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因傀儡术的限制所故,只要夜阑雨重伤,所有的傀儡都将战斗力大减。所以,从一开始,姬钺白的目标就是他。只要能找到空隙靠近他,夜阑雨必死无疑。
夜阑雨垂着头,一动不动的……不会已经死了吧?!
简禾双膝发软,大叫道:“姬钺白!”
原本以为被夜阑雨藏在了很隐蔽的地方的人,竟然出现在了自己面前,姬钺白错愕了一瞬:“迩迩?!”
可错愕过后,涌上心头的却是一阵失而复得的安心感与狂喜:“迩迩,来我身后。”
简禾踉踉跄跄地跑了过来,却不是姬钺白预想中的那样,朝着他奔来的。她想也不想,就扑到了他的对面,扶住了已经失去意识的夜阑雨。
绛仪的剑刃本是暗哑的红色,如今汲满了血,滑溜溜的,简禾一摸上去,手心就被染红了一片,指缝间都是黏糊糊的血。
这伤口那么深,前后贯穿,用手根本无法堵住,好像随便碰一碰,就会加重他的伤势。
要死不死的是,这个位置,虽然是侧开避过了心脏,非一击致命处,可也一定已经捅伤了肺叶!
简禾脑海一片空白。难怪系统会发布紧急值,若是血再多流片刻,或者姬钺白再捅他一个窟窿,夜阑雨必会因失血过多而陷入濒死状态。
不管如何,一定要先止血!
简禾用肩头顶住了他没有受伤的那边身体,飞快地在他心口点了好几处止血的穴位。
绛仪的剑刃微动,夜阑雨痛得眉头紧皱,闷哼了一声。简禾抬头,膝行数步,护住了夜阑雨,哀求道:“姬钺白,不要杀。”
那满脸的焦急担心,都绝不是作伪的。
姬钺白握剑的手微微一颤,难以置信道:“……迩迩,你帮着他?你知道他做了些什么事吗?”
“我知道。”简禾咬咬牙,老实道:“但也是刚刚才知道的。之前,我只当你是在古战场被事务缠身,所以才暂时没出现,但是我现在已经什么都明白了。”
姬钺白是何许人也,几乎是在瞬间,就捕捉到了她话语中的某个词,反问道:“难道你一直都没收到我写给你的信?”
虽然是这样问了,但其实,并不需要简禾回答他也已经大概猜到了答案——必定是夜阑雨在中间做了些手脚,断掉了他们的联系。
难怪这一个多月来,他送去那么多的信,迩迩却从来没有回过一封。
如此一想,姬钺白眼中冷意更甚。绛仪感知到了主人的杀意,剑刃嗡动,相当于是在血肉之中搅动,好不容易才止住了血的伤口,竟又再次崩裂。
而另一边厢,简禾亦不笨。懵了一会儿,她就意识到了她与姬钺白的认知出现了偏差。
这可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这会儿爆出了夜阑雨切断了他们的传信,相当于是现场替他拉了一波仇恨。
简禾暗道不妙,好在她反应很快,立即想到了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道:“姬钺白,真的不能杀他。我是他的傀儡,你若是杀了他,我可能也会受到影响啊。更别说你伤得那么重,还不赶快把绛仪上的灵力收回去,是不想要命了吗?!”
这一层,姬钺白自然也想到了,所以,即便是在盛怒之下,他也没有朝着夜阑雨的心脏刺下,免得让事态变得不可回转。可是,若不伤害他,就无法把乔迩带走。
“再说了,在最开始,要不是他帮了你……帮了我们,要不是他造出了这具身体,我根本就没办法复活,就算复活了,也只能当一个不能吃不能喝没有心跳呼吸的行尸走肉。我知道一码归一码,这是一桩交易,你也是付出了很大的代价的。”简禾的声音很大,可隔着茫茫的大雪,却好似蒙上了微不可闻的颤音,只有在场的三人可听见:“对他来说,这桩交易却是可有可无的。但对你来说,如果他拒绝了你,你根本找不到第二个人可以帮你了。我能再见到你,都是因为他啊。”
“……”
“而最重要的是,我不想看到你再流血了……我们回蝶泽吧。”
姬钺白沉默了片刻,绛仪从肉中抽离,发出了轻微的“滋滋”声,听着就肉疼。
原本已有些凝结的伤口又再次渗出了血。就算是大大,也是肉|体凡躯,不能这样折腾。
简禾立即又点了夜阑雨好几个止血的穴位,勉强算是不用看着他在自己眼前死去。收手时,满手滑溜溜的鲜血,她竟有一种心头梗住的滋味。
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随着姬钺白离开。若不然,就是在激化矛盾,火上浇油了。
好在,在绛仪抽走以后,雪地上匍匐的一道傀儡的身影慢慢地站了起来,或许能让它把夜阑雨扶到温暖的地方去。
简禾让夜阑雨靠在了石块上,做了个“别动”的口型。
大概是呼啸的寒风唤回了他的些许神智,夜阑雨猛然咳出了一口血,涣散的眼神合一,就在简禾站起身来,要回到姬钺白身边时,手腕忽然被人拽住了。
“别走……”
这声气若游丝的哀求,在同一时刻,被另一道声音盖过了:“迩迩,过来,我们回家。”
简禾的手指颤抖,总觉得无法下狠心掰开夜阑雨的手指。
果真是被伤到了肺,夜阑雨说话的声音很小,可还是传入了简禾与姬钺白的耳中:“不要走,小禾……”
简禾浑身一震。
绛仪失去了光芒,姬钺白猛地晃了晃,简禾只得挣脱了夜阑雨的手,上前两步,扶住了他。
突然,身后寒意闪现,一道刺眼的白光中,如若缎带般缠在了夜阑雨手臂上的霜梧,朝着姬钺白的心口直刺而来——
看似重伤,可他竟然留有了最后一手!
