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要求说低不低,说高也不算高,主要是对姑娘本人的要求比较高,家世只需要差不多过得去就可以了。然而,光是对姑娘本人的要求,便淘汰了足够多的人。关键是头脑清醒、知所进退这一点,很多年轻姑娘都做不到。谁还会没点私心了?家世教养品貌都不错的姑娘,愿意低就蔡十七,多半是冲着云阳侯府来的。若要求她不能为了娘家而触及云阳侯府的利益,那有很多事都做不到了,她又何必委屈自己?换了是庶女,兴许能下得了决心,问题是蔡家人又看不上。蔡十七的婚事会迟迟找不到合适人选,还真不能完全怪到他的家世身份上头去。
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从云阳侯府对蔡十七未来妻室的要求上,也能看出云阳侯对这个堂侄是多么的看重。他将来明显会是蔡氏家族着重培养的精英子弟,前程可期。
许二夫人隐隐听出了蔡三太太的意思,心中无比扼腕。为什么二房就没有年龄合适的嫡女呢?倘若二房有孙女儿,这会子她立刻就能把人许出去!云阳侯府对蔡十七未来妻室的要求再高,又有什么要紧?只要姑娘嫁了过去,能拿捏得住丈夫蔡十七的心,不必她主动开口,蔡十七也会帮着岳家的。他将来越受云阳侯看重,前程越好,对许家就越有好处。等到那时,说不定连孩子都生了,蔡家人难道还能反悔?
况且,若联姻的是许家长房,许大老爷想要在大理寺卿的位子上再往上走一步,兴许会花费云阳侯府不小的功夫;但换了是许家二房,根本不需要云阳侯府与蔡家人牺牲自己的利益,只需要他们默许许家二老爷与许二爷打出蔡家姻亲的旗号,自会有人上赶着为许家二房提供帮助。到时候许二老爷与许二爷想要在仕途上再往上走一两步,甚至是几步,都是轻而易举的事。两者在要付出的代价上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也就是说,如果今日有女儿与云阳侯府联姻的是许家二房而不是长房,一切的顾虑都不会是顾虑。然而,许家二房偏偏没有女儿!
许二夫人心中无比遗憾,但同时她也清楚,长房多半是不会答应这门亲事的。许家从老太爷开始,就一直盼着家族中有人能入阁拜相,然而始终差那么一点。倘若云阳侯府不能支持许大老爷再往上进一步,许家又何必答应联姻,把一个嫡出的长孙女嫁给无父无母的小武官呢?京中权贵子弟,又不是只有一个蔡十七。
许二夫人勉强撑着笑脸,与蔡三太太周旋,话里话外,暗示了她会把这个消息通知长房,还请蔡家静候佳音。许二夫人内心还有两分奢望,觉得兴许长房能看得形势,答应下这门婚事。毕竟能与云阳侯府联姻,实在是再难得不过的好机会了。许岫若真能嫁给蔡十七,日后也是在云阳侯府生活的,没有儿媳之名,却有儿媳之实,比真正的云阳侯府儿媳还多了几分自由,将来又能分家独立,何乐而不为呢?只要这门亲事能成,对许家上下都会有好处,说不定连许嵘的婚事,都能增添上几分筹码。
蔡三太太对此不置可否,微笑着把话题带了过去。事实上,她已经不是第一次向有适龄千金的官宦人家提起蔡十七了。有些人家当场就会用各种方式婉绝,也有些人家表示可以考虑,日后再谈,然后便不了了之,仿佛他们没有当面回绝,就能避免尴尬的场面。不过,即使有人家立刻就接受了蔡家的种种条件,表示愿意把女儿嫁给蔡十七,那也不是就此定下婚约了,云阳侯府那边还得再跟对方长辈见上几面,试探考察上几回,确认了那家人的家风品性,再让蔡十七私下里见见姑娘,看是否中意,然后才能定下呢。蔡三太太在此起到的,不过是一个初步筛选的作用而已。
许家自然有种种缺点,光是当年秦家有难时贸然毁婚,秦家起复后又重提亲事,为了保住这门姻亲甚至不惜将原本许给弟弟的姑娘改许给哥哥做继室,对蔡家来说就是极大的污点了。且不说蔡家原也是开国勋贵之后,与曾经的老永嘉侯出身、处境相似,又都同为武将,光是秦家有难时许家背信弃义之举,在蔡家人看来就十分信不过。结下这种姻亲,焉知将来自家有难时,许家人是否会再一次背信弃义呢?联姻联姻,联结的姻亲若不可信,那又何必结亲?那不是平白糟蹋了自家孩子?
