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妨等人来了再商谈亲事,庄亲王先将人放了,翰林院还等着秦状元前去任职。”温雅依然和气,“堂堂状元郎被连夜捉去庄亲王府,在民间传为笑谈,有些不成体统。”
庄亲王瞪了眼,不服气说道:“明明是佳话,怎么会是笑谈?怎么会不成体统?孙相当年不就是被榜下捉婿吗?若不是被李大人捉去,能夫妻恩爱飞黄腾达吗?”
孙智周轻咳一声:“王爷怎么扯上我了?就因为当年被他家捉去,三十年了,我怎么努力,都说我是沾了岳丈的光。若是重来,我必誓死反抗。”
“别得了便宜卖乖。”庄亲王哼了一声。
孙智周因这些日子相府门前冷落许多,孙子又不能承欢膝下,心中常有凄惶之感,虽有老妻陪伴左右,到底心中不足,满腔怨愤正无处发泄,庄亲王短短几个字,他心中怒气蓬勃而出,当下大声反驳:“我当年乃是一介穷书生,家中无权无势,看榜时被李府家人强行掳去,心中惶恐无依,老丈人对我软硬兼施一番胁迫,又派人到我家乡吓唬我父母,我父母老实胆小,他让怎么做就怎么做,我无奈答应下来,成亲后自请前往州县,没有沾他家的光,他们家人却总把施恩挂在嘴上……”
孙智周说着话顿住了,想起老妻从未这么说过,涨红着脸紧闭着嘴没再说话。
“孙相是孙相,秦渭是秦渭,庄亲王休要胡搅蛮缠。”温雅脸色发沉,竟有些护着孙智周的意思,“秦渭是我的旧识,我知道他的脾气,这门亲事是不会成的。秦家二老也不会答应,秦业大名鼎鼎,你总听说过吧?”
“秦业?”庄亲王吸一口气,“当年跟本王打过架的秦业?秦渭的父亲怎么偏偏是他?”
冯茂笑道:“是打架吗?我怎么听说是一个打,一个挨打?还被打得鼻青脸肿,毫无招架之力?”
“那是他使诈。”庄亲王瞪眼说道,“我喜欢的小娘子邀我幽会,让我屏退了左右侍从,我衣裳都脱了,他跳出来就打……”
“那个小娘子,就是秦渭的母亲。”冯茂笑道。
庄亲王嘶了一声,有些惶恐说道:“他们夫妻二人会来京城吗?若来了又该如何?”
“那就放了秦渭,追回派出去的人,此事作罢。”温雅笑道。
“不成。”没想到庄亲王脖子一梗,“旧事归旧事,亲家归亲家,说不定我与他们夫妇有缘呢。”
温雅本以为抛出秦业夫妇,必定十拿九稳,没想到他依然纠缠,紧绷了脸不耐烦说道:“马上回去放人,这是懿旨。”
“太后也得讲理。”庄亲王站起身,脸上带着不满,“丹凤的亲事求过太后多少次,就是不肯给做主。太后让臣放人也行,将镇国公赐婚给丹凤,臣立马放人。”
“我问过镇国公了,他不愿意,京中有的是青年才俊……”温雅耐下性子说道。
“哪有什么青年才俊。”庄亲王竟然打断了太后的话,“我就看好一个镇国公,可那小子自己跟我说,丹凤若是纠缠,只能一辈子嫁不出去,好不容易来一个秦渭,太后又不准,难道要让丹凤也像丹阳一般,嫁个徐淳那样的蠢货……”
徐泰忍无可忍:“徐淳窝囊,都是被丹阳逼得,丹阳仗着郡主身份飞扬跋扈,前几日徐淳不过是摸一下她身边丫鬟的手,让她给看见了,竟然剁下一只手指放在徐淳枕边,徐淳吓得脸色发白,丹阳还说,摸一下剁一只。这样凶狠的女人,我还为徐淳不值呢。”
庄亲王待要说话,太后喝一声闭嘴,怒斥道:“什么鸡零狗碎也到我面前来说,庄亲王回去放人,不放的话,就兵围庄亲王府硬抢,到时候看谁脸上难看。”
庄亲王最好脸面,又看太后动怒,勉强说一声遵命。
冯茂在旁说道:“王爷回去先放人,派去江宁的人依旧前去,看秦业夫妇如何说。太后觉得可好?”
温雅嗯了一声:“就这么办。”
庄亲王本就是勉强答应,回到王府跟庄亲王妃发牢骚,庄亲王妃笑道:“太后也就是吓唬你,这么点事儿也值得兵围王府?秦渭这女婿,我是越看越喜欢,我觉得比镇国公好,镇国公桀骜不驯的,丹凤降不住,秦渭温柔,定会对丹凤好。先派人给太后回个话,就说秦渭愿意了,自己死活不肯走,非要等丹凤回来。就这么先抻着。”
庄亲王也不好提起秦业,皱眉问道:“秦渭的父母若不愿意呢?”
“管他们愿不愿意。”庄亲王妃笑道,“丹凤一回来,就把二人关在一处,孤男寡女,生米煮成熟饭不就成了?”
