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失败以后——云上浅酌
时间:2018-08-22 08:34:48

  低下头,匆匆地拐过一个弯儿,简禾心下一惊——竟然这么不凑巧,有三个挺拔的少年迎面行来。这三人的相貌,一个赛一个的高傲俊秀,清一色的朱红长袍,玄黑绶带,深而不艳,气势凌人。手执长刃,剑鞘点缀霜露,鎏金璨光一闪而逝。
  系统:“宿主,是丛熙宗的弟子。”
  仿佛内心的深处被轻轻地撞了一下,神差鬼使地,一阵奇异的熟悉感从简禾的脊背爬上……
  明明知道自己该夹起尾巴缩头耷脑地走过去,她却完全挪不开视线,着魔似的看了好一会儿。
  仙魔大战时扬名立万、迄今仍是百宗之首的巨巨宗派,果然不同凡响,百闻不如一见,就连几个不知名的弟子,放进np堆里,也要比常人更加出挑。
  为首的少年似有所觉,淡淡地瞥了简禾一眼。
  简禾回过神来,学着仴城的原住民,佯作出一副畏畏缩缩的模样,搂紧了贺熠,佝偻着背,维持原本的步速,与之擦肩而过。
  三个少年只知道臭名昭著的贺熠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郎,万万没想到,他身上奇异的毒副作用竟会让他的形貌化作了稚子。简禾一看便是个姑娘,怀中的小孩儿的年龄也对不上,故而,三人根本没有盘查或是询问的意思,尽是扫了简禾一眼,就收回了目光了。
  好险!
  待离得够远后,简禾狂擦冷汗,连饥饿也顾不上了,狂奔起来。逐个房子踹门探查后,总算让她在天色彻底暗下来前,寻到了一处门窗可以锁上、也还算干净的房屋。
  锁上门闩后,简禾轻手轻脚地把贺熠放在了床上,摘下了兜帽。
  贺熠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唇边还沾了点儿深黑色的血沫。简禾用袖子擦了擦他的脸,又搓了搓他的小手,发现他的体温越来越凉了,跟冰块似的。
  翻来找去,这屋中连个取暖的火盆也没有,还阴风阵阵的。简禾叉着腰,纳闷地抬头,这才看见,这屋顶上居然破了个拳头大小的洞。
  简禾:“……”
  她拖了张凳子,站高了去,用手比了比那个窟窿的大小,有点儿犯难——这应该用什么堵上比较合适?
  就在这时,床铺边上,传来了沉闷的“咚”一声。简禾诧异地回头,瞧见贺熠已经睁开了眼睛,正拖过了弃仙,狼狈地在翻身下床。
  简禾微惊,一跃而下,拽住了他,道:“贺熠,你干什么?别乱动……”
  贺熠喘了两声,掀起眼皮,突然变脸,眼底凶光闪过,一掌拍了下来。
  正常情况时,即便不使出灵力,这一掌的力气,也足以将简禾整个人撂倒在地。无奈此刻,因体型缩小,这一击却是绵软无力得很。
  简禾闪身避过,同时将弃仙夺了过来,见他身上伤口又有崩裂迹象,气息不稳道:“不要动!我说过了,我是来帮你的。你想带着弃仙走?你想去哪?你能去哪?你现在走出这个门,就只有死路一条……”
  被人捅过一刀的伤口正隐隐作痛着,贺熠捂着伤口,咧嘴道:“哈!好笑了,你以为我会稀罕你帮我?!滚!”
  “你稀罕不稀罕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说要帮你,是真心的。”简禾将弃仙抛到了远处,强行将挣扎着的他抱了起来,按在了床上:“反正,随你怎么骂,我不滚,你也别想着滚。要么我们抱着一起滚。”
  他们现在的体型相差太多,简禾再娇小,也是个成年人,压住一个小胳膊小腿的小孩儿,是件轻而易举的事。
  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少年没试过这样受制于人了,连番挣动,都无计可施。这种感觉,就好似是维持了许久的自尊心,终于被撕了个粉碎,贺熠口不择言,骂道:“我凭什么听你的?!你管得着我吗?!”
  “我管得着。”简禾直视着他,用比他还大,却不容置喙的声音,一字一顿清晰无比地道:“就凭在江州城外捡到你的人是我,就凭在仴城是我帮你引开了追兵,就凭这座屋子是我找到的,就凭你现在连弃仙都拿不动,就凭你现在打不过我。”
  一连几个排比句,贺熠呆然了一瞬,勃然大怒:“闭嘴!!!等我恢复了,我要第一个杀了你!”
  二人互相瞪着彼此,气氛一时剑拔弩张至极。
  简禾直视着他写满了不甘心的眼睛,肯定地道:“你撒谎。”
  “……”
  “在一年前,我阻止你刺杀玄衣的那一刻,不就已经露出马脚了?那时候,你就发现我不是‘尸体’了吧,为什么还继续保护着我的身体?你大可以把蛊虫取出来,让我这副身体烂掉啊。为什么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你还在用心头血保存着我的身体?你说杀我,难道不是在撒谎?你真的下得了手吗?”