蔡三太太原本是看不上许家的,只是许家大姑娘许岫的表现还不错,看着也是端庄大方稳当的姑娘,兴许她的为人行事与家族不同呢?况且近一二十年来,许家换了一位家主,行事作派似乎也比较稳健清正,没有从前许老太爷在时那般势利了。蔡三太太觉得可以试探一下,反正许岫若有不好的地方,过后自然是无法通过云阳侯夫人那一关的。
这趟出行,她看到秦、许、卢三家的女孩儿,有好几位都不错。除去秦家几位姑娘都是侯门千金,婚嫁上头未必肯低嫁,许岚又是庶女以外,还有一位卢家姑娘卢悦娘,也是极好的人选。卢家名声可比许家强得多了,唯一麻烦的是,卢家老爷已是从三品,正儿八经进士出身的正印官,兴许不会乐意把宝贝嫡女嫁给蔡十七。因此,蔡三太太压根儿就没在卢太太秦幼珍面前说什么,只是对云阳侯夫人提了提,卢家的姑娘也不错,让云阳侯夫人看着办。
云阳侯的几个儿子,还有蔡十九等几个亲侄,都还未有婚配呢。看到好姑娘,怎么能错过?
于是,云阳侯夫人与她的几个妯娌,接下来就专心观察起了几位年轻姑娘。蔡元贞与蔡季珍姐妹,则是担起了就近观察的重责大任,为母亲与婶娘们提供各种内部消息了。
秦含真隐隐察觉到了什么。
不怪她会有所察觉,而是蔡家人的行事似乎有些古怪。别的不提,光是蔡元贞、蔡季珍姐妹俩,前两日都是与她们秦家姐妹以及卢悦娘一块儿玩乐的。无论是到蔡家的庄子上玩打猎家家酒,还是跟着长辈们到几个寺庙里礼佛听禅顺便游山玩水,大家都是高高兴兴地。可从第三天开始,不在为什么,蔡家姐妹俩就开始拉着她们安静下来,改出游为谈天说地了。谈话的主题还不是惯常的诗词歌赋,而是更多地偏向于各人的喜好与性情,行事风格。期间蔡元贞还提议大家做了一回针线,又让大家到蔡家庄子后山爬山观景。秦含真就有一种感觉,她好象在观察众人的女红技术与体力。
这是在搞什么鬼?
不过不管蔡家人在搞什么鬼,经过这几次不明显的较量,秦含真倒是了解到了姐妹与表姐妹们的优缺点和身体情况了。比如秦锦华的体力与许岫、许岚是同一等级的,就是典型的闺阁千金、弱质女流,哪怕她比许家姐妹多学了骑射功夫,也没强壮到哪里去,估计都是懒的缘故;反倒是秦锦春与卢悦娘,出人意料地身康体健,脚力比一般闺秀要强不少。
秦锦春是因为常在家帮忙打理庶务,又时常出入宫闱。她这样的身份,每次进宫都不会有使用代步工具的荣耀,只能靠自己的两条腿走路。皇城那么大,没点脚力还真是扛不住。至于卢悦娘,却是在父亲任上,长年累月锻炼下来的。她也不学武,主要就是四处走动,跟母亲走动,自己走动,再加上从小帮母亲带弟弟们,手脚都比其他弱质女流有力气得多,只是外表看着瘦弱罢了。到了京城,她照顾表弟表妹们,看着温柔和气,但如果只有温柔和气,也镇不住熊孩子呀,可谓是真人不露相了。
当然,秦含真自己的体力是在姐妹们之上的。她也时常四处走动,每天都注意早锻炼,还跟着祖父学了些舞剑的套路什么的,赵陌又教过她骑射。她就算比不上蔡家姐妹的水平,也比秦家几位姐妹的渣体力要强许多。
秦含真收获了一波姐妹们的艳羡,心里也有些小得意。但她还是搞不清楚,蔡家姐妹的葫芦里是卖的什么药呢?
