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氏叹道:“是早产。何氏那贱人听说老爷得了爵位,安哥身份不比以往了,就妄想能回咱们家来享福,天天闹腾,结果就把孩子给闹腾下来了。”她顿了一顿,看向秦含真,“桑姐儿先出去吧,我有话要跟你祖父说。”
秦含真就知道她要说的是金环的事了。啧,不就是二叔秦安纳个妾吗?有什么好避的?
虽然心里郁闷,但秦含真还是乖乖起身出了屋子。她站在廊下往院门探看几眼,心想赵陌今日出门,到现在还没回来,竟比祖父秦柏还忙了,也不知道要干什么去。莫非是因为他在辽王府与父亲家中住了十来天,一直不曾料理过几处产业的事务,所以现在事务积压起来,才忙得这么厉害?
青杏小声叫秦含真:“姑娘?”秦含真回过头,见她站在游廊拐角处,面上犹带几分忧色,便走了过去:“你怎么了?”
青杏犹豫了一下:“我听哥哥说……姑娘的奶娘张妈妈的儿子告诉虎大哥,何璎在大同闹了不少事出来,连孩子也早产了?”
秦含真“哦”了一声:“没事,这些都是何氏干的好事,跟你们兄妹俩没关系,你就放心吧。”
青杏咬咬唇:“那位张小哥还私下告诉虎大哥一件事,让虎大哥悄悄禀报老爷太太,说是……从前那位逃跑的何舅爷,已经死了。”
秦含真一怔:“死了?真的假的?!”
青杏点头道:“应该是死了。张小哥说,这事儿安五爷也知道的。本来大家都以为何子煜是知道自己摊上官司,害怕就逃跑了。前不久有个打柴的村人在大同城外山沟里发现了尸首,从他的衣裳上来看,应该就是何子煜。安五爷派人去收殓了他的尸骨,寻个地埋了,又告诉了何氏知道。大同那边的衙门看在安五爷的面子上,也不提何子煜身上的官司,只在官府记档,说是逃荒的流民在山沟里摔死了。”
秦含真过了好一阵子,才醒过神来:“你们兄妹节哀吧。他这个人……本来也不会回来了,我们原就当他是死了的。”
青杏摇头道:“我和哥哥才不觉得难过呢。他和何缨都是混蛋,死了我还高兴些!”她说得咬牙切齿地,看来是真的厌恶那位嫡长兄。
秦含真便也不在她面前多提那个人渣了:“死了就算了。我跟祖父祖母他们说一声,不会泄露风声的。只要你和你哥哥别在家里提起,你祖父也不会知道有这么一件事。还是说……你们打算把他的尸骨也接回来?”
青杏摇头摇得更猛了:“我才不去呢,若叫祖父知道何璎嫁给了安五爷,还不知会闹出什么事来。既然我和哥哥早就说过,何子煜与何璎跟着他们的母亲跑了,那自然就不会再提起实情。祖父已经决定了,等他身子好些,就回老家一趟,改了族谱,直说嫡母不配做我们何家的媳妇,除了她的名也罢,连她一双儿女的名字也要删了,正好将我姨娘扶了正。到时候,我也能光明正大叫一声娘了。”
秦含真叹道:“你们现在也可以直接叫她娘的。”
青杏抿嘴一笑,目光柔和下来。
她对秦含真道:“姑娘,虽说何子煜死了,何璎也不能成事,但二姐儿交给金环照看,老爷太太和姑娘还是要小心些的好。何璎曾经当作心腹的丫头,能是什么好货色?真叫她做了安五爷的妾,将来一旦生出儿子来,那时候可就不得了了。您可千万不能不防……”
第二百三十七章 派人
提防金环?
