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看到。
不会有人看到。
永远都不会。
......
翌日。
云深整整一天没有来学校。
孙丽萍给他打了电话,连着十来通,皆是无人接听。
给他二叔打电话,电话那端的男人说他人在外地出差,回不来,他只告诉了她云深现在的住址。
在放学后去云深家里之前,孙丽萍还是给云深的家长打了电话。
一个活生生的人失联一天这不是什么小事,她作为云深的班主任,如果他出了什么事,她是要负责的。
挂断电话后,她收拾了东西,往外走。
在停车场提了车,照着那个地址准备找过去,刚刚发动了车子,她接到了一通来自于英才小学的电话。
给她打电话的是她的儿子杨锦的班主任,电话的大致内容是杨锦在体育课上不小心受伤,这会儿人正在医院里躺着,脚踝可能是骨折了。
挂断电话后,孙丽萍脑袋抵在方向盘上想了一会儿,须臾,叹一口气,发动了车子。
在去医院的路上,她在心里默念了一句抱歉。
作为一名母亲,她到底还是自私了。
......
门和窗都关着,窗帘将窗外的天光遮的密不透分,没开灯,整个房间都浸在一片墨一样的黑暗里。
卧室里的床上躺着个人。
一动不动。
整个卧室一片死寂。
忽然一道骤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破了这死寂。
而床上的人并没有动。
手机那端的人固执的厉害,手机孜孜不倦一遍接一遍的响。
在想过三遍后,床上的人动了一下。
他偏过头,扫了一眼因为震动快要掉下桌沿的手机,伸过一直手来,把手机拿了过去。
手机屏幕上跳跃着一个称呼:爸。
不是孙丽萍。
是他亲爸。
看着那个称呼很久很久,明明想挂断,指尖落在屏幕上,却迟迟不肯落下。
到底,还是舍不下。
到底,还是有希冀。
片刻之后,指尖终是划了下去。
接通了这通电话。
电流声在为死寂的房间带来一丝人气。
他抿着唇,感觉连呼吸都有些凝滞
下一秒,却听到电话那端传来不耐烦的,有些愠怒的声音:“为什么又旷课了!”
心尖像被一根针刺了一下。
尖锐的疼。
就是那一瞬,所有的希冀散了个干干净净。
他像是一只收到攻击的刺猬,为了保护自己,竖起了全身的刺。
像是一种反叛,他的下巴绷成倔强的弧度,故作无谓的吐出一句:“没什么,不想去。”
“不想去?”男人的怒火像是要掀翻屋顶:“云深,你什么时候才能有点长进?”
“我一直就是如此。”
“是,你多厉害,这个家都快被你拆散了!我云成怎么会生出你这种混球来!”
是,在他爸的眼里,他就是个混球而已。
喉间哽了一下。
压了很久,才把那股酸涩压下去,他轻笑了一声:“是,我不配做你儿子。”
电话那端默了一瞬。
再有声音传进来时,怒气散了,只余下冰冷:“我不管你在那边怎么玩,但不要再给我惹事,这种烂摊子,以后别让我收拾,再有下一次,这电话我不会接。”
电话被掐断。
一切声音消失。
整个房间再一次陷入死寂。
手指无意识的松开,手机从耳边滑落下去。
无谓的表情一点一点敛去,眼眶悄悄发了红。
一滴泪顺着眼角滴下去。
融入枕巾。
满身的刺收了,只余下遍体鳞伤。
安静的房间,没有一丝光。
疼痛,绝望,压抑,排山倒海一样涌上来,包围了他。
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却无从发泄。
只能忍着。
不能死。
不能一走了之。
这世上还有一个人,在看到他的时候会开心的一遍遍的喊他:“哥,哥......”
那是他必须苟延残喘活下去的理由。
那稚嫩的声音似乎又开始在耳边环绕了。
每喊一声,却像是拿刀硬生生的捅进他的心脏,提醒着他当年的犯的错。
他抱住脑袋。
脑袋像是快炸了。
滚烫的温度似乎要将他点燃。
没错,他在发烧。
从昨天拖着身子吃力的回到这里,就开始发烧。
一直到现在。
可是没有人在意。
半晌,他自嘲一声,狠狠抹了一把泪,从床上坐起身来。
随意在衣柜里找了衣服裤子套上,托着浑浑噩噩意识模糊的脑袋动作缓慢的离开房间。
附近的小卖部里,买了几罐啤酒。
结账的时候,老板看着他的模样,吓了一跳:“小伙子,没事吧?”
