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这个缘故。云阳侯夫人又笑了:“傻孩子,这都是传闻。是真是假且不说,即使是真的,那又如何?肃宁郡王又不是真的与秦三姑娘定了亲事。况且,太子对肃宁郡王十分看重,宫里曾有过些传闻……当然,更难得的是,肃宁郡王并没有被冲昏头脑,象先前几位宗室贵人那般积极争取,反倒是婉拒了东宫的好意。由此也可看出这位郡王爷是多聪明的人了。不过,即使他婉拒了,东宫那边也还不肯打消念头。倘若真的到了皇上下旨的那一天,肃宁郡王是无法再回绝的。他到时若想坐稳自己的位置,稳住大局,一个强有力的妻族是必不可少的。太子妃娘娘私下就曾暗示过我。我想,这大约也是东宫的意思。”
蔡元贞皱眉:“这不可能。皇上与太子都十分倚重永嘉侯。皇上答应的婚事,太子没理由不答应。再说,真到那一日,肃宁郡王只怕早就成婚了。”
云阳侯夫人叹道:“傻孩子,我知道你与秦三姑娘交好,因此拉不下这个脸来。但你也不是有意针对她,若是肃宁郡王与她的婚事无法得到皇上与太子殿下的恩典,那这件事就不是你可以决定得了的。即使你不愿意,圣旨下来了,你难道还能拒绝?我原本也没想过要把你嫁给他,只是太子妃娘娘暗示了那样的话,我总不能当作没听见吧?如今太子殿下地位稳固,中宫无主,太子妃娘娘就是将来的皇后,如今也执掌中宫凤印,不是寻常贵人可比的。她若有意撮合你与肃宁郡王,我们又有什么理由回绝呢?况且,肃宁郡王确实是难得的人才,配得上你。”
蔡元贞断然道:“他再好,我也不能嫁给他。这不是秦三姑娘的问题,而是我明知道人家有心上人,快要定亲了,还要插一只脚进去,心里太膈应了。我做不出这种事来。我不管肃宁郡王与秦三姑娘的婚事是否能成,我也不管太子妃娘娘是什么意思,总之这种事我不能答应。我会跟父亲说的。我相信父亲最终定会被我说服。”
云阳侯夫人没想到女儿如此固执,她顿时头痛起来:“你这丫头,忽然间犯什么拧呢?我方才说得明白,不是我们要坏了肃宁郡王与秦三姑娘的姻缘,这是宫里贵人的意思。不是我们家,也会是别人的。何苦为了没意义的事,驳了太子妃娘娘的面子?”
蔡元贞抿了抿唇,压低声音道:“太子妃娘娘平白无故跟母亲暗示这些话做什么?她既不是肃宁郡王的母亲,又还不是中宫之主,肃宁郡王又早早婉拒了太子过继的提议,太子妃娘娘有什么理由去插手肃宁郡王的婚事呢?皇上知道么?太子知道么?我不相信!皇上一直在压制外戚,哪怕他对永嘉侯十分信重,也不曾给过永嘉侯实权,承恩侯府更是连续三十多年受到压制!父亲如今在朝中是何等威势?一旦成为外戚,立刻就能让皇上数十年来压制外戚所得的成就全数化为乌有。皇上断不可能赞同我们家与肃宁郡王联姻的!”