第二百一十三章 解释
秦含真一旦起了疑心,面对信不过的人,她会选择隐瞒,然后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暗中查探。但面对信任的人,她通常会选择直截了当一点的方式。
她直接去找了蔡元贞,私下问对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蔡元贞一听她的问题,就露出了惊讶的神情,但很快就笑了起来:“秦三妹妹竟然察觉到了。我们姐妹俩是不是做得很明显?”
秦含真摇头:“也说不上很明显吧,我二姐姐、四妹妹与卢表姐好象都没有察觉到有问题,许家姐妹应该也没有,是因为我觉得你与季珍妹妹这两日行事与先前有些不大一样,又似乎在暗中观察些什么,才会觉得这里头有我所不知道的缘故的。”她看向蔡元贞,“蔡姐姐,你既然会说这样的话,可见这里头确实有内情,是不是?”
蔡元贞又笑了,随即有些不好意思地伸出手指,轻轻挠了一下自己的脸颊:“你别见怪,其实是我母亲和婶娘们吩咐的。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想……多了解许大姑娘一些。”
“许大姑娘?”秦含真惊讶了。蔡家的夫人太太们想了解许岫,是为了什么?
蔡元贞告诉她:“这几日我母亲和婶娘们见得许大姑娘多了,觉得她性情温柔稳重,是位难得的好姑娘。我有一位堂兄,今年十六岁,尚未婚配。因他父亲早亡,生母改嫁,他自幼在我们家中长大,不是我父母亲子,也与亲子无异了。以他的家世,想要说一门好亲不容易,但若是娶了位家世稍逊又或是才貌不足的妻室,我父亲母亲又觉得会委屈了他,因此迟迟未能给他定下亲事。我三婶娘见了许大姑娘,觉得她是位不错的人选,想了解多一些她的性情喜好,就让我与妹妹协助一番。三婶娘已经给许家二夫人与二奶奶透过话了,瞧她们的意思,应该也是乐意议亲的,不过还要问过许大姑娘的父母才行。”
居然是这个缘故……
秦含真想想,这一趟春游,前后几日功夫,是长房那边故意安排的活动,为的就是与云阳侯府的人多加来往,加深交情,将来好为秦简求娶蔡元贞扫清道路。许家人同行,据说是许氏的私心,想要让许峥也参与追求蔡元贞,不管成不成,总之不能让许峥低就了许大夫人的娘家侄孙女。许氏还有过打算,要让秦简迎娶许岫为妻,亲上加亲。
而现在,云阳侯府的人还没有透露过女儿亲事要如何安排,不过对秦简应该印象不错,同时还有意为侄儿求娶许岫。后头这门亲事若是成了,那秦简就算是脱了身,许家再没第二个嫡女能许给他为妻了。到时候他无论是求娶蔡元贞还是别家的千金,都能自由选择。而许家得了云阳侯府蔡家这么显赫的姻亲,估计也不会再一味死缠着秦家长房、三房不放了吧?
这是好事儿呀!
秦含真脑子里冒出了这个念头,立时就露出了笑容:“挺好的,许大表姐是个好姑娘。你们尽管多了解她吧,我不会把自己先前的想法跟任何人说。”
蔡元贞又笑了:“那真是多谢秦三妹妹高抬贵手了。不过,你与许大姑娘既是表亲,想必对她也熟悉吧?说真的,这两三日的相处,我们又能知道些什么?先前顾虑甚多,我与季珍只能暗中观察许大姑娘的性情喜好,不过是隔靴搔痒,容易出错。但如今秦三妹妹你既然是知情人了,那我索性直接向你打听,不是更好么?好妹妹,还望你不吝相告。姐姐就先在此谢过了。”
“哎——”秦含真忙拉住她,不让她行谢礼,苦恼地说,“我其实也不大熟悉许大表姐,能告诉你们什么呀?可不敢乱讲。万一耽误了你们的正事,那可怎么办?”
