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后——丁丁冬
时间:2018-08-23 08:06:07

  荣恪问他:“八年前你有没有接到过奇怪的暗杀任务?”
  “有。”楚子都点头,“接到主人命令后,几名死士赶往武陵,发现目标是一位妇人和两名幼女, 本来是让烧死,死士中有一位女子心生不忍,喂两个孩子吃了毒/药, 让那妇人悬梁自尽,妇人临死前喊了一句, 张保生,你这个人面兽心的畜牲, 我和两个女儿来世化为厉鬼,对你寝皮食肉,以报此仇。”
  楚子都被押下去,荣恪睨一眼吴惟应:“想来八年前乌孙二皇子身份被承认,站稳了脚跟, 这张保生自然也跟着前途无量,又在乌孙另有了喜爱的女子,家中老妻幼女就成了碍事的绊脚石, 索性除去了事。你是不是每年都要装模作样遥遥祭奠一番?”
  吴惟应磕着头哀哭不已,符郁脚下用力,挣开他的手,一个我窝心脚将他踢飞到墙边,颤声问道:“还有呢?”
  他的脸色铁青声音发抖,温雅两手紧紧捏在一起,二人齐齐看向荣恪。
  “魏大人和黄大人说吧。”荣恪埋下头,“我后背疼。”
  魏如点头:“臣与黄大人带人打开了曾楚与陆适才的坟墓,发现只有陆适才的尸骸,曾楚的只是衣冠冢。”
  符郁霍然站起,目光灼灼看向魏如。
  温雅失声道:“当年说是烧成了灰,尸骨无存。”
  “陆适才没有烧成灰,曾楚自然也不会。”黄忠说道,“我与魏大人怀疑曾楚当年没被烧死,就去了趟曾家,曾家老爷提起这位女儿便大骂败坏门风,家中其余人也不敢说,我们离开前,有一位老妪悄悄跟了上来,让我们去找曾楚的乳娘。”
  “乳娘离开曾家后,和老伴在洞庭湖打鱼为生,吃住都在船上,做了渔民。找到她后才知道,当年曾楚新婚之夜,洞房失火,陆适才舍命救了她,那陆适才确实痴心,暗中恋慕曾楚,从不敢说出。看她有了身孕被关在地牢十分悲惨,才向曾家老爷求娶,他本来只是想陪伴保护她,让她等到情郎前来,谁知搭上了性命。曾楚虽逃过一死,却被严重烧伤,她坚强忍耐,一直到生下孩子后去世……”魏如说着话顿住了。
  符郁跌坐回椅子上,曾燃起希望的眼眸一点点黯淡下去,直至完全失了神采。
  魏如从怀中拿出一封书信递给符郁:“这是曾楚的绝笔。”
  符郁抖着手接了过去,一字一字看得吃力,似乎就要窒息,许久才看完,看过后起身冲到吴惟应身边,抓着吴惟应的头发扯着他让他站了起来,逼视着他说道:“楚楚与陆适才新婚之夜,是你放的火,陆适才看到了你,可他急着要救楚楚,眼睁睁看着你逃走。”
  吴惟应听到曾楚当时没被烧死,早已软成一滩泥,此时被符郁揪着头发拎了起来,身子软得面条一样向下直往下出溜,符郁另一手掐上他的脖子,手下用力,看着他额头青筋暴出,两眼向外凸起,又收了力,待他从呛咳中平复了喘息,又下手掐了过去,几次三番,吴惟应如濒死的鱼一样挣扎喘息,符郁咬牙问道:“今日所说的一切,你认还是不认?”
