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含真原本正与赵陌一起,为即将出行而高兴,得知黄晋成的太太与妹妹也会与他们同行,忙到正屋来打听消息。
她有些好奇地问牛氏:“黄家太太与姑娘来了,我该怎么称呼才好?如果象平日那样,两家偶尔互相拜访,那叫一声黄太太、黄姑娘就足够了。但是要一路同行出游,天天这么称呼,是不是太过见外了些?”
牛氏想想也对,便看向秦柏。秦柏微笑:“若要亲近些,你们随着简哥儿叫就是了。”
秦简唤黄晋成为晋成叔,唤对方的妻子,想必是婶娘,而黄姑娘也是他的表姑。秦含真跟着叫婶娘与表姑就可以了。
赵陌则笑笑:“我应该也是同样的叫法,就怕黄家人忌讳,不肯应呢。”黄家人少与宗室皇亲来往,却是许多人都知道的。
牛氏有些不以为然:“这有什么可忌讳的?咱们家跟黄大人来往得多了,本来两家就是实在亲戚,再讲究什么忌讳不忌讳的,难不成亲戚都不认了?这日子还怎么过?不妨事,简哥儿在这里时,也不曾疏远了黄大人。长房那边设宴,也没漏下请黄家人去。皇上还是很讲道理的,不会真让我们连亲戚都做不成。”
秦柏也微笑点头。黄家人不与宗室皇亲联姻的祖训,自有它的出处与缘由,但并不是真的一刀切了。秦家就是皇亲,实打实的外戚,黄家人却不可能不与秦家来往,只是不再联姻罢了。而他这个没有实权的国舅爷,只顶了个侯爵的虚衔,跟谁来往,都不会有人疑他居心不良,因此很多事都不必忌讳。在保护太子平安回京一事上,他与黄晋成携手合作,立下功劳,也结下了交情。若是这时候再疏远,就显得太假了。他与黄晋成两人都坦坦荡荡的,又怕什么别人说?
连秦柏都点了头,赵陌就真的不必避讳黄家什么,将来跟黄家人打交道时,只管大大方方见礼就是了。他笑着不再多说,只坐在一旁听秦含真与秦柏、牛氏说话。
秦含真早在知道出游计划的时候,便拉着赵陌商量定了旅游行程,让他回忆去年的旅行经历,说出哪里的景致好,哪里的小吃美味,哪里的特产便宜又别致,此外还有哪里的客栈干净周到,哪里的饭馆实惠殷勤,哪里的商铺老实不宰客,等等等等。如此这般,花了足有两天的功夫,她才拟出一份详细的行程表,上呈给祖父秦柏过目。秦柏虽然觉得她操心太多,出门游玩,只管随心就是了,但也收下了她做的行程表,做个参考。如今他们的队伍中又添了黄家姑嫂主仆,这行程表恐怕也要稍作修整,需得重新商议一番。
这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定下的,还得看黄家那边后续反馈过来的信息,看黄太太与黄姑娘是什么章程才行。秦含真向祖父母提了下自己的建议,就不再多说了。倒是牛氏,新添了一桩心事:“谦哥儿竟然说,情愿留在族里,与彰哥儿、祺哥儿他们一道入学,这可怎么好?”
