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氏当时气得直跳脚,大声嚷嚷着:“凭什么?!”又说她孙女儿秦锦仪早就跟王府郡主约好了要参加某个宗室皇亲闺秀云集的茶会,若是因为被禁足而失了约可怎么办?
许氏表示凉拌:“山阳王府若是送了帖子来,只管说仪姐儿生病了不能去就好了。等你们分家搬了出去,随你爱怎么约,就怎么约。我管不着!”山阳王府罢了,很了不起么?他家从来就不是承恩侯府的座上客。
薛氏气得半死,却拿许氏没办法。姚氏还冷笑着语出威胁:“女孩儿瞒着家中的长辈,只带着几个下人,自己坐马车出门的事,满京城都少见。若只是小门小户出来的,也就罢了。咱们这等人家的姑娘,几时有过如此没规矩的事?跟亲友们说一说,大概也会让所有人吓一跳吧?”
薛氏顿时就闭嘴了。若长房真的不顾虑秦家面子了,把一些有碍秦锦仪名声的事情泄露出去,再添油加醋一番,那对秦锦仪可大大不妙。她与蜀王幼子的婚事还没定呢,万一有变故可怎么办?虽说蜀王幼子瞧着对秦锦仪似乎颇有好感,言谈间也觉得同龄朋友之间没必要论什么辈份,但这不是一切都还未成定局么……
二房总算暂时消停了,只心急于想早日知道分家的情况,薛氏又跟娘家人提了要置办分家后住的宅子,趁着还未分家,正好拿公中的钱去付账,对秦锦仪的禁足倒是不再抗议。
秦锦仪心里自然是郁闷的,秦含真在明月坞里住着,没少听到她拿着琴泄愤,弹些充满愤懑的旋律,好好的曲子弹得乱七八糟。连原本住在同一个院子里的秦锦春都有些受不了她,近几日跑到明月坞来借住了。东厢还空着,简单收拾一下,添张小床,多住两三个女孩儿还是没问题的。秦锦华与秦锦春堂姐妹俩,如今日日同进同出,上学吃饭都在一处,感情比先前越发深厚了。
秦含真心里对秦锦仪还有几分同情,不过也有些不明白这姑娘到底是怎么想的。她不是对许峥有点意思吗?还乱吃飞醋呢。但看她对追求蜀王幼子一事,似乎也很积极配合,不象是被薛氏逼的样子,她到底喜欢哪个男孩子呀?
秦含真晃晃头,走进了院子,回到自己房中。
夏青迎了上来:“姑娘回来了?早上您不在,我就回了家里一趟,听得他们都在说,大同那边来人了。我打听了一下,原来是张妈妈到了!”
秦含真十分惊喜:“张妈到京城了?什么时候的事?”
第二百三十二章 消息
张妈早就该随丈夫儿子一起到京城来了,赵陌与张万全合开的皮货店要开张,后者是一定要来参加仪式的。张妈与浑哥也没理由错过。
只是不知为何,张万全早在几天前就已经到达了京城,开始接手皮货店开张事宜,张妈母子俩却不见踪影。张万全进府来给秦柏与牛氏请安,言道大同那边还有些事需要张妈留下来照看,一时半会儿的动不得身,偏开店的吉日又是早早卜算过的,不能推迟,他只好自己先来了。等张妈将大同那边的事务处理好,就由浑哥护送她上京。
牛氏心里有些不大高兴。张万全没提妻子是因为什么事而耽误了行程,牛氏总觉得他有些不老实。不过总归张妈母子俩也就是迟几天到,并没有什么大碍,她也就没多说什么,不过是私下向丈夫与孙女儿抱怨两句罢了。
秦含真猜过张妈会不会是身体不适?又或是浑哥有什么事?但若是因为这种原因,张万全直说就行,没必要遮遮掩掩的。她心里疑惑,但也没处打听,只好等待张妈上京后再问了。
今日张妈可总算到了京城。
秦含真忙问夏青,关于张妈都有些什么消息?
