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枕石听到大疤和尚曾与暴徒搏斗也是不知他是否会拳脚功夫。现在看起来没有谁是蠢的,死者的骷髅头与活着的大疤和尚有着一样的伤疤,这一点只怕引得人的怀疑。如果不是巧合,搞不好可能一起冒名顶替身份的谋杀案。“那个清晖寺还有其他武僧吗?只有两位捕快会不会不太.安全?”
展昭摇了摇头,之前他是想关心几句,但是被栗师太以孩子不必胡思乱想打法到了厨房。
“师太没说太多,听他们的意思是说清晖寺占地很小,登记在册的和尚也才十来人。道观里的道士们会带上刀剑与两位捕快同行。其实,仵作也没有办法确定发现的人头就属于和尚,也许是因为其他原因才剃了头发。”
北宋尚未流行其和尚都在头上烧起戒疤,即便是有也仅是少部分的个案,所以光头不一定就是和尚。
月枕石曾为求借宿走访过不少府城里的寺庙,并没有见过烧戒疤的和尚。她还想多问几句仵作有无其他发现,比如说根据人头看出死者的致命死因,头到底是在生前被砍下还是死后分尸,以及能不能从牙齿判断死者的年纪等等。这些话还没来记得说出口,就听到厨房里多了两道肚子叫的声音。
“咕咕——”“咕咕——”
月枕石与展昭面面相视了几秒,昨夜大伙都是草草吃了一顿汤面,而他们两人被赶回房要早些休息都只吃了五分饱不到。两人说着起劲忘了正事,来厨房可不就是为了找吃的。
这一趟,苏道士一行人来到煦霞观带来不少鸡鸭,其中以装在笼子里的老母鸡、老鸭为主。山林之地不乏野禽但都更适合用来烧烤、煎炸,但是上了年纪的鸡鸭比起雏禽更鲜美更经得起炖熬,这些往往还是府城里商贩们出售的更甚一筹。
道观厨房里的灶火基本都灭了,但还留了一口锅子正在煲鸡汤,等到天亮之际能够**汤粥、鸡汤面等吃食。现在看来可能炖了一个时辰左右,鸡汤的香味已经不可抑制地飘散了出来,让饥肠辘辘的人闻之肚子叫得更加响亮。
“快到寅时了,索性就起床不再睡了,这一顿该吃得饱一些撑到天亮之后,也不知是否该叫夜宵还是朝食。”
月枕石没打算再躺回床上,她希望此案能快点告破,别让她再体会一次乌鸦入梦的感觉。吃得饱饱的,脑子更管用一些,说不好能想到更多的破案线索。“展大哥来厨房是打算做什么吃的?”
展昭不太确定地先后打开了几个靠窗的橱柜找到了一个大布团。“师太说厨房有一团发好的面团,别的食材随我想怎么吃都行。我看煮一些馎饦来得快,你说呢?”
