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这次也不例外，宋洋不知道从哪听说了杨君成这件事，打来便是要说这件事的。
宋却已经很头疼了，并不想再面对来自父亲的责难，一听到宋洋的声音，他的眉头便皱了起来。但出乎意料的是，宋洋并没有上来就对他进行一番指责，而是先叹息了一声。
这一声叹息过后的沉默让宋却平静了下来，不像刚刚焦躁的好像随时要挂电话，反而能耐下心来等待宋洋的话语。
宋洋实在不知道如何开口，但有些话必须要说:“我时常在想，怎么做才是对的，也一直做着自以为正确的事情。我知道我让你很疲倦，其实我也让自己很疲倦。所以从现在开始，只要你能管好你自己，爸爸就不干涉你了。如果你喜欢破案，觉得能实现自己的价值，需要帮忙的时候可以找爸爸。”
宋却真的惊讶了:“……”
宋洋最后说了一句:“其实，爸爸一直相信自己的儿子是个善良正直的人。但是我也见过很多曾经善良的人走错了路，我只是不希望你也走错路。”
这句话宋却是相信的，宋洋做的这一切，确实是为了宋却。如果是为了他自己，宋洋根本不会把这件事闹大，闹开来对他的名声没有一点好处。
宋却曾经以为，自己对宋洋的态度没有一点期望，直到此刻，他才知道那是错的。
在宋洋挂电话之前，宋却突然开口道:“爸，我击杀了那个犯人。”
宋却只说了一句话，宋洋却像是看到了他真正想问的问题一样，道:“你知道吗，我也杀过人。那个人死的时候手上已经有五条人命了，但我还是整夜整夜地做噩梦。如果你问我界线在哪里，我觉得是动机。你杀了他，是为了避免更多的伤亡，还是单纯地为了杀戮的快感？这很重要。”
宋却心上的大石总算卸下，他可以回答自己的问题了。
杀了杨君成有快感吗？
有。
但他并不是为了单纯的快感而击杀这个败类。他或许今生做不成一个单纯的好人，但他绝不是一个坏人。
杨君成那些有关道德和社会的论述可能是对的，也可能是错的，可那关他什么事呢？最初的他，只是一个愿意让渡自己部分利益、满脑子仁义道德的傻瓜而已。
宋洋做了多年刑警，大小也算个领导，他没有让宋却回家工作，却为宋却准备了不小的礼物。
本来宋却这个顾问的职位有点特事特办的意味在里头，结果整个案件呈报上去，竟给宋却也记了一功，还把宋却这个职位正式入了编制，福利待遇一等正式警察不说，他也能配枪了。
杜风都惊呆了，宋却只笑而不语。
经此一役，宋却在局里也算一战成名，想要他的小队还真不少。他一个都没回应，而是和杜风拎着果篮到医院看望姚璐。
姚璐刚住院那几天同事来的多，最近已经没什么人了。宋却和杜风来的时候，整个病房空荡荡的，姚璐隔壁床像是空出来了，她自个也不在，只有一个小女孩趴在床头柜上写作业。
宋却看了一眼小姑娘，大概上小学的年纪，长得和姚璐有五分相似，头发绑的歪歪扭扭，衣服的领子和下摆都有些凌乱，脚上的袜子也穿的一个高一个低，他心里便有底了。
果然，杜风凑到他耳边轻声道:“这是姚姐女儿小钰，姚姐离婚了，一个人带孩子，她前夫就是个人渣，你待会千万别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啊。”
宋却点头。
杜风上前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小姑娘一抬头，看见杜风，一下便笑开了:“杜叔叔！”
杜风也跟着咧开嘴，问道:“你妈妈呢？”
姚钰道:“妈妈去见爸爸了。”
杜风脸色都变了，宋却看出他的不放心，主动道:“行了，我在这里看小钰，你去那边看姚姐吧。”
杜风先是点头，又有些迟疑，对宋却道:“宋哥，要不然你去一趟吧？小钰她爸认识我，你去的话……”
宋却去的话，就能给姚璐出一口恶气了。
宋却有些无语，他觉得杜风比他见过的所有姑娘都深谙这些打脸套路。
宋却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杜风说服的。是因为姚璐的故事太憋屈，还是因为杜风太聒噪，亦或者只是他单纯地多了些人情味？
宋却在结构示意图前简单看了一下医院的构造，判断出几个适合谈话的地方，姚璐腿上有伤，应该不会跑太远，他决定从最近的几个找起。
姚璐的故事很典型，宋却很难想象这个精明的姑娘曾经那么愚蠢过，并且一直固执到现在。年少的时候为了所谓真爱，不惜和父母断绝往来，也要嫁给那个父母不同意的男人。在得知男人出轨之后姚璐倒是够果断，立马离婚争取女儿的抚养权，只可惜她还是记得年少的誓言，无论结果好坏，都撑着一口气不去求自己的父母原谅，自己一个人带着女儿。
姚璐和前夫谈话的地方实在不难找，就在宋却名单上的第二个地点。
宋却一到，便听那位前夫道:“你看看你现在这样，也不能带小钰，还不如把女儿给我。”
第116章 天生变态（二十一）
