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藏书阁内,一排排暖黄色的竹架堆放各色书籍,午后阳光穿过小窗洒在竹架上,镀上一层浅浅的金边,整个书阁暖意融融。
一位身着素白长袍的少年从窗边慢慢走过,在木色的地板上投下一个修长的身影,他走近一个书架边,拿出几本积着细细灰尘的书籍。
他长长吹了口气,书籍上的扬起的尘埃如细雨般在空中洒落。
泛黄的书页重见天日,书页中的黑字如尘封的记忆,被翻看的人一一记起。
他细细看着,时而淡漠时而蹙眉,修长的指节在暖阳的映衬下更加白皙透亮。
过了许久,少年的身旁出现了一位身着青蓝长袍的男子。
他柔声问道:“云玖,可有找到?”
云玖摇摇头,沉声道:“这书里的确谈到世间大多数的奇珍异宝,只不过能在月光下散发五色的灵珠却没有任何记载。”
男子微微一笑,细润却带着一丝慵懒:“打算继续?”
云玖合上一本,抬手又将另一本打开翻看:“也只能这样了。”
男子悠声道:“第一次见你如此执着,倒也有趣。”
云玖不语,低头继续翻找。直到将最后一本翻完,云玖依旧一无所获,他抬眼看着面前的师兄,低声询问道:“云觅师兄,你见多识广,可知还有何处能查到灵珠的记载?”
云玖虽是随口一问,却是问对了人。
归墟派里论博学多才当属三弟子云觅,他乃是归墟的嗜书狂人,成日醉心于内功心法、武学秘籍以至于整日泡在藏书阁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云觅细细一想,有了主意,缓声道:“说到奇珍异宝,天下就属临安城最多。只是我们这些普通老百姓是进不去皇宫,不过据我所知,天机楼里却藏着一本能窥探世间万物的天书,你何不去那儿碰一碰运气?”
“说得也是,我这就准备一下。”
云玖起身,将方才翻看的几本书籍放回了书架。
他向云觅拜别,随后转身缓缓走了出去。
第12章 蹊径「中」
旭日刚从枝头爬出,就有一个身影抱着一团东西,偷偷摸摸地朝后厨的方向跑去。
刚近巳时,炊烟渐起,不知不觉无色无味的空气掺杂了一股特殊的清香,萦绕着整个后厨。
这股香气时有时无,清淡却不油腻,让人充满着食欲。
砖红色泥墙一面紧靠后厨,另一面则是一片宽敞的草地。
已过初夏,地上的草儿长得越发的油亮翠绿。
绿油油的草地上正躺着一个身着天青长袍,胡子花白的小老头。
小老头将头倚在一颗杨柳下正打着呼噜闭眼酣睡。
老头睡得正香却不老实,只见他将二郎腿高高翘起,撩起宽大却有些破烂的长袍,别在腰间葱黄色的酒葫芦隐约可见。
香气渐渐飘到了小老头的鼻中,刚刚还鼾声如雷,这会儿呼噜声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老头的眼睛还没睁开,鼻子却醒了。
他吧唧着嘴好似在寻找美食,再用鼻子使劲地嗅了嗅,四肢也跟着醒了过来,他顺着香气慢慢爬了起来,闻着香味的源地一晃一晃地寻了过去。
“砰!”
老头硬生生撞上了红墙,向后一仰,摔到了地上。
“哎呦……”
老头这下彻底醒了,他睁开了惺忪的睡眼,松了松筋骨。
“这后厨房又在做什么东西?怎么这么香?”
老头用力拍了拍长袍上的尘土,纵身一跃就翻过了红墙,飞到了后厨。
“王大厨,你又在做啥好吃的,怎么这么香啊?”
老头三步并两步跳到了厨房,开始在厨房里翻找起来。
王师傅见老头又来扫荡,吓得立马扔掉菜刀,惊惶跑到老头跟前好言劝道:“长老呀,这还没到饭点,你怎么就来了?”
见王师傅挡住了自己的去路,老头有点不高兴了:“我说王师傅,你这就有点不厚道了,你说一个做菜的大厨,不做红烧肉就算了,怎么可以背着我偷偷做好吃的?”
王师傅被老头这么一说,有点哭笑不得了。
按理说,他这个大厨是为大家服务的,可是三个月前,自从王师傅做出飘香四溢的红烧肉,就立马轰动了整个归墟。平日里开着小灶的弟子们,纷纷丢了碗筷眼巴巴地跑到后厨来吃饭。
这一来二去,就连山下的农夫都知道归墟的红烧肉了。
这屋新长老抢不过个个身强体魄的小弟子,索性将家搬到红墙外,成日里赖在厨房,只要红烧肉一出锅,屋新就将它吃了个精光,以至于后来归墟众弟子怨声载道,甚至一些不明内因的弟子向屋立投诉王师傅中饱私囊,将红烧肉据为己有。
为此,即使王师傅气得捶胸顿足,他也是敢怒不敢言,连红烧肉都不敢做了,现在怎么可能还去研究其他美味的菜肴?