族学原本是要求族中满八岁的子弟入启蒙班,谦哥儿至少还差着三岁呢,目前只是在家里听祖父秦柏教导罢了,远未到入学的年纪。但彰哥儿父亲现管着族学,认为自家子弟需得以身作则,因此要求儿子提前开蒙。而祺哥儿是宗房长孙,将来定是要做宗子的,他父祖皆对他有很大的期望,盼着他能早些进学。于是这两个孩子,都在六岁的年纪就定下了要提前入学,说好了中秋过后便要每日去族学上课了。如此一来,谦哥儿便失了玩伴。虽说还有敦哥儿等人陪着玩耍,可谦哥儿还是更亲近彰哥儿与祺哥儿,便苦苦求了秦柏,也要与小伙伴们一起提前入学读书。
秦柏自是欣喜看到自家孙儿有心向学,便与彰哥儿父亲秦克文说了,秦克文点头答应让谦哥儿于中秋后,与彰哥儿、祺哥儿一起进族学读书。然而这么一来,谦哥儿就不可能跟着祖父母一道出行,需得独个儿被留在秦庄上。牛氏实在放不下心,差一点儿就要留下来陪孙子了。
当时秦柏劝她:“难得来江南一趟,若不去苏杭走走,岂不可惜?年轻的时候,我就答应过你,要陪你出门游玩,见见世上的好景致。如今总算有机会履行前约了,怎的你又变卦了呢?”说得牛氏怪不好意思的。
秦含真也劝她:“我们早就定下,谦哥儿接下来几年都要在族里生活。他一个小孩子,就算身边有人侍候,也不知能不能适应,更不知道族里的人能不能把他照顾好了。这一回我们出游,一去就至少上两三个月,正好借机会让谦哥儿习惯一下,也让祖母适应适应。若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咱们就在江南,有事也随时可以回来处置。这样总比您一直将谦哥儿留在身边,寸步不离,明年开春却忽然将他丢下来得强。”
牛氏总算被她说动了,松口答应让谦哥儿留在族中,不跟着他们一道出游了。事情定下后,她的心情缓了几日,才总算平静下来,只是还有些怨念。她舍不得孙子,差点儿就放弃了出游的计划,可谦哥儿却天天都兴高采烈地为入学做准备,半点儿不见对祖母的牵挂,叫她如何不伤心?
秦含真都懒得说自家祖母了。谦哥儿才几岁?如今还在家里呢,天天都能见到祖父母,这时候说什么舍不得呢?况且他又不是在秦柏牛氏身边长大的,前不久还独个儿在承恩侯府的清风馆里住了大半年,六月里才跟着秦平南下,重遇祖父母。与亲人长辈分开的日子,谦哥儿只怕早就习惯了,真正觉得难过的,也就只有牛氏一人罢了。
秦含真安抚了她几回,很快就不必操这个心了。因为牛氏的注意力已经被两封新到的书信吸引了过去。
秦安与吴少英分别从大同与京城来信了。
第一百九十二章 家书
牛氏心里惦记着儿子对于婚事的反应,就先拆了秦安的信,不过没交给秦含真来读,而是递给了丈夫秦柏。倘若信里有什么不适合女孩儿听的话,秦柏自然会隐瞒下来。
至于赵陌,因着秦家人是在读家书,兴许秦安在信里还会说些不大中听的话,惹秦柏牛氏生气。为防到时候有外人在,二老想骂人都没法爽快骂,大家尴尬,他就索性躲开了。反正真有什么他能知道的大事,秦含真也会告诉他的。
秦安在信里先是向父母请了安,又问儿子好不好,还有兄长秦平南下赴任,是否一切顺利,吴少英考中进士后授了什么官,他也没得到消息,因此顺嘴问上一句。他还说很喜欢父母给小女儿起的名字,已经让家人改了口,唤她珠姐儿了。梓哥儿的大名他也觉得不错,并且很高兴儿子顺利上了族谱。
对于父母给他在江宁定下的亲事,他并没有反对,只是有些意外于父母的先斩后奏。
他其实曾经想过不再娶妻的,反正已经有了谦哥儿这个儿子,还有含珠这个女儿,房内亦有一个妾室金环在,私人生活上颇为称心如意。家事与对外交际有秦泰生打理,后者如今已经再娶,新媳妇颇为能干,也可以帮着料理庶务。女儿的教养则可以先托付给父母派来的卢嬷嬷,等到女儿大些了,就送到京城家里去,交给母亲教导。秦安觉得自己其实并不是那么需要一个妻子的存在。
不过,父母既然要他娶,那他娶就是了。
前头那次婚姻,他违逆了父母的意愿,也没能过上几年好日子,差一点连前程都赔进去了,还连累了哥哥嫂子与侄女。如今京中的消息已经传到大同,不少人都知道他已休弃的前妻原来跟前晋王世子有一腿,还给后者生了个女儿,却养在秦安家中,差一点儿入了秦家的族谱。虽说大家都是同袍,同甘共苦的,也没必要当面给他难堪,但背地里的议论却从来就没少过。
还有人提起当初何氏在大同时,不止一次上赶着巴结晋王府,带着女儿去给晋王妃请安。哪怕别人说再多的闲话,劝再多的好话,也当没听见,原来根底是在这里。人家祖孙相会呢,旁人又有什么可说的?只可怜了秦安什么都不知道,从头到尾都被蒙在鼓里,只当自己是在抚养同袍遗孤,哪里知道那位同袍陈校尉,也是被戴了绿帽的呢?
