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高一的课业还算轻松,晚饭过后、晚自习之前的休息时间,傅筠心经常和好友吴静一起去操场上散步。
操场上最热闹的莫过于篮球场了,打球的帅哥多,看球的迷妹也多,欢呼声一阵高过一阵。
傅筠心却不爱去凑那热闹,因为那里有纪慕辰,身为校篮球队的主力中锋,每当他出现在球场上,迷妹们就像吃了兴奋剂,尖叫声不断,就算远在足球场都能感受到那几乎要刺破耳膜的超高分贝。
当然,她对足球也没什么兴趣,出现在足球场主要是因为吴静——她暗恋的那个男生每天都会来踢足球。
起先,吴静还有几分矜持,不敢明目张胆地看,只牵着傅筠心的手一边绕着足球场散步一边在满场驰骋的人影中偷偷寻找那道熟悉的身影,慢慢的,胆子就大了起来,经常走着走着就在球门附近站住了,再后来,每天吃过晚饭就挽着傅筠心的胳膊直奔球门而去,光明正大地站在那里看那群隔壁班的男生们踢球。
傅筠心就静静地陪着吴静站在那儿看,大多数时候,她的目光是没有焦距的,或是极目远眺暮色渐浓的天空,或是举目四望热闹非凡的操场,偶尔也会顺着吴静的目光朝那个名叫周宁的男生看去,不得不说那男生长得的确挺好看的,高大帅气、阳光开朗,可仅凭外表就可以喜欢上一个人吗?喜欢,到底是什么感觉呢?傅筠心几次都想问出口,可看着吴静面带微笑的专注神情,又硬生生地把疑问吞回了肚子里。
有时候足球也会偏离球门,飞到她们身旁。
不到正式比赛,球门前通常是没有守门员的,这个时候男生们都会挥舞着双手冲着她们高声喊道:“踢过来——踢过来——”
傅筠心总是很配合地把球踢回去,确切地说,是让球滚回去,运气好的时候,足球才会在脚下腾空而起,跑过来拿球的男生毫无准备,傻傻地看着足球飞起一道弧线直冲自己门面而来,而他身后的男生们则爆出一阵嘻嘻哈哈的调笑声,那无忧无虑的笑声飘荡在满天的晚霞之下,总能引得傅筠心开怀一笑。
这天傍晚,傅筠心又和吴静一起去当“守门员”,正往球门方向走,校园广播里的歌曲切换,一首《至少还有你》缓缓响起。
黄昏的操场上,到处都是青春洋溢的欢快身影,喧哗声、欢闹声从各个方向传来,与林忆莲动情的歌声混在一起,有种奇异的和谐感。
如果全世界我也可以放弃
至少还有你,值得我去珍惜
而你在这里就是生命的奇迹
或许全世界我也可以忘记
只是不愿意失去你的消息
你掌心的痣我总记得在哪里...
听着这样的歌词,傅筠心忍不住道出了自己的心声:“全世界有那么多值得珍惜的东西,怎么能为了区区一个爱人放弃所有?”难道不是有更珍贵的东西吗?至少对她来说,妈妈、学业,还有将来的事业,明明都比爱人更重要啊!
吴静歪着脑袋想了想,说:“可能现在的我们还无法理解那种爱情吧...”
“真的会有那样不惜牺牲一切也要拥有对方的爱情吗?都是写歌的人编出来骗人的吧?”
傅筠心之所有得出这样的结论,全都来自于父母。
小时候爸爸妈妈感情很好,对她也宠得紧,后来爸爸打算开一家自己的口腔诊所,为了学习经营之道并且尽快攒够本钱,他毅然辞去了县人民医院的工作,去了江州一家私人口腔医院。
原本打算三年之后就回南丰开诊所,可四年、五年过去...爸爸始终没有辞职,就连回家的频率也从每周一次渐渐减少到每月一次、每季一次...而那个曾经充满了欢声笑语的小家也慢慢变得冷清起来。
妈妈不止一次问过爸爸,什么时候才能回来,爸爸总说等一等、等一等。
时间在等待中过去,感情也在等待中淡去,直到——等来了爸爸提出离婚的噩耗。
妈妈闹过、求过,爸爸却铁了心地抛妻弃子。
再后来,妈妈病了、累了、死心了,终于狠心扯断风筝的线,给他自由了。
一想到因为爸爸的背叛而患上抑郁症不得不辞去工作呆在家里养病的妈妈,傅筠心的心里就泛起浓烈的苦味。
爱情,便是这样一个不靠谱的东西,就算当初拥有的时候美得耀眼,却是昙花一现,只要一丁点的诱惑就能让它迅速枯萎、变质,而爱情一旦变质了,便露出丑陋的嘴脸,把弱势的那方伤得体无完肤。
“放弃了全世界”,换来的却是独自心伤,当爱人的心远得再也找不回来了,就算还记得“你掌心的痣在哪里”,也不过徒增悲伤罢了。
就在傅筠心陷在自己的思绪中不可自拔时,身后传来一道清亮的嗓音:“至少还有你,值得我去珍惜,‘值得’两个字没听到吗?如果是值得的人,就算得到了全世界没有她又有什么意义?如果是不值得的人,得到了又有什么意义?傅筠心,就算听歌也要动脑子,不要断章取义。”
纪慕辰振振有词地说完,就朝足球场奔去,留下傅筠心一个人站在晚霞漫天的操场中央愣神,直到吴静回过头来拉她,才堪堪回神。
“纪慕辰不是喜欢打篮球吗?怎么跑来踢足球了?”吴静纳闷地嘀咕了一句,傅筠心却完全没听进去,只是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而那个曾经教育过她“听歌也要动脑子的人”如今就站在她身旁,对着她唱完了一曲动人的情歌,她却像做了一场梦,丝毫没有真实感。
第14章
傅筠心脑袋懵懵地下了台,演出也就圆满结束了。
大家纷纷离场,外婆也跟着起身,挽着傅筠心的手臂笑眯眯地问:“那年轻人是你男朋友?刚才还骗我说没有呢!筠心,这么好的孩子怎么不介绍给外婆认识?”
