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大奶奶只得忍着气留了下来。但她的脸板得紧紧地,根本不打算因为许氏的几句话,就改变自己的主意。
许氏见她这样,又是一番生气:“你在我面前摆什么脸色?!无缘无故要把儿媳妇给休了,你还有理了?!你敢说你真的不是为了吕家的姑娘么?!”
许大奶奶道:“姑太太多虑了。吕家姑娘连嫁妆都没有,还指望我帮衬呢,我又怎会要这样的儿媳妇?我又不傻!”
“那你到底是为了什么,才叫峥哥儿休妻的?”许氏道,“鲁氏哪里不好了?自进门以来,一直对你们夫妻孝敬有加,端庄柔顺,也为你公公披麻戴孝了。只有不知礼数的人家,才会把这样的好媳妇休弃!”
许大奶奶挭着脖子道:“她八字不好!会连累夫家!自打定下了她做峥哥儿的媳妇,婆婆忽然就病逝了,公公也中了风,峥哥儿好好地读着书,会试居然考得一塌糊涂!岫姐儿本来说得一门好亲,如今却不但随夫婿赴了外任,夫妻俩还生了嫌隙!就连桂家要给我们大爷谋官,也是诸多不顺。这些事可都是在定下了鲁氏之后,才发生的。还不是她害的么?就算姑太太骂我,今儿我也非得叫峥哥儿把鲁氏休了不可!一时被人说几句闲话不打紧,只要把晦气东西赶出家门,今后许家才能事事顺心。否则,留着鲁氏继续在家里作祟,只怕我们一家都要被她害死了,峥哥儿还谈什么前程?!”
第六百九十章 晕倒
许氏听得目瞪口呆。
这些所谓八字不好给许家带来晦气的说法,根本愚昧不堪。当初许大夫人给嫡亲长孙挑媳妇时,自然是对过八字的。由于许大奶奶心中不情愿,鲁氏的八字还不止请一位高僧看过,连京城里稍有些名气的道士都被问过了。所有人都说,鲁氏与许峥的八字虽然称不上天作之合,却也是合得来的,大体上是个中平、中顺的结果。对于一心想要给孙子挑个家教品行都上佳的言情书网女子为妻的许大夫人而言,这就已经足够了。当时许大奶奶也没有提出异议。如今她再拿鲁氏的八字说事儿,岂不是胡闹么?
许氏训斥了许大奶奶一番,各种理由摊开来说,然后道:“大嫂当日亡故,本是因为久病之故,但其中未尝没有你处处不肯顺从,气着她的原因。至于大哥中风,却是旧事所致,怪不得旁人。峥哥儿会试不顺,有运气不佳的原因,也有你们拦着不许他出门游学,又连番做下蠢事,败坏了许家名声,以致峥哥儿缺了师长指点的缘故。还有与桂家生隙之事,难道不是你们自己犯了糊涂?!峥哥儿没考好,你们就早早让他放弃这一科,两年后再来便是了。明明知道大哥病情加重,你们还要瞒着亲友,竟然还想蒙骗桂家,桂家人心里不生隙就奇怪了!岫姐儿如今处境艰难,都是拜你们做父母的所赐!桂家原本是一桩好亲事,连我都觉得往日想错了,结果大好局面都叫你们败坏了,如今还有脸把责任算到鲁氏身上去?你们这分明是欺负她娘家人不在跟前,又一向安静柔顺,从来不争不吵的,岂不是杮子寻软的捏么?!”
许大奶奶听得满脸不自在,强自争辩道:“姑太太这话也未免太抬举鲁氏了。她哪里是什么安静柔顺,不争不吵,她压根儿就没把公婆放在眼里,连峥哥儿她都不上心!做儿媳妇的,既不知道讨好婆婆,也不知道温柔小意服侍夫君,整天板着个脸,话都不多说一句。她的心只怕根本就不在我们许家,早就不想嫁进来了。只不过他们鲁家要脸面,不愿意担那毁约的坏名声,才把女儿嫁过来的罢了。我说要峥哥儿休了她,她也没哭,反而冷笑着说等着我们给她送休书,分明更乐意被休了呢!”
许氏半个字都不肯信,鲁家女可能会冷淡一点,但品行是无可挑剔的,就如同大嫂许大夫人,何尝不是行事霸道又对小姑子、儿媳妇们冷淡的人?但她对儿孙们的心意,却不是假的。鲁家女儿的家教,本来就是讲究端庄自持。
许氏训斥许大奶奶:“胡言乱语!哪里有女子乐意被夫家休弃的?你休要因为看她不顺眼,便什么罪名都往她头上栽!”她转头看向许大爷,“你是男人,平日里也拿出点魄力来,不要事事都由得你媳妇胡闹!她这两年做了多少蠢事,把家里都祸害成什么样了?你还要对她言听计从,是真的不要前程了么?!”说得许大爷唯唯诺诺,看他脸上的表情,似乎是真有心要压制一下妻子了。
许氏又转向许峥:“鲁氏是你结发妻子。虽然她没法帮你考上进士,也不能为你带来高官厚禄,但在你埋头苦读的时候,她为你侍奉公婆,照顾姐妹,打理家务,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虽然你母亲糊涂,你又是个孝顺的,但盲从不是真孝顺。若只知道事事依从你母亲的意愿行事,却把自己的前程给误了,也把许家的名声给葬送了,岂不是让你母亲成了许家的罪人?那你又把你父亲置于何地?把你列祖列宗置于何地?!这哪里是真孝顺?分明是不孝呢!对于你母亲的话,什么事该顺从,什么事该劝着些,你心里也要有数才是。”
许峥面露愧色,低头应是。虽然他脑子里也是一片茫然,不知道该如何判断母亲的话什么时候该顺从,什么时候不该,但他心里清楚,姑祖母许氏的话是正理,他没有理由不答应下来的。有不明白的,过后慢慢细想就是了。
许大奶奶见许氏似乎把丈夫儿子都说服了,心里不由得急了:“姑祖母!你往外嫁了几十年,已经不是许家人了,许家人受了难,也牵连不到你身上,你当然不着急!大爷是我的夫婿,峥哥儿是我亲生的儿子,骨肉至亲,世上没人比我更牵挂他们。若论对他们的关心,我敢说,姑祖母你绝对及不上我!鲁氏自打与峥哥儿定亲以来,许家就一步一步败落,到如今都成什么样子了?!你也不是没有看到,却还要护着她,莫不是真病糊涂了?!你如今非要把这祸根留在许家,是安的什么心?!你其实是怕许家名声坏了,会连累你自己吧?!”
