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得到消息,说是乌孙皇帝派了一队凶神恶煞的精兵,风驰电掣回乌孙去了。
又说乌孙皇帝回去后一直吹箫,反反复复一直都是那首《桃花渡》,张淮离开同文馆进宫前,还能听到箫声。
“那个莲莲姑娘呢?”温雅问张淮。
“给了一笔银子,给放出去了。”张淮忙道,“听那厨子说,莲莲姑娘本以为要做个妃子什么的,瞧见乌孙皇帝就脸红,可乌孙皇帝不理她,也没召她侍寝,今日从宫中回去瞧见她,好像突然想起来有这么个人,让小固打发她走,那莲莲姑娘不愿意离去,满脸是泪一步三回头,怪可怜的。”
温雅点头,递过一张小像吩咐道:“这个给乌孙皇帝吧。”
表姐擅丹青,这张小像乃是她亲手所画。
张淮接过去仔细收了起来,温雅心中撕裂一般剧痛,那张小像于她乃是唯一,给了符郁,就再也不能睹画思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放出来还是挺忐忑的,怕被砸砖头~其实符郁十一年前离开殷朝,那会儿雅雅才九岁(*/ω\*)
第61章 相思
秦义看着趴在病榻上的荣恪, 前日夜里乌孙的琼华公主过来探望,他避了出去,开头还听到有说有笑,后来公爷说错了句什么话,琼华公主两巴掌拍在后背伤口上,公爷疼得晕厥过去,再没醒过。
吕爷爷和太医都说没事,只是刚愈合的伤口又裂开了,好生将养就行。可这一日一夜不醒, 到底是不放心。
正愁苦的时候,荣恪醒了过来,是被后背上的伤疤疼醒的, 刚要翻身,想起郎中嘱咐只能趴着, 有气无力得骂秦义:“昨夜里将爷挪到书房,说是有贵客前来探望, 那贵客就是琼华?”
“不是昨夜,是前夜了。”秦义忙忙说道:“小的也是听冯驸马的吩咐,事先并不知道是那位贵客。”
“琼华凶蛮,一句话说得不合心意就打人,还专打伤口, 以后别让她来,让小双想法子拦着。”荣恪脸埋在枕头里,有气无力说道。
“琼华公主说了, 这几日要到处逛逛去,没空再搭理爷。”秦义说道。
“那就好。”荣恪侧脸瞧着秦义,“宫里就没人来看看我?”
秦义不敢说话,只摇了摇头,荣恪哼了一声:“爷九死一生,就没个人惦记?”
“惦记爷的人多了去了……”秦义忙说道。
荣恪扯起枕头扔了过来,牵动伤口疼得啊一声闷叫,趴倒在榻上骂道:“谁稀罕你们惦记。”
“那到底是该惦记呢?还是不该惦记?”秦义嘟嘟囔囔跑出去在廊下坐着,有人来就摆手说,“别进去别进去,伤口疼,正发脾气呢。”
过一会儿荣恪在屋里喊:“冯茂呢?冯茂怎么不来看看我?”
就听小院门外有人喊:“来了,这不来了吗?荣爷想我了?”
说着话笑嘻嘻走了进来,进屋瞧一眼他裸着的后背,摇头道,“吕爷爷说得留下些疤,好在你是男人,这要是女人,同床的时候还挺麻烦。”
“少废话。”荣恪侧过脸瞧着他,“翟冲怎么样了?”
“他没事,手臂上有些伤,比你的轻多了。”冯茂笑道。
“我受的伤都是他来之前,他赶到后察觉我受了伤,凡往我身上招呼的刀剑,他都替我挡了。”荣恪叹一口气,“我们如今可是背靠着背肩并着肩,一起和敌人拼过命的交情,以后再不跟你合起伙来欺负他了。”
冯茂一听心里泛起酸水,前夜里是谁冒着性命危险,安排太后秘密来探望你的?这会儿竟然忘了爷,向着翟冲?
拖一张凳子坐在他床边,喊一声秦义上茶,撸一下袖子满脸神秘说道:“昨日一早啊,宫里有大事。太后和那符郁在紫宸殿密谈……”
“等等。”荣恪打断他,沉声问道,“太后和符郁密谈?在哪儿谈的?没有史官和内禁卫跟着?”
“在紫宸殿偏殿。太后对太史令说,乌孙皇帝在洞庭书院时乃是旧识,只是说些私事,不用史官跟着,太史令不敢不听。至于内禁卫,翟冲不在,还不都是乖乖听太后的?”冯茂靠近了些,更加神秘说道 “听说太后和符郁密谈后,符郁出来时神情恍惚,额头有些血迹,回到同文馆吹箫吹一整夜,昨日傍晚和今日一早,张淮两次进宫禀报他的消息,太后还送他一副小像,符郁瞧见那小像后,哇得吐出一大口鲜血。荣二你说,符郁是不是迷上太后了?太后对他是不是也惺惺相惜?毕竟同是身在高处嘛,难得有个谈得来的知己。你不觉得吗?太后和那符郁商谈国事的时候,十分有默契,好像提前商量过一样……”
“闭嘴,爷不想再听到这个名字。”荣恪气得脸色发青,“太后就没问问我的伤势?”