他苦着眉头劝着屋新:“长老你别找了,那香味真的不是从我这里来的。”
小老头一脸不满:“你可别骗我了,我鼻子灵得很,这香味分明是从你这后厨飘来的。”
见解释无果,王师傅索性让开道,一副大义凛然:“不信你看看,这个时辰我才刚刚开始切菜,怎么可能立马就做出好吃的?”
“是吗?”屋新狐疑地环视了四周,只见案板上正堆放着一大片切好的青菜,灶上的大锅正烧着水,就连热气都还在水里没冒出来。
“那这香味是从哪儿来的?”
王师傅摊开双手,一脸无辜说:“我哪知道?”
转头又问了问自己的徒弟们:“你们知道吗?”
徒弟们纷纷停下手中的动作,迅速地站成一排,整齐划一的摇着头齐声说:“不知道!”
这个厨房里的确没有刚做好的菜肴,莫非是自己追错了地方?
屋新动了动鼻子,使劲地嗅了嗅,抬脚朝厨房的一个窗户边走去。
只见窗户外边的沙地上,正堆放着几根燃着熊熊火焰的柴火,冒着青烟的柴火下沙土微微凸起,仿佛沙土里埋着什么东西。
“原来是从这儿飘来的!”
屋新闭着眼睛往窗户边再嗅了嗅,肚子的馋虫也被香味唤醒,开始疯狂跳起了舞。
“真是太香了。”
屋新咽了咽口水,将脚一抬从窗户边跳了下去。
“肚子好饿,管不了这么多了!”
只见他长脚一踢,堆着的木柴瞬间四零八落地散在一地。
黑黑的泥土上还有些隐隐闪烁的火星,屋新虽然上了年纪,可手上的动作却十分灵活,只见他迅速地将泛着火星的沙土扒开,一股浓烈的清香如箭一般从一个圆形的泥块里冲进了屋新的酒糟鼻中。
“哇,香!真是太香了!”
泥土块里的东西还未打开,屋新就已经深深沉醉在这股心驰神往的香气中。
屋新用手随意擦了擦嘴边已经泛滥而出的口水,顾不上烫手就赤手空拳地拿起泥块。
炽热的泥块从左手换到右手,下一秒又从右手换到左手。
“啊嘶……”
屋新面上笑意盈盈,又在嘴里却不住低呼着,他一边换着手,一边小心扒开泥块,最后当裹着一层青黑色荷叶的叫花鸡赫然出现在屋新面前时,小老头不由吃了一惊。
“原来这飘香四溢,吊足老头子胃口的居然是这只包着荷叶的肥鸡,太妙,太妙!”
屋新将手随意往袍子上擦了擦,就扯下一只鸡腿,一口放进了嘴里,他舌头还没未站稳脚跟,肥嫩的鸡肉就咽下了肚。
他将啃完的鸡腿骨往后一扔,又扯下另一只鸡腿开始啃了起来,荷叶的清新,鸡肉的鲜嫩刺激着小老头的味蕾。
小老头忍不住赞叹:“这鸡肥而不腻,嫩而不渣,还有股荷叶的清香,简直是人间美味!”
他拿起腰间的葫芦,就着鸡肉喝了几口酒,直呼爽快。
片刻,一整只鸡就只剩下光秃秃的鸡骨。
一股油然而生的幸福感和满足感在小老头那张满是皱纹的黝黑的脸上发挥得酣畅淋漓。
还没等屋新畅快地享受完这个过程,就被一个不速之客打断了。
“你在干什么!”
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弟子出现在屋新的面前。
阿隐瞧见屋新手上被啃得干干净净的鸡骨架子,瞬间泪眼汪汪:“我的鸡!呜呜呜……”
屋新见肥鸡的主人出现,有些不知所措,“别哭!别哭!都怪老头子贪嘴,老头子这就赔给你一只。”
“骗人!”
阿隐满脸涕泗横流:“这是我刚从山上打下来的野味,花了足足四个时辰才做好,如今就这么被你这个糟老头给……呜呜呜……”
见面前的小弟子哭得更猛了,引得后厨的一众师傅纷纷跑到窗边看热闹,对两人开始指指点点。
屋新懊恼不已,他堂堂一代宗师怎么就管不住自己这张贪吃的嘴呢?
