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久了,队列却纹丝不动,一时之间,上空布满了怨声载道之声。
“哎,现在又不是宵禁时间,光天化日的也关闭三个城门,只留一个,怎么回事啊?”
“我命苦啊!我生意在这边,家在另一处。每次都盘查半天,我天天都得走夜路回家。”
“听说下令关闭城门的是白家的新任家主白墨轩,这些仙门大老爷哟,镇守一块小土地,还真当自己是土皇帝了……”
简禾怔然。
这里是骆溪?
看来,贺熠在发现她挂了以后,第一时间就联想到了白墨轩手上的活人蛊虫,才会千里迢迢地从天岂山杀回来骆溪。
可是,当初养在那铜鼎里的活人蛊虫,早该被炼剑的火烧成灰了吧?这不是抢不抢得到的问题,而是根本没存货了。
那她现在身体里的蛊虫是哪来的?
就在简禾心中慢慢地浮出了一层不好的预感时,便听到队列的人续道:“我知道了,肯定有盗贼进了白家,偷了点东西,现在在搜查赃物呢。”
“难怪有那么多人守着城门了。”
“你见过这种匪夷所思的检查法的么?不仅要翻看包袱,还准备了一缸水在前面,要把头埋进水里吹出气泡来才允许出城……简直是胡闹!”
“奇了怪了,你说要是偷了东西,藏在包袱里、藏在身上都有可能。但往水里吹气能证明个什么啊?证明我们还活着么?”
……
说者无心,听者有心。此话一入耳,简禾猝然反映了过来,心中的震惊也在瞬间到达了顶峰。
活人蛊虫非常难找,也很难炼。而在当日,唯一没有被火烧死的蛊虫,就是用来保存白墨轩的爱人小珂的尸身的那条。
贺熠不知用了什么邪门歪道,将那条蛊虫硬生生地取了出来,使其易了主,放入了她的身体里。
简禾:“……”
这等流氓做派,确实很符合贺熠的作风。想也知道,蛊虫一取出,小珂死了几年的身体必定会瞬间**……白墨轩怎么可能受得住这样的刺激,难怪会封锁城门,掘地三尺也要找出是谁抢了蛊虫。
他要人往水里吹气,是因为被蛊虫控制的尸体,就算伪装得再自然,也没有呼吸。这样就不难甄别出始作俑者了。
很聪明的办法。可惜,这么多人加起来,恐怕也拦不住一个贺熠。
系统:“宿主,你的意识回来后,这具身体已不属尸体范畴,如果你愿意,可以把蛊虫都吐出来。”
简禾犹豫了一下,摇头道:“不用了。”
谁也不知道她会在这具身体里呆多长时间,但肯定不会是一辈子。若今日取出蛊虫,有朝一日,她的魂魄离体,这壳子也就毁了。她可不会蠢得自断后路。
而且,既然有选择的余地,又何必对贺熠那么残忍?
等了许久,牛车缓缓向前。城门守卫的声音粗哑若破铜锣,现场闹哄哄的。
“停下来!你把包袱打开!”
“是……”
“这盒子里放的是什么东西?打开看看!”
“是我买给娘子用的胭脂水粉!”
“你停下来,马车里运的是什么?”
“都是些货物,我是做买卖的。”
两个守卫互相使了眼色,一人抽出了剑,道:“你后面还有这么多人等着,我们就不拆包了,就这么检查一下罢。”
商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啊?我里面装的都是成衣,要是被剑捅破了还怎么卖出去?”
“少啰嗦,下一个!”
……
烈日升到了半空,守卫抬眼,看到了一辆牛车滴滴答答地驶向前来。一个修长的少年支着腿,吊儿郎当地坐在了牛车上。遮挡烈日的蓑帽下,是一张俊俏而稚气的脸,双目明亮而狡黠。可他的面色却非常不好看,惨白如纸,毫无血色,简直让人怀疑这少年在不久前才失过大量的血。
守卫道:“停停停!你这牛车上装的是什么?”
贺熠讶然地抬了抬眉,道:“啊?你看不出来吗,禾秆草嘛。”
守卫道:“你以为我瞎?如果只是一车禾秆草,这牛怎可能走得如此吃力?下面放了什么?!”
“看出来了,不完全瞎。”贺熠嘻嘻道:“我要是说里面什么也没有,你信吗?”
守卫道:“少耍花样!”
察觉到有古怪,一时间,几个守卫都涌了上来,虎视眈眈地围住了贺熠。一开始拦住他的守卫朝后方二人打了个眼色,便有两人围了上去,准备故技重施,用手中的剑捅一下禾秆草。
简禾躺在里面,感觉到有人靠近,蛋疼地心道:“他们不会想把我捅成篓子吧?一动,贺熠就知道‘卞七’醒来了,可若是不动,那就等着多几个窟窿……”
那边厢,贺熠一动不动,只是遗憾地轻叹一声,抱怨道:“我都给你台阶下啦,顺着装傻不好吗,真是的。”
守卫一愣。下一秒,贺熠突然出剑,凶相与野气毕现!动作疾如闪电,白光一现,空中鲜血狂喷!