他没什么力气的摇摇头,感觉身体好像随时会倒下去。
吃力的把啤酒半拎半抱的弄回家,再也撑不住,还没走到沙发前,腿一软,就滑落在地。
塑料袋里的啤酒瓶咕噜噜滚了一地。
他身子后仰,靠在沙发腿上,随后捞起一瓶,开盖,大口大口的灌下去。
喝的太猛,酒液顺着下巴淌下去,浸湿了胸口。
他闭着眼,不管不顾的往里灌。
一瓶接一瓶。
当苦涩的液体划过喉咙,当酒精将意识模糊。
一切都记不起了。
真好。
那些苦痛,都消失了。
他安安静静的靠在沙发上,偏着脑袋,闭上眼睛。
......
第二天,孙丽萍从医院匆匆赶回学校,抱着希望走进教室。
最后一排的位置,还是空着。
云深依旧没来。
可她实在是走不开,杨锦他爸最近在忙一个项目,到现在还在国外,而杨锦上下床都离不开人,她得去医院守着。
但云深的事情不能耽误了。
在下第二节课后,课间操时间,她把班长宁溪叫去了办公室,派她在今天放学后去云深住的地方走一趟。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章前期可能有点压抑,但后期真的会非常甜非常宠的,作者一脸认真的跟你们讲
第7章 红颜祸水
宁溪想拒绝,可班主任安排的事她又没法拒绝,只能硬着头皮应了下来。
一路心事重重的回到教室。
回到自己的座位,她托腮看向最后一排,许久,重重叹了一口气。
“宁大班长,怎么,有心事?”侧面忽然探出个脑袋来。
宁溪吓了一跳,身子往后仰了仰,瞪了一眼凑她过近的王宇:“关你什么事?”
“关爱同学,我一直这么友爱。”王宇冲她眨了下眼睛:“说说呗,怎么回事?”
一个眨眼,gay里gay气的,宁溪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正要皱着眉回身,却想起王宇这人的外号,鬼机灵。
简单来说,就是一肚子坏水,鬼点子贼多。
还真说不准他有什么法子。
宁溪搓了搓手臂:“也没什么,就是今天放学孙老师让我去云深家一趟。”
“你不想去?”
“这不废话?他那么凶,万一......”
“这好说。”
“嗯?”
“你去找程一,让她跟你一块儿去,万一打起来,你就把她往前推。”
宁溪看向靠窗位置第一排,程一垂头坐在自己座位上,脑袋乱的跟鸟窝似得。
就是这么一个邋遢鬼,每次考试都压在她上头。
平日里还老一副冷淡的样子,也不知道有什么骄傲的。
她早看她不顺眼了。
不过,这么做是不是有些不厚道,万一真出什么事呢?
她有些迟疑。
王宇在她耳边嬉皮笑脸的邀功:“怎么样,这法子好吧?”
宁溪没说话,因为程一在看她。
还是跟以前一样,抬起眼皮没什么表情的扫了她一样,然后又很快低下头,一副她辣到她眼睛的样子。
操!
烦死了!
她攥了拳,看了王宇一眼,扭回了头。
王宇不知道她什么意思,在后面直嚷嚷:“这事成了班长你是不是得请我吃个饭啊......”
还吃饭。
也不看看自己长什么样。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宁溪轻轻哼了一声。
上课铃很快就响了,王宇的吵吵的声音终于消失在耳边。
宁溪翻开书,又看了程一一眼。
......