他连忙拉着阿隐走到一处僻静的角落,慌忙认错:“是是是,我是糟老头!哎呦小徒弟你可别哭了,你要什么老头子都答应你。”
“真……真的?”阿隐抽噎道。
屋新使劲点头,一脸诚恳:“真的真的,老头子从来不说假话。”
“那……我要你做我师父。”
第13章 蹊径「下」
“这……”屋新有些为难了。
屋新身居归墟四大长老之一,是门派中轻功最为厉害的,同样也是归墟最为清闲的长老。
至于如何个清闲?
就比如,他平日里只有一个任务,那便是教授弟子轻功。
就比如,他自入派至今就从未收过一个弟子。
就比如,他如闲云野鹤般成日赖在后厨睡大觉。
可如今,对于面前的小弟子提出的这个无理要求让他顿时有些束手无策了。
不答应呢?这小弟子若是真告到了屋立那里,明日准能上归墟的头条,他甚至能想象出那些“娱记”们会添油加醋地把他这一次小小的偷吃写成欺负弱小的黑心长老。若真是如此,那他的一世英名岂不就全毁了?
可如果答应了,他还是得上归墟的明日头条,估摸着归墟的“娱记”会这样写:奇闻!屋新长老惊收首徒。
这么一来,自己多了一个累赘不说,等到了论英会上这小弟子使出自己教的功夫打赢了全场,被众人发现,说自己违规作弊,那可如何是好?
“这……小徒弟,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阿隐。”
“哦……阿隐小徒弟,你看小老头我成日教授弟子们武功,难得有清闲的时候,你就算是可怜可怜小老头我,能不能换一个要求?”
哭得梨花带雨的阿隐斜眼瞧着屋新露出那纠结又可怜的小表情,唇角不由微微翘起。自从听闻屋新长老有个贪吃的小毛病,阿隐就精心设了这么一个局。
金庸笔下的黄蓉用叫花鸡哄着洪七公教郭靖功夫,郭靖这才能学会降龙十八掌,叱咤武林。今儿阿隐也做一次黄蓉,同样用叫花鸡给屋新下套,让他乖乖认输做自己的师父。
因此,即使阿隐心中再有不忍,可他那强烈的好胜心把这些不忍全都压了下来。
“不行不行!”阿隐义正言辞地拒绝了,“你不答应,我就到掌门那里去告状!呜呜呜……”
“别别别……”
眼见自己快要成功了,阿隐再接再厉,又加了一把火。
“爹娘……你为什么要走得那么早?为什么要留我一个人在这儿世上?如今,孩儿好不容易做出了你们教给我的叫花鸡,准备拿它来拜祭你们,谁料居然被这个老头给偷吃了,呜呜呜……”
“好好好!我答应你!我答应你!”
屋新实在是受不了阿隐那软磨硬泡,一咬牙答应了阿隐。
话音刚落,就听到阿隐喊道:“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阿隐生怕屋新事后反悔,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双腿一弯跪在屋新面前,将头重重地磕在了地上。
“等等……”
方才他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儿,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刚刚还哭声震天的阿隐,这会儿就满面春风向他磕头拜师,这转变的速度之快不得不让人起疑。
屋新想摆手喊停,却为时已晚,阿隐已先一秒行完拜师礼。
屋新眯着眼狐疑地盯着阿隐,带着一丝质问:“你要拜祭爹娘,也不应该在这儿做这个叫花鸡呀?”
阿隐摸摸脑袋,一脸天真:“这么一说,还真是。”
“哦……我明白了,你是专门等着我这个小老头送上门啊?”
见自己的把戏被屋新拆穿,阿隐也以达到目的,索性便和盘托出:“徒弟不敢隐瞒师父,其实这只叫花鸡是徒儿拜师的一点心意。”
“好啊,你竟然敢耍我!”
屋新有些恼怒,他堂堂一个德高望重的长老,居然被一个十来岁的孩童骗得团团转,说不出去不得被众弟子笑死。
见屋新面色一阵红又一阵白,阿隐立马装作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低声道:“师父!你就饶了徒儿这一次吧,徒儿下次不敢了。”
“还有下次?”
见屋新还在赌气,阿隐连忙起身,柔声喊道:“师父!”
“哼!”屋新转了身,不理会他。
阿隐轻笑了下,又跑到屋新跟前甩着他的胳膊撒娇道:“师父可别生气啊!都是徒儿的错,师父你若是气坏了身子,以后可吃不到阿隐做给师父的美味佳肴了。”
屋新挑眉道:“美味佳肴?”
阿隐点点头,一脸憨厚:“其实……那些让师父留恋往返的菜肴是…我教王师傅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