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无处可去,现在大学生活步入正轨,即便打电话过去,她也不占理,母亲说不定还会嫌她事多。
所以,何必多此一举?
她沉默太久,手里的动作都停下。
杨露意识到自己可能越界太深,生硬地转移话题:“对了!中午就想问了,你和景越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话音刚落,尚且沉默的人忽然抬起头,眸光晃动得厉害:“为什么这么问?”
感觉气氛陡然变凝重,杨露咳一声,解释说:“何佳跟你提景越的时候,你都没像以前一样反驳,我就想…是不是……”
“不是!”夏云珠打断她,俯身把余下的东西胡乱塞进小水桶,明显的落荒而逃,推开门觉得两个字可信度不够,又强调一遍,“我和他什么都没发生,中午只是在想别的事,所以没心思反驳。”
“是吗?那就是我想多啦!”
“你啊,少脑补点校园小甜文情节,我去洗澡了,待会儿见!”
反手关上门。
夏云珠触着那片冰凉,下唇被咬出一圈惨白。
对不起,
她撒谎了。
根本就不是什么都没发生……
嘴唇隐隐作痛。
恍惚中,她似乎又嗅到景越身上烟草的气息,陌生而危险……
——“你说,我这是怎么了?”
他问完这话后,车内足足静默了一分钟。
夏云珠不明白他声音里波动的情绪是出于什么原因,耐着性子再一次地解释:“可能是责任感太强,所以总误以为我旷课是你的错。其实没必要这样,这件事根本和你无关。”
“和我无关?”他自语般反问了一句,夏云珠没察觉到他眼底陡然笼罩的阴翳,再次推开车门,为难地问:“快上课了,能不能麻烦帮我开下后备箱?我要先回一趟寝室……”
另一侧的车门打开,景越沉默地下车,替她搬下行李箱。
一切都再寻常不过,直到她伸手去接拉杆被他顺势握住,才意识到不对劲。
惊讶地抬头,对上一双深不可测的眼眸,蕴着好些她似懂非懂的情绪。
“景越?”她无措地唤了声,手尴尬又着急地往外抽。
然而对方恍若未闻,捉着她的手,眼底骤卷的风雪随着她的挣扎而渐渐汹涌。
“这么着急避开我?”
“没有,我只是怕时间来不及……”
“我会和老师说。”
又是一阵窒息的沉默。
夏云珠僵在原地,不知道景越今日的反常究竟是为什么。是她刚才说错了什么吗?
正想问,他快她一步,先开了口:
“昨晚,你和他进去后,我在酒店门外站了一夜……”
“好像突然,想明白了很多。”
终于明白,原本的那些愧疚,早在找寻她的过程中变成了另外一种感情……
喜欢他的女生很多,然而他却从来没有把目光放在任何一个人身上,所以夏云珠是他第一次如此用心去了解的女生,哪怕最开始只是为了搜寻线索……
后来她终于回来,他安心的同时,总想着去补偿些什么,在薄风遥出现前,他也以为所做的一切仅仅是处于愧疚。然而她和男友在一起的画面一次次冲击他内心的防线,有些感情早已按捺不住!
明知道,在她有了男友后,有些话就该烂在肚子里。
可她的避之不及和客套疏离深深刺痛了他,四个月日日夜夜辗转而生的感情,终于戳破心脏,决然而出——
她震惊又错愕的眼神中,他哑着嗓子,一字字承认:
“夏云珠,我喜欢上你了。”
“你自己看着办吧。”
……
江川大学11点半门禁、12点熄灯。
夏云珠被叫下去的时候,离门禁还有十分钟,越过宿舍大门的时候,被宿管提醒了一下时间。
她道过谢,摸了摸口袋,钱包和手机都带着,考虑到薄风遥没住处,她今晚肯定得陪他在外过夜。
此时路上已瞧不见人影,五米远一盏路灯,光线很暗,前方树林黑压压一片似鬼似魅,让人胆颤。
她走了一段路便不敢继续,停下来四处张望,正疑惑薄风遥怎么没出现,就感觉背后一阵风过,紧接着身子一轻,双脚离了地,整个人腾空而起。
她吓得尖叫,声音破喉而出的一瞬,被及时捂住了嘴,与此同时,耳畔一声低低的轻笑,玩味十足:“夏云珠,你胆子可真小。”
磁性的嗓音和漫不经心的语调,让她悬空的心瞬间落地,然而悬空在几米高树上的双脚却没法落地。
她侧身环住罪魁祸首的脖子,又气又怕:“你干什么?说了不许在外随便用轻功!”