秦含真觉得,该提防的还是要提防的,但有些事并不是她能做主的。金环的人品能不能信得过,她不清楚,但从这个丫头一直以来的所作所为来看,对方应该不是个蠢人,也清楚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金环当初会为了救主而冒险重入秦家,被何氏与嫣红抛下后,又一直老老实实安分守己,没在秦家闹腾。回到大同秦安家后,她既没有跟何氏公然撕逼,也没有盲目地为何氏说话求情,而是选择了继续扮演忠婢,奉秦安之命到何氏身边侍候,实际上却对后者的所作所为冷漠以对。直至何氏早产,她借着何氏生下的小女儿,重回秦家,还有可能被正式纳为妾室,彻底在秦家站稳脚跟。
在秦安以及很多人的心目中,金环是一个老实忠心的丫头,这忠心的对象已经改了,老实就成了最大的优点。只要她把何氏的小女儿照看好了,在秦家便有她一个立足之地。但她竟然还能让秦安决定纳她为妾,而且态度十分郑重,连本该对何氏身边的人持敌视态度的张妈都觉得这不是坏事,可见她的本事。
秦含真有些拿不准,金环当初没象银珮那样离开秦家,而是选择前往庵堂侍候何氏,保持她的“忠婢”人设,到底是真的只想留在秦家做丫头,还是怀着对何氏的怨恨有心报复?眼下秦安打算纳金环为妾,已经不仅仅是他个人的事务了。牛氏明显反对这个做法,秦柏恐怕也不会赞成,至于秦含真自己?在她看来,要是秦安以后不打算再娶媳妇了,他纳个妾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如果他将来还要娶妻,膝下又已有了一对出妇所出的子女,再纳一个正式进门的妾,只怕他将来的后宅乱得可以。
秦含真对这位叔叔没什么信心,会被何氏那种粗浅手段胡弄住的男人,还是不要太看得起自己掌控后宅的能力比较好。
于是她就对青杏说:“二叔要怎么做,我也无法干涉。不过你放心,金环就算真的成了我二叔的妾,她也别想在秦家闹出什么事来。我祖父祖母还在呢,绝不会叫她阴谋得逞。所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她是忠是奸,时日长了,自然就会显露出来。”
青杏抿嘴笑笑,有些不好意思:“姑娘说得是,还有老爷太太在呢。说来也是我的私心,怕那金环曾经做过何璎的心腹,也不知会不会知道何璎的底细。万一她做了安五爷的屋里人,将来跟着一块儿回京城来,知道了我和哥哥是谁,知道祖父和四叔在这里……”
秦含真明白了,笑道:“没事,她说什么,别人也不会尽信的。天下姓何的人多了去了,同姓也说明不了什么。况且,她要是真让你家里人知道何璎的身份,对她又能有什么好处?难道你祖父和四叔还能因为她与何璎那点儿香火情,就做她的帮手不成?”
青杏哂然一笑,觉得自己也确实是想太多了,便不再多提。
晚饭时间将至,百合她们要去大厨房传饭,青杏近日与她们处得正好,见并没有什么事做,就禀了秦含真一声,跟着她们一道去了。
秦含真目送她们出了院子,笑了笑,想着祖父祖母大概已经谈完话了吧?便打算走回屋里去。
路过一扇窗子时,她听到牛氏在里面惊呼一声:“老爷你说什么?真的让安哥纳金环为妾?!”
秦含真眨了眨眼,心下诧异,犹豫了一下,瞥见院中没什么人留意自己的动作,便蹲下身,小心往前挪动了几步,力求听得清楚一些。
屋中,秦柏回答妻子的语气非常平静:“安哥是一个青壮男子,又娶妻生子多年。若他耐得住寂寞,就不会跟我们说,想要纳一个妾了。既然他有此意,便也由得他去。他续娶之事,一时半会儿解决不了,那屋里添个人侍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京中大户人家,多是这样的规矩,纳个通房罢了,正式摆酒就不必了。他若只是想要屋里添个人,挑个丫头开脸就好,是不是曾经侍候过何氏,并无差别。他若是想让女儿有人照顾,奶娘、婆子、丫头们就可以胜任。孩子年纪还小,这时候身边侍候的人只要尽心尽力,谁都是一样的。你既然打算等孩子长大些了,就接到身边来教养,那眼下孩子是由金环还是旁的什么人来侍候,又有何不同?”