  贺熠道:“我当然下得了手!”
  “是吗?”简禾不为所动,续道:“我记得,在江州城外面的破庙里捡到你的时候,你是个瞎子,弃仙折断了,灵力晦涩,还不知道我是谁。为了活下去,你选择了利用我来隐藏自己的行踪。这一次比上回的情况更糟糕。而且,在仴城中,能帮你的人、最适合帮你的人,也只有我了。为什么不像上次一样利用我?为什么要我‘滚’?”
  贺熠咧嘴道:“你这么快就忘了?我刚才已经说过了,因为我不稀罕你帮我!”
  “不对。”简禾轻声道:“因为你喜欢我,因为你这一次,真的相信了我。”
  贺熠身子一震,大笑道:“你少自作多情了,我谁都不会信!我也不知道喜欢是什么!”
  “你说这些话是赶不走我的。”简禾低声道:“还有,贺熠,不要笑了。”
  贺熠的笑声凝了一瞬。
  “开心就笑,伤心就哭,小孩子都懂得的道理……”简禾伸出手去,强行地揉了揉他的脸,声音却温柔得不可思议:“你是人,又不是怪物,偶尔向信任的人示弱一次,发泄一次,又有什么所谓?就算你哭得满脸鼻涕,我也不会笑话你的。”
  “……”
  言尽于此,简禾起身,拾起了弃仙,还给了他:“我嘛,现在虽然是长得比你高,力气也比你大,但是,我总不能一天到晚都不干别的事情,就光盯着你。你要是真的想跑,我总有看不住的时候。所以,我不会再拘着你了,你想走就走吧。”
  她的态度骤变,贺熠拧眉,怀疑地看着她。
  简禾甩了甩发酸的手腕,笑道:“但是呢,不管你走到多远,我都会跑出去找你。”
  “……”
  “走到半路跑了,我就折返去找。睡到半夜不见了,我就出门去找。你自己看着办吧……好了,我现在去找点儿东西吃,你好好躺着。”简禾一顿,轻声道:“还有,骗了你,对不起。”
  虎落平阳被犬欺,龙困浅滩遭虾戏。贺熠刚刚才当面拆穿了她,假如他不是恰好缩小了,那么,给简禾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在他面前“造次”。哪像现在,一点儿也不怕他。
  简禾下完最后通牒,就神清气爽地晃到了这破房子的厨房。只可惜,别说一星半点的肉沫了,连株发黄的青菜也找不着。
  简禾:“……”
  她不气馁,连续揭了好几个锅盖,连连失望。最角落的一个打开后,缸底还有一窝膘肥体壮的老鼠。
  简禾嘴角一抽,念了一声“打扰了”,瞬间把盖子盖上。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翻遍灶底,竟真让她找到了一个乌黑油亮的米缸。更幸运的是,里边儿还有一点米,只是落了点灰,还能吃。旁边一个小缸中,则有半缸储下的干净的水。
  简禾大喜过望,一下忘了自己身在何处,不慎撞到了灶底。她“呜”了一声,皱着脸搓了搓头顶,这才晕头转向地拖着米缸出来了。
  这米看着脏,其实洗干净后,煮出来的卖相还真不差。只可惜了没有任何配菜,唯有用酱油混饭吃了。
  贺熠没有走了,他抱膝缩在了角落,在挑拣着自己包袱里的东西,熟练地包扎着肋下的伤口,弃仙被搁在了不远处。
  身体缩小了,有好有坏,好处便是皮肉伤变相地变窄也变浅了。坏处便是——毒是通过细小的血络扩散至全身的,身体变小,毒打的速度也会加快。
  简禾讪讪地把东西端到桌上。贺熠倒没有说什么,闷头狼吞虎咽。简禾放心了,也端起了自己的碗,吃了久违的一顿饱饭。
  夜间,温度降得更低,简禾勉为其难地用东西堵住了屋顶上的窟窿,再将柜子里所有还能用的被子都翻了出来,铺成了两个被窝。
  床只有一张,但它床脚高,床面也宽,睡两个大人也绰绰有余,更别说是一大一小了。只是,两人刚刚才激烈争吵过,贺熠应该也需要时间平静。故而,简禾才舍弃了那张大床,把它让给了贺熠,自己就用两张长桌拼起来,躺在了上面,凑合一下。
  紧张奔波一日,虽然桌子四只脚都有点儿摇摇晃晃的,但简禾还是很快就沉入了梦乡,还做了一个梦。梦中,她与贺熠还住在天岂山。瓢泼大雨,电光蛇行,她冒着迎面鞭笞而来的雨水,在湿漉漉的林间艰难地穿行着,四处寻找着贺熠的藏身地。
  骤然,天际一白。宛如万支箭矢齐发,一道暴唳的惊雷在她头后方炸响了!
