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过去就没事了,啊!”
“谢谢婶子。”蒋美华感动地握住张菊香的手。这几天,她也算是看透人情冷暖了。不敢跟家里说这个事,只能独自扛着。心里的苦楚和悲哀,只有自己清楚。
每逢夜深人静的时候,想到林杨走前对她说的那些话,泪珠儿成串成串地往下坠。
为什么!说好来接她的、说好会娶她的,为什么不到两个月时间就变卦了?此前的欢喜雀跃,如今看来全是笑话。
“婶子,你会嫌弃我么?”蒋美华吸吸鼻子问。
张菊香心里暗喜,事儿成了!
脸上仍旧一副关切的表情,佯嗔道:“这是什么话!你不说我也知道,这个事情上,你是受害者,是林杨那小子辜负了你!你别想不开,世上好男人多的是,可惜我家大柱配不上你,不然的话……”
“婶子,我愿意嫁给大柱哥!”蒋美华一时脑热地说道。
张菊香假意推辞:“可你比大柱条件好那么多……”
“婶子,我知道您心里还是嫌弃我的。”蒋美华掩面低泣。
张菊香心里乐开花了,这下不花一分钱就能给大柱娶个知青媳妇咯!
第147章 忙里偷闲炒零嘴儿
尽管捡了个破鞋,但怎么说也是知识分子,儿子傻已是无法更改的事实,但若媳妇娶的聪明,将来孙子、孙女有出息,老林家的后代照样有光宗耀祖的机会。
其次,闹了这么一出,彩礼钱也省了。蒋家敢来问她家讨彩礼试试,她还想让蒋美华倒贴几分呢。大柱肯娶她,就是最好的彩礼了。除了她家,因为儿子傻没办法,别家谁愿意娶这么个破鞋。当着全公社的面,又是吐露和林杨的关系、又是小产的,啧啧啧……
想到这,琢磨着道:“小蒋啊,婶子真没嫌弃你的意思。实在是,你也看到了,我家大柱一穷二白,你们城里姑娘嫁人,时兴三转一响,外加彩礼钱、衣服行头钱,我们家买不起啊。”
蒋美华听了,心里排山倒海,哪有人结婚一穷二白、啥都没有的?可事到如今,除了选择嫁人,能怎么办?除了林大柱,还会有别的男人想要娶她吗?
娘家那边不说还好,说了怕是会和自己断绝关系吧。所以只能靠自己。仔细想想,林大柱人是憨傻了点,别的也没啥不好,身强体壮、干活卖力,给他个笑脸,他就百般顺从。相信一定能把他调教成忠犬,今后只对自己言听计从。
还没成一家人呢,蒋美华和张菊香就各有千秋地算计上了。真是应了一句俗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几碗红糖醪糟鸡蛋,换了个免费的知青媳妇,张菊香转身笑得合不拢嘴。回到家就开始张罗儿子的婚事。
村里人听说后,都背着张菊香骂她傻,捡了只破鞋、接了个破盘,还当捡到了大便宜。
可也不想想,除了这种方式,谁家的闺女愿意嫁给林大柱?没见他已经打了二十七年的光棍了。再不落实,林老根俩口子都想跑去外县买个山里老姑娘做儿媳了。
何况,蒋美华这姑娘俩口子一直都很中意,如今闹出小产这事儿确实落面子,可反过来想,一次就怀上,说明好生养啊。嫁来了林家,让她别的事少管,就负责生生生,多给林家生几个聪明小子出来。
蒋美华哪里知道,她人还没嫁过去,就已经被未来公婆当成生生生、生不停的母猪看待了。
蒋美华的事,算是落了帷幕。
刘继红因为无故打人,被书记、社长责令进牛棚反省一个月,直到萝卜、白菜入窖时再放出来。
短短几天,发生这么多事,而且件件都让人瞠目结舌,清苓哪里藏得住话,写给向刚的信里一五一十提了。
她以为会是刘继红嫁给林大柱呢,没想到最后竟是蒋美华。
刘继红这到底算是逃过了一劫呢、还是错失了一桩老天赐予的良缘?