傅筠心想解释,可周围人那么多,怕被人听去了不好,只能模棱两可地搪塞道:“外婆,以后我再慢慢跟你说...”
外婆以为她害羞,拍了拍她的手背笑道:“傻孩子,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她们一边说一边随着人流慢慢地往礼堂外走,跨过门槛,就见纪慕辰几个站在外头的空地上聊天,林楠率先看到傅筠心,顿时扯开嗓门高声喊道:“四嫂!”
顿时引来一片目光,傅筠心实在汗颜,强忍着尬尴,笑着和他们打过招呼,又把他们一一介绍给外婆认识。
外婆难得看到这么多年轻人,开心得眼睛笑成了一条缝。
寒暄了几句之后,陈初瑞冲纪慕辰眨了眨眼,说:“车上等你。”随后就带着其他几人先走了。
纪慕辰点点头,把目光转向傅筠心,说:“接下来还要赶去云平县的福利院做最后一场演出,就先走了。”
啊...原来真的是凑巧啊...
傅筠心没来由地感到几分失望,随后又自嘲道:他怎么可能为了你特地跑到这里来,又自作多情了不是?
她想着就绽开了笑容:“那路上小心。”
“嗯。”纪慕辰与外婆告了别,便迈开大步走了。
望着他渐行渐远的挺拔背影,傅筠心突然出声喊道:“纪慕辰!”
纪慕辰的心骤然间提到了胸口,脚步也随之一顿,他迅速敛起忽然而至的紧张与期待,转过身去冲她疑惑地扬了扬眉。
“没...没什么,你走吧。”傅筠心忽然就不想说了,关于逢场作戏的事他心里肯定比她还清楚,而他之所以没有和朋友们解释清楚,一定有他的缘由,自己特意说穿,反而会让彼此更尴尬。
而纪慕辰早就猜到她想说什么,也早已想好如何回应,她却突然不说了,他的满腔期待顿时化为乌有。
他原本打算借着这场演出拉近彼此的距离,却不想依然还在原地踏步,失落是难免的,却又不甘就这样毫无结果地离去,于是往回走了几步,温声问道:“什么时候回去?要不要我来接你?”
傅筠心急忙摆手:“不用不用,我自己回去就行。”
果然被拒绝了呢...
纪慕辰笑了下,说:“那再联系。”
他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视野里,傅筠心却还为刚才自己“受宠若惊”的表情后悔——人家不过随口一说,你还当真,又自作多情了不是!
好比他说的“再联系”,也只是随口说说罢了,毕竟,连联系方式都没有留,怎么可能再联系呢!
而纪慕辰一回到车上,就被陈初瑞各种嘲:“阿辰,真看不出来你还是个情种啊!兴师动众、千里迢迢地赶到这里给人家外婆过生日,都快赶上安哥了!”
纪慕辰心里正郁闷着呢,哪有心情理会他的调侃?他将手肘放在窗沿上,撑着脸颊望着窗外的景色发呆,而坐在副驾驶位上的林楠却来了兴趣,转过身去,问坐在左后方的陈初瑞:“埃,安哥怎么了?”
“你还不知道安哥的事?他为了追那个小姑娘,都喜当爹了!”
“安哥喜当爹?!”林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他出了一趟国,前后加起来还不到三个月,竟然就发生了这么多事!
陈初瑞却一脸淡定:“对啊,都把人家儿子抱去开庭了,你说神奇不神奇!”他说着就从手机中找出一张照片来递给林楠看。
林楠顿时张大了嘴,惊讶得说不出话来——照片中那个抱着孩子笑得一脸温柔的男人真的是不苟言笑的安哥?