宋却倒不是有意偷听, 只是迟疑了一瞬, 便听这对过期夫妻你来我往地又说了两句，一下让他的情况变得尴尬起来, 只好又等一会儿，想寻个恰到好处的时机进去。
姚璐虽然伤了腿，却没有颓了气势, 一听前夫那个口气便冷哼了两声，反问道:“我现在这个情况, 我现在什么情况？怎么就不能带小钰了？”
前夫道:“我不是来跟你吵架的，你不要摆出这个表情。你的工作又累又危险, 工资也不算太高。你爸妈又不会帮忙带孩子, 像现在，你一受伤, 孩子都没人照顾。她才几岁啊，你就让她开始自己照顾自己。我知道你对我有偏见，但孩子是无辜的, 你为什么要让孩子受这份苦呢？而且这对你也有好处，带着个小孩你要再找也不方便是不是？离婚的女人本来就不好嫁，你还带个小孩子, 凭白给自己找麻烦。”
宋却有些听不下去了，这都什么跟什么？他理了下衣服上的皱褶，盛气凌人地走了进去。本来对于杜风给的剧本他是十分拒绝的，但现在想想，对付这种人还是用庸俗狗血的方法来的痛快。
宋却比姚璐小了七八岁, 本来是显得脸嫩的，但他气场摆在那，又有意显得庄重，倒也不会压不住场子。
宋却一进来，便先打量了一眼“苦口婆心”的前夫兄，三七分的头发，戴着个小圆眼镜，五官还成，就是透着股奸滑的味道。个子也一般，宋却往他身前一站，整个声音就不自觉地低下去了，明摆着气弱。
姚璐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宋却，惊讶道:“你来干什么？”
宋却低头看姚璐，眼神一下变得很温柔，整个人的神情都不同了，他把前夫兄的眼睛当镜头，特地选了个便于表现的上镜角度，确保他能看出自己的情感。
宋却想了想，假装姚璐男朋友太麻烦，还可能不是一次性事件，要是到时候他们以为自己甩了姚璐，简直是又给人送一个嘲讽点去。所以他打算装个追求者、黑骑士，最后再被姚璐狠狠拒绝，从而灰心。也算是给姚璐添一笔光辉战绩。
宋却道:“我和杜风一起来的，你一直不回病房，我有点担心，就出来看看。你没什么事吧？”
如果说一开始姚璐还有些懵逼，听到杜风的名字她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这小子肯定又把她的事卖的一干二净，还把宋却给卷了进来。姚璐打定主意回去以后要把杜风教训一顿，对宋却道:“你没必要这样。”
前夫虽然糟心，但她也不差劲，有的是办法让前夫有来无回，不敢再开口抢女儿。
宋却演戏演上瘾了，硬生生扭曲了姚璐的意思，好像被她伤了心一样，低落道:“姚璐，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不会再做你不喜欢的事，也不强求你给我个机会。你能不能不要老是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我只是想帮你。”
姚璐无语凝噎，看着眼前的宋却，西装革履，英气勃发，此刻却在她面前低眉垂眼，收起了所有的棱角。平常恨不得眼睛长天上、嘴巴藏保险柜里的人，为了她演到这份上，饶是姚璐也实在没法铁石心肠地揭穿他，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看他做戏。
一旁被忽视的前夫觉出味了，他上下打量了宋却一通，很想在心里找出几个他的缺点。结果找来找去也只能想到这么几个:个太高，可能笨手笨脚，长得太俊俏，办事肯定不牢靠，年纪轻，没见过世面。
勉强这么批评一通以后，前夫觉得这么优秀的人肯定不能看上姚璐，突然便乐了:“行了姚璐，我还不知道你啊，在我面前装什么装啊？这是你从哪找来的托吧？”
姚璐想啐他一口，虽然宋却的确是个托，但也不是她找来的，这人在那装什么了解呢？
然而不用她开口，宋却便先发威了，他转过去面向前夫，头这么微微一低，前夫兄的自尊心便受到了伤害。宋却还皱着眉头问他:“你谁啊，怎么跟璐姐说话的？”
宋却冷冷看人时凶残的很，前夫一边心虚一边嘴硬道:“我是她前夫，你不就是她找来演的吗？还装作不认识我呢？”
宋却突然上手揪着前夫的领子，好像要把他从地面上抬起来一样。姚璐拄着拐，不方便动，连忙喝道:“别动手！”
宋却这才松开前夫的领子，前夫是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也不敢说他是托了，心里还有点犯嘀咕，看他这样，倒真像是有什么，也不知道他看上姚璐哪点。
宋却委屈地看向姚璐，道:“璐姐，这种人都可以，为什么我不可以？”
前夫的脸一下黑了，变得极难看，这种来自同性却又无法反驳的贬低显然比姚璐的谩骂还让人难受。
姚璐光是看他的神情就要乐开花了，头一回觉得宋却这戏演的不错，对他道:“早年眼瞎，你不要和他比较，凭白掉了档次。”
