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氏忿忿地想,许岫算什么稳重大方呢?不过就是一个平庸无趣的闺秀。论温柔稳重,她还不如卢悦娘呢!至少卢悦娘从来不会到处显摆自己,也不贪玩,只是默默地在一旁照看着表弟表妹们,在长辈们需要自己的时候,沉默却体贴地给她们做帮手。
姚氏本来不大喜欢卢悦娘,但在发现丈夫不再执着于让卢悦娘做儿媳,而卢悦娘又行事低调,不象某些人那样在蔡家人面前显摆自己之后,她就发现自己对这个姑娘添了不少好感。只要卢悦娘不妄想嫁给秦简为妻,她还是个很不错的女孩子,相貌品行性情都是挺好的。姚氏难得地给了丈夫这个外甥女儿公正的评价。
姚氏对许家的厌恶已经到达了极点。她好不容易才忍住了诅咒的冲动。她斜眼看向婆婆,心想如果这一回儿子的亲事不成,她绝不会放过许家。以往要顾虑婆婆,她一再忍让,已经忍得够了。但她绝对不是好惹的,把她逼急了,她也不是没办法叫许家尝尝苦头。她可是王家的外孙女,不是王大老爷的王家,而是王侍中的王家!
秦家长房婆媳俩的马车内,气氛紧绷。但在她们后面,秦家三个房头年纪较长的三位姑娘所坐的马车,气氛就完全不一样了。
秦含真与秦锦华、秦锦春坐一辆马车,两个小妹妹与卢悦娘坐一辆。今日没有蔡元贞这位客人在,秦家姐妹三个说话都少了拘束,叽叽喳喳地说着这几日休假时的趣事,当然,也少不了各种抱怨与吐嘈。
秦锦春就吐嘈起许嵘“打猎”打到的那两只鸡:“其实是庄户自己养的,每天都会送几只到主宅的厨房来,听说厨房那边会给庄户银子,算是主家买了他家的鸡。许二表哥以为那两只鸡是自己猎到的,根本不知道三姐姐事后还要打发人给养鸡的庄户送银子去。许二奶奶还一脸骄傲地夸儿子有孝心,箭法又神勇,我听了都替她脸红!”
秦锦华听得直笑:“他原不是有意的,虽然……哈哈,这确实很好笑。”
秦含真看着秦锦华的反应,猜想她兴许会因为许嵘的温柔小意而对他生出几分好感来,但显然还远远未到生出男女之情的地步。这就好办了,只要她不曾对许嵘情根深重,这段孽缘不必秦含真操心,姚氏就会竭尽全力去断绝的。秦锦华不会因此受到伤害,秦含真就能松一口气了。
她顺着秦锦春的口风说:“许二公子的箭法其实挺平常的,还不如大堂哥与初亮表弟的箭法呢。大堂哥以前常常跟他认识的那些公子哥儿出去游乐,想必没少打猎。初亮表弟又爱玩闹,射箭也是他喜欢的游戏方式,他还爱投壶,眼力很好,双手也稳。”要比起赵陌或者是蔡世子这种高手,许嵘就更是远远不如了。
秦锦华笑着说:“哥哥的箭法当然好了,他以前也是认真练过的。小时候……唔,我记得应该是他十岁那年吧,有一回他跟父亲母亲去赴宴,跟别家的少爷比射箭比输了,觉得很丢脸,回家后就叫父亲在他院子里竖了个靶子,还专门订做了几张弓,天天练习,练到手上都出血了,母亲哭着求他,他才肯休息。等到第二年,他再到那家去赴宴,又跟人比箭时,一个人就把所有人都打败了。从此大家都对他服了气,也高兴跟他交朋友,说他是个脾气好又讲义气的人,小小年纪就很有本事。”
她很为自己的哥哥骄傲。就算对许嵘有那么一丝好感,当别人拿后者与她哥哥做对比的时候,她也会毫不犹豫地站到哥哥这边来。
