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氏确是罪该万死,只殿下好歹看在洵儿的面上……”
“你不必多言,孤意已决!程绍禟!”赵赟打断了她的话,怒目瞪了仍旧站着一动也不动的程绍禟一眼。
程绍禟几番挣扎,最终还是一咬唇,朝着他躬身拱手道:“属下以为,太子妃娘娘所言甚是,还请殿下三思!”
“你!难不成你忘了自己的儿子险些丧命她手?!”赵赟不敢相信他居然会为谢氏求情。
程绍禟死死地握了握拳头,垂眸又道:“请殿下三思!”
“好,好一个宽和仁厚的程大统领!”赵赟气极反笑。
程绍禟抿了抿薄唇:“请殿下三思!”
太子妃也没有想到事到如今,程绍禟竟也会放过谢侧妃一命,不禁多望了他几眼。
赵赟脸色铁青,额上青筋频频跳动着,凶狠地瞪着他良久,终于阴沉着道:“侧妃谢氏病重,西院自此封禁,无孤命令,不准任何人进出。谢氏,非死不得出!孤之长子赵洵,即日起交由太子妃抚养!”
“侍女梅香,杖毙!侍女秀儿,驱逐出府!”
谢侧妃彻底瘫软在地,毫无血色的脸,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命确是保住了,可是,活下来却比死还要更难受。
儿子交由太子妃抚养,而她困于西院,非死不得出!
太子妃倒是愣住了,赵洵日后交由她来抚养?
对这样的处置,程绍禟也说不出什么。诚如太子妃所言,谢氏不能死,一个生下了子嗣还上了玉牒的太子侧妃,哪是可以轻易打杀的。
但是要让他放过她,他也绝对做不到,如今太子这般处置,于她而言,怕是更生不如死。
“大哥,此女是不是随便找个地方扔掉便算了?”侍卫们架着仍旧昏迷的秀儿,问程绍禟。
“把她送回给她的家人吧!”程绍禟回答。
两名侍卫彼此望了一眼,这才应下,架着秀儿出了门,准备把她送回家去。
凌玉也很快便得知了事情的真相,也听闻了太子对谢侧妃等人的处置,久久说不出话来。
“大公子是她的亲生儿子,她如何下得了这样的手?她这样做,于她又有什么好处?”
程绍禟抹了一脸,淡淡地道:“无非是贪婪与愚蠢在作祟,不提她了,小石头呢?”
“在素问那里,怕又是疯闹一处了,我去瞧瞧。”凌玉放下手中的绣屏,刚要起身出去,迎面便撞来了一个小小的身影。
她连忙伸手稳住了那小身影,看着跑得一身汗,脸蛋也红通通的小石头,有点无奈地捏了捏他的脸蛋。
“小坏蛋,你给我站住!”杨素问声音远远地传了过来,小石头一听,当即咯咯笑着朝程绍禟扑去,像只小猴子一般攀着他健壮的身体直往上爬。
程绍禟笑着将他抱起,杨素问已经冲了进屋,一看到屋里的程绍禟,顿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飞快地便又跑掉了。
“你这小坏蛋又做了什么坏事?”凌玉在儿子的小屁股上拍了拍,故意虎着脸问。
“没有呀!没做坏事。”小石头一脸的无辜。
凌玉摇了摇头,看着又再度活蹦乱跳的儿子,心中却甚是欣慰。只是一想到府里发生之事,又皱起了眉,冲程绍禟道:“不管是否会惹恼太子,我都不会再同意小石头进那府里了。”
程绍禟颔首:“你放心,明日回府我自会向太子殿下说此事。”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经此一事,他也算是对后宅女子的心狠有了新的认识,自然不会再让儿子牵扯进去。
小石头似懂非懂地听着他们的话,好一会儿忽地脆声问:“大公子呢?日后我不能和大公子一起玩了么?”
凌玉没有想到他会问起赵洵,略有几分迟疑:“小石头很想与大公子一起玩么?”
小家伙噘着嘴巴别别扭扭地道:“也不是很想啦……”
不是很想,那便是有点儿想了么?凌玉望了望程绍禟,“大公子如今在太子妃那里?”
“是,日后他便由太子妃亲自抚养。”程绍禟回答,对太子这个决定,他其实是相当赞成的,一个那样心狠的母亲,又如何能把孩子照顾好,大公子若是再眼着这样的母亲,耳濡目染之下,将来还不知会长成什么样的性子。
“娘,那我日后还能和大公子一起玩么?”小石头又插话。
凌玉迟疑了片刻,轻抚着他的脸蛋道:“日后得了空,娘便带你去找大公子。”
小石头这才重又高兴起来。
程绍禟次日回府,瞅了个空便委婉地代儿子向赵赟请辞。
赵赟听罢似笑非笑地道:“你这是把孤这府邸视作了龙潭虎穴,怕会吞了你儿子不成?”
