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瓜子、小米,清苓也给书记媳妇包了两斤,推说是拿草药跟人换的。
量不多,倒是没引起邓梅的怀疑,反过来夸了清苓几句,说她跟着老张学中医是学对了,闲暇时还能采点草药贴补家用。
两人快速地吃过早饭,扛上背篓、提上行李,匆匆地出发了。
张家二老送她们到村子口,一路上叮咛不停。
有附近干活的社员看到后,回头打趣舒老太:“你大孙女去省城买嫁妆里的行头了,你做奶奶的,有没表示点啊?”
舒老太脸色难看地支吾几句,躲开了。
舒彩云啃着昨天清苓送来的大枣,囫囵道:“奶,这枣好吃!芳芳姐也真是的,她对象家的枣树,听说收了几十斤大枣呢,结果只送来这么点……”
舒老太一把夺过盛着洗干净大枣的笸箩,瞪了小孙女一眼:“活不知道干,吃倒是很积极。去!把屋子收拾了,去拾点柴禾回来,没见柴房快空了。”
舒彩云嘴一撇,吃不让吃,活却都让她干。这日子何时是个头啊。也不知娘那边安顿好了没,啥时来接自己啊。要是将来能像堂姐一样、找个有钱有票的解放军做对象就好了……
“姐!姐!俺要吃枣子!俺要吃枣子!”舒宝贵迈着小短腿,一路嚎进来,“二狗子他们都有枣子吃,俺也想吃。”
“没了,被奶收起来了。”舒彩云没好气地回了句。
“哇——”舒宝贵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哭起来,“俺就要!俺就要!”
把舒老太撒泼的精神学了个十成十。
舒老太听到宝贝孙子的哭声,从里屋奔出来,抬手就给了孙女一巴掌,“长了眼睛干嘛的?没看到你弟坐地上哭啊?这么凉的地,生病了咋整。”
舒彩云无缘无故挨了一巴掌,眼底蓄着泪,捂着腮帮子气哼哼地跑了。
“死丫头!气性越来越大,也不知像谁……肯定像她那个吃里扒外的娘……往日对她那么好,强子一出事,就投奔别个男人去了,不要脸的娼妇……”
舒老太刻薄地骂着,抱起孙子去里屋拿枣子哄人。
第152章 冤家路窄
舒彩云一气跑到自留地,望着一地青黄不接的菜不知何去何从。
毛阿凤从自家菜地回来,看到她,嘴巴不带门地调侃道:“哟!这不是彩云吗?站这干嘛呢?不会是在想你堂阿姐吧?说起来,盈芳那丫头也真是的,去省城玩,咋不带上你咧?都是自家姐妹,有福要同享嘛。”
舒彩云不知不觉地把毛阿凤的话听进了心里,也认为自己堂姐很不讲义气,去省城买嫁妆行头,不带自己妹妹,却带个外人。
“将来出嫁,看谁搀你。”舒彩云恨恨道,抬脚蹍死了一条经过自己跟前的毛毛虫。
已经抵达县城火车站、准备上火车的清苓,狠狠打了个喷嚏。
“别不是感冒了吧?入了秋,早晚冷了,你该像我一样,在里头多穿一件,热了可以脱。”邓梅关切地说。
清苓吸吸鼻子,没觉得身体不适,大概是火车站里味道重,习惯了乡下清新空气的鼻子一时有点吃不消。
等上了车,清苓发现车上味道更重,人多啊,货也多。挤在一起,啥气味都有。
很多人都像清苓两个一样,手里提着大包小包,肩上扛着背篓、竹筐,脸上喜气洋洋,唠着彼此的收成和儿女的出息。
“路上要四五钟头呢,早上起那么早,不如趁这会儿工夫打个盹,到了之后还要转车、走不少路。”邓梅卸下包袱,她自己东西少,就一身换洗衣服,其余的都是二老捎给孙子、孙女的吃食。
清苓负责一个大背篓、一个手拎的包袱和两只山鸡。
背篓里的是葵花籽、花生、大枣以及夹在两者间的一小篓野鸡蛋。
有小金躺在筐底,倒也不觉得沉。
包袱里是换洗衣裳和得闲给向刚缝的一双鞋垫。
两只山鸡不用说,一路可招人眼了。
甚至还有人跟她打听这两只山鸡是哪个山头套到的。
邓梅直截了当地道:“这是闺女运气好,上山没遇到狼。咱们那山头,有好大一群狼,每逢月圆就嗷嗷地叫,可吓人了。”
一听有狼,打听的人住了口。谁也不想吃点鸡肉反被狼吞。
“既然有狼,这闺女咋还上山?不怕被狼叼走啊。”一旁一个上了年纪的大娘,看了清苓好几眼,总觉得有几分眼熟,就是一时想不起来像谁。
清苓笑笑:“当然怕啊,可第一次去见师兄,总得提点像样的上门。”
“是个知礼的姑娘!”大娘赞赏地点点头,顺嘴问了句,“我看你俩是宁和县上来的,你家是宁和县哪里的?”
