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后——丁丁冬
时间:2018-08-23 08:06:07

  冯茂恍然大悟,“他帐中书案后墙上挂着一把刀,刀上罩了云锦做的罩子,臣想拿下来瞧瞧,他拦住臣虎着脸说许看不许动,臣还琢磨呢,荣二也不是那么小器的人,原来那是赤乌刀。对了,他声音嘶哑,一定是哭过了。也是,魂牵梦萦十八年,终于找回来了,不痛哭一场才怪。”
  温雅心里缩了一下,没有再说什么,只对冯茂摆了摆手。
  冯茂躬身退出,出了殿门瞧着翟冲窃笑,心想荣恪寻回赤乌刀,校场比武一定能赢,太后一定会赏他个宫里的差事,你小子就等着吧。
  翟冲面无表情,没搭理他。
  十月祭拜皇陵,十一月冬至祭天,太后很忙,没有召见过荣恪,荣恪老老实实呆在军营,没进过城,没有回过家中,也没有求见太后。
  只冯茂不时前来军营探望,然后再去宫中给太后传递消息。
  这日说:“镇国公担忧己方将士与他方将士同在禁军多为故人,甚至为亲朋好友,待到对阵时,看到熟脸下不了手。”
  太后沉吟道:“古有傩戏,傩面具粗犷雄伟,不如双方戴上傩面,只以盔甲颜□□分敌我。”
  他日又说:“镇国公说两相佯装对阵,不如真刀真枪来得痛快。”
  “同为禁军并非敌我,只可切磋不可伤人,点到为止。”太后微笑,“不如让工部赶制未开刃的刀枪,兵刃上涂红漆,要害处染上红漆就算阵亡,非要害处算受伤,伤亡者多的一方,自然就是败了。”
  “镇国公说他与太后想得一样,只是慢些,太后当时就能想出,他得琢磨上一天半日才能有主意。”改日冯茂又来,笑对太后说道。
  温雅笑而不语,手轻轻捏一下袖子里的熏球。
  冯茂又说:“镇国公还说,这次来不及了,日后军中演练,就分成两拨对攻,不用傩面也不用未开刃的刀枪,更不用红漆,只需胜者重奖,败者重罚。”
  太后笑道:“如此甚好,就这么做。”
  眼看着快到十一月底,太后问冯茂:“镇国公那儿,如何了?”
  “成竹在胸。”冯茂笑道,“届时太后可会亲临?”
  温雅说会,说着话拿过案头一只琉璃盅给冯茂看,冯茂隔着琉璃瞧得清楚,笑说道:“好喜气的小姑娘,可是要给镇国公讨个好彩头?”
  温雅摇头:“你只要告诉镇国公,在我这儿看到了这个。”
  冯茂不明就里,依然忠实传话,荣恪一听喜上眉梢:“你是说那个石雕被太后用琉璃盅罩着搁在案头?”
  “我瞧着是个泥人。”冯茂乜斜着眼看向他,“你怎么知道是个石雕?对了,你有石雕的手艺,那熏球就是你一刀一刀刻出来的,难不成,你刻了一个小姑娘送给了太后?”
  荣恪不理他的话茬,只眯着眼笑:“她喜欢就好。”
  “难道说,你刻的是太后小时候?”冯茂探究盯着他。
  “你少废话。”荣恪不耐烦道,“你只管传话就是。”
  “只管传话?”冯茂撸了撸袖子:“把爷当成什么了?传信的青鸟?还是报信的红娘?”