“没问没问。”冯茂故意逗他,“太后忙着呢,想不起来你。”
荣恪咬了牙:“你滚。”
“你别急,我一会儿就滚,还得进宫去呢。”冯茂笑嘻嘻得。
荣恪没再轰他,却也不理他,脸埋在枕头里不声不响,时不时捏拳头砸一下床榻,每砸一下便牵动伤口轻嘶出声,疼也要砸,一下一下得泄愤。
冯茂喝着茶笑,想着逗他也逗得也差不多了,好奇心起,想要问问昨夜里太后前来探病,都和他说什么了,又或者,有没有做什么?刚唤一声荣二,他冷冰冰说道:“闭嘴,爷这会儿不想说话。”
“瞧瞧这副模样,泡到醋缸里腌着去了。”冯茂笑骂一声,回头喊一声秦义添茶。
秦义拎着茶壶进来,顺便拿进来一封书信,荣恪本来说不看,秦义说一声是魏大人来的,荣恪脸从枕头中抬起,拆开书信仔细看着,看着看着亮了眼眸,扭脸瞧向冯茂,拧眉说道:“看来我得去趟岳州,是十分要紧的事,非去不可。”
“不要命了?”冯茂唬了一跳,“动都不能动,怎么去岳州?有什么要紧的事,我替你去。”
荣恪摇头:“不行,非得我亲自前往。”
说着话喊一声秦义吩咐道:“让吕爷爷来一趟。”
“你既不要命,让吕爷爷过来毒死你算了。”冯茂气得骂道。
“在家也是闲呆着。”荣恪不在意得笑,“在路上趴在马车中一样养伤,让吕爷爷给配足膏药,再带个郎中,等到了岳州,这伤也就好得差不多了。”
冯茂跳了起来:“我劝不动你,我进宫找太后去。”
荣恪看着那书信不理他,冯茂自顾起身,匆匆离去。
进了宫中已是傍晚,见到太后头一句话就说:“刚刚臣去探望荣恪,正说话的时候,他收到一封书信,说是要去一趟岳州,还说可以趴在马车中养病,他是说一不二的性格,臣劝不住,太后劝劝他吧,他这是不要命了。”
太后一听蹙了眉头,不悦说道:“去告诉他,岳州的事没有养伤重要,让他在家安心养伤,我这儿事情多,让他别惹我心烦。”
冯茂忙道:“荣恪刚刚抱怨宫里没人去看他,臣去传话他也不见得信,要不太后打发个人……”
“没有去看他吗?”温雅咬了牙,想起昨夜里站在他书房门外徘徊煎熬,生平没受过那样的冷遇和委屈,到了别院一夜辗转,心中滋味复杂难言。恨恨摆手说道:“罢了,他那么大个人,身子是自己的,爱去那儿去那儿,不关我的事,还让得我派个人去说,他好大的架子。”
冯茂没敢再说话,躬身告退,心想还是我去说得了。就算是绑,也得把荣二绑在床上。
燕子巷巷口迎面碰见薛明,忙问道:“中贵人怎么来了?”
薛明拱手道:“给镇国公送了一张字条。”
冯茂松一口气,眼看天色不早,拨转马头回家去了。
字条上面写了八个字,好好养伤,不许乱动。
荣恪捧着颠来倒去看着,伤口似乎也不怎么疼了,唇角越翘越高。
这时秦义进来问道:“爷说要去岳州,小的开始收拾行装吧?”
“爷倒是想去呢。”荣恪笑道,“可眼下这身子,也去不了啊。”
“那你一下午装模作样为的什么?”秦义气道,“我自己的都收拾好了,吕爷爷也到生药铺给你配膏药去了,说是要带足两个月的。”
“爷还想好好活着,不想找死。”荣恪依然笑着。
听到她与符郁密谈,听到冯茂的话,同在高处,一个着迷一个惺惺相惜,心里又急又乱又妒又恨,故意对冯茂说要带着伤病去往岳州,冯茂果真进宫跟她说去了,她听到我要去岳州,就让薛明来给我送字条,可见她还是惦记我的。
指尖一遍一遍描着字条上每一个字的笔画,笑得止不住。
秦义在旁小声嘟囔:“傻笑傻笑,只有傻子才那么笑。”
荣恪看了许久,放下字条唤秦义过来,仔细嘱咐道:“我说的这些不能写下来,容易落人口实。我说你听,仔细记下来后,明日一早去找翟冲,让他挑一队内禁卫护着你去往江宁,见到温总督后,将我的话转述给他。”
“可是,小的走了,谁照顾爷养伤?”秦义忙问。
“府里这些人,个个都是照顾伤病的高手,放心吧。”荣恪瞥他一眼,“我可要开始说了,只说一遍。”
秦义打起十二分精神,荣恪说完问他:“记住了吗?记住了就原样说一遍。”
秦义说了一遍,荣恪笑说好样的。
秦义得意得笑,笑着拿出一支金钗:“紫藤花架下的泥土里捡到的,估计是琼华公主的吧,小的本来要自己还给她,不给爷添乱,这一去江宁,回来得个把月后了,爷见了琼华公主,还给她吧。”
荣恪看了一眼,金钗式样简单,钗头是一双并蒂芙蓉花,琼华喜好奢华繁复,如此简洁不像是她的风格,想着回头问过再说,便说一声放着吧。
因冯茂提到太后和符郁密谈,又说什么知己之语,一生气也忘了问问冯茂,前夜里他为何要交代秦义,将我单独挪到书房中去?若是琼华来探病,又何需煞有介事?