蔡元贞笑道:“这有什么?我们自然不会只寻你一个人打听。我堂兄的婚事,定是要慎重为之的。我请你帮忙,也只是因为你们女孩儿们平时相处,应该会更清楚各人的性情喜好,兴许会知道些长辈们不清楚的事。”
秦含真想了想,觉得自己不要淌这趟浑水比较好。其实许岫本人没什么毛病,是个挺优秀的大家闺秀,有问题的是许家。跟许家成为姻亲,很难说是好事还是坏事。不过以云阳侯府的能耐,许家再想折腾,能做的事也是有限的。云阳侯夫妻完全可以压制住他们,旁人实在无须担心太多。
想到这里,秦含真就坚持自己的立场:“我跟许大表姐是真的不怎么熟。蔡姐姐想必也知道,她是长房大伯祖母的侄孙女儿,我却是三房的人。再加上我们三房是前几年才从西北迁回京城的,这几年里又时常出远门,往西北、江南与岭南去,跟京城里的亲戚很少有机会相处。现在我们家跟许家的关系又冷淡下来,两家儿女来往得就更少了……”
蔡元贞忽然问了一句:“府上与许家既是姻亲,关系为什么会冷淡下来?”
秦含真顿了一顿。她不确定自己是否应该坦白相告。她倒是不介意黑许家一把,可问题是,一旦牵扯上两家关于秦简婚事的纠葛,会不会给他求娶蔡元贞之事增添麻烦呢?
因此她最终只是含糊地解释说:“是长辈们之间生出了口角,我们做小辈的倒没什么仇怨,但碍于长辈,不大方便再象前些年那样亲近往来了。”
蔡元贞恍然大悟,笑道:“原来如此。”她想了想,又问,“我留意到许大姑娘已经有十六七岁了,还不曾定下亲事,不知是不是有什么缘故?是因为许家眼界高,想寻一个样样出挑的女婿,还是……”她没有说完,只是冲秦含真笑了笑,“秦三妹妹别见怪,有些事我不好直接问许家人,只能私下寻人打听了。如今在这里,也没有比妹妹更适合的人选了。我只能向你求助。”
秦含真可以理解,不过要她说出秦许两家的纠纷,就不但是黑了许家,给秦简的婚事添了麻烦,恐怕连秦锦华都要被牵扯在内了。秦含真想起姚氏这位护女狂魔,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多嘴的好。
她对蔡元贞说:“我也是秦家人,有些事真的不方便告诉蔡姐姐你。不过……其实我们家很多事都不曾瞒着外人,又或是本来想瞒下来,却被有心人给捅出去了。若是蔡姐姐有心打听,只管寻那些与我们家来往多的亲友打听去,想必不少人都能给你答案。至于我,还是沉默如金吧。”
蔡元贞笑了:“既然秦三妹妹觉得为难,那就不必勉强了。你放心,象先前那等失礼之举,我与妹妹是不会再做了,还请你不要见怪。等回了京城,我给妹妹送上一份厚礼,算是谢过妹妹为我保密。”
秦含真笑道:“这算是封口费么?”
蔡元贞哈哈笑道:“可不正是封口费么?吃人嘴短,拿人手短。收了我的礼,秦三妹妹可不能再生我的气了!”
两人有说有笑,又再次回到了大部队中去。此事算是揭过不提了。
秦含真对这件事闭口不言,但蔡元贞却立刻告诉了母亲与几位婶娘,还苦笑着说:“再没想到秦三妹妹竟然如此敏锐。幸好我告诉了她许大姑娘的事,她就释然了,不曾追问其他,否则我就真的要臊死了!”帮哥哥们相嫂子什么的,说出去也让人脸红呢。若那几位姑娘都知道了实情,叫她如何再与她们相处呢?
云阳侯夫人笑道:“这个姑娘不错,聪明,还聪明得不张扬。平日里瞧她安安静静的,倒不象是如此出挑的人物,没想到是真人不露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