清苓和三个女知青称不上多熟,相反,她们仨都对她有着或多或少的敌意,刘继红因为林杨的事,害死了原主;许丹和她同为护士,多少存着竞争意识,很多时候都是表面花。清苓嘴上不说,心里清明着呢。因此,从没想过和这几个知青做莫逆之交。
蒋美华小产后,清苓没有特地去知青站看望,不过私底下攒了二十颗鸡蛋,托书记媳妇捎去了。
她这会儿正忙着呢,忙着把分下来的口粮补晒后入仓,忙着摘棉花籽儿,忙着张罗冬衣、冬被。
书记专程跑了趟县城革委会,开了介绍信,找到江对岸一个以弹棉花称著的生产队,约好农闲到雁栖公社弹棉花。
除了过冬的被子,家里有闺女待出嫁的,也要准备起来了。
张奶奶拽着清苓第一个跑去公社排队报名。张奶奶自己要弹六床,四床是徒弟出嫁的喜被,两床是旧被翻新、给儿子一家过年用的。清苓弹两床,一床新被是送给师傅师娘的过年礼,一床旧翻新,自己睡。另外还要弹点散棉絮做棉袄。
要说手艺人,早几年是很常见的,特别是农闲的时候,挑着担走街串巷、吆喝叫卖。木匠、弹棉匠也一样,吆喝到生意后,在雇主家住下来,吃住都在雇主家,干完雇主要求的活,再去下一家。
这几年大环境紧张,看不到这样的人了。要么在家打着帮忙的旗号,偷摸接点私活;要么由生产队组织,带着介绍信去雇主家干活,赚得的钱和票,一分不留上交生产队,他们则领工分。
可惜雁栖公社没什么突出的手艺人,大伙儿闲时也经常唏嘘,要是舒建军还在,以他那精湛的木匠手艺,肯定能带领近山坳走上富强。
扯远了,拉回来。
清苓得知弹棉花的下旬来公社,算是上门服务,不用她背着厚重的棉花去县城了,开心之余不免忙碌了起来。
趁着最近几天天好,把东屋那几床养父母的旧被拆了,被面、夹里洗干净,破洞的地方补补好,棉胎晒一晒。
又去师傅家,帮师娘把旧被拆了、被夹里洗了。
洗完晒干,天气晴转阴,夜里下起阴冷的秋雨,气温骤然降了许多。
秋雨一下数天,不能上山,也没别的消遣,下工后没事干,干脆关门落锁,躲在灶房炒葵花籽和干花生,还要给向刚和师兄寄一些去呢。
今年粮食大丰收,而她托小金的福,仓房里多囤了不少额外粮,过日子不愁。有点好吃的,就琢磨着想弄点闲暇时吃的。
盐炒瓜子和花生,在没啥零嘴的年代,磕几粒瓜子儿、剥几颗花生米那也是相当滴有味道。
尤其是花生,更是汉子们的最爱。又香又脆的花生米,啜小酒的最佳搭档。可惜在过年前,汉子们是吃不到新下来的花生的。花生种的少,分的也少,留着过年有大用呢——炒熟压碎了做冻米糖、过年八仙桌上得摆一盘撑门面、正月里孩子们上门拜年不给压岁钱起码得给把花生吧……总之,平日里可舍不得吃。也就客人上门,凑不出啥菜,炸一盘给客人下酒。
清苓也就炒了一斤,余下的留到过年吃。
第148章 甩她十里街
边炒边还泡了一锅五香水,茴香、桂皮之类的香料,装在旧蚊帐缝的纱布袋里。
洋锅装水,泡上做好的纱布袋,搁炉子上煮,煮个一刻钟,拿出香料袋,放入盐巴,盐巴化后,放入瓜子,继续煮,小火煮上半小时,把瓜子滤出来,等大锅里的盐炒瓜子熟了,把五香瓜子也放下去炒,炒到酥脆就好了。
一天炒了两锅瓜子、一锅花生,瓜子每锅六七斤。可把她胳膊酸的,第二天醒来那一刹那哦,酸得抬不起来。
洗漱后站在堂屋檐下,看着斜飘的雨丝,舒展了一番四肢,免得上工还抬不起胳膊。
毛阿凤站在后门口,隔着雨幕喊:“盈芳啊,昨儿你在家做啥好吃的咧?闻着好香啊。”
清苓心里一记咯噔。还说趁着雨天、风小阻挡大,躲家里偷摸炒几斤瓜子想必很安全,可没想到,还是被人嗅出腥味来了。这日子没法过了啊!