牛氏皱着眉头不说话。她不是很喜欢这个安排:“若是将来给安哥说亲的时候,人家嫌弃安哥,那可怎么办?安哥前头没能娶个好媳妇,等他再娶,我是定要给他定一门好亲的!“
秦柏笑笑:“安哥又不是头一回娶亲,前头有儿有女,再添个屋里人也是寻常事。况且以他的情形,迎娶高门淑女,却有些不合适了。咱们给他挑个宽厚知礼人家里的贤淑女儿,也就是了,门第倒在其次。只要事先说清楚,让亲家决定是否结亲,想来也不会引起怨言。等到新媳妇进门,金环这个通房要如何安置,那是新媳妇的责任。我们做长辈的,何必多事?”
牛氏犹豫地道:“老爷固然说得有理,我只是不大放心二姐儿……金环真能用心侍候她么?她一个年轻姑娘家……况且,她日后要是有了身孕,就更不会把二姐儿放在心上了。”
秦柏道:“你身边的两位嬷嬷,平日也没多少差事,不如挑选其中一位,带上一两房家人往大同去,专门照看小孙女儿?再加上奶娘与本来侍候的人,也就尽够了。金环顶多就是搭把手,是否用心都碍不了事。况且大同那边,安哥家里确实应该有个人管事,外头的事有泰生在,内院却需得有一稳重可靠的人主理才好。金环既使开了脸,身份也依旧低微,让她打理内院诸事,太过勉强了。宫里出来的嬷嬷却最稳妥不过,有这样一个人在,安哥也能放心当差。”
牛氏顿时觉得丈夫的主意极好:“那就这么说定了,我一会儿就问她们,看谁乐意去!”说完又想了想,“索性叫她们把梓哥儿的乳母一家带回去得了。梓哥儿的乳母本来就是从大同跟过来的,原本我看着她还好,如今却觉得她越发不着调了。心思太浮,整日里都不知在想什么,侍候梓哥儿也不尽心。夏荷比她周全些,她还要看夏荷不顺眼,故意排挤人。我早有意换了她,只是一时半会儿没有接替的好人选,又想着梓哥儿身边就她与夏荷两个是熟人,万一将人撵走,梓哥儿难过怎么办?如今倒好,我就跟梓哥儿说,他小妹妹那里没人照顾,让他把乳母让出来,他定会答应的!”
秦柏笑了:“这主意不错。等到乳母一家人回了大同,让泰生把他们打发了就是。将来我们把二姐儿接回来后,嬷嬷等人也可以继续留在安哥身边替他料理家务的。”
事情似乎得到了解决,但牛氏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老爷,安哥还要在大同待几年呢?我瞧着……他一个人在那边,还带着孩子,实在叫人不放心,不如想法子将他叫回京城来,不论什么官职,先做着就行了。他在我们身边,我们要给他说亲事,也方便些。他续娶是早晚的事,那不如就早些娶了吧?”
秦柏淡淡地道:“他若一辈子都改不了那糊涂轻信的毛病,做什么都不能成。京城的水比大同更深,他哪里经得住?还是让他继续在外头历练几年吧。至于续娶……”他轻哼了一声,“他都不急,我们有什么好着急的?”
牛氏暗暗叹息,对小儿子也有几分不满。但丈夫明显有更多的不满,她当然不会在这时候火上浇油,便转移了话题,说起小儿子在大同的住处太狭小,既然要打发人过去,还是要换一处更大些的宅子才好,云云。
这些秦柏并不放在心上,回头在给小儿子的家书里多嘱咐一声就行了。他眼下想的只有一件事:“我近期打算南下回一趟江宁老家。你随我一块儿去。但这件事我们先别跟其他人说,连含真你也别透露。平哥那里,我会去跟他说。你先带两个嘴紧的人,把行李收拾出来。我们兴许要在那边待上几个月。”
牛氏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什么?去江宁干什么?”