又交代秦义几句,放下心拿过字条翻来覆去得又看好多遍,指尖又一遍一遍描着字条上每一个字的笔画,又不停得傻笑,
一直闹得夜深,困倦不堪,合上眼皮睡着的时候,字条就捏在手里贴在唇边,随着他的呼吸一跳一跳,轻轻得动。
第62章 恩师
二十多日后, 张淮进宫向太后转达符郁的邀请,说是有要事相商。
太后痛快答应,傍晚轻车简从,来到同文馆。
同文馆依然有重兵把守,太后的车从大门进去,翟冲带着一队禁卫护送,另有柳真芳华和几位女官,并薛明带着几位中官跟随。
武成为保证太后安全,得乌孙皇帝首肯, 将乌孙武将全部隔离在后院,正殿只留着乌孙皇帝和几位侍从,另有一位面容清矍仙风道骨的中年男子。
温雅径直坐了上首, 扭脸看向符郁。
符郁面色苍白,带着些病容, 指着那位中年男子对温雅说道:“这位是吴先生,我的人快马加鞭, 把他从乌孙带了回来。”
“吴先生?”温雅哦了一声,“是汉人吧?”
“是我在洞庭书院时的先生。”符郁说道。
“吴惟应?”温雅笑笑,“乌孙二皇子被发现失踪后,你不是畏罪投湖自尽了吗?”
吴惟应负手站着,肃然敛眸, 一派超然之姿。
“给先生定罪前,我依然保留对他的尊敬。”符郁对温雅说道,“且请先生坐下, 我与太后向他问话。”
温雅说一声可以,屏退众人对符郁道:“乌孙皇帝陛下先问吧。”
符郁看吴惟应坐下,声音平淡问道:“十年前先生给了我一封楚楚的书信,那封书信是假的吧?先生说楚楚过得很幸福,也是假的吧?”
“不错。”吴惟应端坐着微仰着头,坦然说道,“你既已回了乌孙准备争夺帝位,又怎能一直惦记着一位殷朝女子?为师为了断你的念想,不得已让人假冒了曾楚的字迹,不得已告诉你她过得很好,这一句却也不假,那陆适才在曾家做西席,暗地里恋慕曾楚已久,他又有举人的功名在身,曾楚跟了他,过得不会差。”
符郁的手抖了起来,颤声说道:“先生,楚楚在新婚之夜,被人放火烧死了。”
温雅看向符郁,原来他也不信是表姐放的火。
“果真?”吴惟应吃惊得摇头,“不可能啊,怎么会?怎么会有这样悲惨的事?”
温雅没有理会他,问符郁道:“在乌孙皇帝陛下眼里,你的这位先生是怎样的人?”
“先生待我如父,我在洞庭书院六年,全赖先生关怀。且先生熟读孔孟之书,心怀敦厚待人仁爱,他当年被迫逃亡到乌孙后,我争夺皇位期间,先生曾多次在紧要关头指点我,为我出谋划策。我登基后想要拜他为相,可先生淡泊名利,甘愿隐居幕后。”
“隐居幕后?只怕是以退为进吧。站在暗处把明处的对手都收拾了,再出任相国,甚至做皇帝。吴先生,我说的可对?”温雅冷眼看着吴惟应。
“含血喷人。”吴惟应看着符郁,“老夫一片丹心,唯天可鉴。”
“是吗?”温雅笑看着符郁,“乌孙皇帝陛下可想知道自己在殷朝名声如何?”
符郁抬眸,温雅微笑:“冷酷绝情,心狠手辣,令人闻之颤栗,我之前受传言所误,对你多有误解,才设法试探你,而没有直言相问。”
符郁皱了眉头,温雅又道:“去年五月我朝发生一起命案,本是普通的案子,却牵出了乌孙安插在殷朝的奸细,这些奸细的头目名叫楚子都,是我朝定国侯府的庶子,其母乃是乌孙人,他招认说,他是乌孙二皇子的人,二皇子命他在殷朝各家重臣府上安插奸细,该拉拢的拉拢,该打击的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