清苓正要回答,邓梅拿胳膊肘撞了她一下,生怕这丫头年纪轻、傻乎乎的什么都往外说,干脆接过话:“我们是底下村寨的,婶子你是哪儿的?听口音像是北方的。”
“没错。”大娘看到两人的小动作,也不介意,淡然地笑笑,“我是京城人士,来这边探亲。”
“原来是京城人啊。”邓梅恍悟道,心里接了句:难怪气质这么好。不过态度比想象中的京城人和蔼可亲得多。
对方的和善,让邓梅多了个聊伴,不时唠几句彼此家乡的情况。
清苓本不想睡的。向刚特地来信叮嘱,让她在车上小心点,他上回差点遇上扒手。可车子一摇一晃的,摇得人犯困。邓婶子和京城大娘小声的唠嗑,仿若催眠曲。眼皮一沉,枕着包袱睡了过去。
醒来时,列车正在通报行程,约莫再四十分钟就到省城了,清苓和邓婶子说了一声,拿了块手缝的方布巾,穿过拥挤的过道,去了趟厕所。
出来时和一名身穿红衣服、一看就是城里姑娘的年轻女子擦肩撞了一下。
对方不知是心情不好,还是本来就那副臭脾气,瞪了她一眼:“走路不长眼的吗?”
清苓忙说了声“对不起”,揉揉撞痛了的肩头,费劲地挤回座位。
列车即将到站,邓梅意犹未尽地结束和京城大娘的唠嗑,收拾行李准备下车。
京城大娘再度看了清苓几眼,还是没想起和谁比较像,顺嘴邀请:“有机会来京城玩啊。我家很好认的,就在王府井大街,福喜弄第一户。”
邓梅笑着道:“托您的福,将来有机会一定去京城玩一趟。您也是哈,再来江北探亲,一定上我们那坐坐。尽管不是县城,但我们那地方大,走在村道上,看两边的田野,保准让你心情舒畅。交通也还算方便啦,宁和码头搭渡轮,到对岸就是了……”
“好好。”不管是诚心还是客套,双方总归是愉快地道了别。
在省城站下车后,由邓梅领路,两人满手满肩地扛着行李,顺利出了站。
不过到了火车站外面,邓梅也有点傻眼:“感觉和我上趟来不一样了。”
“清苓:“……婶子,要不找个能拨电话的地方,给我师兄挂个电话?”
“挂啥电话呀,这不浪费钱么。没事儿!听我的!我知道在哪儿坐电车……来,跟牢我,别走散了啊。”
“好。”清苓跟着邓梅,左顾右盼地找电车站。
一辆军绿色的吉普车,咻地一下经过她俩身边,被溅了一身水渍。
省城前两天下雨,马路上积着水洼,开快了容易给路边行人带来脏雨。
“对不住啊!我赶时间,没注意到水洼……咦?是你?”副驾驶座的女子,将头探出车窗,柔笑着似要道歉,一眼认出了清苓。
清苓也认出了她——不就是在火车上的厕所门口擦肩相撞的人么。真是……冤家路窄啊。
“怎么?你老乡?”开车的女子顺嘴问了句。
“怎么可能。”杜亚芳马上反驳,“不过是火车上偶然碰到的罢了。”
“既然是无关紧要的人,那就别搭理了。没准是想讹几个钱呢。”开车的女子淡漠地瞥了后视镜一眼,油门一踩,开离了现场。
“省城的人咋这副德行啊!”邓梅气得直咬牙,“开车不看路,把人溅一身水,道歉也没一句就这么跑了?”