也有人疑惑为什么前晋王世子不肯认亲生女儿?若说何氏是有夫之妇,不好相认,孩子总是他亲骨肉吧?哪怕是安置成外室也好,孩子抱回王府去,随便寻个姬妾认在名下,好歹还能上玉牒。结果前晋王世子就这么由得何氏大着肚子嫁给了别人,还给别人生了儿子,也没吭一句,害人害己。不过别人提起王家三姑奶奶厉害不容人,再结合辽王世子继室的传闻,大家也就明白了,只是唾弃一声何氏不要脸,既然嫁了人,怎么还有脸回头做前头情夫的妾?既然做了前头情夫的妾,就别去寻早已断绝了关系的前头婆家。闹得如今所有人都丢尽了脸面,她倒是死了,躲得干净!
秦安如今在大同,处境也是艰难。哪怕没有人当着他的面说什么,但他总觉得别人在背地里笑话自己。他对何氏的那点夫妻之情,早已不剩下什么了,只怨自己这么多年都没发现她的真面目,更没看出她跟前晋王世子还有那等关系!
仔细想想,陈家无缘无故,怎会说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陈家的种?就算陈氏族里要霸占陈校尉的遗产,也可以用孕妇腹中孩儿还未出生,不知男女的理由,出面接管陈校尉的遗产。等在何氏生下女儿后,再以过继嗣子的名义,名正言顺地拿到陈校尉的产业,根本没必要对寡妇孤女赶尽杀绝。女儿又不可能继承家业,不过就是备一副嫁妆嫁出去的事。寡妇也可以再嫁,反正西北素有风俗。陈氏族人若真要对付何氏,有的是法子。真正吵着嚷着把事情闹大的何氏,才不是省油的灯。
她说陈校尉曾经秘密返回家中,难道就不会是说谎了么?只因她多流了几滴眼泪,扮一扮可怜,他居然就相信了她,不曾多查访证据,就成为了她欺瞒夫家族人的帮凶!怪不得陈家至今对他怀有怨恨呢,换作是他,也要怨恨的。
秦安后悔不迭,即使知道自家养大的章姐儿下落不明,也无心去过问了。章姐儿已经回到了亲生父亲身边,他这个只有几年养育之恩的养父,又有什么资格去管呢?倒是陈家那头,被他权势所迫,受了不少委屈,他还得送些财帛过去赔个礼呢,顺便也遣人去给陈校尉上炷香,向对方忏悔,本来是有意照看陈校尉妻儿的,哪里想到陈校尉也是个冤大头而已?
