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妩还没开口,卫执禹就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他极力克制,可还是没憋住,嘴角止不住地上扬。
卫景源迷迷糊糊地,不知道这是什么个意思,只见哥哥笑得开怀,他也就跟着手舞足蹈地笑起来。
卫斐昀的脸拉得老长,霍妩甚至觉得小景源在笑下去,他九叔头顶都要冒黑气了。
卫执禹勉强止住笑意,道:“九叔,对不住。”
他这一声致歉的话一出,卫斐昀的脸更黑了。可这两小豆丁一个还不到五岁,一个更是牙牙学语的年纪,都是他皇兄的心头肉,再怎么样,他总不能同两个小侄儿计较吧。卫斐昀咬牙切齿地说道:“无事,执禹不必在意。”
他算是确定了,不仅皇兄,就连皇兄膝下的这两个都是天生来气他的!
霍妩默默在旁边又给他捅了一刀:“人说心宽体胖,可你这样子心也不宽啊,和小孩子都这么计较,小九你说说,小不小气啊,还好意思自夸俊朗,也不怕羞。”
卫斐昀恼羞成怒,吼道:“霍妩!”
我都这么惨了,你还要欺负我!
霍妩才不怕她,她依偎着太后,头也不抬地回道:“在呢,还有啊,我可比你大一岁呢,快叫声姐姐来听听。”
“我才不叫,霍妩霍妩霍妩!”
两人跟个乌眼鸡似的互瞪着对方,还是太后看不下去了,出来打了个圆场:“好了,你们两个孩子,从小闹到大,你们不烦,哀家都听烦了。”
“小九不是饿了吗,苏嬷嬷,快,命人传膳去。”
卫斐昀这才消停下来。
这种消停直到一碟碟膳食被送到圆桌上,卫斐昀看着这些大鱼大肉时称得上是热泪盈眶,他也不让宫人给他布菜,直接自个儿动手,夹肉片的筷子都是抖的。
他喃喃道:“半个月啊,我都有半个月没见过荤腥啦呀!”
“每天都是青菜叶子,最多再给个煮蛋吃,一大早逼着我打拳,午后还让武教师傅逮我去校场,皇祖母您看看,孙儿的脸都快青了。”
他说着下箸如飞,用餐礼仪虽不差,速度倒是一个风卷残云。
坐在他旁边的卫执禹许是看他九叔可怜,还给他夹了几筷子菜,得了他一个感激的眼神。
卫执禹抖了抖,忙转了回去。不知为何,他满脑子觉得,他九叔方才那个眼神,分明是在对他说:执禹啊,往后九叔的肉食还得靠你给九叔带啊。
他瞄了眼九叔鼓鼓的肚子和圆滚滚的大脸,心想,还是父亲说的有道理,九叔是太壮了些,不过九叔眼下吃得高兴,就不必当着太奶奶和姑姑的面搅了大家的兴致了。
嗯,大不了回去之后告诉父亲,让九叔明日多绕着校场跑几圈就是。
今天的皇太孙殿下依然这么机智呢,卫执禹悄悄在心里夸了一下他自己,他果然是诚实的好孩子,照顾叔叔的好侄儿!
不过是私下吃顿便饭,倒也没有那么多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何况太后近年来,越发喜欢这些儿孙在她面前热热闹闹聚在一处的样子。霍妩也不拘泥,随口与卫斐昀打趣几句,也算逗皇奶奶一个开心。
倒苦了卫斐昀,边吃着还要想如何给霍妩反驳回去。
明明吃得最快的就是卫斐昀,偏最早落筷的也是他,霍妩道:“怎么,不再多用些?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卫斐昀恋恋不舍地看了眼,咬牙坚持道:“不了。”
他若真吃的鼓着个肚子回去,保不定得被皇兄发现了,为了美好的明天,忍一忍还是值得的。
眼见时候不早了,再呆下去可就不是陪伴,反而成了打扰太后休息,一行人才纷纷告退,卫斐昀颤巍巍地把卫景源抱起来走,他胖是胖了些,可大多是软肉,抱着卫景源才走了一小段路就不行了。
霍妩担心地问道:“你怎么样,累不累,还能不能抱景源呐?”
卫斐昀心中有道暖流涌过,他心想,总归是我阿妩姐姐,嘴上虽不饶人,可还是关心着我的,思及此,他美滋滋地答道:“你放心吧,我不累。”
“不是,你若是累就把景源给宫人抱,或者叫他自己走也行,你这颤巍巍的,我怕你把景源给摔了。”
卫斐昀:……哼!
他抱着卫景源极力大步往前走,什么人呐,真没个眼力见儿,九殿下是什么人,能连抱个小孩儿的劲儿都没有?真当爷身上的肉都是白长的,那每一块可都是肌肉,都有大力气呢!
