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丁独自留在阳台,怀中硬邦邦的银条提醒着他方才交易。
姑父、姑母待他犹如亲子,他无以为报,想了又想能做的不过多孝敬孝敬二老,再给表姐吕媛一份体面的嫁妆,让姑母、姑父后顾无忧。
本来这些都需要他成年学成医术之后才有可能实现,但现在他有了这番奇遇,定然会让姑父、姑母、表姐过上幸福的日子。一想到自从顿顿菜里多放油后,姑父枯黄的脸也红润了,他心里就美滋滋的。
第二天,杜春琪没有等到李丁,第三天,她仍然没有等到。
这下子她有些急了。
“耐心些,也不缺一天半天的,火候没到的菜出锅肯定不好吃。”周存彦安慰杜春琪。
终于,在第七天时,熟悉的玻璃敲击声响起了,几乎在第八扇窗户被敲响的同时,杜春琪就冲上去打开了窗户。
李丁没想到这么快就开门,挠了挠脑袋,“久等了。”
他这回仍然背着药篓,杜春琪往他身后探头看了看,李丁立刻放下背篓,从中取出一个木盒子。
打开盒子,一支根须完整的人参展现在她眼前。
第7章
“找了好几家药店,只有济仁堂的最为完整,五十年老山参。”他没说的是,在他们那里,这根人参可是济仁堂的镇店之宝,若非他用银条和两个塑料油桶交换人还不给卖呢。
就这样,他都磨了好几天。
这段日子,杜春琪可没少查人参的信息,知道老山参的难得,“钱肯定不够,还差多少?我补给你。”
李丁吭哧吭哧的说不出话。
君子耻于言利,让他直接说还真说不出口。
杜春琪眼珠子转了转,“你只管说,分你两成的利,以后我还需要人参的。”
李丁惊愕地抬头看着杜春琪,不明白她为何还要人参。
杜春琪笑了笑,将最东面窗子的事说给了李丁。
“我能去看一下吗?”李丁问。
杜春琪灵机一动,打开了最东面的窗户,李丁试了一下,发现他真的能够看见对面的龟裂的土地。
“真是大灾年啊!”李丁心有感触。
“大灾之后必有大疫,夫人定要防着疫情才是。”李丁郑重其事的交代。
杜春琪自然应了下来,她邀请李丁过去看一看,李丁欣然应允。
二人跨到了1941年的位面,几乎脚一着地,李丁立刻喘着粗气跳了回来。
“呼呼,感觉被什么压着似的,要被压趴下了。”
李丁大口喘息着说,杜春琪只得打消带李丁过去的意思,端了杯水给李丁让他休息休息,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恢复过来。
摆着手,“我是没机会去那里看一看了,若是用得上我尽管和我说。”
拿着杜春琪给他的酬劳,他打开第八号窗户回去了。
杜春琪顺利的将老山参换成了钱后基本将心思放在养胎和筹集资金、筹备厂房事宜上了,而周存彦在小高庄的事业刚刚起步。
高顺子等人围着高传家,等着消息,过了一会儿就看见那对夫妻二人开着出了村长家的门。乡下人也不敢问看着比城里人还洋气的杜春琪夫妻二人。一股脑儿进了高传的家,一进门就看见柱子,不,高国栋横刀立马似的站在那。
“干啥咧,俺爹忙到现在不要休息休息!你们咋恁自私咧!出去,出去,等俺爹休息好了再叫你们过来。”高国栋竖起眉毛轰赶村人。
高顺子有些急了,扯着干瘪细长的脖子嚷道,“国栋,俺是你顺子叔,跟叔说句实在话,人城里人能帮俺们不?”
高国栋圆滚滚的眼睛气势十足的一瞪,“你咋净想美事,你不劳动人凭啥帮你?就冲你这种想法赶紧回家去!”
高顺子不高兴了,“他们恁有钱,凭啥不帮咱,咱可都要饿死了。”
村人立刻躁动了起来,高国栋见状冲进人群中拉出高顺子,对着众人高声说,“就他这种懒汉想法,大家说他不饿死谁饿死。今儿个俺替俺爹把话撂在这里了,干爹、干娘愿意给大家机会挣粮,但谁要丢咱小高庄的脸,让人以为咱小高庄都是好吃懒做的懒汉,那人就回家挨饿去。”
高国栋这么一说,村人心里有了些底,可在事情尘埃落定之前谁也不愿意离开,生怕被人捷足先登抢了自己机会。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离开的意思。
索性,大家伙往地上一蹲,闷头耷脑不出声,一副就赖在这的模样。
高国栋见状,让他们靠着墙角阴凉地里蹲着。自己甩甩胳膊进了屋。
高传此时还没休息,三叔公、六叔公还在他家呢。
三叔公年纪大些,佝偻着身子,脸上都笑开了花,“这下好,好赖今天村里是过得下去了。”自打天不下雨,他就没睡过一场好觉。谁都怕逃荒啊!一场子荒逃下来是一个村一个村的死人,那种情况他是想都不敢想。
六叔公还算年轻,精神头十足,也是笑着说,“你那婶子为了祈雨见天垫着小脚往县里跑,这下子好了,周先生不是说在地里打井吗?咱不看老天爷眼色活了。”
几人又说了会儿话,话题转到了正题上,“传子,周先生不是说还要雇人给劳力做饭,你婶子手艺不错,也让她去灶上帮忙吧!”