云阳侯夫人皱起眉头,看向儿子。听了女儿的话,她如今也有些迟疑了。
蔡世子想了想:“这倒也罢了,太子妃娘娘毕竟只是暗示,并未明言。我们不能凭这一点,就胡乱猜疑些什么。肃宁郡王日后可能会有一场大富贵,但一切都是未知之数。太子殿下还年轻,身体又养好了,说不定还能再添一位皇孙。但无论如何,太子殿下对肃宁郡王的倚重不是假的,与肃宁郡王交好,绝不是一件坏事。我们顺其自然便是,倒也不必强求。元贞不乐意,那还是算了吧。”
蔡元贞顿时松了口气。她知道,家里的事情一旦兄长做出了决定,那母亲通常是不会否决兄长的主意的。不过她还是看向了母亲,希望同样能得到后者的认同。
云阳侯夫人看着女儿这样的目光,又收到儿子递过来的眼色,无奈地道:“罢了,你自己不乐意,我还能逼你嫁人不成?”她忍不住唉声叹气,“我原本还想着,元贞嫁给肃宁郡王,是一桩好姻缘,世知(秦世子名字)这边,若能迎娶秦三姑娘也不错。难得有这么敏锐的姑娘,平日里看着不显山不露水的,其实一点都不能小觑。永嘉侯又圣眷极隆。若能结下这么一门姻亲,对我们家定有好处。你们也知道,你们父亲如今的位置,只能往上继续走,不能后退半步,一旦退了,定会有无数人趁机围上来拉他下马。你们父亲又年轻,怎么也能在城卫上再干二十年,太早告老就可惜了。若能与秦家结亲,凭着他家与皇室的关系,我们家还能稳稳当当过下去。太子殿下是秦家外甥,将来登基,一朝天子一朝臣的,我们家想必也不会有事。”
当初她会看中秦简,就有这一层原因。而承恩侯府与永嘉侯的关系,论亲密程度,自然是比不上永嘉侯亲孙女儿的。把蔡元贞嫁给秦简,与蔡世子迎娶秦含真,起到的作用可大不一样,后者无疑更占优势。
蔡元贞这才知道母亲曾经考虑过那么多。她忽然有些庆幸了,若方才她不是态度足够坚定,这时候她一定会更加尴尬的。
她斩钉截铁地对母亲说:“绝对不能这么做!肃宁郡王既然对秦三姑娘有意,我们家若不但拆散了他们,哥哥还夺走了他的心上人,他定会记仇的!”
云阳侯夫人笑道:“傻丫头,说什么心上人不心上人的话?人家是规规矩矩的孩子,你别这样说。若是叫外人听见了,说不定还会连累了肃宁郡王与秦三姑娘的名声呢。先前镇西侯的长孙女闹出什么事来,你是知道的。”
蔡元贞抿了抿唇:“我怎会叫外人听见这些话?总之,母亲您别掺和就是了。”
云阳侯夫人叹气又叹气,最终还是答应了女儿,但心里一想起,还是觉得惋惜无比。
蔡世子则悄悄儿拍了蔡元贞的脑袋一记,压低了声音:“如今可满意了吧?母亲定要头痛了。回头你侍候得殷勤些,赶紧把母亲哄好了,知道么?!”
蔡元贞抿嘴偷笑,会意地连连点头。
第二百一十六章 选择
等到只剩下云阳侯夫人与蔡世子母子俩的时候,前者才向儿子叹息抱怨:“元贞也不知怎么了,忽然如此抗拒这门亲事。难不成真的不行了?我原本觉得,肃宁郡王与秦简都不错,肃宁郡王更好些。如今秦简家里婆媳闹不和,就更显得肃宁郡王独立门户,家里清静了。没想到元贞竟然会反对得如此坚决。”
蔡世子柔声说:“妹妹不愿意就算了。母亲何必再提?我们家虽说不上富贵已极,却也不是一般人家可比的了,用不着委屈妹妹,为了家里勉强嫁给不中意的人。肃宁郡王虽好,可惜早已有意中人,元贞不愿未来夫婿对自己不是一心一意,我们自然要成全她的。秦简那边,也不是真的那么糟糕,未必没有斟酌的余地。承恩侯夫人婆媳不和,乃是因为孙辈婚事而来,等小辈们婚事都定下来了,自然也就无从争吵起了。除此之外,秦家倒也没什么不好的地方。秦简屋里清静,在京城官宦勋贵子弟中,是难得的洁身自好。论品行,是配得上妹妹的。”
云阳侯夫人沉默了一下才道:“你哪里知道,婆媳不和这种事,是没那么容易结束的。做孙媳妇那一个,也定会被牵扯进去。无论帮的是哪一方,总会有人挑剔。若是两不相帮,那就更加罪大恶极。我哪里舍得元贞吃这个苦头?”
云阳侯夫人也是做过孙媳妇的,当年,公爹早逝,丈夫临危受命,支撑家族大业,冒险外放守边。她留在家里,侍奉太婆婆与婆婆,看着两位长辈争夺中馈大权,可没少受夹心气。等到太婆婆去世,婆婆独大时,她的日子就更难过了。幸好丈夫回京任职,他又是个拎得清的,果断地劝说婆婆安心养老,将中馈大权交到她手上,她才算是熬出了头。可即使如此,婆婆去世之前,她也一样没少受冷脸和白眼,还有婆婆以关心儿子子嗣的名义对她的伤害。否则,蔡婉珍这个庶女是怎么来的?