  “臣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陛下。”吴惟应有气无力看着他。
  “好。”符郁狰狞一笑,“你常去建善寺,你的女人和儿女是不是藏在哪儿?朕找到他们后,会全部焚杀,一个不留。”
  “陛下,陛下……”吴惟应哆嗦起来,“臣承认,臣有四个女人,生了三女一子,其他的臣都不在意,可臣这辈子只得了那么一个儿子,求陛下看在臣多年忠心服侍的份上,留臣的儿子一条活命。”
  吴惟应说着话,裤/裆中一股水流涌了出来,顺着裤腿滴落。
  符郁甩手将他扔出门外,看着他抱头滚落到石阶之下,身子蜷缩在泥土里,再没有半分仙风道骨的超然之姿。
  唤一声来人冷声吩咐道:“此人爱放火,便火刑伺候,行刑的时候,朕要亲眼看着,不许让他被烟呛死,要让他慢慢享受被烈火烹烤的滋味。”
  吴惟应像死狗一样被倒着拖了出去,凌乱的花白头发扫帚一样从地上扫过,拖过处留下一条水迹,从石阶上滚下去时磕破了嘴,满嘴淌着血,依然在喊:“小郁,小郁,放过我的孩子,给我留个后……”
  符郁站在石阶上叉手站着,冷漠阴沉而哀痛。
  温雅看着吴惟应被拖走,转眼看向黄忠魏如,想说什么却只是摆了摆手,黄忠和魏如退了出去,温雅紧闭了双眼,身子瑟瑟得发抖。
  荣恪从长凳上爬起来向她走去,牵动了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温雅咬着牙紧抓着扶手站起身,想要喊人进来,抖着嘴唇发不出声,荣恪连忙大喊一声翟冲。
  众人冲了进来,柳真与芳华一左一右扶住温雅,温雅靠着柳真,声若游丝唤一声芳华:“芳华,芳华你知道吗?十年前我和父亲赶到岳州的时候,表姐她还活着,她还活着……”
  芳华的眼泪涌了出来,哭着说道:“太后别说了,咱们回宫,先回宫去。”
  “她被烧伤了,伤得很重,她大着肚子,身边没有一个亲人,她就那样撑到生下孩子。孩子……”她声音艰涩呢喃着,转头看向荣恪,荣恪皱着眉头挺着身子坐在长凳上,食指竖在唇边,朝她摇了摇头。
  温雅呆愣片刻,强打起精神说声回宫。
  荣恪看着她的背影远去,身子一歪又趴回了长凳上。
  符郁缓步走了进来,站在他面前微弯下腰看着他,阴森森问道:“楚楚的坟墓在哪儿?”
  “她遗言让乳娘夫妻火葬,烧了以后,骨灰洒进了洞庭湖。”荣恪说道。
  他紧抿着唇,唇角有血丝蜿蜒而下,他抬起手用手背抹去唇角鲜血:“孩子呢?你没有提到孩子。”
  “疼,后背疼。”荣恪两眼一翻晕厥了过去。
  他站直身子脚步虚浮出了后门,不一会儿耳边传来箫声,其声如裂帛,凄厉孤绝。
  荣恪叹口气睁开一只眼向外瞄去,心里骂道,怎么没人来抬本公爷?就任由本公爷在这儿躺着?
  等一会儿还是没人,只能假装刚醒的模样,有气无力唤一声来人。
  小固跳了进来,两手叉腰说道:“原来你就是害主公被擒,在殷朝做了八年质子的荣恪。今日你敢找上门来,想必没准备着回去。”
  “他打不过我,难道还怨我不成?”荣恪满不在乎说着,冲小固勾了勾手指,“你过来,有本事杀了本公爷给你家主公报仇。”
  小固眼眸一转,后退两步指着他说道:“别以为我怕你,主公吩咐了,你回答过他的问话,他才能放你走,否则就在这儿呆着吧。”
  荣恪冷哼一声,好啊,你对我不仁,休怪我不义。一脸沉痛说道:“告诉你家主公,那孩子在腹中被烟火熏烤,先天不足,生下来就是死胎。”
  小固一溜小跑走了,过一会儿箫声停歇,响起杂沓的脚步声,听到几位乌孙武将在喊:“主公吐血晕厥过去了,快去叫郎中,快去叫郎中。”
  荣恪爬起来,两手扶着腰,直着上身弯着腿,趁乱向外面走去。
  秦义正坐在马车档头上张望,瞧见自家公爷一摇一晃走过来的时候,忍不住扑哧笑了,笑着跳下马车过去扶住他,哈哈笑了起来:“爷这走路的姿势,像是鸭子步,不,更像鹅,家鹅,扇着两只翅膀,昂首挺胸,然后左摇右摆……”
  荣恪骂一声闭嘴,秦义扶他上了马车,在马车前一摇一晃学了起来。
  荣恪瞧着忍不住笑,笑着小声嘟囔,“我这带伤上阵是为了谁?竟然都没怎么正眼看我,有人管着抬进去,竟没人给抬出来,任由爷在那儿自生自灭。”嘟囔着喊一声秦义,“魏如和黄忠呢?”
