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愈将询问的眼神移向徐清让。
他点头:“我都听你的。”
乖巧的,何愈都想把他抱在怀里揉揉脑袋了。
“那……”脸莫名发热,她努力按耐下蠢蠢欲动的手,“你先去洗个澡。”——
祝严出去了一会,回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徐清让进了何愈的帐篷。
有些好奇的问齐苗:“那个人是谁啊?”
齐苗半晌没回应。
祝严又推了她一下:“你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她神色激动的抱着祝严的胳膊:“你看到了吗,何学姐的男朋友长的好帅啊!”
祝严刚刚只看到了一个背影,还来不及看脸:“行了,人家都名花有主了,你瞎想什么,快速睡觉。”
她瘪了嘴,小声嘀咕:“看看还不行啊。”——
何愈把白天的资料和小陈整理了一遍。
回到帐篷的时候,徐清让已经睡了。
帐篷不算太大,何愈睡着还好,他的话,就显得有些小了。
长腿微屈,侧躺着。
灯没关,手上拿着一本书,关于考古方面的,
没看多少,应该是为了等何愈回来,所以翻阅着打发时间。
结果人还没等到,他就自己睡着了。
何愈抿了下唇,有些愧疚,又有些自责。
他应该是累狠了。
小心翼翼的走过去,抽掉他手里的书,又把被子给他盖好。
然后关了灯。
挨着他,轻轻躺了下来。
黑夜中,谁的眼睛缓缓睁开。
他伸手,掌心贴着后背,碰到柔软的睡衣面料。
她真的很瘦,微凸的蝴蝶骨格外明显。
略微用力,她被一个温暖的怀抱包围。
呼吸却依旧沉稳,一天的忙碌,她早就困的头沾着枕头就能睡着。
那双手逐渐收紧。
徐清让想,她太容易心软了。
不管是对谁。
这种感觉不太好。
她对谁都很好,就像对他那样。
很多时候,他甚至都分不清楚,她对自己到底是喜欢还是怜悯。
这个地方,他已经二十年没有回来了。
像是噩梦的起始地,才踏足,他便觉得心脏突然跳的很快。
刻骨铭心的记忆,在脑海轮播。
左小腿上的那块骨头,每到阴雨天还会隐隐作痛。
像是在提醒,曾经的他到底有多可怜。
第53章 第五十三种爱
山林里的夜晚并不安静,总能听见虫鸣的声音。
温软在怀,徐清让依旧睡的不踏实。
往日显得遥远的梦境似乎越发清晰了。
能看见,低矮的屋顶,和贴着财神爷照片的墙壁,漆灰斑驳,露出里面最原本的颜色。
腐朽的,他甚至能闻见那股宿醉后难闻又恶心的气味,混着呕吐物。
他胳膊腿上都是伤,大片的青紫,遍布裸/露在外的肌肤。
被衣服遮挡的,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有点高的灶台,年幼的徐清让够不着,只能踩在凳子上。
男人骂骂咧咧的起身,一巴掌抽在他脸上,怪他手脚太慢,饿到他了。
凳子左右挪动。
他从上面跌下来,视线翻转。
好像有人在叫他的名字,熟悉的,比那些噩梦还要更为频繁的出现在他的梦里。
他突然睁开了眼睛。
不知不觉,后背全是汗。
何愈松了一口气,手里拿着一杯水,还冒着热气:“你发烧了。”
他恍惚的眨了下眼,直到她把药递过来,不小心碰在一起的双手,带着温热的体温。
思虑才突然回转。
听话的服药,他的确烫的厉害,后背全是冷汗。
周身又冷又热,是一种不太好的感觉。
“可能是水土不服,你的衣服都被汗淋湿了,你先换一件。”
说着,她出了帐篷,守在外面:“你换吧。”
他能看见她轻微晃动的身影,和脑后的马尾。
抬手,慢条斯理的解开衬衣扣,从上往下。
他随便套了件T恤。
何愈听见里面的动静了,问他:“好了吗?”
