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雅笑笑:“当年请他前往京城,想好了要试探他对付他折磨他,即便后来知道真相,他是我表姐夫,又有珍珍,我怎么会动心?”
“撇开这些呢?”琼华追问,“撇开这些,他作为一个男人,霸气长情,作为一国之君,文韬武略,你可会动心吗?”
温雅顿了一下,看一眼荣恪忙笃定说道:“不会。”
“想说的都说了,想问的也问了。”琼华一声嗤笑,“赛祁和康儿也该醒了,我瞧瞧他们去。”
说着话站起身,摇摇而走。
荣恪咬了牙,温雅忙道:“又吃干醋……”
“这不是干醋。”荣恪瞪着她,“你解释得太认真了,而且,你犹豫了。”
“他是男人中的佼佼者,我难免被吸引,人之常情嘛。”温雅去握他的手。
他躲开了:“我早就看出来了,他与你箫笛合曲的时候,十分融洽,几多暧昧。”
“琼华特意提起这些,是存心挑拨,你别上她的当。”温雅又去握他的手。
他又躲开了:“当年你画的那幅画,许多个男人围着你,你跟我说说,都有谁。”
“我吩咐薛明烧了,你怎么会知道……”温雅愣了一下恍然大悟,“你问薛明了是不是?薛明不认字却记性好,记得样子了对不对?”
“你再画一次。”荣恪执拗看着她。
“不是当时的心境了,忘了,画不出来。”温雅忙道。
“那你跟我说说,都有谁。”荣恪不依不饶。
温雅站起身:“懒得理你,我出去走走。”
荣恪忙追了上来,牵起她手出了院门绕过营寨,踏过青草地淌过清澈见底的小河,沿着羊肠小道上山,并肩站在山巅向下眺望,开阔的山谷中绿草茵茵,一座座营房整齐排列,温雅眼前出现那幅图画,笑道:“好一幅壮美景色。”
“我说过,我们占山为王,我做山大王,你做压寨夫人。可还记得?”他收回远眺的目光,看着她笑。
温雅嗯了一声,点头道:“你说过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
“都记得吗?”荣恪看着她,“刚刚问你的话呢?”
温雅白他一眼:“你说过想去看看我的闺房,可还想去吗?”
荣恪眸色变深:“你在引诱我吗?”
“江宁总督府的内宅,最深处有一座阁楼,就是我的闺房。你想不想去瞧瞧?”温雅握着他手,殷切看着他。
“我知道你的心思。”荣恪圈她在怀中,柔情看着她,“我知道你绝不会留下,你还要回到京城,回到宫中继续守护睿宗皇帝托付你的江山天下,你也该知道,无论我多不愿意,终究要跟着你回去。”
“我知道。”温雅仰脸儿看着他,“可是我想让你回去的时候高兴些,我想着,我们先一起回江宁,就跟民间小夫妻归宁那般,白日里我带着你在江宁到处走走,夜里我们住在我的闺房,从来没有男人进去过我的闺房,你是头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
他的双臂收紧再收紧,唇贴上她唇亲吻,轻缓而温柔,许久放开她,声音低哑说道:“雅雅的闺房,我渴慕了很久,你既盛情相邀,我盛情难却。”
温雅靠着他笑,能哄他开怀,她在所不惜。
二人依偎着坐在山坡上,时而纠缠,时而笑谈。
黄昏的时候下山,温雅心中怡然,笑看着青天下一群又一群飞鸟归林,冷不防他在耳边问道:“哪张画里都有谁?你就当个笑话告诉我。”
“以为你忘了,怎么还记着?”温雅叹口气,娇嗔看着他:“京城四美自然是有的。”
“京城四美?谁啊?”荣恪奇怪问道。
“你秦渭冯茂翟冲,你排头一个,得意吧?”温雅打趣看着他。
荣恪皱了眉头:“他们三个,也配跟我相提并论?”
温雅嗤一声笑了,荣恪追问道:“一共七个,还有三个呢?”
“先帝,荣麟少帅,翟临。”温雅扭着脸,“这三位都是不在了的。”
“不在了的你也稀罕?竟然还有我哥哥?”荣恪眉头皱得更紧。
“都不在了,画进去有什么打紧,先帝常提起荣少帅,你回京后,又陆续知道一些荣少帅的事,我很仰慕他。”温雅歪着头,“对了,那会儿不能确定符郁是敌是友,如今再画的话,得把他也加进去。”
看荣恪咬了牙,脸色有些发青,忙揪着袖子说道:“你到底与他们不同,这样吧,你和我在床上,他们围在床边。可好?”
“不好。”荣恪甩开袖子,“他们围在床边,我的身子会出毛病。”
“不回答你吧,非追着问,回答了,又不高兴。”温雅拍拍他脸,“怎样才能高兴?”