  “太后命他们跟着进宫,两位大人忙不迭走了。”秦义停下鸭子步说道
  荣恪咬着牙:“好,平日里口口声声说是朋友,太后一召见,都忙着升官发财去,把朋友抛在脑后,扔在敌人地盘上,由着他自生自灭。”
  说着话又问秦义:“都安顿好了?”
  秦义说好了,荣恪笑着自语:“召见魏如与黄忠没用。不见到我,你休想知道更多的消息。”
  正笑得得意,又啊得一声叫,秦义跳进马车卷起衣袍一瞧:“爷,伤口裂了,又渗血了。”
  荣恪趴在那儿嘶声道:“大惊小怪,找吕爷爷来就是。等爷背上的伤好了,爷以后仰着睡侧着睡头朝下睡,就是不趴着睡。”
  趴一会儿想起刚刚在同文馆大殿中,温雅凄惶哀伤,又恨不能到她身旁陪着她安慰她。
  叹一口气打定了主意,所有的消息都告诉她,只要她能高兴些,不见就不见吧。
 
 
第65章 珍珍
  吴惟应火焚而死, 其党羽全部剿灭,围着同文馆的重兵撤回,给乌孙人行过方便的禁军按军法处置,两国重新开始商讨邦交事宜。
  殷朝由鸿胪寺牵头,冯茂为特使,六部各位堂官司官分别参与,一场一场谈判后禀报太后,太后与四位辅臣过目后再定夺签订合约,乌孙则每一场都由符郁亲临。
  月余后, 各项事务都已妥当,温雅召见冯茂,问道:“符郁在我朝盘桓日久, 吴惟应已死,是谁在乌孙主持国政?”
  “当日符郁派人回乌孙羁押吴惟应, 琼华公主跟着一道回去了,如今是她在主持乌孙国政。”冯茂说道, “太后知道琼华公主来过吧?那夜里表演百戏的白衣女子就是她,救了荣恪翟冲的也是他。”
  “不知道,今日头一次听说。”温雅捏一下手,“符郁怎么样?”
  “国事上很勤勉,若臣像他那样忙碌, 早累得吐血了。”冯茂摇头,“只是性情阴冷了很多,除去国事一句话也不说, 脾气也变得古怪,易燥易怒,小固跟臣哭诉说,主公以前瞧着冷淡,心里是宽和的,他闯了祸也就挨几句骂,现在动不动就得挨板子,随行的武将们也不若以前豪爽痛快,一个个战战兢兢,生怕不小心触怒符郁,被他重罚。”
  温雅叹一口气:“难道他会变成暴戾之君吗?”
  “难说。”冯茂叹一口气,“爱人没了,恩师也没了,没了在意的人,心里是空的,谁知道会做出什么事?”
  温雅默然沉吟,冯茂试探道:“昨日臣去了趟镇国公府……”
  “你不是每日都去吗?”太后打断他,“没别的事了,告退吧。”
  冯茂忙起身告退,退出殿门看向翟冲:“你就不惦记荣恪?”