“算了。”车都跑得没影了,生气有啥用。
第153章 八卦热火朝天
清苓安抚邓婶子:“咱们还是赶紧去车站吧,天黑了更不好找路。”
“唉,才来就遇到这晦气事。看你,衣服都脏了,还是新衣裳呢。”
清苓穿的是石青色咔叽布车的宽摆夹衣,小圆领、布包扣、两侧各一个手插袋。在乡下绝对数得上是时髦款,可到了省城就不够看了。年轻姑娘更爱海魂衫、绿军装。
脏了倒不要紧,洗洗就干净了。
先找师兄家要紧。
找到电车站,驶来的正好是她们要坐的5路。随着人流上了车,找了个位子赶紧坐下,人却不敢放松,竖着耳朵听售票员报站,生怕坐过头。
终于,离张岳军家最近的“红垦站”到了,两人七手八脚地扛着一大堆行李下车。
“乡巴佬进城就是讨厌。一路的鸡屎味,臭死个人了!”靠窗边的一位妇人捏着鼻子尖声道。
邓梅站稳后,跳脚朝远去的电车喊:“有本事过年别吃鸡!供销社的鸡都是从咱们乡下运上来的。”
“就是!”清苓也气呼呼地握拳。对省城的向往和好感,几乎要磨没了。
两人对视一眼,忍不住噗嗤笑。
“我也真是的,跟个陌生人掰扯个什么劲啊!人都当我疯子了。”邓梅笑骂了自己一句。
“婶子,接下来该往哪儿走啊?”清苓转头看四周,师娘说的没错,城里的房子瞅着都一个样,辨不清哪家是哪家。而且大部分都是楼房,有两层的、三层的,甚至还有四层的,好大一幢,看着真威武。
邓梅来过两次,找起路比清苓这个“睁眼瞎”娴熟多了,专找年纪大的人问路,完了左转右转的,终于看到百花路的路牌了。
“百花路35号,那就是水利局的单位房了!喏,就那边那幢四层楼,过马路再走二十来米,楼顶插着红旗的那幢。”热心肠的过路大妈指给两人看。
“看到了,谢谢你啊婶子!”
“谢谢大娘!”
清苓两人道过谢,扛着行李兴冲冲穿至马路对面。终于找到目的地了,这兴奋劲,比马路上捡了钱还开心。
罗胜男在家了眼时钟,问丈夫:“老张,不去火车站接真不要紧吗?说好今天来,可都这个点了……”
“爹来电报是这么说的,说书记媳妇来过省城,熟悉路,会找到咱家的。去接也不定碰得到人啊。”
“那我去准备晚饭,希望饭点前能到……”
话音刚落,门外的走廊响起邻居的叫唤声:“小罗,你家来客人了。”
张岳军俩口子几乎同时窜出门。
对清苓,俩口子没印象,但邓梅还是认识的,过年回乡下,正月里总会去书记家拜个年啥的。
“总算来了!可把我们等急了!”罗胜男笑着迎上前,“这就是盈芳吧?长得可真水灵!”
张岳军也热情地招呼:“来来来,快进屋坐,有啥话屋里说。找了一路累了吧?”说着,帮忙接过清苓两人手里的包袱。
左邻右舍看得一阵眼热,见张家的房门合上了,围在一起七嘴八舌地说:
“没到过年又提来两只鸡,小罗家今年走大运了啊!”
“可不是!上回那鸡还养着呢,又来两只。啧,分一只给咱家多好……”
“想得美!人家不能自己吃啊?”
“话说今天来的这两个,是小罗家的谁啊?看他们夫妻俩那股亲热劲,不像是普通老乡……”
“没准是姐妹、妯娌啥的吧?”
“你傻啊,小罗婆婆据说就张岳军一个儿子,哪来的姐妹、妯娌啊。”
“……”
屋外的八卦热火朝天,屋里也没闲着。
邓梅说着来时路上的一些见闻,当然也包括清苓被车溅一身的恼火事。
清苓腼腆地笑着,蹲在地上,把带来的吃食献宝似地一一拿给罗胜男:“嫂子,这两只鸡是山上逮的,不要钱;野鸡蛋也是山上捡的;小米和葵花籽是我在收购站门口拿草药跟人换的;花生、炸酱、咸菜、豆角干是师娘让我捎来的……”
罗胜男连声道谢,末了疑惑地问:“不是说老家那边的山上有狼吗?现在没事了?”
“哪没事啊。”邓梅笑着插嘴,努嘴指清苓,“还不是这丫头,说是来看你们,总得拎点像样点的上门,成天寻思着整啥好吃的捎来。可家那边你们也晓得,一年到头就过年才吃得上肉,上回是托了她对象的福,这回是她自个,背着咱们上山,逮了两只鸡下来,不舍得吃,都拎来送你们了。”
张岳军俩口子一阵感动,相继说道:
“下回来就来,可不许再提东西上门。”
“老张说得对,都是一家人,咱不整那些虚的。下回要再这样,我可不让你进门了啊。”罗胜男打趣了清苓两句,末了想起菜还没下锅,忙让清苓两人坐着喝茶,她则急急忙忙去厨房。结果一开门,被外头蹲着的人吓了老大一跳。
“燕子!你咋回来了?不是还没到休息天吗?”罗胜男诧异地问。
看到大女儿抱着包袱蹲在门外,双眼红通通的,像是刚哭过的样子,不禁着急问,“咋了这是?是不是被哪个王八羔子欺负了?”
“妈——”张海燕鼻子一酸,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进屋再说。”罗胜男扯了女儿一把,这副样子被那些爱嚼舌根的人看见,指不定又会传成什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