眼见着前夫的脸又绿了，宋却也在心里乐了一乐，面上倒还端着:“璐姐，你要是没什么话说了，咱就回病房休息吧，小钰前边还说作业有不回的要问我呢。”
姚璐满意地点点头，住着拐杖便要离开，离开前飞快道:“当年离婚的时候你爸妈怎么说的？丫头片子不值钱，不要就不要了，姓什么无所谓，反正上不了你家的族谱。你硬气点，把这话落实了，别因为弱精症又回来求，不在小钰面前说你坏话是怕对小钰影响不好，想让小钰把姓改回去，你是想太多。我看你这辈子就是个断子绝孙的命！”
这下子是捅进前夫兄的心窝里去了，他脸色涨红，额角青筋暴起，上前就打算动手。宋却对姚璐的嘴皮子也是长了见识，他伸手抓住前夫的两个手腕，大力收紧，这刚刚还怒气骇人想要打人的汉子一下就皱紧了五官，强忍着不哎哎叫唤，以免丢人。虽然他现在已经够丢人了。
宋却还不放过人家，他跟着姚璐一块呛了他一通:“说实话，我刚刚听到一点你们的对话。你担心姚璐嫁不出去？你问过姚璐自己担心不担心没有？她要实在担心，早就委屈一点同意我的追求了。人家自己不在意这个，要你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你还说姚璐对你有偏见？拜托，你是个人渣这件事别人不知道你自己还不知道吗？听说你跟小三结婚了，把小姑娘放你们家养，她对小三得采取什么态度？要是因为小三对她好，不知不觉模糊了她对小三的接受度，孩子长大以后怎么办？为了小钰的三观，也只能让孩子跟妈妈啊，这是一个专业心理医生的建议，你再考虑考虑。”
宋却这一番话下来，前夫好像要气晕过去了，在见好就收之前，宋却又来了一句:“对了，一口气说这么多恬不知耻的话不太像正常人的表现，我建议你有空来我诊所看看，这句不掺杂我个人对你的鄙视之情，也是专业心理医生的建议，你也考虑一下。”
前夫真的要气厥过去了。
宋却甩开他的手腕，趁人没站稳的时候，一把将姚璐打横抱起，昂首阔步地走着，又稳当又快速，跟走路带风似的。姚璐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套吓了一跳，很快回过味来，道:“你这是怕他反应过来找你麻烦？”
一离开需要演戏的场景，宋却那股嬉皮笑脸的贱劲也去了，挑挑眉道:“我倒是不怕，他也打不过我，只是如果因为这件事进派出所，姚姐你的私事很快就会变成局里的新闻，到时候杜风岂不是要被你祭天？”
光说拿杜风祭天，好像这件事跟宋却自己没关系似的。但姚璐一下就明白宋却的意思，这是在划清关系呢，他只是因为杜风才来做的一场戏。
老实说，姚璐从一开始就没被这个年轻人英俊的外表所吸引过。因为他身上那种若有若无的危险气质吸引了姚璐全部的注意力，让她无法去关注这个人所拥有的种种优秀条件。可几件案子办下来，他确实能力卓越。刚刚那一场戏，又让她嗅到了一点讨厌鬼难得的人情味，她头一次注意到，宋却是很有魅力的一个男人。
姚璐不否认在刚刚那个过程中，她有一点心动，但一个三十出头的单身女人，有这么一点心动并不可耻，只不过这不是个合适的对象罢了。
宋却都这么明晃晃的划清界线了，姚璐自然不会放任那点好感发酵，她可不是什么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一丁点好感就要坠进去爱个死去活来。
而且宋却这眼高于顶的样子，显然还是先前那个讨厌鬼。想到这里，姚璐竟有些想笑，不管怎么样，宋却应该给她前夫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
宋却把姚璐抱回病房，杜风和姚钰都呆呆地看向两人。杜风刚准备说些什么，宋却便把杜风打横抱起，杜风吓得打起嗝来，整个人受到了十足的惊吓。
宋却道:“闭嘴，这都是因为你，不想这样出去巡逻一遍就别乱说话。”
杜风懂了，这是威胁，但他真的害怕，默默点头，在心中泪流满面。
宋却这才把人放下来，杜风脚刚落地，耳朵便被姚璐揪住了。杜风和姚璐那个默契是不用说的，耳朵一被揪住，他就知道是因为什么事了。杜风连忙讨饶道:“姚姐，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姚璐冷笑一声:“叫姚奶奶都没用。”
都两人闹够了，宋却才开口道:“姚姐，你这伤养好了也不如以前利索，重整小组的话可能没人想要你。”
姚璐自然知道这一点，她看了眼旁边的女儿，沉默不语。
宋却道:“我有个建议。”
第117章 天生变态（二十二）
姚璐对宋却的建议真心地期待了一下, 结果宋却开口就是:“你再加把劲升职吧, 升了职少出外勤，谁敢嫌弃你动作不够利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