他点头:“好了。”
然后她才重新进来,拿着他刚换下的衣服:“你先躺一会。”——
她去给他把衣服洗了,晾晒完以后,发现他坐在外面的椅子上。
很小的折叠椅,因为携带方便。
他一米八八的个子坐在上面,就显得有些辛苦了。
何愈过去的时候,他刚接过小陈递过来的烟,咬含在嘴里。
还没来得及点火。
小陈笑道:“之前还笑话过你不会抽烟。”
徐清让没说话,抬手挡风,火光擦亮。
略微颔首,火舌舔上烟尾。
那个时候他的哮喘有些严重,为此他还出国休养过一段时间。
更别说是抽烟了。
双腿自然分开,手臂垂放在大腿上,指间夹着的烟,在山风的助力下,燃烧的更快。
何愈眉头皱在一起:“你在干嘛?”
淡灰色的烟雾之中,他的视线看过来,带着疑惑。
“发烧了还抽烟,嗓子不想要了是吗?”
她真的很凶,冷着一张脸,眉间弧度更深。
徐清让迟缓片刻,努力按耐下嘴角的笑意,把烟头摁灭。
“过来!”她说完以后,就转身走了。
徐清让听话的起身跟过去。
小陈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又一个妻管严。
何愈把自己的保温杯递给他:“里面是感冒冲剂,喝了以后感冒会好的快点。”
盖子已经打开了,在她的手上。
没了阻碍,里面的味道倾泻出来。
一股很浓的中药味。
刚刚何愈冲泡完以后,试着尝了一口,特别苦。
还是齐苗看她苦的面部表情都狰狞了,拿了一颗水果味的硬糖给她。
才将那股苦味给压下去。
“可能会……”
那个苦字还没说出口,他就仰头,喉咙牵扯出的弧度,锋利而又性感。
随着吞咽的动作,喉结上下滚动。
他低头时,水杯已经空了。
何愈愣了一下,问他:“不苦吗?”
“苦。”
何愈抿了下唇,踮脚在他唇边留下一个痕迹,很快就站直了身子。
脸瞬间红了个遍。
她求和的方式向来直接。
“刚刚……吃了颗糖。”
又问,“甜吗?”
后者显然没有从那个吻中反应过来,神色从愣怔逐渐软化。
像是盛夏里的冰块,一夕之间就被融化。
“太快了。”他说,“没有尝出来。”——
对于这段感情,何愈一直都知道,她从起始到现在,都没能够摆正自己的位置。
她从出生到现在,一直活的自由随性。
从前也不是没喜欢过别人,最后都不了了之了。
她不是那种离了谁就活不了的人。
第一次谈恋爱,没什么经验,依旧表现的随性,和以前没有两样。
在她看来,谈恋爱只是多了一个男朋友,其他的,没什么变化。
直到那天以后,她才逐渐意识到,感情是两个人磨合的过程。
她得为了徐清让,逐渐去改变,去适应。
可能是一种完全脱离她生活轨迹的方向。
她也觉得应该试一试。
徐清让似乎,和她想的不太一样。
但是她喜欢他,所以不管真实的他是怎样的,她都喜欢,很喜欢很喜欢。
于是她开口:“我冷静好了,所以……”
徐清让看着她,神色微变。
不等她说完,帐篷外面有人过来,齐苗看了徐清让一眼,又和何愈说:“学姐,陈哥让你过去。”
何愈点点头:“好。”
她穿上外套:“我要去工地了,你……”
“我和你一起去。”
“不行,你感冒了,好好在家休息。”
话说完,她就出去了。
似乎是忘了,他根本就不是那种会把感冒放在眼里的人。
齐苗正在收拾东西,看到徐清让了,一瞬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脖颈到耳边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清让哥。”
他微了抬了下眼,似乎在惊讶她对自己的称呼,而后才点头。
如今已经入秋了,气温瞬降,这儿的天气更是偏湿冷。
以为他在找何愈,齐苗自告奋勇的站出来:“我带您去找学姐。”
“不用。”他摇头婉拒,“谢谢。”
齐苗站在原地,这个男人很有教养。
可惜有教养到了一定程度,就是淡漠的疏离。
你无法靠近一步,哪怕再热情。
他周身就像是有一道无法逾越的墙。
将他和周边的事物无声的划分开。
等她缓过神来,徐清让已经走了。
只能看见一道背影,穿着白色的T恤,瘦削却不单薄——
这里的电是从村里迁过来的,很不稳定,到了晚上直接全部停了。
何愈东西还没整理完,在村长家蹭电。
阴了一整日的天空,终于在晚上下起了小雨。
时间太晚,山路不好走,小陈担心何愈,撑开伞想出去接她。