心里想着,嘴上还得应付:“阿凤婶,我一个人能做什么好吃的,不就是白菜冬瓜,胡乱对付一顿。倒是您家,昨天炖肉了吧?”
“我家炖没炖肉,管你什么事!”毛阿凤见问不出什么,扭着腰肢回屋了。
清苓轻吁一口气,抬手揉了揉紧张的脸颊,回屋吃早饭。
清粥小菜,外加一颗咸鸡蛋,在清冷的秋天早上,吃得人浑身上下暖融融的。
吃完收拾屋子,直到上工的吆喝此起彼伏地传来,清苓锁好门窗也去卫生院了。
今天公社干部集中开会。
下雨天,生产队没什么活,干脆聚一起讨论年前的分配事项,以及来年的打算。
看到清苓,早早来到公社的几个干部笑容满面地说:“盈芳啊,替咱们向刚子道声谢啊。托他的福,咱们也听上收音机了。”
“可不是,这事要没刚子帮忙,短时间真办不成。”
“可惜今儿下雨,大喇叭播出来的效果不好,天气好,大喇叭一响,全大队都能听到收音机里唱东方红。”社员说着,还哼了起来,“东方红,太阳升……”
“别哼了,调都不知跑哪去了。”书记端着茶缸也来了,顺嘴打趣了一句,想到干电池又快耗完了,一脸肉痛地说,“这几天谁要去县里吱一声,帮忙跑趟农机站,捎几节干电池回来。”
见没人要去县里,清苓举手:“我给捎吧,等雨停了想要去趟县里。”
被大伙儿投来的好奇目光打量得有些难为情,清苓不得不硬着头皮解释一句:“刚子哥在部队没啥吃的,我给他寄点新下来的花生调调口味。”
“噢——”大伙儿暧昧地笑,纷纷表示了解。
书记笑着撵他们进屋开会,让清苓下工去他办公室一趟,买干电池需要开介绍信。
清苓点点头,随即进了卫生院。
倚在窗前的许丹,见她进来,回过头酸溜溜地冒了一句:“盈芳自从来了卫生院,改变很大啊。以前你好像最不愿出这种头的,帮公社买干电池,还要特地挤渡轮进城……”言外之意,说她学会拍马屁了。
清苓暗地里翻了个白眼。谁拍马屁了?她是真的要去县城好么。
许丹见她拿了块抹布开始掸尘、擦桌、抹柜子,捏着鼻子躲到旁边,搭话道:“那天邓婶子去看蒋美华,送了她一篮鸡蛋,说其中一半是你的,你家的鸡每天生几个蛋啊?咋攒这么多?前阵子不是才听你说腌了一缸咸鸡蛋吗?”
清苓不解地看了她一眼,这话什么意思?嫌她家鸡太会生?还是怀疑她家养了不止两只鸡?
耸耸肩,要打小报告就去呗,反正她家真的就两只鸡,找不出第三只。
向刚家养的两只鸡适应了规律的农家生活后,这个月也开始生蛋。向刚人不在,攒到他回来,估计都成坏蛋了,所以被她不客气地拿来吃、拿来用了。反正腌了咸蛋,也会给他寄一些。
“这么看着我干嘛?”许丹讪笑了两声,“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问问,你还有鸡蛋吗?能不能匀我几个?”