秦锦春也很佩服秦简这位大堂兄:“虽然有人说大哥哥读书比不上某些人出色,但那只是大哥哥考取功名比旁人略晚一些罢了,不见得大哥哥就及不上别人了。何况大哥哥也不是只会读书,他不但从小熟习骑射,还交游广阔,在京城有那么多的朋友。他还跟着三叔祖学书画,学得连京中有名的大家都说好。我在东宫听郡主的几位伴读说提她们的兄弟时,就不止一回听到她们夸奖大哥哥了,说大哥哥是皇亲国戚里少有的才子呢!说他真不愧是三叔祖教出来的,有三叔祖年轻时候的风采。”
秦锦华听得越发高兴了。
秦含真趁机再黑许嵘一把:“所以说,我在奇怪,许二公子每天都在忙什么呢?许大公子虽说只会死读书,好歹他能考出功名来呀!这么年轻就已经是举人了。许家人大概都盼着他能早日考中进士,出仕为官,不想让他分心去干别的。但许二公子不一样。我听说他也读书,只是读得不如他哥哥好。那他不读书的时候都在做什么呢?若说习武吧,他的武艺骑射也就那样。若说他交游广阔吧,又好象没怎么听说这方面的名声,估计他主要是跟亲友或同窗来往吧?那他的时间都花到哪里去了呢?总不能是天天帮他家里人跑腿吧?虽然他现在年纪还很轻,但总要为将来着想一下。他日后有什么计划?是想走科举路,还是恩荫出仕?总不能是做个游手好闲的官家子,全靠家产养活吧?”
秦锦华眨了眨眼,沉默下来。
秦锦春见状,索性再加一把火:“许家本来就不是十分富裕,况且二房又不象长房,还能继承祖产,手头能用的钱有限。要是将来再分家出去,日子恐怕就过得更艰难了。不过他要是能娶得个嫁妆丰厚的妻子,还能继续游手好闲下去,直到妻子的嫁妆也被挥霍完为止。只是那么一来,他的儿女恐怕就不大好过了。”
如果说秦含真的话只是在隐约影射,秦锦春的话就是在直接黑许嵘了。秦锦华立时笑骂着去挣秦锦春的脸:“你又在胡吣些什么呢?看我不撕了你的嘴?!”两人在车厢里闹成一团,秦含真只得在旁劝解,吵得连前头马车里的许氏,都打发婆子来问是怎么回事了。
许氏的心情也不是很好,觉得几个孙女侄孙女们在外头打闹,实在太不象话。尤其此时他们的马车走在官道上,周围已经有不少行人了,若叫外人知道秦家的女孩儿如此没规矩,对她们的名声可没什么好处。
秦含真听了婆子转达的话,忙推了两个堂姐妹一把。秦锦华与秦锦春都脸红气喘地重新端坐好,只用眼神继续打闹,看得秦含真都忍不住再次笑了起来。
午时之前,马车顺利回到了京城内城。秦锦春随秦锦华回长房用饭,等午后再有人将她送回二房去。秦含真在承恩侯府的二门前下了马车,辞别了长房的长辈们,便带着丫头自行走夹道,回自家府第去。
不过,在进入了自家园子的门以后,秦含真先对丰儿下了指令:“打发人给辽王府送信,找阿寿,告诉他我要见他们家郡王一面,让赵表哥尽快到我家来一趟。”
丰儿眼神挣扎地看向她,声音有些虚弱:“姑娘,你跟郡王爷也就是分开了几天而已……”
秦含真愣了愣,随即面上涨红,笑骂道:“你想什么呢?我是有正事要跟他商量!”
丰儿叹了口气,无奈地将视线投向一旁的树丛:“姑娘哪一回见他,不是有正事呢?”她都习惯了……
秦含真咬着唇,忍不住拍了这个心腹侍女一记:“别胡说了!是真的有正事!蔡大小姐与我在林子里见面,你不是知道么?她跟我说了些要紧的消息,是与赵表哥有关的,我得赶紧通知他一声。快去快去,别误了我的事儿!”