一、二、三。
三个方向,三颗属于不同人的、可均犹自睁着眼、满目凝固着不可置信的头颅滚落在地。
空气凝滞了短短半秒,惊叫声四起——
“有人杀人啦!闯城门啦!”
“啊啊啊啊啊——”
第83章 第83个修罗场
待白墨轩接到了有人闯城门的消息, 带着手下飞赴骆溪西门时, 目光所及之处, 已是一片人间炼狱。
刚才,在目睹了前一秒还笑意吟吟的贺熠突然翻脸成了杀人魔, 面不改色就杀了三名守卫后,围观人群惊惧万分,争先恐后地夺门而出,能跑的都跑了。空荡荡的城门空地上,只有十多具尸体倒在那里,有的面容朝下,双目圆睁。有的口吐鲜血,皱巴巴的竹纹暗绿色校服被血染黑。
这群白家的修士奉了家主之命协助镇守城门,遇上可疑之人, 自然没有退缩的道理。一开始,仗着己方人多,他们还以为生擒贺熠并不是难事,一起涌了上去。然而, 贺熠早在一年前就敢与滨阳公孙氏叫板, 骆溪白家的主要业务又是炼剑,仙功本就不是强项, 怎么可能拦得住贺熠?
故而,只换来了满地死伤。始作俑者早已夺过了马匹, 冲出了被撞开的城门关卡, 消失在了莽莽荒野之中。
天云低压, 风雨欲来。
白墨轩立在城门前,面上的神情比他身后的天色更加阴沉恐怖。一个个门生噤若寒蝉。
一个重伤的修士拉住了一名门生的腿,嘴巴张张合合、气若游丝地说着什么。这名年轻的门生目露不忍,跪下弯腰,侧耳倾听了片刻,脸上闪过了几分难以置信之色。
等那名修士断气,他才起身,走近了白墨存道:“家主,据说闯关之人还只是个少年,非常年轻,只有十六七岁只有。而且,他的眉心……有一道红色的长痕!”
白墨轩浑身一震,回头道:“眉心长痕?”
“不错,就是这个位置,从上而下,像是一道冒血的伤痕。实际上只是天生的胎记。”那名门生用食指在自己的眉心间虚虚地上下划了一下,迟疑道:“家主,您可还记得,在一个月前,大少爷的婚事上,新娘断头倒地后,当时,不就有一名深谙活人蛊为何物的少年站出来了么?弟子对他印象很深刻,尤其记得……他的眉心,也有一道类似的印记。这样的标志,应该很少能看到重复的吧?”
事实上,这名门生并不知道白墨轩是因为“活人蛊虫被抢走、精心保护了几年的小珂尸身被毁”才下令封锁城门的。不过,他这话歪打正着,还是点醒了白墨轩——曾经来过骆溪,既知道活人蛊的秘密,又恰好有同样的胎记……天底下怎可能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另一名门生则道:“家主,此人虽然年纪轻轻,却是心狠手辣,杀人的手法也很……该说是娴熟么?而多数人的脖子均被连皮切骨,可见其人所携的,绝非凡器,而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剑,绝非仙门的无名之辈,也很可能不是第一次这样冲撞犯事了。”
一名门生道:“如果我们揪着‘眉心血痕’这个特征去找,说不定真的能查出此人身份,为我们师兄弟报仇雪恨!”
白墨轩的脸色比方才更为难看,拂袖而去,边道:“传令下去,绘出画像,彻查此人身份。”
先有夺蛊的旧怨,后有杀害门生的新仇,此事绝无可能轻易被揭过去。
贺熠在仙门之中,向来是“死敌多如狗,仇家遍地走”。奈何他心态极佳,从不怕仇多压身,也不怕午夜梦回噩梦缠身。闯出骆溪城门一事,跟他过去的斑斑劣迹相比,实在是不值一提。
正因为这样,他完全没有料到——今日这个未被他放在眼里的骆溪白氏,将在未来让他在阴沟里翻了个大跟头,落入仙盟之手,险些便死无全尸了。
斩断缰绳,从守卫手上抢走了一匹马后,轻摇慢行的牛车摇身一变,成了马车,一骑绝尘。不多时,极目远眺,骆溪已经缩成了一个小点,几乎什么都看不清了。
贺熠向来不是一个会委屈自己的人,马车跑太快颠得他不舒服,便拉了拉缰绳,让马匹降速,慢慢地走。
乡间小路绵绵,泥味清香,车轮辘辘碾压在上。长路两旁半人高的草垛在湿润的风中微微摇晃,无不充诉着即将下雨的气息。
堆在车上的禾秆草,本就是为了安全出城而用的。现在伪装被识穿,也已经远离了骆溪,它们也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贺熠以剑风扫掉了禾秆草,清理出了一块空间,盘腿坐下,将刚才埋在草堆下的一个包袱拉了过来,放在了腿间,翻了半天,才找到了两个已经冷硬的馒头,百无聊赖地嚼了起来。
无奈,这馒头实在放了太长时间了。贺熠面不改色地嚼了片刻,忽然“呸”地一声,将渣滓全吐了出来,道:“真他妈难吃。”
躺在他身旁佯装咸鱼的简禾:“……”
刚进入这具身体时,她还能活动一下四肢。可不知怎么的,随着时间推移,身体反而越来越沉重,变得动弹不得了起来,好在,还能透过微张的眼缝大致看到外面的景色。
简禾:“……”
她的脑门徐徐滚落一滴冷汗。
这种疑似植物人的状态是怎么一回事?她从没试过这样清醒地感受着主控权的“流失”!
