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楼春(上)——Loeva
时间:2018-09-01 09:30:54

  在京城有永嘉侯府与承恩侯府给他撑腰,在大同有秦安照应。若想做皮货生意,张万全可以给他一些帮助;若想做茶叶生意,有赵陌牵线搭桥;再想做其他的,温家兴许也能提供不少人脉。这趟北上,对秦克用来说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族长夫妻俩都盼着他能走出眼下的困境,做下一番事业来。
  而对于秦克良与冯氏夫妻而言,秦克用出走江宁,另起炉灶,也是件好事,这意味着他再也不会跟兄长争什么了。兄弟间相安无事,自然家和万事兴。他们不但不反对,还要帮着他去把这件事做好。
  秦克用欣喜而又有些忐忑地接受了新任务,但他的妻子小黄氏,却有着不一样的看法。
 
 
第一百八十八章 生疑
  为着秦克用改行商事的缘故,小黄氏原已跟他吵过一轮。但秦克用这回难得地不肯听她的劝,意志坚决。上至身为父亲的族长,下至族中与他友好的侄儿辈,又都赞成他的想法,小黄氏一个人势单力薄,顶不上什么用,只能无可奈何地接受了现实。
  如今时间过去,小黄氏又开始觉得秦克用做做茶叶生意,偶尔帮着采买些其他物品,也没什么不好了。大部分时间他还是待在家里的,隔几日在江宁地界上转一转,出外个一两天,跟从前似乎差别也不大,但秦克用手头上却实打实地宽松起来,时不时就能给她带回百八十两银子的私房,让少了贪污族中款项机会的小黄氏轻松不少。她认为这样的生意也可以做得,对外也不必明说是行商了,不过就是帮帮族人亲戚的忙,得些好处罢了。丈夫的身份依然还是体面的乡绅,什么时候想要重夺宗子之位,也就是一句话的事。
  她其实也清楚,如今族中舆论对丈夫秦克用不利,多一半是因为自己而来的。虽说秦克用好不容易在永嘉侯秦柏新宅的建设事宜上掺了一脚,但那是永嘉侯看在族长的面子上才默许的。秦克用也没碰银钱,只是帮着采买些材料,正经大事还是宗房的旁支那边料理。小黄氏一边暗中咒骂堂小叔子,一边心疼没了弄钱的大好进项,一边又在盘算着,是不是能借这个机会,把他们夫妻二人在永嘉侯那儿不好的前科给抹了,从此以后还能多亲近亲近?
  即使丈夫一时在族中失势也不打紧,时间还早着呢,焉知道大伯子秦克良的身体就能一直好下去?焉知秦克良与冯氏夫妇将来就不会有出错的机会?到时候秦克用未必就无法再次上位了。如今先低调两年,等手头多积攒些银子了,日后想做什么事都方便。银钱还是十分重要的,八房的秦克新原本在族里算是哪个名牌上的人物?谁都看不上!在外头做了几年生意,如今发财了,回到族里还不是左右逢源,人人都乐意与他亲近?
  小黄氏认定秦克新如今在族中得脸,是因为钱的作用,倒对他性情爽朗又急公好义的强处视若无睹了。她认为将来若是秦克用手上也有了足够的钱财,在族中收买人心,一样能把病弱无用的秦克良夫妇给推倒。自己到时候就不再是代职,而是正儿八经的宗妇了!若京中侄女再有进宫为妃的体面,合族女眷还有谁能越过她去?!
  小黄氏一把如意算盘算得精,如今秦克用却忽然告诉她,要往京城、大同去送嫁,让她帮着准备衣裳行李等物,她就有些懵了。她可没预料到这么一出,冯家女要嫁入永嘉侯府,为什么要让他们秦家宗房的人送嫁?就算秦家宗房长媳是冯家女儿,秦家宗房本身还是永嘉侯府的族人呢!这种事让冯家人出面就好,冯玉庭年纪太小,那就让他们族里派人。合族那么多大男人在,哪个不比秦克用名正言顺?凭什么要让她丈夫出门奔波?!