这一下的攻击,于他而言,不过是强弩之末。可若面对的是一个两败俱伤的对手,虽然要自损八百,却可以杀敌一千。以姬钺白如今的状态,就算看见了霜梧,也根本躲不过去。
千钧一发之际,简禾反手去挡!意想不到的一幕出现了——霜梧认出了主人的气息,凌厉锋锐的剑势倏然一收,自动地、柔软地卷住了简禾的手臂,偃旗息鼓。
直到霜梧缠紧了她的手臂,简禾都愣愣回不过神来。
不是吧,日防夜防千防万防,居然这!就!脱!马!了?!
姬钺白捂着受伤的腰腹,也是惊愕不已——夜阑雨说过他的剑曾经认她为主,竟然是真的?
身后,夜阑雨却是在傀儡的搀扶下,慢慢地站了起来,眼眶猩红,一字一顿道:“我就知道,真的……是你。”
简禾:“……”
她该怎么解释?
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这时,系统那串熟悉的叮叮当当的警报音又响了起来,轰得简禾脑壳生疼:“警告!攻略角色血条值告急!请宿主履行保护任务职责,务必让攻略角色存活下来。因情况紧急,已自动启动账号跳转功能!倒数三秒,三,二……”
简禾:“……”这么快又来?
系统的“一”刚落下,简禾的身子软了下去,倒在了姬钺白的怀里。
于此同时,缠在她手臂上的霜梧,也在瞬间失去了光泽,插进了雪地中。
“迩迩!”
“小禾!”
两声呼喊,却是不同的名字。
姬钺白先一步接住了简禾,跪坐在雪地上,往她鼻下一探,发现她已经没有了呼吸,脉象也消失了,形如死人。
可是,傀儡是没有死亡的说法的。
夜阑雨爬上前来,覆上了简禾的额头,静待片刻,猝然睁目:“魂魄消失了。”
“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里面的魂魄……逸走了。”
二人喘着粗气,瞪着彼此。心中却都不约而同地浮现出了同一个疑问——无端端的,又没有受到冲击,已经根植在身体里的魂魄又怎么会突然消失?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
…………
系统:“账号切换完毕。”
系统:“叮!仙盟大会剧情进展,咸鱼值—200,实时总值:600点。”
账号切换所致的眩晕感一阵阵地鼓动着简禾的太阳穴,但这一次,恢复的时间却没有上次那么长了。
简禾头晕脑胀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切换回了卞七的身体了。
上次离别时,卞七的身体还在玄衣的手上。时隔那么久,她如今还是在玄衣身边吗?
简禾揉着腰坐起身来,头却磕到了天花板……不,这不是天花板,而是一张木台的底部,有人把她藏到了这个地方了。
屏息细听了片刻,没有听见可疑的声音后,简禾才手脚并用地爬了出来,扫掉了身上的杂草,环顾一周。
这儿似乎是一座破落的柴房。角落摆着两个落满了灰的大水缸。干柴堆了一墙。而就在她对面的桌子底下,趴着一个不知死活的少年。
贺熠!
简禾瞪大了眼睛,冲上前去。
紧急关头,无法再分神去扮演“被活人蛊控制的尸体”了。简禾用力地捏了捏他的脸,着急道:“贺熠?醒醒,听得见我说话吗?”
