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记——杀猪刀的温柔
时间:2018-08-23 08:39:31

  宋韧得寸进尺,跟女儿讨酒喝,被宋小五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又讪讪然地收回了头去。
  这家里,老师祖有药酒喝,老莫叔也有,就是肖五这位五伯也有宋小五从老莫叔那讨来分去的一小坛子去风湿的药酒,全家就宋韧没口喝的,想喝还得瞒着娘子,从小娘子这里讨几口。
  可惜小娘子可不是个会依他的。
  一家老少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人回,宋韧是真急了,起身就要去找人,却见门口起了声响,他急步跑去开了门,就见自家娘子脸带些许疲惫,但眉目忍不住欣喜之情,见到他开门,立马笑着喊了他一声,“相公。”
  “回来了,怎么这么晚?”
  “等及了?”
  “天都快黑了。”
  “留我们吃晚膳呢,我推辞了好生一番才……”宋张氏说着,后面抬着两个箱笼的大郎他们也跟上来了。
  宋韧一见,吃了一惊,“这?”
  宋张氏忙解释,“不是应家的礼,是我之前跟店家定的聘礼,这不路过,就让孩儿们抬回来了,好了,我们家里说。”
  宋韧让开了道,见四个儿郎叫着他爹进了家门,看夫人和莫婶忙着去找小女儿说话了,他走到大郎身边要接过他的扁担,被大郎拒了,他停了两步,要帮四郎抬,四郎也拒了。
  “轻得很,爹。”四郎说着,还调皮地朝父亲挤了半边眼。
  宋韧好笑,敲了下他的头,“调皮鬼。”
  四郎嘿嘿笑。
  莫叔走在最后,这时才进家门来,看到自家老爷,忙关了大门上前来禀道:“老爷,今天一切都顺利,就是应家那边留客回来得晚了点,路上又耽搁了一会,这才归家来。”
  “没得事,”宋韧见儿郎们去放箱子,便问老家人,“那边是怎么个意思?”
  “定了!就等媒人上门了。”莫叔斩钉截铁。
  他家的这几个少爷,有什么娘子是娶不着的。
  “好,你且去歇着。”宋韧加快步子去了堂屋,里头小娘子已经不见了,他扫了一眼便走到先生面前道:“先生定了,过几天可是能请李师兄过来一叙?”
  “好,你亲自上门去请,显得我们恭敬客气点。”秦公那位李姓学生是他在京的这三个学生中的为首之人,此次作媒由他前去再好不好,不过,他现在最担心的是符家那边接下来的反应,“符大人那边你可是说了?”
  宋韧摇头,“还末,秦大人那边说这后日圣上找我还有点事,弟子是想……”
  他靠近先生耳边,轻道:“弟子今日才从人嘴里打听到,秦大人把我在梧树县的事查了个底朝天,送到圣上案前去了,这与之前符大人往上送的折子里的有些事不符,弟子之前攀上符大人,就是把梧树县修的县道和民道之功归于了他,这事我对外跟人的说辞皆是我奉符大人之命行事,但秦大人不知道从哪知道了这事的深浅,把这事告知了圣上,遂弟子现在被秦大人当刀子使了,但圣上又要见我,弟子现在怕是三面都不是人,险得很呐。”
  符家已经不是他目前最大的问题,圣意难测才是。
  闻言,秦公双目鼓张。
  “但也可能不全是坏事,”宋韧跟先生小声道:“我看圣上是想重用我们宋家,您看大郎他就被派去了文乡,他是想看看我们宋家之能呢,您想,他有了这个意思,这时候应该也不会动我们宋家罢?秦大人那边看来对我也颇有些礼遇,此举就是想把我从符大人那里……”
  宋韧朝他先生做了个一刀切的手势。
  秦公闻言惊心,握着弟子的手臂道:“你一定要万事小心为上。”
  “弟子谨记。”
  肖五在旁插话也小声道:“依我这几日跟随师弟身边所见,师弟所猜测之事也是八九不离十。”
  不过,最后还得面圣才能知前途险恶。
  这事宋韧就在先生面前通了个气,小娘子那边他也没说,自从那夜开始,他就有意不让小娘子为他太过于担忧了。
  他是父亲,不管她前世是什么人,这辈子她是他的女儿,在她为了他,为了这个家做了这么多之后,该由他护着她两分了。
  夫人那边,宋韧把她安抚住了,想过了面圣之后再去请李师兄到家里来做客商量媒人之事。这天他又被秦大人带进了宫,年轻英俊的燕帝这次没有了前次的温和,他神色淡淡,帝威甚重,压得宋韧说话唯唯诺诺,不敢再像之前那样侃侃而谈,畅所欲言了,这次燕帝一开口问他的是梧树县的那条连通乡间和官道的县道,宋韧早把这事归功于符大人,哪敢说真话,但帝王之前哪有他说假话的余地,遂这真话不能说,假话也不能说,斟酌下来左右都不靠的话显得异常干巴,任谁一看都知道其中有鬼。
  燕帝就更是了,他在宋韧话后他沉默地看了宋韧片刻,见把人看到额头冷汗直冒,他也知道宋韧之后怕是难忘此行了,但他找宋韧来也不是置宋韧于死地的,遂在宋韧吓得诚惶诚恐,魂不附体时,他开了尊口,道:“说说,这道你是怎么修的,说各乡各村的路连起来算,都能有个三四百里了。”
  “回圣上,也没有,不到两百里,三百多里那个,是连着以前的老路一起算的……”宋韧战战兢兢。
  “那也说说罢。”
  “是。”
  等宋韧说道完他以利诱哄着百姓以修道的分式,来偿还他们欠衙门的种子的事毕,一直没出声的燕帝嗯了一声,他看着宋韧突然道:“朕小王叔最近没去你家了罢?”