中午,食堂。
程一和宋韵打了饭,找了座坐下来。
宋韵腿长,一下课就狂奔过来占好了座。
一桌四个座,他们两人占了两,旁边还坐了两不认识的,饭已经吃差不多。
一上午的脑力消耗,程一是真饿了,舀了米吃的认真,宋韵一如既往的在她耳边叨叨,如同一个八卦传播机。
刚吃了一点,边上的两个人吃完了,端了盘子撤。
那人前脚刚走,后脚,宁溪端了餐盘在程一的边上坐了下来。
程一对此毫不意外。
他们宁大班长不知道又想出什么幺蛾子,一上午时不时的视奸她。
她眼皮都没抬一下,静静的等待着她的幺蛾子。
坐在她对面的宋韵就不一样了,宁溪在场,严重阻碍了她散播八卦,她有口不能言,憋的饭都吃不下了。
她在桌下踢了程一一脚,朝她挤了挤眼睛。
程一平静的看她一眼,冷静。
宋韵登时一脸生无可恋。
在气氛谜之尴尬之际,宁溪终于忍不住了。
她一边吃饭,一边故作自然的开了口:“程一,今天孙老师吩咐了我一件事。”
“嗯。”程一头都没抬,她实在不知道孙老师吩咐宁溪的事情能跟她扯上什么关系。
又是这幅毫不在意的样子!
宁溪恨的牙痒痒,却偏偏不能发泄,到最后憋了半天,憋出个假笑来:“孙老师说,让我下课了去云深家里一趟,看看他什么情况。”
云深?
到此时,程一才想起,他似乎是有两天没来上课了。
明明不该在意的。
这人跟她完全不是一个世界。
可偏偏,有什么东西钻进了她心里,让她上了心。
大概,是好奇。
她难得的回应了宁溪一句:“然后?”
“孙老师给了我一个地址,但我不知道这是哪里,你知道吗?”宁溪放下手里的筷子从手里拿出一张纸条来。
孝育路咸水街75号。
哦,就在学校后门。
从学校走过去大概十几二十分钟的路程。
直行然后左转再直行就是了。
那里有一大片的小吃摊,是附近所有高中生的天堂,宁溪怎么会不知道?
打的什么主意?
难不成......
程一抿了唇,目光里带着探究看着宁溪。
宁溪给她看的浑身发毛,这种犀利的眼神,好像把她连底裤都给扒了似得,这个女人.......
她有些烦躁的暗骂一声,解释了句:“你认识的话就带我去吧,你不也是班干部,这种事,出份力也是理所应当......”
程一眼珠转了下。
宁溪这是把她当傻子了。
不过是害怕自身安全受到侵犯想拿她当枪使,还扯出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来,也真够为难她的。
不过......
她手里拿着筷子,看着落在餐盘里的光影,忽然就想起那天下午云深整个人被浸在阳光里,有些孱弱的模样。
她似乎从中嗅出了一丝孤独。
那个人看起来,并没有传说中那么强。
要去看看他的情况吗?
也不是不可以。
程一无法否认,这一瞬的她有些不正常。
作为一个标准的学霸,她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学习,学习使她快乐。
她从来不会为了无关紧要的事情去浪费学习的时间。
而现在,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牵引着她,连她自己都不知道那是什么。
如果非要有一种解释,可能,是母性的光辉?
那一个瞬间,他微微弯起的脊背遮在宽大的校服里,让她有那么一丝,动容。
于是,在漫长的沉默后,在宁溪都准备作罢的时候,她淡淡的看向她:“好。”
同一时间,宁溪和宋韵都向她投来了见鬼的眼神。
在短暂的懵逼后,宁溪最先回过神来,她弯唇:“那下午放学后一起走。”
“嗯。”
谈妥这事宁溪就端了盘子走了,宋韵如同被人揭开了粘在嘴上的胶条,一堆话倒豆子似得蹦出来:“小绵羊,你怕不是傻了吧,云深那人很可怕的,你确定你要和宁溪一起去,你不会看不出来她这是挖坑给你跳吧,还是说,你疯了......”
程一重新开始吃饭,一直到宋韵把最后一个字说完,她才慢吞吞的把最后一根芹菜叶吃掉:“我很清醒。”
“那你为什么要去?你该不是被转校生的美貌迷惑了吧。”宋韵这个戏精痛心疾首的拍了拍胸口:“红颜祸水啊,红颜祸水啊!”
程一收了餐盘,站起身来:“请继续你的表演,我先回宿舍了。”
“......”
宋韵早饱了,端起盘子跟在她身后离开食堂。
走在路上,她还是想不通:“小绵羊,你到底是怎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