“我也要画一幅画。”荣恪咬牙。
温雅想着他那些莺莺燕燕,琼华公主,大双小双,丹凤郡主方若兰武灵儿,再有什么一十二妃,比我的多好几个,心里酸气直冒,面上却毫不在意,云淡风轻笑道:“画吧,你画工好,画一幅美人图,我也欣赏欣赏。”
从夜里到白日又到夜里,记不清多少回折腾,夜半的时候,温雅再熬不住昏睡了过去,早起被营号惊醒,迷蒙着眼伸手一摸,荣恪不在身旁,揉着眼睛趴在隔窗上向外看,他正在书案前作画,起身披衣下床,赤着脚悄无声息溜过去,藏在他背后偷偷探头去看他笔下的画。
好一幅美人图。
第146章 归宁
温雅数了数, 一共是十二位,美人个个姿态不同服饰各异,看到脸上却愣住了,都是同一张脸,或嗔或笑或怒或怨,是不同神态的她。
手圈上他腰轻声笑道:“坏蛋,害得我提心吊胆,险些淹死在醋缸里。”
他回身看着她笑:“我不像你那样贪心。”
“我才不贪心。”温雅笑道,“不过是顽笑, 游戏,小小的恶趣味而已。”
“给我几日,将这里安顿妥当了, 咱们就回江宁。”荣恪笑看着她。
温雅雀跃着踮起脚尖亲他,笑问道:“怎么突然就想通了?”
“本想画幅美人图气你, 却怎么也狠不下心。一幅画都狠不下心,更舍不得让你自己回京。”荣恪抱她在怀中, “去年不辞而别,是我对你最狠心的一次,以后再不会轻易离开你。”
温雅靠着他,沉默半晌方道:“你不愿意的时候,我千方百计哄着你, 这会儿愿意了,我倒犹豫了。这几日在你的地盘上,见识了你作为主公的威风气派, 高高在上说一不二,在京城在宫中却处处受制,要顾及许多人许多事,我不想让你回去再受委屈。”
他抱着她笑:“雅雅经年累月见不到我,可能忍得?”
“一日不见都不能忍。”她摇头。
次日,琼华和赛祁带着赛康向二人辞行,送走一家三口,荣恪与温雅到巴州将军府盘桓两日,由翟冲带队护卫,秦义小双作陪,往江宁而来。
二十日后到达江宁,于夜间悄悄进入总督府,温总督得信,衣衫不整跑步迎了出来,瞧见风尘仆仆的女儿,眼泪掉落下来,半天方颤声道:“八年前上京的时候,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女儿回家来了。”
温雅流着泪过来为父亲系好衣带,笑着指指门口的人,温总督看过去,收了泪水沉了眉眼,一幅威严之态,荣恪忙过去恭谨见礼。
温总督嗯了一声,自顾上座了,方说道:“你们也坐吧。”
温雅坐下喝口茶,问声怎么不见柳姑姑,屏风后转出一人,老大不自在看着她,温雅看向她微微隆起的肚腹,呀了一声问道:“柳姑姑有了?”
柳真脸涨得通红,忸怩道:“这么一大把年纪,真是没脸见人,听到姑娘回来了,又忍不住要见上一见。”
温总督瞧着她笑,拍拍身旁椅子:“过来,过来坐下说话。”
看柳真坐下了,荣恪忙过去行礼,柳真欲要起身回礼,被温总督摁住,笑说道:“他既跟着雅雅来了我们家,行的是家礼,你当得起。”
“她算什么?她怎么就当得起了?”门口有人冷声说道。
荣恪看过去,门外一位中年妇人傲然而立,眉目精致容颜冰冷,头戴月白妙常冠,身着月白交领僧袍,外罩黑黄青白四色拼接水田褙子,手执麈尾念珠,一瞬不瞬看着温雅。
温雅嘶声唤着母亲,站起身扑到面前跪倒下去,含泪说道:“女儿不孝,一别八载,女儿回家看望母亲来了。”
温夫人后退一步,声音依然清冷:“堂堂太后的礼,我可受不起。”
温雅膝行向前,手抚上母亲的僧鞋,哭着说道:“我在母亲面前,永远是母亲的雅雅,不是什么太后。”
“起来吧。”温夫人伸出一只手,“你还知道我是你娘,没将柳真当做亲娘,也算有心。”
温雅握住母亲的手,站起身看着她,母亲的眼角有了细纹,母亲的鬓边藏着白发,她吸着鼻子道:“我在宫中常常想家,想家的时候就想起母亲,想起我说腿麻了,母亲扳着我的大脚趾轻轻摇晃,说过一会儿就好了。”
温夫人抽出手, “你既好好的,我也就放心了。”说着话遥遥看向荣恪,见他欲要过来行礼,忙摆手道,“你不用过来,让我远远瞧瞧你就好,我不会说好听话,上次温瑜带媳妇回来,前去佛堂看我,我就说媳妇挺好看的,比她娘好看,像她爹,就是手长得跟她娘一模一样,手掌肥厚手指短粗。温瑜就捧起她手看,说以前没发现,这么一看还真是,他媳妇当时就红了眼圈,我本来想说些好听的,总是弄巧成拙。”又扭头对温雅道,“见一面就行了,不用再到佛堂来看我。”
说着话转身就走,温雅扑过去从身后一把抱住了,轻声道:“如今的日子,是母亲想要的吗?母亲有不甘心吗?母亲日后跟着我,可好?”
