丫鬟扶着她就要跑,但是徐立安为了避刀尖,不得不放手退了一步,结果陈辉就脱离了受制,转头就看向初宁。
小姑娘想也不想,见他看过来,当即是转身就往后跑,顺势高喊来人!
这个时候,徐立安见陈辉转身,又是扑到他背后。
园子里本来就有侍卫,听到第一声尖叫的时候就已经冲过来,再看到初宁的时候,二话没说往前走。
正好就看到徐立安和陈大少爷扭成一团,险现横生。
陈辉也是精明的,看到有人来了,知道不能善了,当即就甩开徐立安跳过灌木丛跑得飞快。
他刚才走错了一段路,不然就能直接遇到宋初宁的,用她来威胁徐砚,肯定能救他爹爹。
他潜进来,也是为了这样行事!
结果迟了一步!
还被人认出来了。
陈辉慌慌张张,不择路,专选树木密集和有建筑的地方跑。
徐砚来到的时候,徐立安捂着手臂,而初宁被护卫簇围着。
“怎么回事!”
徐砚见到三侄子手上的血迹,伸手拿开他手,发现是被利器划了一刀子。
初宁忙上前挽住他胳膊,把刚才的事情告诉徐砚,神惊未定。
——陈大少爷怎么会到这儿来了?
而护卫又来告诉徐砚,前头有个丫鬟受害,初宁听着抖了抖,说:“徐三叔,陈辉来之前应该还遇到了显伯爷夫人的丫鬟,可是不她?!”
陈辉杀人了!
徐砚心疼她好好的受了惊吓,将她搂在怀里,然后又让齐圳当场先给徐立安止血。
齐圳到处跑,身上一直都带着止血一类的伤药以忙不需,倒也是便宜。而且徐立安的伤口不太深,主要还是衣裳厚。
显伯爷夫人换过衣裳出来见到一堆的人,忙装惊讶地问怎么了,徐砚不好说多,只说混进来了歹人让她去认认那个丫鬟。
显伯爷夫人认过丫鬟,面无血色,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
追查陈辉的护卫在他走投无路,想跳进一方小池子里暂躲的时候将人揪了出来,直接打晕堵上嘴,先关了起来。
徐立安止了血,初宁给他道谢。徐砚冷冷扫了眼他,送初宁回去宴会场,把事情简单地和老夫人说了,该了解的他在初宁那儿了解过,便又回到前院。
他回去并没有先见陈辉,反倒把徐立安喊到跟前,一巴掌就甩了过去。
徐立安被打得头一偏,却是一言不发。
徐砚冷着眼,神色极厉:“你救了卿卿,我倒是该谢谢你。但你同时又在算计,你明知道出现在那里,肯定会被人追问为什么出现在园子,还有上回柳娘子的事情,你究竟知道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三叔父认为我是想做什么?”徐立安终于抬头,微微一笑,眼里有着狞色,“如若不是我,初宁肯定就要面对上陈辉,护着她的人是我。这就够了!”
徐砚险些想再给他甩一巴掌。
可是徐立安笑着笑着,却是突然蹲下身,抱着头呜呜地哭了。
这一幕反倒叫徐砚怔了怔。
“我只是喜欢她,这样就够了,这样就够了!”
小少年哭了几声,猛然又站起来,从怀里取出一支簪子狠狠砸在地上。
那也是一支琉璃簪子,不过成色比起小姑娘头上带的差不是一丁半点,那簪子落在地上,应声而碎。
其实他早看明白了,他再争取也就这样了。
柳娘子事发后他就看明白了,宋初宁眼里的三叔父就没有不好的。
他喜欢她,却又看过她被兄长伤害的事,他同时又害怕伤到她。他忍了再忍,没忍住闹了一出柳娘子。
她及笄,他还是满心欢喜为她准备礼物,但她头上带的簪子却是刺疼着他的眼。
他怎么也比不过三叔父。
她凭什么喜欢自己。
徐立安摔了簪子,一把抹了眼泪,恨恨瞪着徐砚说:“我从此不会再乱来,今天的事情,我也会解释清楚,是我认出了陈辉才跟过去。我会指证陈辉杀人。”说着,他突然垮了肩膀,目光里多了哀求,“三叔父,只这一次,只让她念我一回好。我算来算去,什么也不会有,只求您让她念我一回好......一回就好。”
徐砚手握了握拳。
知道侄子喜欢小姑娘是一回事,如今听到他痴心的话又是一回事,心里的愤怒在不断积聚着。
可他难道还能打死侄子不成?!