“属下不敢。”程绍禟将姿势摆得更低,却并没有再说什么解释的话。
“嘴里说着不敢,心里想的却是另一回事。程绍禟,孤发现自己有些看不透你了。说你妇人之仁,可有时候你却又狠得下心来;说你心狠手辣,有时你却又心慈手软。”
“殿下言重了。”
赵赟深深地望着他,良久,才淡淡地道:“既如此,便如你所愿,小石头无需每日过府了。”“多谢殿下!殿下若无其他吩咐,属下便先行告退了。”
“出去吧!”赵赟低着头开始翻看密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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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绍禟从赵赟书房离开,迎面便看到宁侧妃朝这边走过来,她的身后还跟着一名提着食盒的侍女。
“侧妃娘娘。”他脚步一顿,眸色有几分阴沉,微微垂着头掩饰住了。
“原来是程统领,令郎身子可大好了?”宁侧妃含笑问。
“多谢娘娘关心,犬子已然大好。”
“这就好,到底是吉人天相。”
程绍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望着她背影的眼眸却似是凝起了风暴。最终,垂下眼帘将一切平复了下去。
宁侧妃可不管他,折了一个谢侧妃,还能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她心里可谓是极度愉悦,趁着一切尘埃落地,这日便精心打扮过,打算好好地当一回解语花。
只是待夏德海从书房内出来,委婉地请她回去时,她脸上的笑容一下子便僵住了,到底也清楚此处并非她可以发作之地,唯有勉强地笑了笑:“殿下既然不得空,那我改日再来。”
“娘娘慢走!”夏德海恭敬地道。
程绍禟当值完毕正打算归家,路经园子竹林,忽听身后有人唤自己:“程大哥!”
他下意识地回头,意外地看到金巧蓉从里头走了出来。
“是你?”
“小石头怎样了?身子可好了些?”金巧蓉自来便有几分憱他,也不敢看他的脸,只问起了小石头。
“已经好多了。”程绍禟顿了顿,还是不赞同地道,“你不应该来找我,若是让人发现了,这太子府你只怕也留不得了。”
“程大哥救我!”金巧蓉忽地‘扑通’一下跪在地上。
“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程绍禟没有想到她竟会如此,一时皱眉不悦地道。
“程大哥,求你救救我,就算不看在咱们以往的亲戚情分上,也看在我没有对小石头见死不救的份上,好歹救我一命!”金巧蓉却又开始给他叩起头来。
程绍禟神情一变:“你果然插手了此事!那也就是说,宁侧妃亦不是清白无辜!”
“是,当日若不是我换了嫡姐的药,只怕小石头和大公子就不会只是昏睡不醒。程大哥,我并非挟恩而报,也不敢说自己对你们有恩,只求你大发慈悲救我一命!”
“何人会威胁到你的性命?”程绍禟心中已有了猜测,只还是缓缓地问。
金巧蓉呼吸一窒,神情竟是添了几分茫然。
何人会威胁到她的性命?
嫡姐、生父、亲舅……每一个都应该是她最亲的人,可每一个都威胁着她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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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去母留子,原来她于嫡姐、于宁家而言, 不过就是一个代孕的工具, 她产下儿子之时, 便是命丧魂归之日!
见她神色有异, 程绍禟继续问:“你说, 何人会威胁到你的性命?”
他一直苦于无证据指证宁侧妃,若是眼前此人可以站出来,那一切便不再是问题。
金巧蓉脸色几度变化, 最终缓缓地站了起来:“没有,没什么,我先走了……”
说完,猛地转过身去, 急急忙忙便又走开了。
程绍禟眼中难掩失望, 但也没有叫住她,看着她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眼前。
待夜里夫妻二人闲聊时, 他不禁便说起了白日金巧蓉来寻自己,可却什么也没说便又走了, 末了摇头道:“她若是如实相告, 看在金家表姑的份上, 我自然会想法子让她从这一潭混水中全身而退, 只可惜她到最后还是放不下眼前的一切。”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她既然已经见识过荣华富贵, 又如何狠得下心来舍弃?只依我看, 她必定是从宁侧妃处感受到了威胁,否则不会这般惊慌失措地前去寻你救她。”凌玉沉思须臾才道。
“我琢磨着那宁侧妃也不是什么大度之人,如何会让一个根本不曾相处过的异母妹妹前来分享他的相公?这当中必定藏着些见不得人的心思。只盼那金巧蓉只被富贵迷了眼,却不曾深想。”
“如今她既与咱们家再无瓜葛,咱们也无需去阻碍她的前程。只是她在太子府里此事,却是万万不能让绍安知道了,否则不定会引出什么是非来。”她思前想后,又不放心地叮嘱道。
程绍禟哑然:“这你倒不必担心,她如今是高门之女,日后若有造化,也会是太子的侍妾,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便是偶尔出门一趟,也是前呼后拥,绍安又哪有机会遇得到她?况且,那金氏……宁氏变化如此之大,又打扮得如此贵气逼人,便是站在绍安的跟前,只怕他也未必认得出来!”