  红娘二字一出,两个人都愣住了。
  冯茂先回过神来,拍一下嘴说道:“我是张破嘴,说的都是浑话。”又指着荣恪,“那可是当朝太后,你可万万不能有任何不恭敬的想法。”
  “我若是有呢?”荣恪挑眉看着他。
  冯茂摆摆手:“以后再细说,先练兵去,比武输了,再有任何想法都白搭。”
  十一月二十八这日,太后和皇上驾临禁军军营,校场边搭起一座彩楼,太后皇上三位辅臣内阁各位大学士各部堂官并十几位兵部官员,按座次高高坐着,翟冲骑马绕着彩楼来去巡视,内禁卫或明或暗各守其位,森严戒备。
  校场上一片欢腾,鼓声隆隆号角轰鸣人喊马嘶,温雅于千万人中一眼瞧见荣恪,头戴银盔身穿银甲,腰跨赤乌刀,黑色刀柄银色刀鞘,脚蹬战靴,骑着一匹黑色骏马在自己的队伍旁边逡巡。
  荣恪逡巡一圈,纵马来到队伍前方,端坐在马背上抬目朝彩楼上望去,居中御座上的人影青纱遮面,深衣青裳外罩黑色狐裘,头戴两博鬓和花钗十二树,高高在上,尊贵威严。
  他笑了起来,抽刀出鞘,将赤乌高高举在空中,赤红的刀身映照着初升的冬阳,似乎耀着血光。
  红光划过天空,校场迅速安静下来,静默中响起呜呜呜的号角之声,徐泰高踞点将台,亲自擂响战鼓,校场外大炮齐发,校场内三军雷动。
  校场比武对阵,正式开始。
 
 
第43章 校场
  炮声刚歇, 两队少年郎骑马从烟雾中出场,都是两边精心挑选出的人马,战马威风神骏,少年郎个个英武昂扬,黑衣金甲银枪,队形排列整齐,齐唱军歌《无衣》: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 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歌声威武雄壮,小皇帝听得高兴,站起身跟着大声唱了起来, 其余大臣一瞧,也忙起身跟着齐唱, 只太后端坐着,看看这个瞧瞧那个, 冯茂不用说,音色音准都很到位,方太师板着脸一本正经,嘴唇一开一合,却没声音, 孙智周似乎不识音律,总是合不上节拍,再看几位大学士和各部堂官, 平日里朝堂上衣冠楚楚庄重刻板,这会儿各各不一,有跑调的有抻着脖子的有瞪着眼睛的有唱得高兴得也有勉为其难的,嗤得一声不由失笑。
  唱罢军歌本该进入比武,因有冯茂提前交待,徐泰特意吩咐下去,模仿立春时诸君呈百戏给皇上观瞧。
  一位彪形大汉抱着大铜锣绕场口吐烟火,一队少年戴着青绿面具,脚尖点地而立,手持刀斧表演捉鬼,然后一人手持小铜锣引导钟馗进场,钟馗一声呼喝,出来几名光着脊梁的白面骷髅,系了肚兜动作滑稽,一出捉鬼的哑杂剧演过,爆仗冲天而起。
  烟火中捉鬼之人消失,上来七位散发少年,身刺文绣,穿着青纱小衣头戴金花小帽,互相格斗击刺,破面剖心,因动作逼真,小皇帝咚一声坐下,埋头在温雅怀中,温雅忙搂住笑道:“害怕了?那就从手指缝里看。”
  小皇帝就靠着她,手捂了脸从手指缝里观瞧,爆仗响起换了名目,又觉没有看够,遗憾着叹一口气低下了头,温雅说声快看,他抬起头,就见绚烂的烟火腾空而起。烟火未散,几十名少年排列着,扮作神鬼雕塑上场而来,一曲鬼神舞后,上百名远古武士登场,分别两两出阵进行格斗表演。
  最后表演的是马术,一队少年身穿杂色金丝窄袍,宝镫金鞍,一双一双出阵催动战马,或转体射箭或倒立或拖马,个个身手矫健英姿勃发,精彩纷呈惊险刺激。
  百戏收场,进行比武。
  刀枪剑戟射箭骑马,每一名目双方各出三人,一场一场比下来,双方竟然平局。
  荣恪一方欢声雷动,徐泰一方则士气低落。
  皇帝疑惑问温雅:“明明是平局,为何双方反应如此不同?”