夏青答道:“三老爷让周管事差几个人去帮赵小公子开店,在佘家胡同那边见到了张妈妈,说妈妈看着身体还好,就是走了几百里路,瞧着有些累了,神情略憔悴些。浑哥倒是精神很好,穿着细布袍子,说话也是斯斯文文的样子,看着就象是读书人家的小少爷,谁也看不出他曾经是咱们老爷的书僮。他们母子身边还带了丫头小厮,跟着大同的商队进的京,昨儿就到了,眼下就住在佘家胡同那边,和张万全住在一块儿。张妈妈还说,等明儿歇过气来,就到府里请安。他们上京除了自个儿的半车行李,三车货物,还拉了一大车的东西,都是准备孝敬给咱们老爷夫人的,五爷也托他们捎了不少东西来。”
“明儿就会进府了?”秦含真十分高兴,“太好了,总算等到她了。还要送什么东西?先前张叔进京的时候,就给咱们送过一回,二叔也捎了信和礼物,这才隔了几日?送那么多东西干什么?”
不过这话她也就是随口说说,只要张妈与浑哥到了,其他都是小事。
想到这里,秦含真连午睡都顾不上了,指挥着丫头们去翻箱倒柜。她有几件专门留给张妈的东西,还有预备送给浑哥的礼物,早就收起来了,得趁着眼下有空翻出来,明儿好送人。
第二日一大早,秦含真就爬起床来梳洗穿戴。她这么忙,当然不是为了迎接今日要进府请安的张妈母子,而是因为——上课时间快到了。
曾先生昨日身体略有不适,今日瞧着已经大好了。眼下这初秋天气,很容易就会让人伤风感冒。曾先生的性子,瞧见园中哪处秋叶泛黄,水池中残荷摇曳,就要忍不住驻足欣赏,不小心吹了风,有个头疼脑热的,其实再正常不过了。
如今的课堂上十分和谐。秦锦仪被禁足,连课都不用上了,船厅里只剩下秦锦华、秦锦春与秦含真姐妹仨,关系一向不错。秦锦华心胸宽广,秦锦春又是个无心向学,憨吃憨玩的性子,秦含真在课堂上表现得再出众,也只会换来小姐妹们赞叹崇拜的眼神,不会有谁阴阳怪气。小姑娘们上课上得舒心,曾先生教学也教得顺心,不但发脾气的时候少了,连秦含真今日明显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她都没有出言责怪,只是课后给她多布置了一份功课。
秦含真干笑着接受了这个“惩罚”。她自知理亏,也没放在心上。抄书而已,她现在已经抄得很熟练了。
下课后,堂姐妹三个结伴回院子去,几个大丫头跟在后头替她们拎书包。
秦锦春有些犯愁:“长辈们都说要分家,等分了家,我跟着家里人搬走了,就没法跟姐姐们一块儿上学了,那时候可怎么办呢?”
秦锦华笑道:“你不是总说上学没意思么?如今不用上了,你还不乐?”
秦锦春叹道:“若是还在这府里住着,不用上学,还能跟姐姐们一块儿聊天玩耍,那自然是要乐的。可跟着家里人搬出去,不能上学就算了,连姐姐们也不知几时能再见,那有什么意思呀?还不如继续上学呢!”