“好啊。捏一些馎饦煮,外加一只鸡蛋,再浇上一大勺的鸡汤。这一顿也足够了。”
月枕石说着就先去净手,不想还不打紧,这一想肚子到鸡汤面食的味道,肚子就叫得更加欢快。
两人都没有多话,仿佛多说一句肚子就会更加饿一分。这就取出了部分和好的面,将其分成了几分小面团,在将其揉成一根根又圆又细的长条。再把长条掐成一段段一寸长的小段,取一小段搁在手心,以拇指按住中心处,从中向两侧稍稍一搓,中间凹两头翘的馎饦就成了。
馎饦并不罕见是宋朝老百姓常吃的面食之一,听青观主说元月新春的时候离不开馎饦,大年初一一定要吃一顿。
月枕石从前是没有吃过馎饦,看了青羊宫的厨子动手才知它的模样,而学做起来并不难,捏得好了正像是猫耳朵。
这会展昭已经将另一个灶台升好了火,开水倒入大锅里,这一盆馎饦下锅不多时一煮一捞,再弄了两只水煮蛋,浇上鸡汤放入一点点盐就成了。
都说合作干活效率高,前后没费多少时间,两碗馎饦鸡蛋鸡汤面食就出炉了。
两人皆是拿着筷子正经端坐在桌子边,一致看着冒着腾腾热气的面碗,再怎么肚子饿也不能将一口滚烫的面片吃下口。
“这么看馎饦还真像猫耳朵。”展昭说着戳了一下碗中的馎饦,看着它们,再看它们,希望汤面能够快些凉一下,能将它们全都吃掉。
月枕石闻言忽而笑了,听着不知是否一定会成为御猫的展昭说要吃猫耳朵面食,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滑稽感。
展昭不明所以地抬头,而透过水雾看着月枕石,他也是眼中带笑。
刚才着急做吃的没有留意,对座的人搓面条把面粉都沾到了脸上,左边有三道白印子,右边却只有两道指印,总似一张花猫脸的右脸少了一条胡须。
“小月,你说猫有几条胡须?”展昭趁着月枕石疑惑地眨眼,快速地伸手在她的右脸上补了一道白印子。他接着伸出三根手指一本正经地说到,“小花猫应该是左右各三条胡须才好。”
月枕石看到展昭一手的面粉,当然猜到先变作花猫的人是她,也不介意他的玩笑之举,这就用手指上残余的面粉点在了自己鼻尖。“画猫点鼻,你看是不是更加像了?”
“如果再能配上一对耳朵就更逼真了。”展昭的语气似乎还有些遗憾,毕竟无法去找那样毛绒绒的耳朵。
“你就要把一碗猫耳朵般的馎饦吃下去,还在遗憾我无法配上一对猫耳朵?你不觉得哪里有些奇怪吗?”
月枕石貌似是煞有其事地发问,而看到展昭眼中的笑意更深。“想笑就笑别憋着,我又不是真猫会挠你一爪子。”
这下展昭是真笑出了声,月枕石不会像小花猫会给他一爪子,但她与小花猫一样很可爱。
月枕石没有点亮听心术的本事,如果她知道对面人的想法,肯定会驳斥她分明是有着狮子的威严与老虎的胆量,像花猫什么的一定都是表象。少年,要学会透过表现看本质!
与厨房笑声不断不同,大殿里的气氛有些沉重。
当两人吃完了馎饦面食,把可能是动物带来人头的猜测告之众人时,几位道士都想起了清晖寺边上不时出现的乌鸦。
邢捕头看着煦霞观道士们的脸色说到,“诸位道长有话直说,集思广益,不要错过任何一条线索。”
“山里有飞鸟走兽是很常见的事情,而佛门中人不杀生,所以那些鸟会一直徘徊去偷稻谷吃也不奇怪。”
程轻微有些不确定地说到,“不过,有一件事情是挺奇怪的,我与几位师弟总觉得清晖寺附近的蛇比较多,都是那种又粗又肥的无毒菜花蛇。这能算是一条线索吗?”