  温雅笑道:“因双方人马均属卫国公麾下,镇国公一方以为必败无疑,打成平局于他们而言既是胜利,而卫国公一方本以为胜券在握,平局于他们而言则是败局。”
  小皇帝点头,表示明白了。
  比武结束,双方对阵。
  校场中间用大幕隔开,双方统帅将士确定阵型,然后排兵布阵,大幕撤去,两军对垒。
  徐泰因己方在比武场上气怯,特意摆出冲锋阵法锥形阵,自己则在点将台上纵观全局,亲自擂鼓鼓舞士气,荣恪则摆出可攻可守的方阵与之对抗。
  徐泰一擂鼓,徐家军阵前方三员虎将带人往前猛冲,荣家军的方阵竟不防守,反而后退,徐家军穿玄色盔甲,荣家军是银色盔甲,花楼上的人们从高处清晰可见,黑色将士如尖刀,直插入银色方阵,银色则有溃败之势。
  小皇帝说一声这也太快了,紧张得站了起来,温雅拉他坐下,小声道:“莫急,再仔细看。”
  就见银色方阵起了变化,迅速向两翼散开,如大鹏展翅,反向锥形阵薄弱的中后方包抄冲击而来。
  徐泰的鼓声起了变化,阵前猛将闻听迅疾回身支援,双方短兵相接,一时间喊杀声震天。
  因带着傩面,又知道手中刀枪没有开刃,都拼命一般猛攻眼前的敌人,看到对方要害处染了红漆便大喝一声:“你阵亡了。”
  对方也就乖乖撤出战场,有要耍赖的,想要回馈对方红漆,就会有场边逡巡的兵部武官虎着脸过来给拉出去。
  徐泰在点将台上看己方反被敌方合围,狠命擂着战鼓振奋士气,荣恪瞧着合围之势已成,交待旁边中军将士几句,纵身跳下点将台跃在马背上,戴了傩面持着□□冲入场中,策马直奔徐泰麾下最勇猛的将军甘雄。
  甘雄高大强壮,较常人高出一头,即便戴了傩面,依然能一眼认出,他已杀死荣家军三名勇将,冯骏也连带着阵亡,正咬牙切齿站在场外,瞧见己方一名银甲将军,头戴狰狞的魁星傩面,纵马扑向甘雄。
  二人缠斗在一起,甘雄勇猛进攻,荣恪灵巧闪避,出其不意攻其软肋,打了上百个回合,甘雄力竭,荣恪手中长刀猛击在甘雄肋下,红漆点点,犹如血花,甘雄拱手说声承让,黯然策马退出。
  徐泰瞧见甘雄落败,手中鼓槌一顿,荣恪一方中军在点将台上见此情形,挥舞着旗帜擂响了战鼓,角号手也凑热闹,号角声长鸣,此消彼长,徐家军现了颓势。
  徐泰醒过神再次擂响了战鼓,彩楼上方太师问兵部尚书武成:“《左转》中的曹刿论战,说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卫国公这方可是要输了?”
  武成摇头:“也不一定,镇国公冒进,主帅离开中军,非兵家之道。”
  温雅向场中看去,就见一个银盔银甲的身影迅速骑马后撤,撤至点将台下,跃下马蹂身而上,不由点头一笑。
  荣恪拿起鼓槌擂响了战鼓,他的鼓声与徐泰的不同,徐泰急促而高昂,他则带着节奏层层递进,浑厚雄壮,皇帝问道:“是鼓乐吗?”