  宋韧冷汗淋漓,当下顾不上是圣驾当前,挥袖子抹了满是汗水的脸一把,汗水刺得眼睛发疼他也不敢揉,双手向前揖着躬着半身道:“启禀圣上,好一段时日了,好似是有一两个月都没来了,圣上明鉴,下官绝不是那等攀龙附凤之辈。”
  “那不是你们家能攀得上的。”燕帝淡淡道。
  他倒是想攀,可惜小王叔热忱也不过三个月,他更不是那等让人随意攀附的人,他们老周家的小王叔那可是先帝亲自教出来的皇家中人,他逗着宋家玩了几个月没了新鲜就此冷落倒也正常。而宋韧此人心机深得很,又是以那等方式升迁至户部的,燕帝不信他有干不出来的事,不过是小王叔不奉陪他罢了,但此人着实是一门干将,家里那几个孩子也不是泛泛之辈,燕帝看过他们的策论,每一个都言之有物,大局他们有,但他们更着手于解决最细微的问题,所出之言所论之策像极了他们的这个父亲,不用他们,有点可惜了。
  他开恩科,就是想为他的大燕找出这样的人才——他们奸诈一点,爱攀附善讨好倒也不是什么大毛病,他们有所求有所贪,反倒好拿捏。
  燕帝所出此言也算是警告,这厢宋韧听到这话已趴伏在地,“圣上明鉴,下官要是存了那等心思,就叫老天爷天打雷劈,劈死我这个奸诈小人。”
  闻言,燕帝笑了起来。
  这位宋大人,倒是极有自知之明。
  但到此他算满意了,宋家被他所用了,“起来罢,说说你跟符家的事。朕听说你跟应家攀上关系了,怎么地,不满意符大人了?听秦大人的意思,你是觉得符大人夺了你的功劳,有了二心?”
  宋韧真想跪着不起,心里叫苦不迭。
  这群老狐狸,一个个拿他开刀斗法,这是要把他玩死吗?
  但宋韧不敢不起,他依言起来后,把他家儿郎跟应家姑娘的缘分说了,说着时,他的汗水滴进了眼里刺激出了满眶的泪,掉在了地上,“回禀皇上,小儿女们有他们的缘法,他们彼此相中了眼,那应家千金见过我儿最不堪的样貌都甘愿舍身下嫁,下官就是舍了这身官袍,也得为我儿郎娶回贤妇啊,圣上英明,圣上明鉴。”
  宋大人此时一脸的汗水与泪水,模样狼狈不堪入目,但此景却把燕帝心里对他的那几分不喜抹去了,他朝宋韧道:“朕怎会怪你,听你这么一说,这小儿小娘子都是有情之人,朕听着都有些感动,这也是千里姻缘一线牵,如卿所说,这是他们的缘法,理应成全,这样罢……”
  燕帝沉吟了一下,道:“朕赐你黄金百两,玉如意一对,宫锻八匹,玉器六对……”
  燕帝信口罗列了十几样赏赐,旁边侍候的大内总管记下,就听燕帝又道:“赐此给卿操办儿女婚事罢,这也算是朕对你宋氏一门的一点心意。”
  就此,宋家一门是铁板钉钉的天子门生了,宋韧闻言四体投地,行了大拜之礼:“臣,谢陛下恩典,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燕帝脸上此时才有了点笑,颔首道:“爱卿不必多礼,平身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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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韧此行一去,带回了诸多赏赐。
  这赏赐跟飞来横财似地砸在了宋家身上,这次换宋张氏走路都在飘了,这天晚上她睡觉睡到一半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点好灯打开搁在床头的箱子,拿出了两个大金元宝,披上外裳就去了不远处小娘子的屋子。
  浅眠的宋小五被她叫醒,一打开门,就见她娘一手拿着一个金元宝,站在暗淡的月色中与她道:“儿,我给你送金元宝来了,老大的一个,你拿着玩去。”
  白天她被来宋宅传旨送赏赐的皇宫中人吓得魂都散了,一整天都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什么,就忘给女儿拿了。
  宋韧提灯追着拿着金子就跑了出来的娘子,他本来还以为他娘子出事了,这厢见他娘子把元宝往他们板着小脸面无表情的小女儿怀里塞,他举着灯抚着眼,忍不住憋笑了起来。
  可怜他的小女儿,这时候就是想说她娘几句,都不知道怎么张那张口罢?