霍妩许久没有入宫陪一陪宋悦,入夜,宋悦拉着她不放,只叫霍妩与她共寝,不论卫昶霖说什么都不管用,卫昶霖没办法,拗不过她,只好挟了被褥去侧殿睡了。
临走前,卫昶霖一步三回头那幽怨的小眼神看得霍妩心里发麻,暗自思忖这还是她太子哥哥吗,怕是不哪个长门怨妇变得吧。
霍妩白日里要么陪着太后与宋悦叙话,晚间就与宋悦抵足而眠,眼见卫昶霖看她的眼神越来越苦大仇深,霍妩实在是慎得慌,赶忙寻了个时候与宋悦提了回府的事。宋悦一怔,强笑道:“怎么,在宫里住得不自在吗,非得回府去?”
“悦姐别瞎说,没有不自在的,只是从前不也是这样吗,我在宫中总不好留太久吧。”霍妩拍拍宋悦的手背,道:“知道悦姐舍不得我,你放心,我得空会来看你的。”
“不是……”宋悦面露难色,她迟疑着道:“阿妩,要不,你还是在宫中多留些时日吧。”
“有一个人,你若在,他此时或许会好过一些。”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某日,太后与人闲聊,提到九皇子与霍妩从小感情深厚,两人在一处逗趣的很,年纪也不过差那么一两岁,可不就是天生的一对吗
此事传进了卫旌笙的耳里,卫旌笙:……很好!
第二天,瘦了一丢丢的卫斐昀来到校场,看到的不是武教师傅,而是霍妩口中弱不禁风的他七哥。
七哥笑眯眯,卫小九有些发抖:七哥,今儿怎么是你来啊
卫旌笙:九弟,今日我来陪你练练,如何
卫小九:相当不如何!!!
下一秒,校场里传来杀猪般的叫声。
霍妩:七哥,我才知道皇奶奶说过些不着调的想头,七哥不会生气吧。
卫旌笙摸摸头:自然,闲话二三罢了,我怎么会生气呢,你放心,我没有放在心上
卫斐昀:我有一句国骂不知当讲不当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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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我在
霍妩坐在步撵上, 她心里着急, 不停地催促着抬轿的内监:“快点,再走快点。”
宋悦派来跟着她的小侍女一路小跑跟在她边上, 小口喘着粗气劝慰她:“县主别急,很快就到了。”
霍妩却等不及了,她把心一横,喊了声“停轿”,就急急地从步撵上跳下来, 径自提起裙摆往前跑去,仍由小侍女在后头边跑边喊她。
一阵阵风刮的她眼角发红,她死咬着下唇,宋悦的话在她脑海里不住地回荡,她心里空落落的,只是下意识地觉得,她要快点,再快点, 去到他身边。
一盏茶前,宋悦告诉她,卫旌笙的生母赵氏,前两日染了风寒,她久病未愈,这一场伤寒一下子就压垮了她,现今谁也不知道她还能撑多久,卫旌笙也已入宫侍疾, 赵氏多年无宠,借着卫旌笙封王一事才得以晋封从二品昭仪,这种事情总归不吉利,在宫里也没有人回去主动提及,也就是卫昶霖与卫旌笙交好,宋悦才会留意。
对七哥的生母,霍妩其实并没有什么印象,她位份不高,又长年抱病不出,就连卫旌笙,也从没有在霍妩面前提过自己的母亲。
宋悦告诉她,卫旌笙一早就遣人过来与她说,此事不必告诉霍妩,霍妩若是知道了,一定会跑去陪他,赵氏与霍妩并无干系,何苦让霍妩跑去沾了病气。
宋悦一直瞒得很好,只可惜到了最后还是没忍住。
霍妩额前沁出了细密的汗水,她头一次觉得这座皇宫居然有这么大,她怎么还没到赵昭仪所居的宫室呢!
她想,她七哥真是蠢笨,这种事情,瞒得了她一时,还瞒得了她一世吗!
什么吉不吉利,什么会不会过了病气,她怎么会在意这种事情!
霍妩不请楚卫旌笙与赵氏的关系究竟怎样,可那是他的母亲啊,陛下有这么多的子女,最在意的,最疼惜的那一个,永远都轮不到她七哥,七哥……七哥只有赵氏一个母亲啊!
她茫然地想,这个时候,如果我都不在他身边,他还能有谁呢?
赵昭仪住的柔英殿偏远得很,这里一向清静,少有人来,此时更是满室凄清,这座宫殿都浸染了浓浓的药香,服侍她的宫人跪在殿外,压抑着低低地啜泣,赵氏待下和善,她们不舍这个主子是一回事,更多的,却是在为自己的将来忧虑。
前头主子病死的,后来的主子总会嫌她们这些奴婢晦气,也不晓得下一路会被发配到什么地方当值。
卫旌笙跪坐在赵氏的床头,他低着头,木然地盯着自个儿的双手。
他记得,前世赵氏是在他成为摄政王后才病逝的,他与这个母亲之间虽谈不上母子情深,但也让她风光大葬,为她披麻戴孝,全了一世母子情分。
只是这一世,为什么会提前这么多?