徐砚最终拂袖离开,徐立安就坐在地上,看着粉碎的簪子,直到徐立宇找过来硬拉着才把人拉走。
事情有着徐砚在处理,除了显伯爷夫人,倒没有惊动别人,知道也就是徐家罢了。
等散了宴,徐砚那头已经审过陈辉。
陈辉挨不过,自然是拖着崔家下水,徐砚亲自审了两回,都是得到这样的结果。
他便把任氏喊到前院来说,跟她说这是显伯爷夫人的算计。
任氏却是不会相信,给显伯爷夫人辩道:“小叔,人家多无辜,若不是她要帮我劝初宁,会婢女也死在这里。如若是显伯爷夫人,她的婢女也被杀了,小叔莫要叫人心寒才是!”
徐大老爷听着也颇有道理,徐老夫人沉默着,初宁是当事人,除了丫鬟拿东西,她其实也没有闹明白情况。
徐砚冷冷地说:“人都是有几面的,不管如何,崔家肯定脱不了干系。我以为,大嫂莫要和人来往了。”
任氏却是脸色变了又变,扭着帕子不说话。
徐老夫人也觉得不管陈辉是不是显伯爷夫人带过来的,还是疏离地说,用拐仗一敲地面,厉声道:“任氏!你可听清楚了?!”
不想任氏在这个时候却是往地上一跪:“娘,我已经收了崔三姑娘的庚帖了!”
此言一出惊四座,徐大老爷也惊得从椅子上弹起来:“你说什么?!!”
“是老爷您也同意了啊,我们给崔三姑娘和立轩合八字!”
徐大老爷忙高喊:“我什么时候同意了!我说我要问过娘的!”
“你昨天不是这么说的,你说先合八字,如若不合适,还能回旋一下!”
徐砚见此哪里还有不明白,双眼危险地眯了起来。
崔家要把徐家拖下水,看来崔家还留有后手。
徐老夫人被任氏气得当场就要拿拐仗打她,徐立轩在边上冷眼傍观,对一片混乱无动于衷。
初宁及笄的生辰闹到最后,算是不欢而散。
老人十分抱歉,初宁反倒还得安抚她,把错揽自己身上:“谁能想到陈辉会占空子进来,想拿我威胁徐三叔和我爹爹的。也是我不该和大嫂换物件的。”
“你还帮她说话。”
初宁不好意思地笑笑:“您是偏心我,知道我是故意的,但我也不能腆着脸说自己无辜。”
老人感慨,任氏要是有小姑娘一半的通透就好了。
在回去的马车上,徐砚握着她的手一直沉默不语,脑海里都是徐立安那些话。
这次不管徐立安怎么算计,确实是在紧要的时刻救了小姑娘一次。
他视线扫过她的面容,她似乎是有些累了,倚着他头都一点一点的,打瞌睡都那么可爱。
所以总能引得一堆一堆的烂桃花。
徐砚心里头突然不安。
今天是徐立安,明天的呢。
随着小姑娘长大,她只会越来越出色。
而他比她大了九岁。
徐砚松开她的手,转去揽了她的肩头,让她窝到怀里。
初宁在下车的时候就醒来了,虽然受了点惊吓,精神倒还好。
宋霖晚上过来用晚饭,也是给女儿庆生,在徐家他只是在前院,也只见女儿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