丰儿无言地再看了她一眼,小声嘀咕:“是是是,遵命。”转身走了。
第二百二十一章 壁咚
赵陌来得比想象的更快。
他就象平常那样走过了永嘉侯府,先去给牛氏请安问好,与陪在祖母身边的秦含真眉来眼去了几个来回,就表示要去寻舅爷爷秦柏说话,离开了正院。不过临走之前,他略提了一句,见过秦柏之后,可能会到承恩侯府那边寻秦简。他们俩也有好些日子没见了。
秦含真领会到了赵陌的暗示,在他离开后,又陪祖母坐了一会儿,便起身表示要回房练画了。
牛氏道:“我正要带含珠去你婶婶那儿,看她怎么样了。你不一起去么?”
秦含真回京后几乎天天都要陪同祖母去西院看小冯氏两三回,有什么好去的?她确信小冯氏的情况已经稳定了下来。太医开的药不错,家里厨子炖的补汤效果也很好,再加上金环被禁足,周围侍候的人都很可靠,丈夫虽然不在跟前,却也没有偏向别的什么女人,含珠有牛氏帮忙照管,去闺学上课也渐渐适应了。如此事事顺心,再加上太医给力,小冯氏的胎又不是真的受过极其严重的伤害,自然慢慢地就稳下来了。
秦含真觉得自己每天去看这位婶婶一回,就足够了。安胎保胎照顾孕妇之类的事,她还用不着多加了解。
她说了几句好话,哄得牛氏不再坚持邀她同去西院,便带着丰儿离开了正院。
她当然不是真的要回自己的院子,不过借口嘛,总是要显得更有说服力一些。她回院的路上会经过花园门口,这时她停下了脚步,故意对丰儿说:“如今春光明媚,花儿开得也好。不如今天我就练习画花卉吧。咱们到园子里折几枝花回去插瓶,顺便给我做个参考。”声量足以让守花园门口的婆子听见。
丰儿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小声说:“是,姑娘。”就跟着秦含真进了园子。
守园门的婆子还笑着一路奉承,告诉她们今几日哪一种花开得特别漂亮,位于花园的什么位置,还主动拿着竹剪刀跟上了,表示要为三姑娘服务。
丰儿怎么可能真的让她跟上来?便接过了竹剪刀,告诉她:“我来侍候姑娘就好,不必您老操心了。”又怕她回去守园门,遇上了赵陌会生疑,还特地多嘱咐她一句,“我怕姑娘会剪下很多花,我两只手拿不完。请嬷嬷替我去寻一只竹篮来吧。不需要太大,但最好精巧一些,别致一些,别选那些模样笨重的。若是你找不到这样的竹篮,就到我们院里去,跟百巧要就是了。”
婆子本来还在为失去一个讨好秦含真的机会还失望,听闻还有一桩巧宗,说不定能从大丫头那里得到赏钱,连忙答应下来。她可是早就听说了,三姑娘院里的百巧,是个说话极和气又爱与人结交的姑娘,时常会给人塞赏钱。说不定她今日也能走财运呢?
婆子欢欢喜喜地走了。她没太把守园的差事当一回事。园子是在二门以内,永嘉侯府少有外客上门,即使有外客,未得主人邀请,也不会到园子里来。而在这个府第中,平时会跑到花园里的人并不多,除去奉了主人命令来跑腿的丫头婆子,也就是秦含真会来得多些。男主人秦柏偶尔会与主母牛氏进来散步,但眼下还不是散步的时辰呢。西院的几位才回京不久,还没养成这等悠闲的消遣习惯。兴许有人前往东边承恩侯府时,会借道花园。但知道这条截径的都是自家人,又只是路过而已,用不着差遣她这个婆子去做什么事,因此有没有人守门,都无关紧要。
婆子完全没把经常“借道”的赵陌当成是外人。这位年轻的郡王爷与主人永嘉侯一家人的缘份,说不定比她这个下人都要深。
把婆子打发走了,秦含真立刻给丰儿竖起了大拇指:“厉害!她完全没有起疑心哪!”