见蒋美华一天一个鸡蛋,换着花样吃,吃得她都嘴馋了,可代销点没鸡蛋卖,其他人家她也不好意思问上门,相比之下,还是清苓这边熟一点。想来也不会太苛刻,没准多给一个两个什么的。
“哦。”原来是想要鸡蛋啊,清苓会过意,点头道,“有是有,不过没剩几个了。”
要不是蒋美华小产,那二十颗鸡蛋,她本想拿去邮局和那位婶子换钱换票的。
“几个也行。”许丹高兴地说,“你放心,我拿布票跟你换。”
中午,清苓回去了一趟,揣了六个鸡蛋回来。
许丹拿出一张一尺布票和清苓换鸡蛋,给的时候一再强调:这是她攒了好久的,一直都舍不得用。
听得清苓好想翻白眼。一张快到期的布票,至于这么得瑟嘛。要不是怕高调了风头太健,真想把荷包里的布票甩给许丹看,绝壁甩她十里街。
“我看你这身衣服挺旧了,赶紧再攒两尺票,扯布做件新衣裳吧。”换了鸡蛋,许丹还在那说。
正好,书记媳妇来找清苓商量过几天农闲去省城的事,笑着说:“盈芳丫头低调不吭声而已,她手里捏着好大一把布票呢,我就是来找她说这个事的,腊月前要登记,拍照得穿身新衣裳吧,省城百货商店款式新,陪她去逛逛。”
许丹噎了噎,半晌,表情很夸张地说:“真的呀!盈芳你可真坏,这么好的消息,居然不跟我说。亏我当你是好朋友!我不管,你去省城百货商店,记得给我捎件海魂衫啊,我想买它好久了,可惜县里的供销社没成衣卖。”
清苓还没开口,书记媳妇应承道:“带!都给带!不过钱啊票的得你们自己准备,我和盈芳手里的钱和票都是算准了的,可没多的帮你们带。”
清苓感激地瞄了书记媳妇一眼,后者朝她眨眨眼。
帮忙带东西,怕的就是赊账。买的时候赊,买来还拖欠,猴年马月才还。
第149章 谁打肿脸充胖子?
许丹的表情僵了一下,随即干笑着说:“那是当然了。”
心里嘀咕:最后一张布票都拿来换鸡蛋了,手里哪还有多余的布票。乡下人就是小气,不就是捎件衣裳么,前面还说手里布票一大把,让她们帮忙捎了又说算准了的。搞不好是打肿脸充胖子!
舒家丫头要去省城买新衣裳和缎子被面的消息,没一会儿就传开了,谁传的还用说么,许丹为了买海魂衫,特地跑去知青站找蒋美华借,沿途碰到几个妇人,“不经意”地聊出去了。
到了知青站,又对蒋美华说:“美华,你不是快要嫁人了吗?正好,舒盈芳过几天要去省城百货商店,说是买结婚用的缎子被面和新衣裳去……啧,找了个军人对象就是好啊,听说寄来了一大把布票,随她买……你也可以让她捎点结婚用的东西回来啊,工业券不够我这有呢,就是布票缺几张,你手头攒了多少?够的话,能不能匀我几张,我想买件海魂衫……”
蒋美华自从小产后,精神恹恹的,但心思却比以前更加玲珑,许丹出于什么心思,一眼就看出来了,不就是想讨布票买海魂衫嘛,前面的那堆全是废话。
蒋美华心里冷笑了一声,垂着眼看着自己的手指甲说:“布票我是攒了几张,但你不是说舒盈芳要去省城百货商店买东西吗?我明儿找她帮我捎块缎子被面回来。结婚别的行头没有不打紧,喜被总要弄一条吧,你说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