  简禾从梦中惊醒,看见的是一片陌生的木天花。
  窗外,壮阔的冬雷在荒凉的大漠上一个接一个地轰响,恍若巨兽的哮声,整片大地为之颤抖。
  简禾:“……”
  原来她不是在做梦,而是外面真的在打雷。
  在古战场,降雨是极其罕见的事儿,一般都是光打雷不下雨,就像现在,冬雷都快要把屋顶掀翻了,还是不见雨滴落下。
  简禾揉了揉酸胀的眼睛,迷迷瞪瞪地躺了一会儿,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转头看向了身侧的床。
  黑暗之中,床上那一团小小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简禾跳下了地,赤足在空荡荡的房间中呆然地站了一会儿。她没有去检查门锁,而是单膝蹲下,掀起了垂到了地上的床单。
  不出她所料,黑漆漆的床底下,墙角边,缩着一个小小的身影。贺熠抱膝坐着,头埋在了自己的膝盖中间,几不可见地发着抖。
  在破庙里、在街角边、在马车底下……瑟瑟发抖,缩小自个儿的体积,躲避着无处不在的雷声——这样的事儿,从小到大,已经不记得上演过多少次了。
  简禾抿了抿唇,心都软了。她手脚并用,爬进了对她来说显得太过矮小的床底,凑到了贺熠身边去。
  情急之下跑下床,贺熠连衣裳也没有多穿。简禾朝手心呵了口暖气,握住了他的双脚搓了一会儿,这才使了点力气,吭哧吭哧地拖着他往外走。
  贺熠一声不响,指尖发白,死死地拽住了她的衣服。
  “别怕,别怕。”简禾空出了一只手来,掀开了被子,裹住了贺熠。自己躺在了他身边,把他连人带着被子,像个小蚕蛹一样抱在了怀里。
  就在不久前产生的芥蒂,就因这场突如其来的冬雷而化作了无形,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贺熠咬着牙关,将头埋在了她的心口。对雷声刻入骨髓的恐惧心,都被隔绝到了天边去。嗡嗡声中,他听见一个低柔的声音在不厌其烦地安抚着他:“不用怕,我陪着你……”
  这一刻,他突然间就不想问任何事情了。为什么能起死回生,为什么会回来……统统都懒得管了,只希望这一刻可以无尽地延长……
  简禾其实困乏得很,只是,方才因为太冷,睡得不太好,一直在做光怪陆离的梦。
  现在二人的被子沉甸甸地叠在一起,她怀里还搂着个小暖炉,这回,终于能安安稳稳地睡个觉了。
  翌日清晨。天际泛出了一层淡淡的灰蓝色,冬雷止歇,一夜过去。
  一整夜,简禾都没有换过动作,裹出了一身薄汗,早早地就醒了过来。而她被贺熠枕了一个晚上的手臂,也已经麻得轻轻一碰,就似千只蚂蚁在啃噬她的肌肉。
  干过许久,那股难受的劲儿才过去。指端重新有了感觉后,简禾才发现,贺熠原来拽住了她的无名指。
  黯淡的晨光中,贺熠歪着小脑袋,百无聊赖地把玩了她的手指片刻。彼此都没有说话,忽然,贺熠开口道:“如果……”
  简禾:“什么?”
  贺熠整个人都凝固了一会儿,方索然无味地翻过了身去,嘟囔道:“算了。迟了。”
  简禾不解道:“什么迟了?”
  贺熠不语,睁着眼看着天花板。
  他这种人,从小便是有娘生了没娘养,有爹比没爹还过得不好。从来都没有人教过他该如何学乖,如何去讨人喜欢。在尘世中摸滚带爬,他唯一学会的就是如何当个强盗。没有就去掠夺,嫉妒就去破坏,痛恨就去杀戮,谁对自己有威胁,便先下手为强……
  既成往事。
  只是,今个儿,这奇怪的毒副作用,让他在恍惚间以为回到了小时候,有点儿出神。
  ——如果你早点儿出现,我的人生会不会有所改变?
  不提这一辈子。早在玄衣布下搜魂阵时,他就知道了她曾有一缕魂丝属于封妩。他们的缘分开始得那么早,竟然可以追溯到上辈子去。
  那一年的除夕夜,如果她愿意带他走,教他识好恶,化怨憎,结善缘,那么,今天的他会不会有所不同?
  贺熠懒洋洋地翘着腿,半晌,嗤笑一声。
  算了,反正他这个人嘛,这辈子就是这样了,也没打算“改邪归正”。这种假设性的问题,即使想出了答案,又有什么意义呢?不过是自寻烦恼而已。
  还不如拉倒,多睡一会儿觉呢。
  几个小时后,天幕从灰蓝蜕为了浅白,是个难得的晴天。
  昨晚才堵上的屋顶破洞,已经被风吹落了,窟窿还比原本更大。厨房里,米缸见底,发亮的缸底倒映出了简禾一张愁云惨淡的脸,愁上加愁愁更愁。
  这惨淡的库存量,大概也是在提醒他们——该想想出路了。
  简禾把剩余的米全倒了出来,最后煮了两碗夹生的米饭。
  今日睡醒,贺熠已不见了昨日那副咄咄逼人的情态了。他慢条斯理地往口中喂了一勺子米饭,喃喃道:“真难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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