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琬失神。
他这是要去试探萧廷瑞罢!
但愿不会被发现。
姜琬连忙起来穿衣。
因一早收到传话,萧廷瑞看到他来,便摆好了阵势,棋盘端端正正得放在案几上,两边各一张官帽椅,手边放置着黑白棋子。
萧耀坐下来道:“七叔您已经能赢过父皇,我这回是班门弄斧。”
萧廷瑞连连摆手:“你还真信你父皇,七盘我不过赢了两盘,他是鼓励我,才这般夸奖。不过我是长辈,怎么也该让你先手,还能在侄子面前丢脸吗,跟你抢棋。”
萧耀恭谨不如从命。
两人全神贯注对弈起来。
下得半个时辰,没有分出胜负,萧耀感觉萧廷瑞每一步都走得很认真,他捏了捏手中白子:“我记得六岁时,与您曾对弈过,七叔还记得吗?”
“在定王府吗?”萧廷瑞笑道,“你这是在考验我的脑子,那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还能记得?”
“倒也是,”萧耀放下白子,嘴角挑了挑道,“那次下得如何,我也说不清楚了,只记得回宫之后,被父皇训斥,说七叔生病已经很是疲累,我还要去打搅,罚我抄书,父皇是真的关心您。”
萧廷瑞手指微微收拢:“我如何不知,就是因为皇兄太过担心了,才搬去寒月寺,这样不容易见到,皇兄就不会伤神。”
若真是,那也太过体贴了,不止为父亲受伤,还为怕父亲伤心,搬离喜欢的京都,萧耀心道,这真是一个大圣人了。不过萧廷瑞而今在别人眼中,便是如此一个形象,莫政君差点杀了他,他还能替她求情,光这一点,又有几个人能做到呢?
萧耀将白子落下,与之前布下的棋子合拢,形成一条长龙般,无声无息,将左下一片尽收囊中。
萧廷瑞目光凝了凝,暗道这萧耀果然厉害,真不愧是萧廷秀的儿子,不过论到阴谋诡计,谁又比得上萧廷秀?为了保住自己的太子之位,故意引诱秦王来暗杀他,又让自己的好弟弟来挡箭,一箭双雕,到最后,却装出情深意重的兄长样子。
谁相信,谁是傻子。
这么想着,手指却猛然一颤,差点将棋子掉落。
他伸出另外一只手去按了按,叹口气道:“头疾虽有好转,手却偶尔不听使唤了,”看向萧耀,“阿耀,还得继续辛苦你岳父了。”
“岳父原本也关心您,非常希望您痊愈,您有何处不舒服,尽管与岳父说罢。”萧耀瞄了眼他的指尖,发现他指甲隐隐有点发青。
显然是花了很大力气去压制那只手。
不过面色仍是很平静,萧耀收回目光,继续对弈。
离开的时候,已经过了两个时辰了。
见到他回来,姜琬松了口气,轻声问:“如何?”
“不如何,只是下了会儿棋。”
他神情轻松,应该是无事,但好像也没有什么收获。
“你呢?”萧耀将她抱在怀里,“想到什么花样了吗?”
姜琬咬唇:“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萧耀抱着她往里走去:“我倒是想起一个花样,”他咬着她耳朵,“那些图册你肯定看过,有一张……你可以坐在椅子上……”
姜琬脸色通红,狠狠掐了他一下,但这并不能阻止男人。
殿内顿时云雨交加,下了许久才停。
要搬家了,姜琬几乎在数着日子过,就等月初搬出去可以回娘家,如果赶得及,她还能去顺天府看姜琰考武秀才,上回说是二月十六日。
不料这日用早膳时得到一个消息,萧烨已经选好景王府,因不用修葺,竟是要同他们一起搬家。
姜琬惊讶道:“这么快,他不在宫里办喜宴吗?”
“是,父皇让他在景王府成亲。”萧耀道,“这也没什么,早前皇子也有许多在未婚前就开府了。”他其实怀疑父皇是觉得宫里不太平,不愿意还在宫里大办喜事。
“那真的跟我们同一天?”
“二月就这一个吉日。”萧耀道,“他不可能往后拖。”
萧烨下个月要成亲了!
想到那景王妃是徐茵,姜琬心里不是滋味,因为这种关系的变化,她们最近都没有见面,可能徐茵也很不适应吧,但已经尘埃落定,还是要接受的,或者,她应该主动去看看徐茵。
哪怕萧耀与萧烨将来你死我亡,可是徐茵……
她突然觉得饭菜有点难以下咽。
萧耀看看她:“怎么了?”
“没什么。”姜琬不知道如何跟他说,他这个人对外人冷心冷肺的,肯定让她不要搭理徐茵,或者让她不要管徐茵的死活呢!