六叔公率先开口,到灶上不管能不能拿到工钱,总是能拿着粮的,他的算盘打得贼精。
三叔公也不甘人后,想说自己婆娘也去灶上,一想自家婆娘的年纪就熄了火,转而想到了小闺女头上,“我家红儿灶上一把好手,也去得。”
对于族老的请求高传一口就应了下来,送走了二位叔公,他正准备小歇一会儿,看见幼子国梁走了过来,高李氏怯怯跟在身后。
“爹,俺都听见了,干爹要招人起房子,您看小舅舅中不?”高国梁直接央求他爹。
高传的视线立刻射向高李氏,冷声问,“是你让国梁找我说的?”
高李氏瑟缩了一下,眼圈一下子就红了,高传的声音惊动了高国栋,他连忙进了里屋。
“爹,啥事?叔叔们都在院子里等你出去呢。”他轻声提醒高传。
高传会意,压低了声音,“跟你说了多少遍,少和你那赌鬼爹打叫道,一沾上他咱家少不了脱层皮。再说,平时也就算了,这时候要是让大家伙知道俺帮个外村人,俺这村长咋当?村里的精气神就散了。”
高李氏讷讷的说不出话了,高国梁咬咬唇,仗着高传最心疼他,上前晃着高传的胳膊,“爹,姥姥一家都要饿死了,你就给想个法,先过了难关再说别的。”
高传又瞪了一眼高李氏,挥手打发走她,“赶紧用先生给的米熬一大锅粥去。”
转而头疼岳家的事,按理高李氏是他家拿一袋面粉换来的童养媳,8岁就生活在他家,等于是高家养大的。可亲情哪里是说断就断的了,他那小舅子到还入得眼,就岳父和大舅哥实在不成样子。听说前些时候又将高李氏的妹妹卖到内地的窑子过活儿去了,他那岳父拿到女儿的卖身钱又赌个精光。
高李氏在厨房一面抹着眼泪一面熬着粥,听见一阵脚步声传来,连忙擦干眼泪一瞧是高国栋,强笑着问,“大儿饿了?娘这就给你盛饭。”
高国栋连忙摇了摇头,“今天吃了干娘恁好吃的,油水十足,俺不饿。”
“是爹叫俺来的,爹让俺拿斗米给姥姥家送去。”
高李氏听了,情不自禁的露出笑容,高国栋忍不住说,“娘,你笑起来好看,咋不多对爹笑笑,爹就喜欢瞅你了。”
高李氏哭笑不得。
偏生高国栋一本正经的说,“俺爹要是像俺干爹一样心疼媳妇就好咧。”
高李氏破涕为笑,轻轻打了一下高国栋,“快去吧!等下天晚就回不来了,替我像你姥姥问声好。”
高国栋嘻嘻一笑,背着一斗米出了家门。
高传并没有让村民久等,粥熬好了就出了屋子,村民们纷纷站了起来,眼巴巴的望着高传,鼻头飞快的翕动。
好像的米粥味,人在极饿的情况下,米粥清新自然的香味勾起了人心底处对粮食最初的执念。
高传家原是大户,连年灾害才败了下来,但底子还是有的,一面让人抬出一张桌子,一面吩咐儿子高国梁拿出一摞摞的碗,高李氏将一碗碗盛好的粥整齐的放置在桌上。
“今儿个的周先生请大家伙喝粥,上好的白米粥,挨个过来领。”高传高声说道,村民们嗡地一声,紧张的盯着高传。
“来,猫蛋先来。”高传端起一碗粥塞到不由自主挤到桌子最前面的猫蛋手上。
猫蛋端起粥,顾不上烫,哼哼哧哧的下了肚,摸着热乎的胃满足的喟叹一声,发现村民们已经一窝蜂的挤到桌子前了。
高顺子手短脖子长,伸着又细又长的脖子,子弹头似的脑袋在人群中格外的显眼,“还有俺,还有俺。”
高传大吼一声,“都给俺安静,像啥样子,排队一个个来。”
村民的鹌鹑似的缩了缩脖子,你挤我一下,我挤你一下,叽叽喳喳之间将队伍排好了。
“吃了东家的饭就要听东家的话,咱们这东家喜欢纪律,知道啥是纪律不?纪律就是排队,纪律就是听话!”
