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升机飞旋在掸邦的上空。
晴空万里,山地连绵起伏,山坡上还种着当地特有的茶花,临近公路附近,景色优美,一望无际的绿色, 忽地被一条铁轨从中分开。
漆黑的火车轨道像是一根细长磨尖了的粉刺针,挑破了时间的麦粒肿。
还记得高汉父亲的死因和死状吗?
那人是北掸的副旅长,当初就因为铺轨道修铁路一事,未经批准,冒失地闯入了南掸当地的一座村寨,然后被当地军民当做入侵者击毙,致命伤是由一颗9mm最中央刻着一圈浅浅的十字架的手-枪子弹所致。
两年前的事儿,放到现今,依旧是疑点重重。
一个副旅长的身份,竟然都能被当场击毙,这直接说明,当时掌控着这座村寨的军官级别,肯定远在高汉的父亲之上。
据事件双方的供词,高汉的父亲当时并没有携带武器,而双方意外碰面,对方竟然连一句话都没让他说完就将这个手无寸铁的军官当场击毙,这件事只能说明一点,他肯定是看到或者听到了本不该让他知道的东西……
一个村寨里面能藏得了什么东西?
更何况,两国交战尚不斩来使,且在这种和谈的重要时刻,南掸的军队竟然直接把北掸的副旅长崩了,周觉山当时正在帮赵骏搜集一些有关于柴坤集团走私军-火的蛛丝马迹,听说了消息后,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这座村寨肯定暗藏玄机。
对于这件事,北掸人只收了一笔钱,随后便不了了之。
周觉山却在当时汇报了上级,安排了眼线到村寨里面,得出的结论是——他猜的没错,那座村寨确实是一处军火中转站,每个月月中,柴坤集团都会定时派人到这里拿走一批军火,然后把军火搀和到玉石和木材里面,统一运输到国外去卖。
并且,他还发现了一则更骇人的事实。
——那座村寨里不仅在存放军火,村里的人还在制作毒-品。
流水线作业,廉价的人工劳动力,从种植、生产、运输、贩卖,全程无缝工作。
不分男女老少,24小时轮班站岗放哨,所有人都用假名字走货,一旦有人被警方控制,双方通话,爆出真名,则下线的所有人立即弃货开溜,保密工作做得几乎滴水不漏。
而且头目给村寨里定下的规矩很有特点,他允许这些人制毒、贩毒,却不能吸-毒,这应该是这一团伙的头条铁律,据其他黑-道的人说,这是因为吸毒的人病恹恹的,嘴不严,成不了大气,也干不了大活儿。
高汉的父亲,想必也就是因此而死。毕竟,他去了一个这样不能回头的地方。想走?任谁都不能放过他。
直升机愈飞愈远,轰鸣声阵阵不断,渐渐地,已经进入了南掸邦军的管辖区域。两军之间的交界地带,许多山都秃了,地也荒了,矿山断层,森林的覆盖率甚至比城市的郊区都低。
已经离南掸邦军区愈来愈近,现在的氛围虽然嘈杂,但一旦直升机落下,进入南掸邦军的管控范围,那么二人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将更不方便讨论这种机密的话题。
在思抿唇,五指紧攥在一起,一瞬不瞬地盯着周觉山。
周觉山怅然地仰头叹了一口气,他想了想,“说吧,你还有什么想问的?”
他没办法再瞒下去了。在思已经察觉出了他参军来到南掸邦军区是揣着别的目的,这段时间,吴四民又一直想尽各种理由指使周觉山往军区外跑,他不免担心,万一吴四民发现了他隐藏的身份,那瞒着在思对她也没有好处,还不如直接全告诉了她,这样一旦到了最坏的关头,东窗事发,那她也好歹还有个准备不是。
在思微怔,没想到他有一天竟然会这么轻松地松口,她思索了一会儿,握着周觉山的手,贝齿轻咬着下唇,她用食指尖儿在他掌心细细地写道,“你能不能告诉我,你跟我爸的任务区别到底是什么?”