见她又低下头吃饭,萧耀也正要夹菜,却见荣起走了进来,脸色不太好看。
“何事?”他问。
荣起道:“卢方失踪了。”
“什么?陈又朴找不到他吗?”卢方是去渝州的。
“是,就是陈又朴传来的消息。”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萧耀将筷子一摔,“让他再给本王找!”
声音冷得浑似冬日寒冰,姜琬抬起头看向他,见他眸色瞬时染了赤色,十分吓人,看来卢方应该是凶多吉少了。
第78章
萧耀吩咐完这句话,立刻就去了书房。
假使卢方是被别人抓获,虽说意志坚定,但也不知会遭受什么样的拷问,指不定会把他暴露出来,那么,对方也许很快就会下手,但出什么招,却难以预料。
他得做好万全的准备。
姜琬随之也跟了去。
眼见萧耀很快就写了一封信,姜琬瞄得几眼,惊讶道:“你是写给陈将军吗?”
这陈尧是在嘉州的时候,做萧耀的副将的,她仍有点印象,父亲给他治过腿伤,当时伤得非常严重,但因为父亲医术高绝,陈尧恢复得很快。
“是,他现在统领驻守城外的一支军队。”
是不是父亲之前去治疗的那个军营?姜琬脸色微微变了变,没想到萧耀竟然会要动用军队了,难道卢方这件事非常严重吗?渝州是藏了兵马不成?这样重大的事情,后面真的会打起来,是不是应该提醒下萧廷秀?正想着,萧耀已经把信交给荣起,让他去送给陈尧:“再告诉卫凌,最近严密监视进出城门的人。”
卫凌任职的兵马司本来就是负责城内安全的,荣起领命。
萧耀收拾手笔,看一眼姜琬:“你不去用饭?”
“你不去,我也不去。”
两人是吃到一半,被这坏消息给打搅了。
萧耀手一顿:“我现在没什么胃口。”
“我也是。”姜琬叹口气,“那就不吃了,”她手搭在萧耀的臂膀上,轻轻捏了捏,“表哥,这件事,要告诉父皇吗?如果真是七叔,他就住在宫里,跟父皇朝夕相处。”
萧耀自己暗地里调查不说,还吩咐陈尧待命,她总觉得有些不妥,这样把萧廷秀蒙在鼓里,将来被他发现,父子之间还能有信任吗?肯定会离心的。
可父亲现在很信任七叔,他又没有确凿的证据,如何说?萧耀道:“我倒不是想瞒着父皇,就怕说了,反而会让父皇觉得我多疑。”弄得他好像在挑拨他们兄弟。
这也是个难题,姜琬垂下眼帘,秀眉微颦。
这样子忍不住让他摸了摸她的发髻:“我不是让你不要操心吗?”
“可事关你安危,我怎么能坐视不理,”她现在深切体会到了萧耀的不容易,身在皇家,谨言慎行,连与父亲说句实话都不好开口,可如此小心,到后来还是反目成仇,姜琬道,“或者我们与干娘商量一下?干娘也许会有什么主意呢。”
“我再想想,”萧耀将她抱在腿上坐着,“既然不去吃饭……”
不会又想要她罢?
昨晚上才弄得腰酸腿软,姜琬扭着要下来:“我得去库房看看,马上搬家,点算清楚……”
他压住她:“你哪回不舒服,怕什么?”她不疼了,享受其中,他也更喜欢做,喜欢看她在身下绽放如艳丽的牡丹花,吐出花蕊,露出最勾人的样子。
当然,他也想让她早点怀子。
被他调侃,姜琬脸有点发热,男人不管样貌,还是身材都很吸引人,又有使不完的劲儿,她是挺喜欢,不过这样一茬接一茬的,谁吃得消,她又不是铁打的。
“还是等晚上,刚才喝了汤,你要是又……我怕都反出来了……”
见她急着找借口,萧耀道:“其实只是想写几个字给你看,也不知你逃什么。”
姜琬一僵,才知被他耍弄,捏拳在他腿上用力敲了下,却又很好奇得道:“写什么字?”
他摊开一张宣纸,写了一个淑字,又写了一个真。
刚才看他写信,就知他的书法很好,劲骨丰肌,力透纸背,跟他第一眼给人的印象一样,有种横扫千军的气势,没想此时却写下两个这么温婉的字。
淑真,姜琬眼睛转了转,突然轻呼一声:“你真的把女儿的名字都取好了?”
“闲时想的,你看如何?”