高传甚至已经将自己当成周存彦的管家了,本来他还以为周存彦是吃软饭的,没想到县里一去就发现周存彦轻而易举的就和县里的头头脑脑搭上了关系,貌似关系还不错。因而,他是不敢再小看周存彦了,恭恭敬敬的。
第二天,周存彦专门拉来了一车的面和肉,小高庄人声鼎沸,高传早将人叫村中心,按工种排好了队。
“这些是壮劳力,这些灶上的妇人,这些半大的娃娃推车还是不错的……”高传一一指出人们的分工。
周存彦一眼就看见高李氏在灶上那堆人群当中,别开了眼,指着的一旁的高国栋说,“国栋还小呢,板车太重了,别伤了底子。”
高国栋听见干爹说自己,小胸.脯一挺,“俺力气不小。”
周存彦笑了笑,转头对高传说,“既然孩子有志气,也不好打击。这样,以后孩子们的肉多给些。”
高传垂着手听了,脸上挂上了灿烂的笑容,“哎,哎,跟着东家娃子们都有福了。”
第8章
过了几天,张德义带着人来了,正巧碰到中午放饭,跟着劳力们一看,呵,好家伙,大白面馍馍管够不说还有野菜炒肉,肉、油、盐足足的放了,饶是他看着也有些馋了。
别看张德义是个警察,吃了皇粮,可那得看是什么时候,就这又是灾,又是战的,能糊弄饱肚子就已经是他的能耐了。到周存彦这一看,好家伙,给劳工都吃那么白的白面馍馍。啧啧,逮着条大鱼。
张德义的笑容更盛了,腰板挺得笔直,周存彦热情的迎了上来,“正盼着张老弟给我送人来呢。”
周存彦这么一说可谓是既和张德义拉近了关系,又给足了他面子。
得意的神色从张德义面上一晃而过,被周存彦看在了心里,热络的继续说,“来,张老弟来视察下劳工的伙食如何?”
跟着张德义来的人早就问道空气中飘的肉味了,恨不得自己也能扑上去往嘴里塞上两块肉。
幸而,他们也知道张德义最爱面子,他没发话,谁也不敢失礼,只是眼巴巴的看着。
周存彦看着众人笑了笑,跟张德义建议道,“正巧中饭的时候到了,你看不如让他们一起吃个饭,咱哥俩过去喝点。”
张德义欣然同意。
席间,张德义推心置腹的悄声说,“看样子周哥是要在小高庄常住啊!小日本不知道啥时候就打来了,周哥可有个章程,我大体看了下,你这么修平日还不错,战时可是万万不行的,堡垒、炮楼一个都没有,四面无遮无挡,也不占地形优势。”
周存彦听出张德义有意示好,探过身子低声问,“那张老弟看为兄该如何行事?”
张德义想了想,说,“你若信得过我,我来给你画个布防图,安全系数绝对过硬。”
周存彦忙忙碌碌,杜春琪揣着个球也没闲着,手握财政大权,采买粮食、肉、盐、油,收购二手缝纫机,采购布匹面料都是她一个人定下的。可以说,要没有杜春琪在现代社会的全力支持,周存彦那支撑不了一天。
因此,杜春琪打算请个长假。
“这么早就要请产假了?”设计总监是个年过四十的妇女,她语重心长分享经验,“听我一言,累人的还在后面呢,现在你先坚持上班,等孩子生下来也好多带几天孩子。”
“女人呀!有几个生了孩子不想孩子多吃自己几口奶的?我看你身体还不错,就听我的,至少也等到六个月以后再休息。”
杜春琪何尝不知道总监说得在理?可她现在实在忙不过来了,想来想去只有请假。
看她铁了心要请假,总监无奈的在假条上签了字。
正巧,公司的生产总监过来,“佘总监,你看能不能将绣片设计的简单些,咱们的工人绣不过来了。”
杜春琪耳朵一下子竖了起来,公司接的古装剧衣服,需要一批绣片,可公司就那么多绣娘,一时半会儿也赶不过来工。任务重、工期紧,生产总监干脆想换成花样简单的绣片了事。
佘总监眉头紧蹙,“甲方已经定案了,而且那些花样也不是随意画的,甄导你也知道,他对这种细节最是严格不过。如果因为这个砸了锅,公司的声誉就完蛋了。”
生产总监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可时间到了交不出货公司也吃不了好果子。
“我应该能够找到人帮忙绣,但她们不愿意到公司绣。”杜春琪插口道。
生产总监眼睛刷地就亮了,激动的问,“当真?”
杜春琪有几分心虚,“我再去问问。”
生产总监是个女汉子,将设总监的桌子拍得啪啪直响,“哎呀,那你赶快去问呀!”
佘总监一把撕掉了杜春琪的请假条,温和的说,“设计部也有职责配合生产部的工作,这段时间就算你协助生产部工作。”
生产总监哎呀呀的点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