秦含真道:“我看你祖母和父亲对大姐姐有很高的期望,应该不会让你们姐妹荒废学业的,就算分家后搬了出去,也会另请先生来教导你们。”
秦锦春面露悲色:“那就更惨了……”不能跟姐姐们一起玩耍,还要继续上学……
秦锦华也有些同情她了:“你和大姐姐一起听先生讲课的话,大姐姐肯定会看不惯你那懒怠样子,还不知道要如何念叨你呢。”
秦锦春的表情更沮丧了。
秦含真忙安慰道:“也许没那么惨呢?大姐姐跟你年纪差那么远,就算要上学,也不可能学一样的东西吧?如果能分开由不同的先生教导,那就不用担心这些问题了。”
秦锦春摇头道:“怎么可能呢?祖母和父亲都更喜欢大姐,请先生来教大姐的时候,顺便教一教我,也还罢了。专门为我请一个先生?他们可不会这么想。到时候多半是让我跟着嬷嬷们学针线就算了吧?”想想她其实也不是那么喜欢琴棋书画,不能学也没什么,就是会寂寞一点……
秦锦华抿了抿唇,拉着她的手道:“四妹妹,你别担心。我……我去跟我母亲说,让她把你留下来好了。你家里长辈不是都不看重你,更关心大姐姐么?那就让你在我们家多留几年,直到上完学为止吧?这又不费他们银子,他们会答应的。”
秦锦春有些心动:“这样可以么?”说真的,搬出去……她其实也不大舍得。她自小是在这个宅子里长大的。
秦含真在旁却有些迟疑。二房真的会答应吗?不过这是长房的事。如果秦锦华真能说服母亲姚氏,把秦锦春留下来做伴,那也是件令人喜闻乐见的事。虽说二房有可能会借着秦锦春贴上来,但秦家三个房头本来就是血缘至亲,就算分了家,关系也不可能完全割裂。无论有没有秦锦春在其中,二房该贴上来的时候,还是会贴上来的。
想到这里,秦含真就对秦锦华道:“二姐姐要是真有这个意思,不妨先私下问一问二伯母?最好赶在正式分家之前,把这事儿定下来。”否则等到正式分家那日,二房可能会为了财产分割的问题,跟长房与三房大吵一架,连面子都不顾了。到时候谁还顾得上秦锦春一个小女孩儿的去留问题?
秦锦华郑重点了点头:“我一会儿回去,就跟母亲说。”
秦锦春惊喜又感动,她拉着秦含真与秦锦华的手道:“二姐姐,三姐姐,你们真好!我一辈子都不会忘了你们对我的好的!”
秦锦华笑着反握住她的手:“这些外道的话,就不必说了。如今天气渐凉,怕是用不了多久,女红课就要恢复了,到时候你可得多帮着我些。”
秦锦华笑着答应下来。
秦含真有些好奇地问:“女红课?”她其实听说过姐妹们有女红课,但好象自从她上学开始,就一直没有接触过这方面的课程,还以为是听错了,又或是各个房头私下开的小灶呢。比如她从前就跟祖母牛氏与虎嬷嬷学过针线,如今偶尔也会受到祖母的指点。
秦锦华就解释给她听:“家里女孩儿们上的学堂,一向都有女红课的。只是三妹妹来家里没多久,就是夏天了。夏天容易出汗,沾湿针线料子,绣出来的东西不好看。况且坐在屋里一动不动地做针线,也太辛苦了。母亲见我难受,便发了话,家里的女红课,到了夏天就停了,等过了七夕再恢复。不过今年七夕因遇着太后大寿,家里忙得很,不过意思意思就算了,并不曾大办。重开女红课的事也没人提起,才拖到这会子。但等这一波事情忙完,肯定是要重新开课的。”
秦含真恍然大悟,心里暗暗为姚氏与长房众位长辈疼孩子的劲头感叹。说不定秦锦华去向母亲请求,在分家后留下秦锦春,还真有获得允许的可能呢。
姐妹三人回到了明月坞,各自回了房间。秦含真放下书包,被夏青与青杏追着换了一身衣裳,便往清风馆去了。她每天都要过去陪祖父、祖母吃饭,这已经是惯例了。但因为今日与姐妹们聊天时间长了,比平日稍微晚了一点,想着天气凉快,她没有出汗,直接穿上学的这一身衣裳去清风馆也没关系,可惜两位丫环并不赞同,坚持侯门千金就应该有侯门千金的排场。
秦含真到达清风馆的时候,已经快要开饭了。她忙进门先去给祖父、祖母请安,却没看到秦柏的身影,倒是张妈妈正坐在牛氏脚边的小杌子上,两人正神色严肃地谈着话。
秦含真高兴地跑了过去:“妈妈来了?我可等你好久了!”