简直...
太不可思议了!
纪慕辰转过脸,瞟了一眼那照片,不以为意地说道:“爱屋及乌而已,有什么惊奇的?倒是阿瑞你,别光顾着说别人,想当年你追许思昀的时候,可是轰动了整个江州城的!”
听到自己的陈年糗事被扯出来,陈初瑞老脸一红,一把夺回林楠手中的手机,气哼哼地说道:“谁年轻的时候没遇到过几个人渣啊!”
纪慕辰双手抱胸,靠在椅背上,歪着脑袋好整以暇地问道:“嗯~是吗?我可听说她要结婚了,她的婚礼,你去还是不去?”
陈初瑞愤愤道:“去,当然要去了!我还要带一个超级大美女过去,妒忌不死她!”
“呵~别到时候没把人给妒忌到,自己受不了刺激喝醉了抱着新娘子哭哦...”前头一直专注开车的梁研瑜轻轻巧巧地补了一刀,纪慕辰和林楠顿时不厚道地笑起来,陈初瑞气得嘴巴一扁:“一群坏人...不跟你们好了,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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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每一天傅筠心都过得提心吊胆,生怕傅伟平找上门来,可他却像凭空消失了一般,连电话都没有一个。
难道真的和她断绝父女关系了?还是找了别家投资公司,不需要带着她去巴结施磊了?
傅筠心当然希望是后者,有心打个电话问问,可一想到那天他在电话里气急败坏的样子,就提不起劲来。
日子就这样风平浪静地过去,很快便到了周六。
傅筠心窝在实验室里写了一天论文,等回过神来已经四点半了,午饭吃得晚,肚子倒是不饿,便泡了杯红茶,靠在窗前一边喝一边纵目远眺。
随着一股强冷空气南下,气温骤降十度,几场阴冷的小雨过后,校园里已初具冬天的模样,一眼望去,草木枯黄、落叶缤纷,宽阔的甬道上也不复往日的热闹景象,寥寥几个学生经过,也都是抖抖索索的模样,来去匆匆间,满目清冷。
傅筠心看了一会儿便收回目光,正打算接着写论文,突然听背后传来一阵手机铃声。
不会是爸爸打来的吧?
她的心没来由地一紧,转身朝放在桌上的手机看去,却见屏幕上显示着一组陌生的本地号码,猜是昨天在网上买的书送到了,便迅速接了起来:“喂,你好。”
回应她的却是一把略显清冷的声音:“晚上有空吗?”
这声音似曾相识,却一时想不起在哪里听过,大概论文写久了,脑子有点打结,傅筠心懒得细想,直接问道:“你是...?”话音落下之后,大脑中处理信息的小工厂才把声音的主人告诉她——是纪慕辰啊,大姐!
傅筠心一惊,忙赶在纪慕辰开口之前飞快地补充道:“有空的有空的...”
那头安静了几秒,才再次出声:“那我在北门等你。”
“好的,几点?”
“现在。”
“......”
傅筠心连忙放下喝了一半的红茶,套上大衣就急匆匆地赶了过去。
她并没有忘记自己曾在荣景园的走廊里说要请他吃饭的事情,可当时只是随口一说,也以为他不会当真。
——像他那样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怎么可能纡尊降贵地和她吃饭?再说她也没有他的号码,就算要请也联系不上。
当然,这些都是借口,最最主要的是,她根本不想见他,因为他知道太多她的糗事囧事糟心事,在他面前,她抬不起头。
可现在他主动找上门来,她总不能避而不见,毕竟,他救过她不止一次,于情于理,都该好好感谢他。
傅筠心顶着冷飕飕的寒风一路赶到北门,却没有找到纪慕辰的身影,也不见那辆豪气的白色宾利,正打算给他打个电话,就听一声短促的喇叭声响起,循声望去,只见五米开外的路边,一辆灰蓝色的路虎揽胜正冲她闪着霸气十足的大灯。
她忙跑过去,朝着缓缓降下的车窗微微探出脑袋,冲着坐在驾驶室里的纪慕辰笑吟吟地说道:“吃饭了吗?没吃的话我请你啊。”
她的态度很好,纪慕辰满意地微笑:“上车,我已经定好位置了。”
傅筠心几不可见地皱了下眉,随即又加大了笑容,小心翼翼地和他商量道:“就在这附近吃行吗?我还有任务没完成,不能跑太远的。”
纪慕辰一听,好感度顿时降了大半,语调也透出明显的不快:“不远,不会耽误你完成任务的。”
傅筠心见他眉眼间的笑意瞬间就消散了,落在自己脸上的眼神也如同这外头的空气,清冷得几乎没有温度,不由地打了个冷噤,缩着脖子很没骨气地选择了妥协。
她吸了下冻得冰冷的鼻子,一边绕到副驾驶一边在心底安慰自己:反正就这一次,随他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