  “不惦记。”翟冲板着脸。
  “没良心的。”冯茂撸一下袖子,“荣二可惦记着你呢,每次见着我都要问起你。”
  “我救了他的命。”翟冲的意思,他惦记我问起我也是应该。
  “分明是琼华公主……”冯茂的话被翟冲打断,“她不来,我们也会赢。她来了,不过是提前结束战斗。”
  冯茂指指他,就听太后在里面说一声:“翟冲进来。”
  冯茂悻悻踱步去西暖阁,隔窗听到皇上和徐褚琅琅读书,估摸着方太师又得拖堂,伸个懒腰打着哈欠欲要往值房里去,身后有人喊一声茂叔,冯茂听着那脆生生的嗓音,忙忙转过身去,笑看着一个粉色宫装的人影冲他跑了过来,弯下腰看着她,笑嘻嘻唤一声珍珍。
  珍珍跑过来一把揪住他衣袖,眉眼弯弯笑道:“好几日没见茂叔了。”
  “一入宫门深似海。”冯茂揪一下她鼻头,“进宫前茂叔就告诉你了,让你留在我们家不要来,你不听啊,这下可好,见不着天日了吧?”
  “宫里很好啊。”珍珍笑道,“小姨回到后宫,可以陪着小姨,夜里和小姨睡,小姨香喷喷的。白日里可以跟永安永宁一起玩耍,皇上有时候闲了,还可以跟皇上一起玩耍。”
  “那你就不想念茂叔和延平姨姨?”冯茂噘嘴看着她,“你延平姨姨搂着你睡了个午觉,提起来你就掉眼泪。”
  “想啊,延平姨姨也很香啊。”珍珍笑道,“延平姨姨想我的时候,让她搂着茂叔就行了。”
  “你个鬼灵精。”冯茂哈哈笑了起来,“听说御膳房新来一位厨子,做的糯米团子好吃吗?”
  珍珍噘嘴:“没有同文馆的好吃,更没有阿婆做的好吃。”
  “回头茂叔再去同文馆给你要几盒子去。”冯茂指指东暖阁压低声音道,“替你荣叔说几句好话。”
  珍珍响亮哎了一声,蹦蹦跳跳进了东暖阁。
  进东暖阁唤一声小姨,温雅忙从奏折里抬起头,笑着朝她招手:“过来,到小姨这儿来。”
  跑过来扑进她怀中搂着脖子,在她脸上重重亲了两口:“昨夜里小姨回去的时候,我睡着了,今日一早醒过来,小姨又上朝去了。这样子连续三日了,珍珍正想小姨呢,就有人过去传话。”
  温雅一手搂着她,一手抚着她的脸蛋,看着她身上簇新的宫装笑道:“脸上还有点湿,衣裳也是刚换的,又到哪儿疯野去了?”
  “到后苑挖蚂蚁窝去了。”珍珍吐了吐舌头,“还捉了会儿麻雀,没捉住,揪了几朵花。”
  温雅嗯了一声:“高兴吗?”
  “高兴啊。”珍珍笑着,突低了头,“也不高兴。”
  “怎么了?”温雅连忙问道。
  “刚刚碰见茂叔,想起荣叔来了,他的伤不知好些没?秦义哥哥送我到公主府的时候,我答应他常去看他的,可一次也没去过。”珍珍揉了揉鼻子。
  温雅哦了一声。
  珍珍扯着她袖子,仰脸儿看着她:“小姨,让荣叔进宫来嘛,进宫来就可以见到他了。”
  温雅没说话。
  珍珍又扯扯她袖子:“如果不是荣叔,珍珍就见不到小姨。”
  温雅叹一口气。
  那日在同文馆和符郁讯问过吴惟应后回到宫中,问黄忠和魏如表姐的孩子如何了,魏如摇着头不敢说话,黄忠小声说道:“臣与魏大人找到曾楚的乳娘后曾经问过,说是孩子生下来就是死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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