这两个字只会让人想到世上的美好,由此可见,他对女儿是个什么想法,姜琬突然觉得压力好大,虽然是她起得头,可真的名字都取好了,她有点慌。
“好听是好听,可我还没怀上……”她回过头看一眼萧耀,“我真的想去拜送子观音了!“
萧耀看到她的表情,欢快得笑了起来。
好像有星子在眸中闪动。
二月六日。
因为两位皇子要搬家,宫里一派热闹,小黄门身子不结实,萧耀与萧烨都是各自差遣身边的护卫,将需要的物什,还有库房的东西陆续搬出宫外。
皇后很舍不得儿子,忍不住红了眼睛,奈何萧耀开了府,萧廷秀为一视同仁,也非得让儿子出宫,她又能奈何?只好百般叮嘱。
萧烨笑道:“我不是孩子了,您别担心,再说,我要回来也容易,父皇都说了,随时可入宫。”
但到底不一样了,原本就不知道萧廷秀的心思,现在又把两个儿子弄出宫,更不晓得他会立谁,皇后低声道:“不管如何,你要常回来陪陪皇上。”
“是。”萧烨答应。
萧耀那里,萧泰叽叽呱呱的,很不高兴的道:“你们一个二个都出去了,光剩下我一个,我多冷清啊!弟弟又小,连话都不会说,我等到他能陪我,也不知要多少年,不如我也搬出去得了。”
萧耀淡淡道:“你搬出来也行,这几日成亲便可。”
听得姜琬扑哧一声笑出来。
萧泰则是满脸通红。
他才十八岁,未到二十成什么亲,再说了,他对姑娘又没有兴趣。
“二哥,那我经常来你王府可以罢?”
“不可以。”萧耀道,“你来,还是要问过父皇。”
萧泰长叹一口气。
见他郁郁,萧耀提醒:“你这年纪也可以领些事情做了。”
萧泰眼睛一亮。
做事的话,少不得要去衙门查阅,这样他肯定就能经常出宫了,而萧耀也多半也是如此,便能见面,他笑起来,还是二哥聪明啊。
他点点头。
等到护卫来搬兵器架,萧耀将那把金鸿剑拿了下来,送到萧泰面前:“拿去吧。”
萧泰一愣:“给我吗?不是说要过五十招……”
“你最近蹴鞠都没有玩,一心一意,有这个态度就行。”他前几日观察过萧泰练剑,经过这阵子的刻苦已经是掌握精髓了,照这样下去,上百招也不难。
兄长的眼神满溢着赞许,萧泰突然明白,他嘴里说五十招,其实目的并不是真的为那一个数字,而是希望他上进,不要碌碌无为,蹉跎时光。他眼睛一热,将金鸿剑紧握在手中:“谢谢二哥,我会继续练好剑法的,将来能跟随二哥征战四海!”
征战……
也不知哪日,他还能去打仗,萧耀挑眉:“你现在还差得远呢,多多学学吧。”
东西此时都已经装载在了车上,徐徐行往宫外。
萧耀立在禁宫门口,朝里看了一眼,不知为何,又想到姜琬说得,或许他还是应该提醒下父亲,哪怕会惹父亲不快,也总比没有任何提防来得好。
毕竟宫里就只剩下萧泰了,万一出点事情,不堪设想,他留下的几名暗卫又有什么用?
他不再犹豫,坐上辇车朝文德殿而去。
萧廷秀看到他,惊讶道:“朕听说车队已经到宫门口了,你怎么去而复返?”
萧耀环顾四周,只见殿内只有两个黄门,都是萧廷秀的亲信,便道:“儿臣有话与父皇说。”
看得出来,是为要紧事,萧廷秀放下御笔:“你说。”
“之前芳杏的事情,儿臣心底一直存有疑惑,因觉得她是被抓之后得到指令诬陷安妃,所以儿臣私底下调查了一番,想看看谁接近过芳杏。”
自小被封为太子,以至于登基十几年仍稳如泰山,萧廷秀当然也不是普通人,他一早就清楚,皇宫永远都没有平静之日,他面色变得冷肃,看向这儿子:“你查到什么了?”
“副统领倪孟安有嫌疑,但儿臣不敢肯定,因这倪孟安以前是效力七叔的。”
萧廷秀脸色猛地沉了下来,死死盯着萧耀:“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儿臣知道,”萧耀并不躲避,“也许是误会七叔,假使如此,儿臣愿意承担所有后果,只希望父皇您能有所提防……儿臣年幼时,父皇就曾教导过,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也不可无,七叔在寒月寺住了四年有余,并不在父皇眼皮底下……”
“够了,”萧廷秀突然道,“你不用说了,耀儿,你七叔以前救过朕的命,假使他想害朕,何必如此?他因为朕,被折磨了十几年,”他闭了闭眼睛,“你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