丰儿没好气地说:“姑娘要上哪儿去?这就快走吧。只是摘花虽然是个借口,做戏也得做全套了。若是姑娘自己不得空,那就让我来替你摘。不过那样一来,我摘下来的花是否合你心意,可就不敢打包票了。姑娘到时候可别说我采的花太丑了,不肯画呀?”
秦含真笑道:“放心放心,无论你采到的是什么花,我都会老实画它的!”
赵陌还没到,她就拉着丰儿去采花,采了一大把含苞欲放的鲜花,又添了一把含苞怒放的,有好几个颜色,正好好做个对比。等到花采完了,她就看见赵陌的身影出现在小径的另一端,忙把花与竹剪都交到了丰儿手中,拿手帕擦擦手,便要迎上去。
丰儿忙忙跟了上来。姑娘又要与肃宁郡王私下见面了,不管他们是要商量正事,还是别的什么,她都不能离开姑娘身边。一来,她可以保护姑娘,二来,也是为姑娘放个哨,免得被人撞见了,传出去不好听。
她就这样捧着两束花,一路跟着秦含真到了凤尾轩。
这是秦含真与赵陌的老据点了,撤掉冬天里用来挡风的座地大屏风后,便恢复成一个半开放的轩廊式空间,足够供两人进行私下的对话,又不受风雨影响。这地方比较隐密,视野却很开阔,如果真的被人撞见了,还可以说是两人在此赏景。虽然免不了会引来些闲言碎语,但一般人不会觉得这对小儿女在这种半开放的空间里搞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这与苏大姑娘在茶楼雅间里私会前广昌王,性质可不大一样。
丰儿守在凤尾轩前方不远处的路口,就象过去曾经做过好几次的那样。赵陌看着她的背影,有些好笑地对秦含真道:“你这个丫头,方才好象瞪了我一眼。她是在埋怨我把秦表妹你给拐带出来么?”
秦含真抿嘴笑了笑,歪头看着赵陌:“是呀,她对我最忠心不过了,因此觉得你不安好心,是个登徒子,就怕我跟你单独相处会吃亏,因此无论我怎么说,她都不肯放我一个人来见你,非要跟来不可,说是哪怕做个看风的也行。”
赵陌挑了挑眉:“哦?秦表妹原来曾经劝说过身边的丫头,不要陪你一块儿来赴我的约?”
这话听着怎么象是个陷阱呢?
秦含真咬了咬唇,顾左右而言它:“我刚得了一个消息,跟你有关系的。赵表哥,我们进轩里细谈吧?”
赵陌嘴角勾起一抹微笑,从善如流地与秦含真一同走进了凤尾轩。
秦含真就把在昌平庄子处的经历,还有蔡元贞告诉她的消息,一五一十地跟赵陌说了,然后才问他:“你在宫里与太子妃娘娘见面的机会多些。你有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她为什么会忽然对你的亲事感起兴趣来?太子殿下是真的笃定了一定要过继你吗?”
赵陌微微皱起了眉头:“我已经回绝过太子殿下了。太子殿下也没再跟我说什么。太子妃的用意,我猜不出来,但她如今确实对我关照有加。”
赵陌回京之后,时常有进宫的机会。而如今皇宫中的女主人们,太后地位最高,但年纪大了,又身份尊贵,赵陌即使每次进宫都免不了要向她请安,但并不是每次都能见到人,而且在太后面前能待的时间也不会太长。相比之下,太子妃以未来国母身份接掌宫务,再加上太子对赵陌又格外亲切,因此她奉太子之命,额外关照赵陌的机会就更多了。有时候可能只是衣食上小琐事的关心,慢慢的,又开始问及他与家人相处时的情形了。赵陌丧母多年,又受到父亲冷落、利用,太子妃每每为他的遭遇而感到痛心,甚至还帮他敲打过小王氏。对于太子妃的总总关怀,赵陌心里是有数的,也很感激。
他从没想过太子妃的所作所为,会有什么特别的用意。只是一想到对方竟然要插手自己的婚事,安排自己娶一个不中意的女子,那即使后者家世再好,容貌再美丽,这样的婚姻也是极其无趣的。他已经认定了秦含真,就无法再接受其他任何女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