不怪简禾紧张。须知道,之前的每一次跳跃,无一不是在填补四位病友个人履历的空白,总之,都有自身的意义。系统不会无缘无故送她去一个没用的时间点。
更何况,最后的这1000点咸鱼值,还相当特别——不论四位病友的状态是好是坏、情绪如何波动,咸鱼值都静如死水、毫无变化。
迄今,唯一的一次减少,就是在汾婴山下,系统宣布“多人副本【仙盟大会】被触发”的时候!
这副本名如此简单粗暴,没有特别偏向谁。搞不好,在这1000点咸鱼值里,四条不同的剧情线,都是在不断地往【仙盟大会】上靠拢。期间必定有很多突发事件。试问,若她得不到身体的主控权,关键时刻岂不是就要一直掉链子了?
更严峻的是,她不知道如何“苏醒”,才能不惹贺熠的疑心。卞七的第一次复活,还能用“玄衣的搜魂阵失败,所以魂魄回归”来解释。那这一次呢?她如何解释“死了一段时间又活蹦乱跳起来”的事实?当真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了。
简禾:“……”
次奥,目前的这两个账号,一个娇弱哼哼离开主人半步鼻血就跟不要钱似的狂喷,真是光看文字,就有种谜一样的猥琐气息扑面而来。另一个干脆就半瘫痪半植物人状态,还被古怪的虫子寄生了……敢不敢不要那么坑爹啊!
系统:“宿主,你多虑了。我怎么会让你躺到结局呢?只是,现在还没到时机。等你察觉到能动的时候,请顺势而为,抓住机会,‘苏醒’过来。”
那边厢,约摸着也不是很饿,贺熠随手剩下的那个馒头扔到了车下,静了片刻,忽然又变了张脸,和煦地侧躺下来,一手支头,另一手则牵住了简禾无力的手,懒洋洋道:“小禾姐姐,你说我们之后去什么地方好?”
简禾心脏一动。
久违地听见了这种甜腻的、撒娇一般的声音,如果不是必须保持缄默,其实她很想答他一句。
“江州城去过了,骆溪去过了,天岂山也住了一段时间。这一次就换个别的地方吧。虽然我去过很多地方,但我可以带你再玩一次。不过,最好还是选一个我们都没去过的……”贺熠亲亲热热地将她的手置在脸侧,甜甜道:“你想去虬泽吗?我娘是在那里长大的,我带你去瞧瞧如何?你考虑考虑呗。”
简禾:“……”
跟一具尸体拉家常真的有那么好玩吗?
想到这,又有一丝淡淡的疑虑飘过她心头——贺熠不是在她身体里种了活人蛊么?如果他愿意,应该是可以控制她的尸身做出回应的吧?
系统:“问得好,你很快就会知道的。”
贺熠从来都不是个有耐性的人,可他此时,却摆出了十足十的耐心,似是在等简禾的回复,一边心情极好地揉捏、玩弄着少女白晳柔弱的手,偶尔,还调皮地与之十指紧扣。可无论再怎么用力去握紧,只要他稍稍松手,少女的手便会自然坠落。
贺熠的笑容变淡了些,自顾自地下了决定道:“好吧,既然你不反对,那我们就去虬泽吧,我记得虬泽是要走这边这条路……”
忽然,马车车轮磕到了一块石头,猛地一震,竟当场松脱开来!
变故发生就在一瞬间,马车徒然一歪。贺熠猝然反应过来,饶是如此,还是来不及搂住简禾的腰。
这一失衡之下,二人同时落在了地上。不同的是,贺熠身手敏捷,落地打滚,毫发无伤。而简禾却毫无防范的本能,撞在了车子边缘,在泥土上滚了及滚,才停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