第20章
山中有蛇非常正常,不正常的是在清晖寺附近偶遇王蛇的概率也未免太高了。
道观与寺庙依山而建,大多都会在四周放置驱逐蛇虫的药物。煦霞观与清晖寺大概有相距十里地,程轻微几位年轻道士不时去山林打猎都会途径清晖寺,不仅会见到活蛇还多有死老鼠的尸体。
“轻微以前就对我提过清晖寺多蛇鼠的怪事。”栗师太记得那应该是在三年前,“现在回过头想一想,大疤和尚入住清晖寺之前并没有这种现象。”
邢捕快摸了摸胡子,现在听来又是蛇又是鼠,不都说蛇鼠一窝,这些动物听着就带些阴晦,它们该与寺庙没什么关系才对。“还有一个多时辰天就亮了。劳烦师太帮我一个忙,能否派几位道长为我与周捕快带路一同往清晖寺走一趟?山林难免有野兽,所以都带着兵器防身比较好。”
这话分明在说大疤和尚可能会拳脚功夫,所以请道观的道士们帮忙去问话。
月枕石听懂了邢捕快的潜台词,大殿里的其他人也都明白了邢捕快对大疤和尚的疑心。
栗师太与几位掌事道士相互对视了一番,如果大疤和尚真有问题那还好说,要是冒然提刀带剑上门却被证实是一场乌龙的话,峨眉一带刚刚平缓没有多久的道佛关系恐怕又添变数。
“还有十天不到就是冬至,我等上门拜访一番也是应该的。佛门不食荤腥,那也该送些冬菘山菇以表煦霞观的心意。”
栗师太到底没有拒绝邢捕快的请求,也许是因为前观主临终之际的那则遗言在前,也许是因为莫名其妙出现的人头,煦霞观必须找出杀了这位不知名死者的真凶。清晖寺总共十四位和尚,这会道观里会耍剑的都一起去,在人数上就已经压倒了对方。
此时,一直在侧安静旁听的展昭站了起来,“师太,不知可否让我与几位道长同去?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既是已经到了峨眉,我也想去清晖寺请一炷香。”
展昭也不觉在道观里说要去寺庙请香有何不妥,这年头纯粹只信道或者只信佛的人不算多,大多数人都是两头都沾一些,既会过这一头的节日也会拜那一头的菩萨。何况在座的人都知道天一亮不是去拜佛的,展昭说话是希望能出一份力去验证大疤和尚是否有嫌疑。
“我看可行。”邢捕快见展昭英气勃勃该是会些功夫,多一个少年同行才真像是上门问候,搞不好能让大疤和尚放松警惕。“师太既是去送礼的,多一个人又何妨?”
栗师太也知道邢捕快言之有理,她看到展昭坚持的神色就点头同意了,这会却是看向另一侧不知是否意动的月枕石。月枕石帮着青羊宫弄了磨镜药与羊毛牙刷子,说不定会有其独到的视角发现某种问题。“月善人是否也有去烧香的意愿?”
月枕石对于昨夜的诡异梦境有些在意,这会道士们倾巢而出,她是不敢说耍得动真刀真剑,但是出事跑路总没问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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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天亮之后,月枕石骑着白毛与一行人来到清晖寺。
在与寺中和尚们相互客套寒暄了过后,邢捕快似乎随意地问了一句。“了善大师,今个我来还有一件事要请教。大师从洛阳来到蜀中,可有见过与你相貌相似之人?”
了善和尚,也就是大疤和尚面带不解地摇摇头。“红尘之中芸芸众生相似乃是常事,贫僧不知邢捕快何意? ”
”都说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我最近接了一桩案子,其中有一人的伤疤与大师的伤疤非常相近。我想问一问当年大师与那群暴徒打斗的经过,说不好他们还有余孽流窜在外。”
邢捕快没有错过大疤和尚的一丝表情,大疤和尚看上去正是那种悲天悯人的平静。
“阿弥陀佛。当年洛阳一带因为水患而生乱,贫僧也说不好那些歹人是否还有同伙。”大疤和尚说着摸了摸脸侧的伤疤,“不过伤疤一摸一样也真是巧合了。不知那位施主身在何处,贫僧能否与之见一面?”
程轻微直接了当地说到,“恐怕不能如大师所愿。那位苦主已经过世了,我们是在其尸首上见到了一道疤痕。说来这事真是太玄乎了,师父过世前说了要为无头鬼伸冤,而那只无头鬼一定会回来报仇,没想到还真让道观发现了一只人头。”
大疤和尚面略带诧异又是不忍地说到,“尽有这种事情?贫僧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这么说来那位是在山中遇害了?”