庄亲王一把搂过自己的王妃,让她坐在腿上,连说有理,夫妻二人调笑一会儿,庄亲王提起丹阳郡主的事,庄亲王妃正得意,一时没有防备,脱口说道:“才剁下一只手指?若是我,怎么也得把两只手都给剁了。”
庄亲王心中一缩,想起王府中莫名消失的几个俏丫鬟,颓然松开搂在她腰间的手,庄亲王妃揪一下他胡子,起身扭着腰出了后门。
庄亲王发一会儿呆,唤一声来人,吩咐进宫如此回话。
温雅听到庄亲王府回话,沉吟一会儿,命翟冲去找荣恪。
荣恪进来规规矩矩行礼拜见,温雅赐了他坐,微笑说道:“你去趟庄亲王府吧。”
“太后请恕臣不能从命。”荣恪拱手,“常言说宁拆十座庙不拆一门婚,丹凤郡主和状元郎男才女貌十分般配,臣以为是佳偶天成。”
温雅皱了眉头:“庄亲王油盐不进,我又不好真的派人过去硬抢,传出去像什么话,听说京中这些勋贵中,他也就对你还客气三分,你去劝一劝。”
“庄亲王好不容易找到满意的女婿,太后说的话他都不听,臣去也是白去。”荣恪又拱手说道。
旁边几双眼睛盯着,温雅不好发作,咬了唇狠狠瞪着他。
荣恪假装没看到她的不悦,嘴角噙着笑说道:“状元郎早晚要娶妻的,太后又何必阻拦?再说状元郎又不是个孩子,自己就不能解决这样的小事?”
“这是小事吗?”温雅咬牙道。非是她不相信秦渭,而是庄亲王府从上到下霸道跋扈惯了,他一介书生初来乍到,如何对付?
“当初就该为你和丹凤郡主赐婚。”温雅气道,“这会儿赐婚也不迟,你做了他家女婿,他们自然会放了秦渭。”
“就是说,在庄亲王府上下众人眼里,臣要强过状元郎?”荣恪嘴角依然噙着笑。
温雅不耐烦道:“你退下吧。”
荣恪看她脸色更加不善,忙收了笑容叹一口气,无奈说道:“臣去就是,臣想办法就是。若是庄亲王不听劝,臣留下,换状元郎回来。”
温雅又好气又好笑,冲他摆了摆手。
荣恪多方设法,想着怎么捏住庄亲王一举拿下,密密筹划三日,正要出击的时候,秦渭施施然从庄亲王府出来,骑马来到宣德门求见太后。
温雅立马召见,看到他进来忙忙问道:“他们怎么肯放人的?”
秦渭摇头:“臣自有妙计,只是不能对太后说。”
“出来就好,我都急死了,让镇国公设法劝说庄亲王,若他也不行,我就撕破脸发兵将你抢出来,也顾不得什么皇家颜面了。”温雅说道。
秦渭看着她笑了:“这么说,太后为臣担忧了?”
“你脾气倔强,怎么肯受人胁迫?我自然担忧。”温雅笑道,“出来就好,按理说你应该任翰林院修撰,方太师说太委屈你了,你就到上书房做皇帝侍读吧。”
“那臣岂不是常常可以见到太后?”秦渭笑道。
温雅点了点头:“那是自然,你精通史学,我若得空,会传你为我讲史。”
第96章 主意
得知秦渭全须全尾出了庄亲王府, 荣恪深感奇怪,庄亲王与庄亲王妃,那样霸道不讲理的两口子,是怎么被他说动的?
没琢磨明白的时候,又听说太后直接授了他翰林院侍读,太后还说,有空会召他讲史。如此一来,他与雅雅相处的时光,会大大超过自己。
愤懑中想出个主意, 上马去了趟公主府。
隔日延平进宫,她怀了身孕五月有余,面若桃花眼眸晶亮头发乌润, 分外好看。
丽贵太妃打发人到了垂拱殿,温雅听到延平来了, 高兴得回了后宫,和几位太妃一起, 在宁寿宫招待延平共进午膳。
席间惠太妃笑道:“都说怀了儿子变丑,怀了女儿变美。延平有孕后更美了,想来怀着的是位小郡主。”
延平轻抚着腹间笑道:“无论男女,都是老天赐给我们的,都一样疼着宠着。”
静太妃笑道:“我瞧着都心里发痒, 驸马就忍得住?”
“他呀。”延平捋一下头发,“说是瞧见我大着肚子,又爱怜又心疼, 顾不得心里痒。”
丽贵太妃笑道:“驸马爷会说话,艳羡死人了。”
“可不,”惠太妃看向温雅,“也不知先帝会不会说这样让人窝心的话。”
静太妃在一旁帮腔:“就是的,若是说,也是对太后说。”
温雅见二人的目光齐齐看着她,愣了愣忙忙摆手道:“我不知道,先帝没跟说说过。”
丽贵太妃笑道:“先帝常常唤太后的闺名,我们几个便没有这样的福气。”
“要我说哥哥最疼的是丽嫂子,就是雅雅进宫后,也多半夜宿临华宫。”延平笑看着丽妃,“丽嫂子去冬又病了一场,如今看起来脸色依然有些黄,哥哥在的时候,丽嫂子瞧着柔弱,可甚少生病。最近两年总是闹病,可是思念哥哥所致?”