碍于如今大同的舆论,秦安也觉得,接受父母的安排,再娶一房身家清白、品行可靠的妻子,是非常有必要的事了。好歹要把前妻的事翻过篇去,省得别人见他孑然一身,就总念叨起他前头给人戴绿帽的妻子来。女儿年纪虽然还小,但也要考虑将来的名声,不能叫何氏误了秦含珠日后的前程。
知道小冯氏亦是书香人家的女儿,只是父母双亡,还带着个弟弟,秦安也没有意见。未来妻子娘家人口简单,又与秦氏宗房有亲,来历清楚明白,更有孝悌的好名声,可比何氏强得多了。姑娘性情坚毅,能支撑门户,想必到了大同后,也能很快习惯这里的气候与生活。至于未来的小舅子,他觉得问题不大,不过就是多养一口人罢了。他从前也习惯了养大舅子,这冯玉庭总比何子煜要省心。大同也有学堂,可以让冯玉庭来此附学。若是有意入军,他也可以帮着引荐。
秦柏读信读到这里,就忍不住摇头:“糊涂!他以为言情书网的孩子象他那样不求上进么?人家是要走科举路的,怎会投军?大同的学堂更是不成事!倘若唐复还在,倒还能教出好学生来。唐复既然早就没了,玉庭还不如跟在我身边呢。”
牛氏哂道:“安哥只不过是不清楚冯家孩子的志气罢了,他原也是好意,说清楚就好了。你怪他做什么?我看他信里说的话,倒比先前明白得多了。”
秦含真也点头承认:“确实明白了些,也没再粘粘糊糊地念叨什么旧情,可怜何氏跟章姐儿了。好象也没说谦哥儿改记庶子的事有什么不好?”虽然秦安只说了谦哥儿改名与入谱的事,没提改嫡为庶,但这显然就是默认了。
秦柏淡淡笑了笑:“难得他有了些长进。卢嬷嬷离京时,我曾请她多在安哥面前说说规矩道理,若他行事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也请卢嬷嬷提醒一番。卢嬷嬷是宫里出来的,又有品级在身,还是领了我们夫妻之命前去照看孙女的,安哥总要敬她三分,想必也愿意听她的劝。”
牛氏这才明白了,笑道:“嬷嬷劳苦功高了,将来她回了京城,我定要好好谢她才是!”闲事议论完,她又关心地问,“安哥后面还说了些什么?”
秦柏便继续读信了。
秦安把明年几个合适的吉日写出来让父母做参考,从中选择婚期。这些吉日都是他特地请了大同城里有名的阴阳先生择的,还夹杂着几处有点名气的寺庙里方丈或主持的意见,简直就是大杂烩。但这种事还真是要看他本人的意见,毕竟大同是边镇,不同于别的地方。军中三天两头地演习、集训,倘若撞上个不方便的日期,到时候还要改婚期,岂不是麻烦?如今秦安给出的日子,就是他得闲的时候。
秦柏早先也看过皇历,心里对明年的吉日有了底,如今再看看次子在信中提到的日子,很快就择出了一个日期:“五月中就挺好。我们开春后回京,等四月底再出发往大同去,时间还算宽松。那时候气候也正暖和,并不是十分热,正适合办婚礼开宴席。”
牛氏自然没有异议。
不过秦安在信的末尾,还提到了一件事。那就是大同城里知道他旧事的人也多,清楚儿女身世的人亦不少。即使他再娶了一位贤惠妻子,外人对他的闲话,恐怕也不是三年五载就能平息下去的。不知道这对于新娶的妻子来说,是否有不好的影响?他心里觉得,与其留在大同,还不如换一个全新的地方。他倒是很想回米脂去,回榆林去,那毕竟是他从小熟悉的环境,况且米脂还有他家的产业在呢。父母既然不能回去了,他也可以帮着照看。
秦柏才读完这几句话,就气得笑了:“胡说八道!”
牛氏也皱眉说:“这是疯了不成?大同离京城好歹只有几百里,咱们想他了,过去看他也不算麻烦。真要回了榆林关,来回都要两三个月的功夫!况且那边的人难道就不知道他的旧事?才说安哥有了长进,他就犯了糊涂。明年我们见了他,定要好好骂他一顿才是!”
秦含真小声问:“这话真的是二叔的意思吗?他前头半句不提,等到信末才提了这么一句,也太突兀了。”
秦柏淡淡地说:“这确实不象他会说的话。我看着倒象是想求家里帮着活动,让他换个地儿呢。只是他才升官不久,少说也要做满了两年才好离任,否则象什么样子?若是安哥的本意,他大可直说,如此拐弯抹角的,也不知又是哪个人在他耳边嚼舌头了!”
他收起了信,不再多说这件事,改而拆起了吴少英的信。
信一打开,秦柏才扫了两眼,脸色就变了:“怎会如此?!”
秦含真忙问:“怎么了怎么了?!”
秦柏面色古怪地看向妻子与孙女:“少英授了官……竟然是金陵府经历!”
第一百九十三章 担忧
府经历是正八品的官职,乃是知府属官,主管出纳文书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