  礼部尚书鲍正清答道:“是《兰陵入阵》。”
  场外阵亡或重伤的荣家军齐声唱了起来,为场内拼杀的将士助阵。
  两军形势已明,小皇帝哼了一声,小声对温雅说道:“母后,卫国公要输了。”
  温雅一笑,看向点将台上擂鼓的身影,
  一道银光从空中飞速掠过,朝荣恪激射而来。
  温雅站了起来,鼓声未曾停歇,他依然挺拔在点将台上,身旁一位中军瞧见他左肩渗出的血花,惊呼一声大帅,荣恪低喝一声闭嘴,鼓点骤然起了变化。
  温雅坐了下来,听到鲍正清对皇帝说道:“这次是《秦王破阵》。”
  徐泰在点将台上瞧见有暗器偷袭荣恪,手上顿住黯然坐了下来,身旁中军拿过鼓槌飞扑过去继续擂鼓,武成摇头道:“这次果真是三而竭了。”
  此时的徐家军阵脚已乱,被齐整的荣家军冲击得七零八落,幸存的将士顽强挣扎着组织抵抗,温雅瞧着荣恪那边的动静,眼看他擂鼓的动作减缓,说一声差不多了。
  武成一声令下,兵部的武官开始清点场边的人数,清点完毕,场内有更多的徐家将士败下阵来。
  武成看向太后,太后颔首示意,他站起身举起手中旗子一挥,鸣锣声四起,双方收兵。
  徐家军中一名军士不肯收手,挺着枪追击敌军,数名荣家军回过身,瞧着他满身的红漆,哈哈大笑起来,那名军士年纪尚小,被人围着嘲笑,一屁股坐在地上哇一声哭了起来。
  哭声和笑声中,徐家军将士们面现惭色。
  空中又一道银光闪过,翟冲早已备好弓箭,弓拉满弦,利箭激射而出,就听丁当一声脆响,一把短箭被打落在地,翟冲捡起短箭冲徐泰所在点将台一扬手,数十名禁卫一拥而上,其中一名揭开徐泰面前桌帷,另一名一猫腰,揪出一个人来。
  徐泰跌坐下去,面如土色。
  人证物证俱获,温雅对翟冲点点头,望向远处的荣恪,正看到他砰然倒地,随着几声惊呼,秦义在大喊:“军医,快请军医。”
  “让龚太医过去。”温雅面沉似水,大声吩咐着,随即起身,牵了小皇帝的手向后下了彩楼,进到供她临时休憩的别馆。
  这一场较量从早晨到午后,耗时极长,众人都很疲惫,小皇帝简单用些茶点,倒头睡着了,温雅嘱咐众人仔细守着,并吩咐下去:“太阳落山前启程还宫。”
  倚在榻上怔怔发愣,看他鼓声未变,以为他没有受伤,谁想竟是带伤坚持,这人,可真是个傻子,也不知伤到了何处,伤得重不重。
  想着起身踱步,翟冲在外说道:“卫国公求见。”
  温雅皱了眉头,说声不见。
  就听徐泰在外带着哭腔大喊一声太后,温雅咬牙道:“再敢聒噪,就将那刺客法办。”
  徐泰立马噤声。
  过一会儿龚太医求见,禀报说道:“镇国公伤在右肩,虽不致命,可伤了筋骨,又加流血过多,此时尚未苏醒。”
  “可会致残吗?”温雅忙问。
  龚太医说道:“只要好生将养,不会留下病根。”
  温雅松一口气。
  龚太医告退,她起身绕室彷徨,绕了几圈抬脚出门,面无表情对翟冲说道:“我瞧瞧他去。”
  翟冲没说话,只往前跨了一步,低着头拦在她面前。
  作者有话要说:  备注:
  百戏,即杂技。
  魁星,应该就是钟馗,其形象面目狰狞,金身青面,赤发环眼,头上长两角。
 
 
第44章 犒赏
  “你让开。”温雅的口气不容置疑。
  “太后如此做, 于礼不合。”翟冲低声劝阻。
  温雅站着没动,也没再说话,柳真本在内室陪着皇帝,芳华跑进来说太后要去探望镇国公,她急得追了出来,刚唤一声太后,温雅冷哼一声回头瞧她一眼,沉着脸不悦说道:“好啊,一前一后夹击, 你们这是侍奉我呢?还是看守监视我?”
  二人没敢说话,温雅咬牙道:“我非去不可,谁也不许拦着, 这是懿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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