“日后再说吧。”温夫人一声叹息,“听起来,你们面临着许多麻烦。”
荣恪抢步过来固执行了礼,温夫人上下打量着他嗯了一声:“倒是挑不出什么不好来,比睿宗皇帝好,睿宗皇帝太过清瘦,一看就非长寿之相。”
荣恪忍不住挑了唇,温夫人道:“镇国公府的女眷住在鸡鸣寺,老夫人已经大好了,其他人也好,你们也该过去瞧瞧。”
荣恪唬了一跳,温总督起身走了过来:“怎么没听婉如提起过?”
“为何要告诉你?”温夫人一声冷哼,“本来准备谁也不告诉,我看他顺眼,便告诉他。”
柳真也扶着腰出来:“难怪姐姐这些日子常去鸡鸣寺。”
“谁是你姐姐。”温夫人瞟她一眼,“怀个孩子就作天作地,谁没怀过孩子似的。”
柳真也不计较,笑着说道:“谢谢姐姐打发人将雅雅出生时的襁褓送给我。”
“那日将温瑜的找出来送到巴州去了,顺便将雅雅的给你,她是福禄绵长的命格,能护着你和孩子,你这么大年纪了,很容易难产而死一尸两命。”温夫人一仰头,“天气热了,我那儿的窗纱该换了,换成薄透的青绿,院子里的花换成牡丹,佛堂里的檀香气味太浓,鸡鸣寺大雄宝殿中的檀香清淡。”
柳真忙道:“妹妹知道了,明日就差人去换。”
温夫人扒开温雅的手:“我还有句话,荣夫人做朋友还不错,做婆婆,只怕是恶婆婆,你要当心些。”
温雅愣住了,荣恪也有些发愣,温夫人自顾昂然走了。
“母亲一个人回去吗?”温雅忙问道。
“门外有侍奉的人候着。”柳真笑道。
温总督看着夫人的背影摇头,“玉娥怀孕后,写信告诉了你母亲,你母亲捧着书信看好几遍,看着看着哭了起来,哭着说自己要做祖母了。从那日开始,突然长大了似的,对柳真也跟以前不同,以前高高在上不搭理她,如今总跟她抬杠斗嘴。刚刚我派人过去告诉她你回来了,她竟然特意过来,可见心里惦记你了,估计也对荣恪好奇,想要瞧瞧他。”
“你父亲夸赞荣恪,说这次战争多亏了他未雨绸缪,才能很快结束,战场上少了许多伤亡,百姓少受战乱之苦。我将这话告诉了夫人,夫人便对荣恪起了好奇之心。”柳真说道。
“言过其实,我没有夸赞过他。”温总督轻咳一声,板着脸说道。
温雅含着泪笑了,荣恪给她递过帕子,她拭着眼泪道:“这一路上心中忐忑,以为母亲不肯见我。”
柳真忙劝慰道,“雅雅放心,见过一次就有第二次。”又看荣恪搓着手坐立不安的样子,笑对温总督说道,“孩子们长途劳顿,让他们早些歇着,有话明日再说。”
“雅雅自然住自己房中,荣恪住客院。”温总督吩咐着站起身。
柳真笑道:“雅雅特意去了巴州,二人又一起来的,都住到雅雅院子里去吧。”
温总督瞪一眼荣恪,甩袖子走了。
柳真忙道:“去吧去吧,芳华和艾姑姑候着呢。”
芳华与艾姑姑打着灯笼在前领路,二人并肩在后,穿过重重院落,绕过曲折回廊,一路上谁也没开口说话。
温雅的院子在总督府最深处的西北角,绕过后花园跨过莲湖上的小桥,几杆翠竹环绕,清幽的芙蓉花香扑鼻,进了院门绕过影壁,一幢雕廊画栋的两层小楼出现在眼前,一层是书房,沿着木楼梯上去,便是温雅的卧房。
渴慕了一路,心猿意马一路,真进了她的香闺,却仰倒在榻上发愣走神。
“去吧。”温雅拍一下他手,“去鸡鸣寺瞧瞧去。”
荣恪一跃而起,在她脸上重重亲了一口:“我去去就回,等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