言罢,她将他的手攥得更紧一点儿,两个人,四只手,交叉在一起,放在周觉山的膝盖上面。
周觉山低笑一声,终于如实托出,“赵骏只负责找到在南掸邦军里那批走私军-火的那些家伙的走私证据,而我的工作风险系数更大一些。我要找毒枭。这里有一条从南掸邦通往中国广东的贩-毒路线,每年会坑害成千上万的家庭。中国的警方一直在通缉他们,国际刑警也早已介入到其中,我的任务是帮助警方破案,为他们提供足够多的证据,捉拿这伙人的‘老板’归案。”
当然,贩毒和走私军-火的,很有可能也就是同一批人。
但在两年前的那个情况下,赵骏一个人根本无法完成任务,所以必须要再有一个人渗透到南掸邦军内部。因而,为了更深一步调查,周觉山便在已知上述情况的前提下,登陆了泰国特种兵对外招募的网站,按照普通的流程申请,进入了泰国特种兵集训。
之所以不直接申请做南掸邦军当地的兵,是因为南掸风气不好,十年如一日,升官、加薪全都靠给领导送礼、托关系。而反过来申请泰国的特种兵,反倒没什么太大的程序上的问题,任务要紧,只要能在泰国的特种兵部队熬得住半年的人,结束后,都可以直接到泰国地方城镇申请一个士官的职位。
至于如果他想回到南掸邦任职,就更不用说了,但凡是在泰国当过特种兵并成功退伍的人,回到南掸地区,都可直接享受中校及以上的待遇,事半功倍。
以上,在思也已经说过了这点。这就是为什么周觉山能在几个月之内连升几级的原因。
在思略略地点头,“那接下来呢?你的任务进行到哪一步了?”
抓毒枭可不是一件小事儿,这件事能够牵连出的人物和关系,绝对要比走私军-火还要危险复杂得多。
“刚定下了范围,还不知道具体是哪个家伙。”
在思了解,“我觉得,杀死高汉父亲的那把采用9mm十字纹子弹的手-枪很关键。”
“嗯。”周身赞同。
有些复杂的事情,反倒可以用最简单的想法来看待。
比如,假设他们认定了,使用9mm十字纹子弹的那个人就是这起案件的毒枭呢。
那么接下来,他们就应该着重地检查枪支。那几个旅长、师长、军长……
随身的配枪,一把都不能放过。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困懵了。
明天补一下字数。
ps:这本书的正文,大概还要有个四五万字左右?不会太长,但考虑到预埋的伏笔问题,应该是要写到八月份的。
第六十章
南掸邦军区的地理环境, 大概可以用四面环山、地处深山野墺来形容, 一条清澈的长河从山上倾泻而下, 形成瀑布,且将军区一分为二。
军区右面,集中着办公楼和将士们的住宿区域, 军区左面,则是训练场和武器库。这里所有的武器,包括枪支、子弹、手-雷、炮弹等,全部都存放于地下军火武器库中。
武器库临山而建, 修建得极为隐蔽, 入口唯一, 是能从一座深山的洞口进入。这里是南掸邦军队最核心、最机密的地方, 因其特殊的性质, 与普通仓库迥然不同, 戒备森严, 四周有重兵把守。出入都需要严格的登记与专员审批,进出要搜身, 原则上来说,连一枚子弹壳都不能私自随便带出。
当然……
——原则这种事,都是说给那些讲原则的人来听的。
——至于对那些没有原则的人来说,什么是原则?放屁还差不多。
“周团长,缺什么装备了?子弹啊……让汤文文书跟我知会一声就好,这么点小事儿,哪还用得着劳烦您亲自跑一趟过来。”
看门的老谭放下电话, 拿起一串钥匙,站了起来。
今天是周末,值班人少,如果遇到特殊情况,当值的士兵们照例还能申请到两个小时的短时休假。最近这几周,当地缅语电视台正在播一档很火爆的综艺节目,军火库工作又清闲,年轻人都请假回家去看电视去了。
周末值班,工资双倍,老谭家里上有老下有小,他可舍不得在这一天请假。所以,诺大的黑色铁门里面,就剩他一个人坐在这军火库里守着。
他看见了周觉山,连忙揣着钥匙,快步地走到了门口。
周觉山和在思上午刚回到南掸邦军区,下午便一起秘密地商量了对策,赶在天黑之前,值班人最少的这个时间,来到了武器军火库。
吴四民与柴坤、丹拓二人的见面谈判,将在三日后举行,如果交易一旦谈妥,那就意味着又有一批新的军火与毒品将被暗中运输到中国等境外各国。
为了更有效的阻止这起走私军-火与贩-毒事情的扩大和避免更多的受害者牵连到其中,周觉山必须尽快捉拿到这起事件的始作俑者,最好的结果,就是在下一次走私发生之前,便确认好捉拿目标与对象,联系国际刑警,将这个隐藏在南掸邦内部的幕后黑手给捉拿归案。
“汤文被我安排了点儿别的事做。你说的对,就是因为就只是这么点小事儿而已,我自己做起来也是半点儿不费力,又何必非要折腾汤文他们来做。”
门开了,周觉山阔步进来。
在思跟在他身后,老谭看着她,目光微顿。
“我女人,不能进?”周觉山单手抄兜,回头扫他一眼。
老谭后知后觉,连忙换了副神情,“能能能,当然没问题。周团长,我刚刚……这只是担心,这女人都不懂这些军火武器,怕小姐再不小心磕着碰着哪儿,受伤了就不好了。”
言罢,老谭谄媚地笑了。
他热情地请在思进来,又摸了摸钥匙和锁头,将黑色的铁门重新锁上。
第一层军火库修建在地下五米,没有电梯,只有一条长长的倾斜的隧道,隧道里漆黑一片,墙壁两侧每隔三米便放置着两盏灯泡,或许是年久失修,许多灯泡的钨丝都烧坏了,哪怕是剩下没坏的灯,昏黄的灯罩上也沾着黑的、绿的各种脏污的东西。
这个地下军火库,年头不短了,细数一数,最早还是在上个世纪英国占据缅甸时期修建出来的现在的原型,当初,这里是全缅甸最重要的军火武器库,存放重型迫击炮的地方。
南掸邦军成立之后,占据到这个山头,发现了这里,随后才接着英国人的工程接着施工。但南掸当地的建筑工人一向好吃懒做,能省则省,哪怕是给军队干活儿,依旧不可避免地要多少偷工减料。
所以,哪怕英国人当初的底子再好,经过南掸邦人这一接手,这个军火武器库里的电路、墙壁、地面、排水,便没有几个好用的地方了。
老谭一边拿着手电筒照亮,一边提醒在思和周觉山避开脚下的水坑,“周团长,咱们还拿9×19mm的中空弹尖型子弹是吗?”