“天色暗,没人看得见。”
“人是看不见,可电子眼看得见!”
“我侦查过了,你们学校除了前后门外,没有安装监控。”
“……”
还真是,不知说他什么好了……
揽住她腰肢的手故意吓唬地松了松,又是一声被他盖在掌心的惊呼。
薄风遥表情戏谑:“我抱着,还能让你摔下去?”
夏云珠惊魂未定,没好气地说:“你来就是为了吓我看笑话?那我回去了,您自个儿在这里吹冷风睡一晚吧!”
他不怒反笑,暗夜里,那双眼格外明亮:“我带你去个地方。”
第33章
黑暗将两人快速掠过的身影很好隐藏, 等再次落地时,已到了校外一条悠长小径,地上铺了层落叶,被路口光源照出斑驳的影。
夏云珠站稳, 茫然地问:“到底要带我去哪儿?这么晚了, 不赶紧找个地方休息吗?”
薄风遥没有回答, 只神秘地勾了勾唇, 手递过去,示意她牵着。
夏云珠当没看见, 兀自朝光源走, 嘴里嘀咕:“到底什么事?这么神神秘秘……”没走多久,他手再次递过来,两个字:“牵着。”
她转过脸去,小声嘟囔:“别闹, 男女授受不亲……”
那只手仍固执地悬在她跟前,没脸没皮的回答自头顶传来:“已经亲过了。”无赖劲儿上来, 又补一句,“衣服外面的、里面的都亲过,还不算亲?”
夏云珠被蛰似的, 猛然抬起头,声音拔高, 气势汹汹喊他的名字:“薄!风!遥!”即便头顶仅悬挂着暗淡月光,也将她面颊上的赧红照得一清二楚。
他眉眼深弯几度,反问道:“难道我说错了?洞房花烛夜, 你我共枕眠,若不是……”
脸颊烧得滚烫,夏云珠受不了地打断他:“别说了!不是要带我去一个地方吗?天色这么晚,你快些,不然找不到住宿。”
薄风遥终于住了口,虽无声弯起唇角,可胸腔紧绷的震动还是不小心带出几声低笑。
夏云珠脸更热,埋着头,脚步飞快,憋了好会儿,挤出两个字:“流氓!”
生平第一次被骂流氓,怎能辜负这称谓?
薄风遥伸手将她攥紧,戏谑道:“……那就更要牵了。”
以前怎么没见他这般无赖?
看样子,江湖霸主的威严形象已经被他败得所剩无几了!
夏云珠羞恼地挣了挣,没能挣开,索性由他握着。
略高的温度包裹住她,手心慢慢起了汗,粘稠地将指缝交合。
深秋的夜晚很安静,许多微小的细节被肆意放大在这条空荡的小道上。
夏云珠偷偷掀起眼帘打量身边的人。
路口遥远的光,在他面容投下一片流动的澄明,五官因光影交界而显得越发立体。
这张足以让任何人心动的盛世美颜,因她抛下对他的那份畏惧而效果加倍,像现在这样和他牵手漫步在月色中,心脏像是被射中一箭,扑通扑通跳跃的都是躁动。
明明不是充满蝉鸣的盛夏,耳畔却喧嚣四起。
真是美色惑人!
她愤愤地想,提醒自己不要这么肤浅,然而心跳却叛逆地加快,怕被他察觉,她心虚地屏住呼吸,想刻意将心跳缓下来。
然而一切都已被他知晓,冷冽凤目漾着波澜,美得流光溢彩……
如果不是错觉。
那么,他家夫人对他……
似乎也不是完全有抵抗。
……
夏云珠不知道他究竟要带自己去哪里,问也得不到答案,只能随他顺着江川一路走。
高耸入云的红色塔状建筑物在视野里渐行渐近,等两人走到塔脚的售票窗前,她才后知后觉明白过来,逃避似的抽手就跑。
他想去哪儿都行。
可为什么偏偏是江川塔!
这不是,往她心口捅刀子么?
早就料到会这样,薄风遥眼疾手快扣住她的手腕,将人强行留下:“走了这么长的路来到这里,不上去看看,不觉得可惜吗?”