“我思念先帝不假,却也因他有些入了魔障。”丽贵太妃长叹一口气,眼眸中有泪水滚落,欲言又止道,“不说了,说多了不过惹你们一起伤心。”
惠太妃指指她,对静太妃道:“瞧瞧,我说什么来着?我们以泪洗面的日子早过去了,她才开始。等她的伤心劲儿过去了,就该是太后了。”
“要我说,人不能闲着,闲着就爱胡思乱想。还是找些事情来做。”静太妃说道,“我最近跟着尚工局的女官们学刺绣,回头每人一方帕子,你们也别嫌弃。”
在座的人都微笑说不嫌弃,只丽贵太妃呆愣着,依然怔怔落泪。
“为着永宁,丽嫂子还是多保重身子。”延平忙劝道,“我今日进宫来呢,是有个主意,让宫里也热闹热闹。”
惠太妃和静太妃忙问是什么主意,丽贵太妃也止住了眼泪,温雅微笑睨着延平:“什么样的主意?说来听听吧。”
“我整日在家中混吃混喝闲着无事,突然想起以前的上巳节来了。哥哥都是为我张罗的,虽然我的亲事没成,但是十分热闹,热闹得让人常常回味,且每一次都能促成许多桩姻缘。”
延平笑说道,“我就想着,丽嫂子这儿,常有诰命夫人进宫来,求着递话给太后恳请赐婚。今科取士有许多青年才俊,前几日状元郎竟庄亲王捉到府中,逼着人家做丹凤的女婿。与其重演榜下捉婿的闹剧,不如宫里在金明池畔办一次临水宴,三月三是过了,就四月四,金明池畔鲜花盛开,天气不冷不热,正是最美的时候。”
“主意倒是好,我那两个侄女也正想觅得良缘。”惠太妃看向温雅。
静太妃也看着温雅:“先帝三年丧期未过,宫里大张旗鼓得宴饮,合适吗?”
丽贵太妃也看着温雅。
“不过是一次宴饮,何必瞻前顾后,办吧。只是勿要太过奢华铺张,就取水边自然景色,也不用丝竹管弦,让来宾们自娱自乐就是。”温雅微笑着做了决定,“新科进士,京中皇族勋贵,五品以上大臣,府上有适龄的男女都可前来。只是,贵太妃的身子吃得消吗?”
“就若静姐姐所说,忙些倒更好,此事就交给我来操持。不过是一次宴饮,两位尚宫和众位女官能干,我不过是看着些,多说几句话。”丽贵太妃笑道,“永安十一了,再过四年及笄,我们提前几年操办,到时候办得顺手了,一切自然水到渠成。”
“多谢贵太妃思虑长远。”惠太妃忙忙笑着称谢。
“是啊,先是永安,隔一年就是永宁,顺便也帮皇上物色着,倒是好事一桩。”静太妃也笑。
一时间又都高兴起来,太后似乎分外高兴,连夹几筷子蒸肉,微笑着吃得很香。
延平孕期嘴馋,蒸肉本是专为她做的,她让红蔷给太后和每位太妃分几块,让她们尝一尝,几位太妃只吃一口,就皱眉说太腻。延平奇怪看着温雅,笑问道:“太后平日不喜油腻,最厌肥肉,今日怎么喜欢上了?”
温雅回过神,帕子捂了唇呕了一下,喝一盏茶水下去笑道:“想着朝堂上的事,一时间出了神,没留意往嘴里塞得是什么。”
众人笑了起来。
温雅低下头,面颊稍稍有些发烫,其实刚刚并没有想朝堂上的事,只是想着临水宴后,若能将那几个惦记荣恪的人都给嫁出去,倒是好事一桩,省得再因她们心烦。
说笑中提起今科状元,静太妃便问长得可好?惠太妃点头:“说是温文儒雅面白如玉,看人的时候,一双眼眸里总喊着温柔的笑意。骑马游街三日,不知迷倒多少姑娘。”
“难怪庄亲王两口子拘着人不放,为了丹凤的亲事,竟是连脸面都不要了。”静太妃笑道。
“他们两口子是干着急,丹凤一颗心还在镇国公身上,死活不会应的。”丽贵太妃摇头。
延平笑道:“庄亲王妃的脾气,肯定是想着绑入洞房生米煮成熟饭。”
“这两口子可是天造地设一对,庄亲王在外霸道,庄亲王妃在内跋扈,但凡庄亲王对那个丫鬟多看两眼,她就得设法将人处置,至于是赶走还是处死,那全看她的心情。”惠太妃嗤笑道,“就她那样子防着,庄亲王依然姬妾成群,这些人呢她不能明着处置,就暗地里让她们生不出孩子,以至庄亲王子嗣单薄,就那么一个命根子,被宠得不成样子,成日里跟小吉王斗鸡走狗,在庄亲王府读书的王侯子弟,都让这二人给带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