云阳侯夫人深知那样的苦处,所以一听说承恩侯府婆媳不和,就不管秦简有多么出众,立时将他踢出了女婿的候选名单。她的这份苦心,自幼被她隐瞒得很好的长子,是不会理解的。
蔡世子倒也不是不理解,他是真的没把这种事放在眼里。在他看来,做孙媳妇的受顶上两重婆婆的闲气,也要看是谁。云阳侯府是何等人家?只要父亲云阳侯一日还握有权势,那除去宫里,无论蔡元贞嫁进谁家,都不可能有哪个不长眼的长辈会为难她。承恩侯夫人也好,她的儿媳秦二奶奶也好,都只会把蔡元贞供起来,客客气气地。她们婆媳二人无论如何争吵不和,都不会将蔡元贞牵扯进去的,说不定还要想尽办法将她拉拢到自己这边来。而等到父亲云阳侯退下权力中枢的那一日,还有他蔡世知顶上呢。他自会成为妹妹强有力的靠山,不会让她在夫家受委屈。
他反过来劝说母亲:“您若是觉得秦家不好,那咱们就再看看。若有其他合适的人选,咱们也不是非得秦简不可。只是在定下人选之前,您先别把话说死了。一切都要看妹妹是否中意。”
云阳侯夫人叹息道:“我原本是想着你们兄妹俩,总有一个能与秦家联姻的。可如今秦三姑娘不成了,秦简又有不足之处,这可怎么办呢?若挑秦家其他的孩子,又总差着些什么。”
秦家除了长孙秦简以外,其他孩子不是庶出,就是年纪太小了。许家不予考虑,家风不正,两个孩子再好,也不能让女儿嫁到那样的人家去。卢家倒还罢了,卢初明与卢初亮都是品行正派又懂得上进的好孩子,卢初明斯文守礼,卢初亮活泼讨喜,可前者一心读书,尚未考虑婚配,后者年纪又太小了些。无论哪一个,都不足以与长女元贞匹配。到了次女季珍要说亲时,倒是可以再看看卢初明那时如何了。
蔡世子则微笑道:“母亲也不必烦恼。若是您真的想要与秦家联姻,那就让我来吧?我是长兄,理当为父亲母亲分忧的。”
云阳侯夫人嗔道:“你还说呢,方才我提议让你娶秦三姑娘,元贞反对,说不能拆散了她与肃宁郡王,你都依了她,如今还能娶谁去?”
她示意两个女儿帮忙观察秦、卢、许三家姑娘的品性喜好,其实重点是在秦家几位姑娘身上,为的就是给长子选一位合适的妻子,为蔡十七选媳妇,观察许岫,其实只是顺带的而已。只不过蔡元贞不清楚个中内情,只知道是要从几位姑娘里为几位堂兄选择妻子。不过,这并不妨碍蔡元贞为母亲提供关于几位姑娘的情报。
秦家几个女儿里头,秦锦华乖巧懂事,虽然不是十分出挑,却也没什么不好,而且看得出来,是个性情极好的姑娘。可问题是,她显然是家中宠儿,自幼娇惯,是蜜水里泡大的。这样的姑娘若嫁人做媳妇,怕是要让丈夫哄着呢,不象是能撑事的。做小儿子媳妇很好,不爱生事,但绝不是做长媳的最佳人选。
秦含真原本是最合适的一个。虽是丧妇长女,自幼由祖母养大,其祖母又在京城权贵女眷圈子里名声不是太好,但云阳侯夫人与牛氏相处过,并没觉得她有什么不妥的地方,顶多就是读书少些,见识差些罢了。这在武将人家的女眷中,其实再寻常不过。云阳侯夫人甚至觉得牛氏相对于不少将门女眷,已经算是知书达礼的人了,还能说出不少有学问的话来呢,想必是平日受丈夫熏陶,有所进益。而秦含真平日礼仪举止并没有差错,在人前显得有些沉静了,但女儿蔡元贞曾说过,她私下也是个开朗的姑娘。难得的是她感觉敏锐,听闻还知道些朝廷大事,明白事理,又有主见,不会轻易受外界舆论束缚,这就更难得了。云阳侯夫人觉得,这样一位姑娘,再加上她是圣眷极隆的永嘉侯孙女,配自家长子,是够格的。然而,可惜早就被肃宁郡王看上,长女蔡元贞又极力反对,云阳侯夫人就不好再多提了。