  秦克用对她的话有些不耐烦:“胡说些什么呢?这真的是为送嫁的事么?不过是父亲与母亲借着送嫁的名义,让我出门涨涨见识罢了。有永嘉侯府的车驾随行,我出门也能少些麻烦,人人待我都能恭敬三分,不会给我气受。我还能借着三叔的名义,多多结交人脉。等去了大同,那里有我做茶叶生意的大买主,我正好与他多亲近亲近,说不定又能开拓些别的路子,到时候岂不是又多了来钱的买卖?即使在大同寻不到新营生,能走一趟京城也是好的。你成日家想法子巴结那边的小二房,我如今能去两家侯府走动,难道不是更体面?若不是为了我好,父亲与母亲也不必费这个劲儿去求三叔了。你不说为我高兴,赶紧替我筹备起来,啰嗦这些有的没的作甚?!”
  秦克用甩袖而去,小黄氏劝阻不成,心中失望透顶,也明白大概这一回是真的只能接受夫妻长久分离的现实了。她心中难过,但也不敢再触怒了丈夫,惟有照他说的,用心打点起他出行的服装来。这次要去北方,比不得江南温暖,京城、大同的冬春季节都比较冷,大同又是边镇,多了风沙,她得寻人打听一下那边的天气,还得问问秦安与冯氏的婚期是几时,丈夫的归期又是在哪个月。秦克用明年春天出发,回来时说不定都到秋冬季节了,出门时可不得把他一年四季的衣裳都备齐?
  小黄氏委委屈屈地做起了针线活,她的大丫头菊香却私下里提醒她:“奶奶,二爷既要出远门,您打算派什么人去服侍?这可比不得从前在江宁周边地界上小住两日,带个小厮就完事了。二爷一走,少说也要大半年,光靠小厮,只怕不成。”
  小黄氏没精打采地抬起头:“怎么不成了?小厮也一样能侍候起居。他跟前那几个人,我都调|教过,该会的都会做。若真有他们做不来的事,不是还有侯府的人么?”她撇了撇嘴,“既然人家侯爷宽宏大量,乐意提携侄儿,还能叫他在外头委屈了不成?!”
  菊香暗暗跺脚,声音又再压低了些:“奴婢说的不是饮食起居!奶奶,二爷这还是头一回要与您分开这么久,难道他就真能耐得住?您不给他安排个近身服侍的丫头,万一他在外面动了心思,看上什么人了,带回来给您添堵,那时候您要怎么办呢?”
  小黄氏顿时变了脸色:“你说什么?!你给我再说仔细些!”
  梅香这时候掀了帘子进屋道:“菊香快别说了,二爷这回是出去办正事的,哪儿还顾得上这些?即使他在外头真的动了什么小心思,上头还有侯爷、夫人看着呢,二爷也不是不知道分寸的人,断不会闹出什么不体面的事来。你休要在奶奶面前胡言乱语,叫奶奶着急。”
  菊香瞥了她一眼,不以为然地道:“姐姐也别说我胡言乱语,若不是为了奶奶着想,我才不会多一句嘴。这种事早见得多了,八房的二爷就在外头做生意,他也是娶了妻生了儿女的人,你看他身边何尝没有两个妾?他家二奶奶过的是什么日子?奶奶平日也没笑话过她无用,拢不住男人,难不成如今还要走她的老路不成?若不是家里还有哥儿,我还要劝奶奶陪着二爷一道出门呢。既然出不了,那就只能在二爷身边安排个信得过的丫头。倘若二爷没那心思,就只当是派了个人在二爷身边照顾起居饮食,丫头总比小厮细心些。倘若二爷有那心思了,丫头是奶奶自己的人,身契都握在奶奶手里,她是生是死,还不是奶奶一句话的事?即使被二爷收用了,她也成不了气候,怎么也比外头来的强!”
  梅香气得笑了,也不理她,径自对小黄氏道:“奶奶别听她胡吣,二爷是什么样的人?这些年待奶奶如何?奶奶心中是知道的。不说别的,这一年里奶奶也不是没有生过病,二爷身边少人侍候,也从没提过要纳妾。如今他要出门办正事,奶奶冷不丁地要安排个通房随行,叫二爷心里怎么想?我劝奶奶,这时候就当什么都不知道,什么话都别提。二爷出门在外,倘若真个耐不住了,自有解决的去处。反正有侯爷夫人看着,二爷是不可能带什么人回来的,奶奶见不着,听不见,也省得生气了,只管好生调养身体是正经!”