“去祭祖。”秦柏眼下并没打算说实话,“总要把你和两个儿子,还有含真、梓哥儿他们的名字记到族谱上才行。况且我们还不曾到父亲与母亲坟前去上过香,也该将礼数全了才是。”
这话虽是正理,但秦柏决定得太突然了,让牛氏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她问秦柏:“那我们什么时候走?长房盘账好象已经差不多了,总要分了家再走吧?不然这事儿筹备了这么久,你忽然就说要走人……”
秦柏想了想:“也罢,你回头暗示一下仲海媳妇吧。他们盘账也盘得够久的了。不管私下有什么勾当,能早一日分家,还是早一日分家的好。夜长梦多,些许小利,就不要太过计较了。”
牛氏惊讶地看着丈夫,心中一片茫然,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窗外的秦含真同样是一脸的莫名其妙,祖父怎么从宫里出来一趟,就忽然说要回老家了?难道是皇帝跟祖父说了什么吗?
第二百三十八章 传闻
秦柏的要求令秦含真与牛氏同样惊讶不已,但他似乎并不想多加解释。秦含真心痒痒的很想进屋去问一声为什么?但又怕暴露出自己在偷听的事实,会被祖父祖母责备,只能强行按捺住心头的冲动。
牛氏素来对丈夫都是十分信服的,尽管心中满是疑惑,但秦柏不愿多说,她也就不去追问了,犹豫地答应下来,便决定明日就去松风堂寻许氏说话。
接着他们就开始讨论起该派哪一位嬷嬷去大同为好。牛氏觉得卢嬷嬷为人细心,做事周全,待人又和气,还很会照料孩子,让她带一房家人去大同就好。最重要的是,牛氏认为卢嬷嬷人比较聪明,三房这边的下人,有谁胆敢在她面前耍小心机的,就没一个能逃过她的法眼。秦安那边,金环品性未明,何氏也是个难缠的,需得有一位眼明心亮的人去掌事才好。
秦柏点头:“也好,卢嬷嬷是内务府出来的,让人去问一声,看她是否曾经做过女官?若是身上有品阶,日后在大同那边帮忙打理内务,与人礼尚往来,也不至于太过失礼。”
接下来的话,秦含真就觉得没必要听下去了。院门口那边也传来了动静,去取晚饭的丫头们回来了。她连忙退后几步,躲到窗的另一头,然后直接腰身,装作刚刚走回来的样子,笑嘻嘻地在门口探头探脑的:“祖父,祖母,我能进来了吗?”
吃过晚饭,秦含真回了明月坞。她私下告诉青杏:“你担心的事儿,我已经跟祖母说了,她心里有数的。”
青杏已经听到了风声,笑道:“是,有卢嬷嬷在那边坐镇,即使那金环是九尾狐狸转世,也成不了气候!”
夏青捧着茶盘走了过来,给秦含真端上一杯热茶:“姑娘,二姑娘从盛意居回来后,好象有些沮丧。四姑娘方才过去安慰她了,也不见效。不知怎的,四姑娘反而哭起来了。”
秦含真讶然,忙起身过去正屋问是怎么回事。
还能是怎么回事?秦锦华去求母亲姚氏,想把秦锦春留下来给自己做伴,姐妹俩在分家后继续在一块儿上学,最好是秦锦春直接住进明月坞来,就象现在这样,不随二房的人搬走。
姚氏怎么可能会答应?她虽然疼女儿,但心里还是明白,婆婆这回是铁了心要把二房彻底从承恩侯府赶出去,出一出这近三十年来所受的气。秦锦春是二房的孙女儿,她留下来了,以什么名义?贸然去跟二房的人提,还不知道二房会提什么荒唐条件呢。再说,秦锦春眼下瞧着还是个懂事孩子,但毕竟只有七岁,日后会长成什么性情,还是未知之数。姚氏觉得,女儿若缺少玩伴,有秦含真也就够了,这才是真正能信得过又值得亲近的好姐妹呢。若觉得秦含真一个人不够,那就给女儿多添几个小丫头做玩伴好了,或者让她多与姚家的表姐妹们来往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