张妈笑着起身行礼:“姐儿长高了不少,人也胖了,气色更好。阿弥陀佛,这是老天保佑呢!”
秦含真笑眯眯地,又去向牛氏行礼。牛氏摆摆手:“好啦,今儿你祖父进宫去了,还没回来呢。他出门前也不知打发人跟广路说了些什么,广路也一大早出门去了。梓哥儿仍旧是稀饭小菜,让他在自个儿屋里用吧。今儿午饭就我们三个吃,不用等了。”
秦含真有些吃惊:“祖父到现在还没回来?”
牛氏道:“皇上通常都会留饭的。”
秦含真见她神色淡淡的,好象不是很高兴,不由得疑惑:“祖母这是怎么了?好象在生谁的气?”
牛氏哼了一声,脸色阴沉沉的。
秦含真不解地看向张妈,莫非是张妈带了什么消息来?
张妈有些尴尬,犹豫了一下,才小声对她说:“我拖到眼下才上京城来,是因为前头的二奶奶……就是那个何氏,闹得不象话,结果提前生产了,生了一位姑娘。孩子瘦弱得很,自落地就没少生病,也不知道……太太知道后,就生了气。”
秦含真大吃一惊。
第二百三十三章 金环
秦含真都快把何氏忘到脑后了,更不记得她肚子里还有一个自家叔叔秦安的孩子!
不过,张妈一提起,她就想起来了。何氏是从米脂秦家大宅逃回大同之后,才想办法怀上的孩子,为的就是借着身孕,给自己添一个护身符,即使罪行曝光,秦家人也会看在孩子的面上对她从轻发落。她算盘打得精,只可惜没想到,秦家三房的人都很果断,觉得她的恶毒超出了想象,再留下来只会是祸根,所以干脆地把她给休了。虽然秦安说了会负责养育孩子,但这跟何氏最初的计划相差太远了。
算算时间,如果何氏现在就把孩子生下来的话,还不足月呢,估计也就是七八个月大。怪不得孩子生下来就瘦弱。
牛氏忿恨地道:“咱们走了以后,她起初还只是小打小闹的,等到你祖父被封了爵,她就闹腾得越发厉害了!当初张口闭口的就说自己是官家千金,瞧不起咱们家,如今知道咱们家是公侯门第了,她倒后悔了,挺着肚子到你二叔跟前闹,想要你二叔看在孩子份上,把她重新娶回去。你二叔又不傻,怎么可能答应?她又是闹着要上吊,又是不肯吃饭,安胎药熬好了送到她嘴边,被她抬手泼了。听说有人给你二叔说亲,打听得是谁家姑娘,就跑人家面前去撒野!你二叔八辈子的脸都丢尽了!幸好咱们家如今还算有些脸面,人家才没跟你二叔计较。”
她深吸了几口气,才继续说:“这般折腾,把孩子折腾下来,真是再正常不过了。我还要庆幸,她总算等孩子在她肚子里生得齐全了,才折腾下来,好歹给孩子留了一条活路。我就怕她还不肯罢休,叫这孩子连活路都给折腾没了!”
秦含真听得眉头直皱:“那现在呢?她生的女儿怎么样了?”
张妈说:“刚生下来的时候,哭声细细的,就象是小猫叫一样弱。金环日夜不睡照看了几天,又有大夫来诊治过,才略好些了。我离开大同的时候,二姐儿已经能正常吃奶了。只是大夫说,二姐儿有不足之症,往后还是要精心养育才成。”她犹豫了一下,“若是有个疏忽,说不定就养不大了……”
饶是秦含真深恨何氏,也有些为她生的这个小女儿难过。孩子总是无辜的,何氏连亲生的梓哥儿都不大关心,这个小女儿也是她为了保护自己才怀上的,结果被她为了利益,牺牲到这个地步。还能指望何氏会是一个慈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