周觉山随身携带的那把QSZ92G式9mm手-枪,简称92G,子弹的规格就是9×19mm中空弹尖型子弹。缅甸的军备组成很复杂,就拿手-枪的产地来说,有中国的、美国的、俄国的、德国的等等来源,数不胜数。而每个国家生产出来的武器尺寸、规格、性能也不尽相同,这也就导致每个人的装备需求也都不完全一样。
迄今为止,周觉山虽然只来到这个军区不到半年的时间,但他工作量大,任务多,所以军火库是他常光顾的地方,老谭他们也记得住,他常用的就是手枪子弹就是9×19mm的中空弹尖型子弹。
“嗯,不过我还想找点新货。”
“新货?”
“对,你把库里所有9mm子弹的存货样品都拿过来一枚给我看看。”
距离子弹库还有一米半的距离,周觉山将手揣进裤袋里面,目视着前方,率先站定。
在思跟在他身后,抬眼,悄悄地瞥了一眼前方的老谭。
果然,对方眉头微蹙,两手紧捏着钥匙环,脸上写满了困惑。
周觉山懒得废话,更没兴趣多做解释,在思看了看情况,微笑着上前一步。
“你看你,怎么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先跟谭叔说清楚呢。”她回头,嫣然一笑,“谭叔,他原来的那把92G用久了,弹道出了问题,开枪时卡过子弹。武器库里的物品都是您管,麻烦您给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用的新枪,再配上新的子弹。”
老谭敛眉,若有所思地看向周觉山和在思,点头,开门,慢慢地走进了身后的弹药室。
隔着透明的玻璃,周觉山和在思也能看到里面的情景。上百种子弹正整齐地陈列在隔层之间,他挑子弹时动作缓慢,一顿一顿的,偶尔打开一个箱子,也会很快地阖上。
周觉山眯眼,眉梢一挑,压低了嗓子道,“你觉得他在干嘛。”
“我不懂。”
“他tmd在拖延时间。”
武器库每天晚上七点关门,七点后虽然还正常要有管库的人值班守门,但其他人就不能再继续留在这里拿装备或换装备了。现在是下午六点四十分,还有二十分钟,如果老谭一直不出来,周觉山和在思就只能空手而归了。
拖延时间……
可老谭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说……他已经事先知道了我们是来找那一枚十字纹子弹的?”有人给了老谭好处?
“不会。十字纹子弹的事只有你、我、高汉和赵骏知道。”
秘密隐藏在这四个人之间,这事儿漏不出去。
谈话间,老谭忽地加快了动作,他始终背对着他们,假装忙活似的爬上爬下,穿梭在各式的子弹保险箱与子弹抽屉夹之间,好像急得满头大汗,却又一直也拿不出什么东西。
周觉山目光微沉,弯腰,将两条结实的手臂撑在弹药室外的小桌子上,按下了桌角的小扬声器。
“如果别的子弹都被卖光了找不出来了,先给我拿枪也行。”
老谭脊梁骨一僵,缓缓地回头。
周觉山唇角微扬,已经基本上看透了他,“怎么?你现在是连一把枪都找不出来吗。”
周觉山心知肚明,其实,早在老谭打开第一个子弹保险箱的时候,那个箱子的重量和加速度,就已经出卖了老谭。装满子弹的保险箱,开关的速度很慢,而且箱体会微微地下沉,但他打开的那些箱子却都很轻盈,这已经足够说明,他只是在假装挑子弹罢了,而事实上是那些箱子里根本什么都没有,全是空的。
“周……周团长……”
老谭瞠目结舌,紧张地吞了一下口水。他快步地朝门口走来。
周觉山不以为意,“怎么?你是没想到你会被我发现?还是没想到我会来的这么仓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