凌玉一想也觉得有道理,此番若不是她们一家三口机缘巧合地进了太子府,也未必能重又遇上她。
翌日,太医照旧过来替小石头把脉,凌玉紧紧地盯着他,不错过他脸上每一分表情,也不知过了多久,太医才收回了诊脉的手,笑着道:“程大人程夫人不必担心,令郎体内的余毒已经悉数清去,只好生调养着便可康复如初。”
凌玉听罢大喜,便是程绍禟亦是喜不自胜,一旁周氏则连忙上前搂过小石头在怀里,心疼又欢喜地直唤着‘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送走了太医后,程绍禟才嘱咐道:“此番若不是殿下指了太医过来专为小石头诊治,只怕小石头也未必会好得这般快。还有太子妃,一次又一次地赐下珍贵的药,亦是多有助益,依规矩,明日你便带小石头进府向太子妃谢恩。”
凌玉欢喜着儿子的痊愈,也没有心思与他辩一辩那因果关系,只点头应了下来。
进府一趟也好,京城里的留芳堂也筹备得差不多了,如今只待挑个黄道吉日开张便好,上回她拿给太子妃及她身边侍女的‘还我冰肌玉骨回春膏’相必也用得差不多了,正是应该去看看效果的时候。
同时……她望了望正奶声奶气地和周氏说着话的小石头,这小家伙这些日几乎天天都在问大公子,也是时候带他去见见了,到底那也是个可怜的孩子,有个那样的亲娘,太子妃待他纵然再好,到底还是隔着一层。
听到爹娘要带自己进府找大公子,小石头高兴极了,撒娇地抱着凌玉蹭了又蹭。
凌玉好笑地拍拍他的小屁股,暗暗感叹着孩子们相处久了,总是容易培养出感情来。当日这小家伙还似模似样地说人家大公子娇气,后来玩得久了,每日从府里回来都气呼呼地告状,说大公子这里不好,那里又不好,最最讨厌了。
到了次日一早,一家三口便到了太子府,程绍禟看着她们被侍女引着往正院方向而去,一直到再看不到母子二人身影,这才到了太子书房处。
太子书房内,太子正与谋士庞信、两名心腹官员在议事,庞信透过窗棂看到他的身影,忽地心思一动,指着他道:“殿下,两位大人,你们瞧他如何?”
赵赟与那两人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恰好便看到正在交待着侍卫差事的程绍禟。
“程统领是殿下一手提拔上来的,身家清白简单,武艺高强,性情忠直,如何位居太子府副统领,也深得下属们敬重拥护,足以见得此人并非直肠肚的莽夫,御下亦颇有手段。”庞信缓缓地又道。
那两名官员对程绍禟并不甚了解,只是如今听庞信这般一言,也想起了太子府上有这么一名副统领,其中一位年纪稍长的略有几分迟疑:“庞先生说的可是那名曾为青河县捕头的?听先生介绍的这般,确是相当不错的人选,只是我仿佛记得,青河县县令郭骐,乃鲁王侧妃兄长……”
他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便是另一名官员听到此话也添了几分犹豫。
“两位大人着实多虑了,程统领当初不过是郭骐手下一名再普通不过的捕头,一心一意当差办案,哪会有旁的什么心思。再说他为何会到了京城,又为何会进了府中,这一切太子殿下最是清楚明白不过。”庞信不以为然地道。
那两人仍旧有些不放心,你一言我一语地又说了许多明里暗里都不同意之话。
庞信不是蠢人,如何猜不到他们的心思,不过是希望这个人是从他们族中子弟中挑选,又哪会同意这肥水流到外人田去。
赵赟始终一言不发地听着他们的议论,良久,慢条斯理地道:“孤何时说过只挑一人?”
众人一听便愣住了。
殿下早前的意思不是尽快培养新的将领,将来也好接下镇国将军在军中势力的么?虽然他们也觉得镇国将军必然不会希望由外人接替自己,但谁让他们家的子孙不争气,加之这是殿下的意思,纵是心里再不愿意也只能服从。
赵赟冷笑:“军中势力岂是说转交便转交,将士们的心悦诚服更不是因为权势压人,镇国将军如今拥有的一切,可不是他老子传给他的,而是他自己打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