“不清楚,下半截身体都找不到了。这人的身份都不好判断了,唯独巧合的是那人也该是一位和尚,刚一听说还不敢置信,大师可不正好好活着。这会是找到了一颗光溜溜的人头,所以我才觉得与大师非常相似。”
邢捕快说到这里就看到大疤和尚的神色有了一瞬的不对劲,那仿佛是听到了一件让他惊怕的事情。奇怪了,前几句不也提到了相似的疤痕,这会大疤和尚究竟是为何而惊恐?
“和尚?”大疤和尚迅速调整了表情追问到,“你们找到了一颗光了的人头?”
展昭肯定地点了点头,他想到月枕石说的诡梦境,“可能就是一只乌鸦叼起了人头将其扔到了煦霞观之侧。如是这般,乌鸦也算是揭露出了一桩冤情。”
“这也不算不吉利。”程轻微多说了一句,“民间传闻乌鸦与真武大帝关系匪浅,所以才将一颗光溜溜的人头送到了道观边上,而非清晖寺边上。”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大疤和尚控制不住揉了揉眼睛,下意识地摇头低语了一句‘不是我剃的’。这一句话却没谁听懂,因为它不是成都话,也不是开封一带的官话。
“大师是洛阳人,还会说岭南话?”展昭从江南而来听过几句广粤一带的方言,虽然不解其意,但是知道人在紧张的时候说往往会露出马脚。
邢捕快微微蹙眉,以他十多年捕快的经验来看,眼前大疤和尚的模样绝对有问题。刚才来路之中,众人随着程轻微去了几处说见到王蛇出没的地方,这一仔细勘察居然还在寺庙周围发现了些许坑洞埋葬着蛇骨与老鼠的骨头。如果说老鼠是被蛇吃了,那么这些蛇骨为何与其同坑?
“了善大师,我有一个问题,为何自从你到了寺庙四周的蛇鼠就多了不少?”
大疤和尚虽有一瞬的不自然反应,但他很快镇定下来再度摇了摇头。“贫僧曾经结交了岭南的朋友学了一些岭南话,至于蛇鼠皆是生灵,我等佛门弟子与之共处也无不妥之处。”
清晖寺的老住持对大疤和尚极为欣赏,也曾动了传其住持之位的意图,但是当下他在一侧听到这里终是皱了眉。“了善,出家人不打诳语,你说的都是真的吗!没有做下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住持明鉴。弟子不曾动过邪念,只是为相似面容的那位师兄而惋惜罢了。”大疤大师如此说着又看向刑捕快,“还请刑捕快切实查证才好。”
刑捕快可不就是没有切实证据,连另外半截尸身都没找到,连死者致死的原因都无法确定才只能先来探底。现在看来大疤和尚分明隐瞒了什么,但是要去哪里找证据?
寺庙殿中的气氛有些僵住了。
这时,月枕石盯着大疤和尚比一般人更向前凸出的眼球,她忽而说到,“了善大师,我看你的眼睛肿了,它一定很痒吧?茅鱓非鱓、家鹿非鹿。啖之,其味可好?难道没有人告诉你,吃茅鱓与家鹿必须要烧得熟透了才行。恐怕大师是偷偷打牙祭,时间匆忙没有将其煮熟吧?如此必会招来杀身之祸。”
“什么是茅鱓?什么是家鹿?”程轻微不知月枕石说的是什么,在座的也都没有听过这句话,但都看到大疤和尚的面色一黑。
展昭想到了那些蛇骨与鼠骨,两相联系一猜测,难道说大疤和尚还吃蛇与鼠?
“岭南人好啖蛇,易其名曰茅鱓,草虫曰茅虾,鼠曰家鹿,虾蟆曰蛤蚧,皆常所食者。”
月枕石的这一句话证实了展昭的猜测。这一句来自宋人的记述,月枕石记不清从前是在那一本书上看到的,那时不过佐证了广粤一带什么都吃的传统古已有之。人的口腹之欲有时是致命伤,一旦吃惯了就改不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