 
 
第70章 
  这就是她的娘。
  金元宝十两一个,宋小五拿着那两个元宝,朝她母亲点了下头,“拿着了,睡去罢。”
  “诶。”
  宋张氏回头,见到笑意吟吟的丈夫,这才觉出几分不好意思来,讷讷地道:“我,我……”
  她是突然想起来,一着急就出来了。
  “好了,娘子,随为夫回屋罢。”宋韧招她前来,抚上她的背,带着她转身之时,朝小娘子那边笑看了一眼。
  对他,宋小五就没那么客气了,冷眼一厉,朝宋爹瞪了一眼。
  睡身边都不管着点,当什么枕边人?
  这次宋爹可没觉出怕来,忍着笑带着他夫人回屋了。
  小娘子板着嘟嘟脸,试图无动于衷的小脸看着还真是可爱得紧,也好笑得很。
  第二日宋张氏醒来回想昨夜半夜之事,还有点讪讪然,但小娘子平静如常,她也安下了心,只当这事没发生过。
  不过,等中午她要拿宫锻给小女儿做新衣裳的时候,宋小五忍不住嘴角抽搐,当机立断止了她娘蠢蠢欲动的手。
  “这些个布一匹不能少,都要送到应家去当聘礼。”她道。
  宋张氏不禁皱眉,看了小娘子一眼。
  等着跟主母扯布做衣裳的莫婶儿朝小娘子摇头,“八匹呢。”
  八匹拿一半去就行了,拢共才八匹,给一半已是重视新嫁娘得很了。
  “这是天子赏赐我家给大郎哥办婚礼的,除了钱财,都要往应家送,”宋小五知道家里这两个女人磨人得很,她不强硬点,她们能把你整个人整个心都磨穿,最后不得不依她们,“天子赐了我们家什么,应家那边也有数,不给他们未必说什么,给了他们心里就痛快得多了,都给去,让新娘子高高兴兴嫁过来。”
  这是新娘子的脸面,不应折损,且她已经是下嫁了,婆家抠抠索索的,会让她在娘家遭笑话。
  而且应家不是缺这点东西的人家,你敬他三尺,他也许不会还你三丈,仅为着脸面四尺还是会还的。
  更别论,那是个老来女,在家受宠得很,他们家也不可能昧了这聘礼,这是给他们闺女的东西,只要他们是真心喜爱他们这个女儿,他们只会高兴。
  “可……”莫婶还不依。
  “听我的。”宋小五打断了她。
  “那留一匹也不成啊?”莫婶不舍地摸着手中滑到不可思议的蚕锻,老不舍了。
  这要是留一匹给他们小娘子做衣裳多好啊,她想着跟小娘子又说道了起来:“这锻子舒适,你摸摸,给你留一匹做里衬,穿着多舒服啊!”
  “不成。”宋小五面无表情,果断打断了她。
  这都是容易埋祸根的事,这要是短了送到应家去,不说应家的反应,应母心里肯定不舒服,新娘子就是不在意心里也会存疙瘩,现在短了一点看着没什么,大郎以后的日子,尤其在岳家那边就不好说了。
  “我说了,让人家高高兴兴地嫁过来,跟我们家高高兴兴地过日子,这就几匹布一点东西,该她的都给她,我们家不是那等小气之人,是罢?”宋小五换了个方式说服她们。
  “这倒是。”莫婶应了,家里虽过得紧巴了一点,但他们日子过得一直不坏,老莫婶最讨厌别人说他们家小气了。
  宋张氏就要比莫婶想得深了,她以前在娘家父母在的时候,她也是个小千金,也懂这聘礼于新娘子的重要性,所以小女儿这一说,她没多作留恋便点了头,道:“理应如此,天子陛下赐给他们小夫妻成婚用的东西,除了那箱子操办婚事的金子,我都会添进聘礼当中去……”
  “是了。”宋小五颔首,这样聘礼的话就是大礼了,也是给那位提刑官应五老爷提了面子,想来大郎在他们那也会被高看两分。
  很多事情是解释不清的,尤其人的心理更是玄之又玄,你不会知道别人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但有点是绝错不了的,伸手不打笑面人,你抬着人家一点,敬着人家一点,只要没存着恶意,正常人都不会不给你脸子。
  这脸色好了,人情在了,以后办事就会方便得多,这些影响都是无形的,就如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一般,你要是个小气的又不会给人脸面,谁会跟你接触?谁会帮你?
  不过家里的这两个女人过惯了一文钱掰作两文花的日子,让她们把东西几乎全送去,也不能怪她们心里舍不得,所以宋小五跟她们道:“这是娶媳妇用的,那就用到这上面去,家里老爷出息了,往后只会给你们挣更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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