  菊香反驳:“你也知道二爷可能会耐不住呢?!谁知道他在外头寻的是什么人?万一不干不净的,岂不是委屈了二爷?万一遇上个手段了得的狐狸精,哄得二爷答应带她回来,那才叫家无宁日呢!侯爷夫人固然是长辈,却也是隔了房的,哪儿还能真的管到二爷房里去?不过就是说一说。二爷听不听,还要看心情。到时候奶奶见了狐狸精,岂会不生气?自家的丫头,好歹还干净些。”
  梅香斜了她一眼,冷笑两声:“那你倒是说说,奶奶要给二爷派哪个丫头去?是不是派你呀?又是体面得用的大丫头,还是提议的大功臣,谁还能比你更清楚这里头的决窍呢?”说完把脸一沉,“少在奶奶面前玩这等不要脸的把戏了!”
  菊香脸一红,自知被她说中了心事,却也不怵,硬着脖子道:“姐姐与我说这些不要脸的话,我却是听不得的。我从来没有过这等想法,姐姐倒是门儿清,说不定便是自个儿动了心吧?”
  梅香大怒,就要与她吵起来,却被小黄氏大声喝止:“都给我住口!”两个丫头立时闭了嘴,低头束手而立,等候小黄氏训斥。
  小黄氏却用怀疑的目光扫视二人,不说自己方才还真的一度动了心,想要采纳菊香的建议,但梅香的话却一言惊醒了她。菊香若真有这心计,她就断不能把这个大丫头派出去。菊香虽比不得梅香得用,却也知道她不少底细,可别让这心腹出门一趟做了通房,成了她心腹大患才好。
  小黄氏心中有了主意的同时,也开始疑神疑鬼。大丫头菊香会生出妄想来,同样是大丫头的梅香就不会有同样的念头么?这两个丫头都正年轻,容貌也生得挺好的,更习惯了富贵日子,怎可能甘心嫁给家中的小厮仆从?而丈夫秦克用则正值盛年,年轻英俊,近日更对她这个糟糠妻生出了许多不耐烦来……
  小黄氏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忽然觉得周围的人都不再象从前那样值得相信了。她还能相信谁去?
 
 
第一百八十九章 生隙
  小黄氏开始疑神疑鬼了。
  对于菊香这个很有可能生出异心的丫头,她自然是再也容不下的。但为了防止菊香狗急跳墙,她不能立刻就把人打发了,只能先拿话稳住对方,盘算着寻个好时机,将人解决掉。而梅香明明是处处为她着想,忠心不变,可她却还是忍不住要怀疑。只是目前她身边不能没有人使唤,既然菊香已经信不过,那梅香就不能再出事了。在调|教出新的心腹丫头之前,小黄氏还有需要梅香的地方。
  但她心中已经生了芥蒂,便不愿意再让菊香去接触一些机密之事。若不是她娘家人大部分都去了京城,她身边没别的人可以用,说不定连梅香都要叫她疏远了,不让对方接触她的私房呢。如此一来,小黄氏做事未免束手束脚的,只觉得十分不便,心中也不由得烦躁起来。
  人的心情有了变化,言行间是很难完全掩盖住的。小黄氏有时候不注意,就会冲着秦克用发火,丈夫不在跟前的时候,甚至会拿儿子撒气。她儿子年纪还小,又素来受宠,哪里经过这等场面?很快就委屈地去向祖父、祖母哭诉了。族长与族长太太如今对次媳早就厌烦了,前者立刻唤了次子来教训,后者则传了次媳过来敲打几句。小黄氏嘴上应着,心里却更委屈了,回到自个儿的院子里后,对儿子也没好声气。
  刚刚挨了父亲教训的秦克用回了屋,也向妻子抱怨。小黄氏冷着脸不理会,就怕自己一张嘴就要骂回去。秦克用见她没有回应,自觉无趣,便拉着儿子的手出门去了,要带他去买爱吃的点心,好哄孩子开心。
  小黄氏见丈夫居然没有理会自己,不象从前那样,第一时间就回屋安慰自己,只觉得他是变了心。难不成真的是因为先前那种种不如意?她这时候总算有些后悔了,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当初她就该收敛着些,不在族学账目上做手脚的。倘若没有那一出,秦克用与她也不会受到族人的指责,前者更是不必出门做生意,至今还好好地在族里做着体面的执事呢。
  然而,世上没有后悔药可吃。她也只能想办法去解决夫妻俩目前的困境了。但秦克用对她的态度有了改变,她便不由得埋怨起丈夫来。当初明明他曾向她许诺,无论她有什么缺点,都会爱护她一辈子。如今一辈子才过去了多少年?他就忘了曾经的誓言!