除此之外,秦锦春也是个有主见的姑娘,外表瞧着天真活泼,其实一点儿不缺心眼子。唯一不足的,就是父亲官位太低,又是秦家无爵位的二房所出,差不多算是旁支之女了。配自家长子不成,倒是几个侄儿那边,可以考虑。
卢家的姑娘倒也还不错,温柔稳重识大体,对弟妹们也关爱有加。其父如今也是从三品的高官了,还是盐运使这样的肥差。云阳侯夫人觉得,卢大姑娘卢悦娘,其实比许岫还要强些,又是嫡出,可惜是秦家二房的外孙女,与永嘉侯又远了一层。否则,未必不是个好人选。
云阳侯夫人头痛不已。难不成真的要放弃与秦家联姻么?可是秦家适龄的嫡出儿女都在这里了,只缺了一个二房的秦大姑娘,据说久病在身,性情也不大好,自然不予考虑。她要给长子选哪一位姑娘做媳妇呢?她不舍得让女儿受委屈,自然也不愿意委屈了儿子的。
蔡世子便温柔笑着对母亲说:“您不必太过烦恼。儿子娶妻,并不指望她是什么高门大户千金,权贵重臣之女。我们蔡家足够富贵了,儿子身为嫡长子,原不需要再有一位权贵出身的妻室来增添光彩。儿子只盼着,未来的妻子是个知书达礼、温柔贤良的姑娘,出身倒在其次。她用不着有绝色的美貌,也不必是位惊世的才女,更不需要精明强干。儿子能撑起这个家,自会将一家人护得好好的,用不着妻子来操心。她要做的,只是相夫教子,孝顺父母,照管好弟弟妹妹们。除此之外,若她有宽和的性情,愿意体谅儿子偶尔的小脾气,也不在意弟弟妹妹们淘气时闯的祸,还有健康的身体,能多生几个孩子,不会动不动就生病,那就更好了。”
云阳侯夫人听得神色转缓,忍不住笑道:“若照你这么说,能合你心意的姑娘,京城中有的是呢。母亲可就更加烦恼了,这要如何挑呀?”
蔡世子微微一笑:“你不是想与秦家联姻么?虽说秦家几位姑娘都不合您的心意,那就往秦家的外孙女里头找,也是一样的。”
云阳侯夫人怔了怔,恍然醒悟:“你是指……卢家姑娘么?!”她认真地看向儿子,“你看中了卢家姑娘?你什么时候跟她私下见过面?”她竟然不知道!
蔡世子笑说:“儿子不曾与她私下见过面,只是几次来见母亲,远远瞧见她照顾几个弟妹,温柔和气,又不是一味纵容,把几个孩子管得服服帖帖地。就连世珏与季珍,也对她服气。儿子想,若能娶卢姑娘为妻,她定会是个很好的长媳、长嫂。”
云阳侯夫人想了想,皱眉道:“这姑娘本身倒罢了,只是家世……”想到卢普是从三品,倒也不算十分糟糕,便改了口,“若不考虑她与永嘉侯关系太疏远,倒也是个不错的人选。”
蔡世子说:“永嘉侯不显山不露水,其实是个十分护短的人。他回京不过数年,不曾与承恩侯之女有多么深厚的叔侄情谊,但镇西侯出事,他竟能看在侄女的份上,护住镇西侯府的名声,使得苏家不致沦落为谋逆罪人,遭万人唾弃。卢太太常往永嘉侯府去,与叔婶相处得更融洽,卢姑娘未必得不到永嘉侯的庇护。其实,这都是次要的。永嘉侯的权势,全都是自皇家而来。而我们蔡家,只要能稳固住自己的地位,尽忠职守,君主贤明,自不会与我们为难。我们家又怎会有需要永嘉侯庇护的时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