完全没有反应。
简禾目光下移,瞧见贺熠的心口晕染了一滩深黑色的血迹。撩开衣领,他给自己草草地包扎过了,却还是在渗血,狼狈不已。
随着信息一阵阵地涌入脑海里,简禾一屁股坐在地上。
这会儿,时间已经是完全对等的、且两边都在等速流逝的了。也就是说,她在这边待一日,傀儡乔迩的账号就会昏迷一日,直到她回去为止。
现在,她所在的这个地方,叫做仴城。
正是古战场“血壶道”的尽头,那座怪象频发、在地图上没有记载的古城!
为了避开沙尘暴,楼家人在此失踪。紧接着,又搭进了一批丛熙宗的弟子。过不了多久,姬砚奚一行人也来了这里,只是不知道后续如何而已。
原来贺熠这一年多来,都躲在了仴城,而非她想象的潼关。
原因无它,只因仴城这个至阴之寒之地,乃是饲养活人蛊的最佳场所。
曾经在汾婴山下的茶馆中,她就听过有人议论贺熠“挑掉了玄衣的一百多个法阵”。她一直以为这件事是发生在她第一次切换账号前的。可现在才知道,这是她被玄衣识破了身份,并再一次离开他之后的事。
用这样的办法,贺熠费尽心思,把“卞七”的身体要回来了。
然而好景不长,不过一年,他的藏身之地就被发现了。在与之有旧怨的骆溪白家的号召之下,仙门百家齐齐响应,痛打落水狗,一场瓮中捉鳖的大戏就此上演。
如果她不来扭转乾坤,这场大戏,就算是到达尾声了。
就在这时,柴房之外,远远地传来了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伴随着许多陌生的声音——
“到底躲到哪里去了?”
“那一带搜了没有?”
“搜了!”
“放心,那条疯狗跑不远的,我亲眼看到他带着一个女人跑的。”
“女人?怎么回事?死到临头了还带着女人?”
“说起来,当时贺熠本来已经逃了的,我们气不过,准备烧了他藏身的地方,可没想到他竟然中途回来了,把屋中一个昏迷的女人也带走了。我们便趁机捅了他一刀,可惜没能杀了他。看着他往这边逃的,肯定就躲在这一带。”
“好!你们去搜东边,我们去前面看看。”
……
简禾头皮发麻,听见那声音越来越近了,一旦落入他们手里,本身血条值就只剩一点点的贺熠必死无疑。她又身材瘦小,背着他跑根本不现实。
该怎么办?
简禾挠头思索,急中生智,蹲在贺熠身边,粗鲁地将他染血的衣服脱了下来,穿在自己身上,并将自己的外衣换在了他的身上,用禾秆草盖住了他的身体,将昏迷的少年藏得严严实实的。
明知他听不见自己说话,简禾还是贴近他耳边,殷切交代了一句:“贺熠,我去帮你引开那些人,你千万小心,不要发出声音!”
说罢,她戴上了兜帽,从柴房的窗户跃出,蹑手蹑脚地走远了几步,才故意踢翻了一个水桶。
这点异响马上就被听见了,追兵立即赶了上来——
“在那边!”
“追!”
简禾弓着背,脚底抹油,嗖地一下钻进了小巷子里。
追兵无一例外都掠过了柴房,一边狂怒喊着“竖子别跑”,一边舞刀弄枪,一阵风似的追着简禾去了。
无人看见,柴房之中,层层的禾秆草掩盖之下,贺熠的手指却是轻轻抽动了一下,睁开了一双犀利的眼睛。
第99章 第99个修罗场
在“血壶道”之名唱响后, 大多数的仴城城民已经迁居潼关,仅剩余十分之一左右的平民, 以及因各种原因落到此处的流寇。光天化日下,平民也是整日躲在家中不出门的。满城的横街窄巷,斗折蛇行, 七拐八弯,却是静得可怕,见不到一个人影。斜阳落日中,宛如鬼城。
但是, 也多亏了仴城路况复杂, 四通八达,无人阻道, 简禾在没有解锁地图的情况下乱跑一气, 居然没有冲进死胡同里。
仗着灵巧, 她一路踢开巷子里的箩筐, 晕头转向地翻墙钻洞。身后的人碍于狭窄的地形, 无法御剑飞行,只能狼狈地追在她身后。一时之间, 竟无法拉近彼此的距离。
然而,运气总会用尽。简禾见路就钻,除了知道自己没有跑回头路外,已经不知道自己冲到什么地方去了。踉踉跄跄地从一条狭长阴暗的羊肠小道穿出后, 她猛地刹住, 发觉前方是一个死胡同。
简禾:“……”
她撑着膝盖歇了一会儿, 方直起身来,环顾四周。
正前方,是一堵已经塌了一半的围墙,砖缝长满杂草,坑坑洼洼的,最矮处平齐她的头顶。左右两侧,则分别是两座柴门紧闭的残破茅屋,没有窗户,也没有水缸之类的遮挡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