深知力量悬殊,她不再挣扎,背对着他质问:“薄风遥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想上去看看而已。”他顿了顿,又补上一句,“和你一起。”
她怎么有勇气上去?
当年说好三口之家一起来看江川塔,然而等来的却是父母离异、家庭破碎。
那是她不愿面对的遗憾,在心底留下永恒的伤疤。
毫无准备地撕下来,该有多痛……
“对不起,我不能陪你上去。”
“为什么?”
“……我恐高。”
她蹩脚的谎言,换来他长久的沉默。
十月末的风呼啸得肆意,凉意涌动在衣袖中。
觉得冷,她缩了缩脖子,轻声说:“我们回去吧,明早我还有书店的工作……”
握着她的手没松开,骨节分明的指藤蔓般缠紧,末了,用力将她拉进怀里,以公主抱的姿势大步流星朝售票窗走,霸道得不讲理。
“两张票,顶层观景台。”
薄风遥递上钞票,窗口小姐看了他一眼,面露惊艳,瞧见他怀里抱着个不安分的女人,正挣扎着说恐高不去看,顿时失望地收了要微信的心思,果然,长得好看的男人都有女朋友了。时间已过零点,她职业性提醒道:“江川塔1点关门哦!祝您观景愉快。”
愉快?
一点都不愉快!
夏云珠对着薄风遥一阵捶打,依然没能从他怀里下来,最后竟被他公主抱着进了电梯。
狭小的空间里,不止一对情侣,虽然都亲昵地黏在一起,却没谁像薄风遥这样高调地抱着。
夏云珠只觉得脸都丢光,埋进他颈窝,不愿继续被当成猴子围观。呼吸打湿鼻息,她闷想了会儿,觉得气不过,一口咬在他脖颈上。
正看着浅浅牙印得意洋洋,就听得“啪”一声,屁股猝不及防挨了一巴掌,不疼,却足以让她脸红得滴血。
不知谁没憋住,偷笑了声,夏云珠恨不得钻进地缝里!
薄风遥!
你好样的!
经过这么一茬,夏云珠不敢再闹,乖乖伏在他肩头,等出电梯才偷偷露出一双眼睛四处看——
不同于电梯里的安静,观景台比想象中热闹,明明已过零点,映着江川夜景的落地玻璃前,仍有许多情侣依偎在一起。
浪漫的提琴声萦绕四周,玻璃地面变幻着各色的光,美得像是踏在星河之上。
见她动容,逃跑的意图不似之前那样强烈,薄风遥把她放下,站在入口处问:“要不要进去看看?”
她尚在犹豫中,探头望里面的人。
这个点,不可能还有带孩子来看夜景的三口之家。
心里稍微松了几分,脚不自觉朝里踏出半步,触到流动的光,又意识到不对。
明明是被薄风遥强行抱上来,怎么变成她主动走进观景台了?
回头,果不其然对上他狡黠的双眼。
简直像只老谋深算的狐狸!
“我要下去了。”她绷着小脸,绕过他走去电梯。
乘务员以为小情侣吵架,默不作声看后续。工作的原因,各种出乎意料的展开都见过、各种奇葩的争吵理由都听过。
然而,接下来的对话却闻所未闻——
“夏云珠,你就这么胆小?事实已经摆在眼前也不愿面对?”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你懂。6岁、冬天、全家观景台看雪。”
小姑娘电梯也不等了,直接扭头冲回男友面前,扬声激动地质问:“你偷看我手账?!”
“我光明正大地看。”帅气的青年说话理直气壮,不出所料挨了几拳,然而面对女友的招呼,他眼睛都没眨一下,任由她发泄,只是在她又一次扭头要走的时候捉住了她,这回,质问的人换成了他:“承认被父母抛弃、接受家庭永远无法复原,有这么难吗?”
“你懂什么?!你什么都不懂!”
“我不懂?”青年怒极反笑,“6岁那年,我亲眼目睹双亲被人折磨致死,却什么都做不了,我比你更懂失去家人的痛苦!”
似乎被他的话震慑住,小姑娘不再哭闹,只愣怔原地,半点声音都发不出。
高大的青年也沉默了片刻,然后将她扛在肩头,直接带进了观景台。
乘务员:“……”
这到底是吵架还是比惨?
……
在江川生活了19年,这是夏云珠第一次从观景台俯瞰全市夜景。
虽说已过零点,然而入目处,却是满目灯火。繁星般洒满城市的各个角落,将夜都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