“我去吧。”
话音刚落,徐清让的身影就入了这雨幕之中,黑色的伞柄,骨节微白。
越靠近,一些不太好的记忆就越更为清晰的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孙智说,要克服,就得先面对。
他没有勇气。
童年的阴影实在是能影响人的一生,即使现在想起来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可莫名的,总是轻而易举的就能让他手脚发凉。
可能是身体最先觉得害怕。
那是一种本能。
何愈把东西整理完以后,雨也已经停了。
她把笔盖合上,道过谢:“谢谢村长,今天真是打扰你们了。”
村长笑道:“没事没事,晚上路不好走,你小心点啊。”
她点头:“好。”
出去以后,她点开手机里自带的手电筒。
光线劈开无尽的黑暗,能看见尽头站着一个人。
撑着伞,安静的等在那。
光线昏暗,看不见脸,光是身形她就确定了来人。
步伐不由得也快了一些。
走的近了些,男人半晌没动。
视线落在她脸上。
然后才说:“你不是怪我总瞒着你吗。”
“我现在告诉你。”
所有的,通通都告诉你。
雨后的屋檐,越发破旧。何愈不明所以的跟在徐清让身后。
两人停在一间破败的屋子前面。
何愈记得这里,村长之前讲过的。
他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打乱:“我以前,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
她眨了下眼,不太好的感觉涌上。
雨停了,他随手将伞放在一旁,漆黑的伞面,精致的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
木门被推开,发出咯吱的刺耳声。
他绕开那些堆积在地上的砖瓦,走到旁边的房间。
门已经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失踪了,屋内的东西还保持着原样,只是经过长时间的风吹和日晒,变的越发斑驳了。
木桌朽的他伸手碰了一下,就有木屑往下掉。
一转眼,都过去这么久了,墙边的那个小窗户,他以前踩了凳子才能看见。
屋子真的很破,是和何愈完全搭不到边的世界。
她家里虽然不算有钱,但也是家境殷实,从小到大,她都没吃过什么苦。
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
就像何琛说的那样,她是用爱呵护着长大的,所以才能活的像个小太阳一样温暖。
因为她根本就没有见过这个世界的阴暗面。
这一切,都离她的生活太遥远。
男人低哑的嗓音将她的注意力吸引过来:“这里就是我之前生活过的地方,我的床,我的桌子,我的椅子。”
他走过去,轻车熟路的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本绿色封皮的作业本。
时间太久,书页已经泛黄了。
略带稚气的字迹,一笔一划,工整的排列在方格里。
甚至可以想到,当初那个小男孩,写的有多认真。
“我以前,就是在这里被他打断了两根肋骨,那个时候好像也没多大。”
“那个女人护着我,让他别打了,说我是他的儿子。”
“他说我不是,我只是他花钱买来的一个野种。以后他没钱喝酒了,会再把我卖掉,哪怕是剁掉我的手脚,扔到街上靠卖惨乞讨,也要把他花的钱给赚回来。”
“他说他从来不做赔本的买卖。”
他语气平缓,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
何愈第一次听到他讲从前的事,五脏六腑都像是揪在一起。
她的手在抖,嘴唇也在抖,似乎一下子明白了,他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疼吗?”
他摇头,笑了一下:“还好,我习惯了。”
“可能是受幼年经历的影响,我的性格有些偏执,过度的缺乏安全感,会患得患失。不过我能改,只要是你不喜欢的,我都能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