卫旌笙把目光放在床榻上的女人身上,她吐息微弱,唇色发白,人瘦削得厉害,浑浑噩噩地躺在那儿,卫旌笙把她的手塞进被里,为她压好被角。
赵氏半睁着眼,眼神虚空得看着头顶,她的嘴一张一合地,似乎在反复叫着一个名字,卫旌笙附耳过去,也只听听清草草的几个音节。
那是他没有听过的一个名字。
卫旌笙突然很想问一问他的母亲,这个名字的主人在你眼中,就这样重要吗?
那我呢,我是你的亲生儿子,可是母亲,你真的看到过我吗?
他还记得小时候,他的母亲还未失宠,父皇不顾路远,常常过来看她们母子,也曾把他高举起来逗他玩,只是无论父皇说什么,赏赐母亲多少东西,母亲总是淡淡的,连个笑容都很少见到。
久而久之,父皇也倦了,再不愿来这里,见母亲的一张冷面了。
赵氏失宠,连带着卫旌笙也被宫中年纪相仿的皇子看不上,他白日里受人奚落,回宫里时对着赵氏,却绝口不提白天的事。
他当时想,父皇不来了,母妃心里肯定也不好受,我不能再拿这些事去惹母妃心烦了。
卫泓奕幼时脾气比他后来更甚,见了卫旌笙总要讽他几句,卫旌笙旁的能忍,却容不得他说赵氏的不是,他鼓足勇气向卫泓奕挥拳,可他那时是真的体弱,宫人从来拜高踩低,他是皇子,无人敢对他动手,所以,他们只敢一个劲儿地拉住他,不让他碰到卫泓奕,却没拦住卫泓奕一拳头往他身上招呼。
此事闹到了父皇跟前,父皇罚他们两个一起留在学监抄书,他看见陈淑妃一早就来了,她柔声哄他,给卫泓奕带来吃食,卫旌笙坐在角落里看着,时不时渴盼地望向窗外。
还是卫泓奕戳破了他的希望,他站在他面前,耀武扬威地告诉他:“别等了,连你母妃都不喜欢你,她都不来看你!”
卫旌笙没有理他,由他在他面前叫嚣。
他回柔英殿的时候已经入夜,他看见赵氏跪在殿里的小祠堂那儿,手握一圈佛珠,她听见他回来了,甚至都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小小的卫旌笙心口发酸,他扑过去抱住赵氏,颤抖着问她:“母妃是不是今日有事在忙,所以才不来看我的?”
其实他心里清楚,赵氏日日把自己关在宫门里抄经礼佛,根本没有什么要紧事可以去做。
赵氏没有回抱住他,她弯腰将经书翻了一页,与他道:“你回去吧,别扰了我。”
她没有问他为什么要与卫泓奕打架,他有没有受伤,吃没吃过东西。
什么都没有。
卫旌笙不肯放手,他飞快地说道:“母妃不要怕!都说子凭母贵,但也有母凭子贵的!父皇不来看母妃,母妃也不要伤心,旌笙会一直陪着母亲,旌笙会争气,会好好念书,会努力学武,旌笙一定不会让母妃失望的!”
赵氏沉默了许久,卫旌笙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才听见赵氏叹了口气,把手覆在他的手背上。
卫旌笙心口一颤。
然而赵氏只是轻轻把卫旌笙抱着他的手挪开,与他道:“时候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
“母妃喜欢清静,以后你若无事,不必总过来和我请安了。”
她的他的眼神里,平静而又深沉,就像她面前坐着的,只是一个毫无关系的陌生人,那里面唯独没有卫旌笙下午在陈淑妃眼里看见的,一个母亲对孩子的疼惜与爱。
卫旌笙如坠冰窖。
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一刻般,如此清晰地认识到,他的母亲是真的不喜欢他,或者说,她是希望,她从来没有生下过他这个儿子。
卫旌笙松开手,默默地回到自己的寝殿,那一晚,他睁着眼将自己埋在膝盖里,一夜无眠。他想着,如果这个时候,母亲能来看看我,来抱一抱我该有多好啊,不,不只是母亲,不论是谁,能在这时候陪陪我就好了。
然而始终没有人来。
天亮时,卫旌笙做了一个决定,他想,母亲不喜欢我,不把我当儿子看待,那我也不再希求什么了。
等她老了,我就给她一世荣华,再为她养老送终,也算全了这一场母子情分。
只是有的时候,他还是会忍不住想,难道我就这样讨人嫌,连我的生身母亲,都这样不喜欢我。
他已长大,他有过泼天的富贵,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权利,就算是重新来过的这一世,他也在一步步地积累资本,他从来目标明确,坚定了一个方向,就会矢志不渝地向那里前行。
可他坐在这里,在他气息奄奄的母亲面前,他仿佛回到了最开始的过去,他还是深夜里那个期待拥抱的稚龄孩童。
卫旌笙忽然听见身后有人推门而入,来人步履匆匆,走得很急,大步绕过最后一道屏风直奔赵氏的寝殿而来。
卫旌笙蹙眉,正想开口命对方退下,可比他的话更快的,是那人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