  可秦克用忘了誓言,她却不能就这样自暴自弃了。她的富贵荣华是系在丈夫身上的,若是失去了丈夫的宠爱与信任,她即使有一个做宫妃的侄女,也不可能真正过上好日子。她尝试着去挽回丈夫的心,尽可能表现得温柔体贴,一边让丈夫知道,自己正在多么费尽心神去为他准备出门的行囊,一边又让儿子去向丈夫撒娇,好让他多体贴自己一些,多谅解她的难处。
  不过这个计划只是听起来不错,真正实施的时候却遇到了麻烦。她儿子如今正对她有怨气呢,怎么也不肯听她的话去行事,一个劲儿地缠着祖父母撒娇。秦克良与冯氏那边稍稍给个笑脸,拿好吃的好玩的哄他过去,他就把她这个母亲给抛在脑后了,气得小黄氏暗地里咬牙,只恨秦克良与冯氏太狡猾,竟然连小孩子都要收买人心。
  没有了儿子做助功,小黄氏惟有另想办法了。她虽然满心不愿意,但还是要做出贤惠大方的样子来,便主动向秦克用提了:“二爷出门在外,至少也要大半年的功夫。妾身还要在家里侍奉老爷太太,照看孩子,不能陪在二爷身边。若二爷觉得家里的丫头有哪个看得还算顺眼的,就告诉妾身一声。妾身趁着您还没出门,先把那丫头放在身边调理几个月,等她懂得了规矩,日后跟着二爷在外头,也知道怎么侍候人了。”
  她虽然不想把菊香、梅香开了脸,生怕心腹丫头成了心腹大患,但家里其他不要紧的丫头却是无妨的。如果秦克用全都看不上,她还可以上外头买去。这样买来的丫头在家中没有根基,收房也成不了气候,什么时候她看不顺眼了,吩咐一声,便自有人伢子来将人带走,可比菊香、梅香她们容易处置多了。
  小黄氏认为自己是难得的贤惠,秦克用却只觉得莫名其妙:“我出门哪里要带什么丫头?饮食起居自有小厮长随料理。况且我是跟着永嘉侯与夫人出门,事事都不必操心,侯府的人自会给我办妥的。”他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只随口嘱咐小黄氏一句:“中秋快到了,给各房送节礼的时候,记得把给克新的那一份多添三成。准备好了之后,暂时别送出去,告诉我一声,我还要再添些东西。”
  小黄氏心里正不知是应该高兴还是应该郁闷呢,闻言便道:“好好的又给他添什么礼?他到底是旁支侧脉的人,与二爷身份不一样。虽说他为二爷牵线搭桥,说成了几桩生意,但二爷又不是没给他分润。货银两讫就好了,您也不必待他太厚了吧?”她心里不喜秦克新,盖因秦克新曾经在秦克用面前说过她的坏话,还劝他不要太纵容她了。
  这叫什么话?!她与秦克用是夫妻,还用得着他一个旁支族弟多管闲事么?!
  秦克用道:“克新助我良多。近日因我定下了明年要去北边送嫁,他还特地给我提了个好主意,劝我从江南采买些轻便又值钱的货物,打包好了带去京城。我们这一路坐的是永嘉侯府的船,自然比外头雇的要方便些,多带些货物也无妨的。这一路打了侯府的名号,也不愁会有人收什么税赋摊派。我连路费并一应杂费都省了,无论带多少货物去,等到京城寻着个好买家,把货清了,转手便能翻上两三倍的利。这笔钱正好与我做个本钱,无论是在京城还是大同,多采买些货物回南边来出手,又是一笔重利。他还建议我,即使去了大同,也别去做什么毛皮生意。北方的毛皮虽好,江南却少有用得着的时候,倒不如买些兰州出的绒料。最要紧的是辽东那边的人参、鹿茸等名贵药材,带回金陵出手,轻轻松松就能翻上几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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