许氏气得脸都白了,手都在发抖,紧紧握住车厢边缘,颤着声音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许大爷吓得脸色发青,要去阻拦妻子:“你疯了么?!快住嘴!”
然而许大奶奶也不知是胆气上来了,还是真的昏了头,一把甩开他的手,自顾自地继续道:“前儿秦表弟过府,带了个清客来指点峥哥儿民生庶务,说是帮他考好科举,再让他知道人情世故,省得他日后犯蠢,连累了姑祖母你的名声,连带的承恩侯府也被人说嘴。你儿子说得这般清楚了,大家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只要能保住你的名声,我们家变成什么模样,谁死谁活,对你来说都无关紧要,是不是?!”
许氏已经开始眼前发黑了。鸿雁、鹦哥她们几个再也没法保持沉默,纷纷扶住她,连声唤“夫人、夫人”,喜鹊年轻些,还气不过地去跟许大奶奶拌嘴:“许大奶奶说话也太过了!我们夫人为了许家,难道还不够用心么?你心里气不顺,骂谁不行,非要怪起我们夫人来。这可真真是狗咬吕洞宾了!”
许大奶奶顿时大怒,转头骂起喜鹊来:“哪里来的贱蹄子,不过是奴才秧子,仗着在主子面前有几分脸面,就连亲戚都骂起来。你是什么台面上的货色,竟然还有脸骂我是狗?!”
喜鹊没想到许大奶奶竟然还能听出她话里的用意来,冷笑一声,没搭理她。
许大奶奶更生气了,揪住丈夫的袖子:“大爷!你没看见这丫头对我有多嚣张么?!”
许大爷哪里顾得上这些?他正满头大汗地围着许氏的马车前问鸿雁她们:“姑母没事吧?姑母别生气,我这就替您教训她!”说罢反手就给了许大奶奶一个耳光:“还不快给我住口?!往日我真是太纵容你了,竟纵得你连规矩礼数都忘了,居然胆敢在长辈面前出言不逊!倘若姑母有个好歹,你看我饶得了你!”
许大奶奶差点儿被这一个耳光扇得跌倒在地,嘴角破了,脸都肿了起来。她不敢置信地看向丈夫。许峥慌忙过来扶她,她都顾不上了,一把甩开儿子,口不择言地道:“你居然敢打我?!就为了你们家这个成天自以为了不起,只知道多管闲事的姑奶奶?!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都已经是外姓人了,连孙子都有了,死了也埋不进许家的祖坟,却还倚老卖老地整天想要插手管娘家的事,你平日私下也不是没有埋怨过她,前儿还骂过她老不死呢,如今不过因为我说了几句老实话,你就打我?!”
许大爷被她的话吓得魂飞魄散,慌忙伸手过来捂她的嘴:“住口住口!快给我住口!”
许大奶奶双手挥舞,反挠了他几下,几乎把他的脸都挠花了,头发散落下来,整个人如同疯子一般:“凭什么叫我住口?!你有胆子在家里说,怎么就没胆子当着她的面来骂了?!明明就是她多管闲事!自个儿家的儿孙还轮不到她做主呢,倒插手来管我的儿女了!就因为她偏心娘家又成天犯蠢,名声都坏了,外头的人只以为许家儿女都是她这样的,害得我的女儿千辛万苦才说成了一门亲事,峥哥儿却连个好些的媳妇都说不来,只能将就姓鲁的!当日明明是她跟你娘为了峥哥儿的婚事争吵不休,闹得你娘病倒了,哪里有我的事?后来她又收手不管了,否则峥哥儿又怎会跟鲁氏定了亲?!她要么就不管,要管就管到底。害了娘家的晚辈,却还在这里装没事人儿,继续仗着长辈的身份指手划脚。她怎么有这个脸?!”
许大爷吓得脸都青了,只知道扑上去死死捂住妻子的嘴不放。
然而他捂得太晚了。许大奶奶的话已经清楚地传进了许氏的耳中。她双眼发黑,满脸涨红,上气不接下气地,忽然一口血狂喷出来,吓得所有丫头们都在惊叫“夫人”,连许峥也惊恐万分地扑到了马车前。
许氏怔怔地看了这个一向疼爱的侄孙一眼,便两眼翻白,身体向后倒去。无论所有人如何叫唤,她都再也没有了任何动静。
第六百九十一章 生死
蔡胜男在傍晚时分,终于生下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子。永嘉侯府上下都大大松了一口气,随即便开心起来。
秦柏也带着儿子、侄孙赶到后院了。看到长子秦平双手微微颤抖地抱过了刚出生的小孙子,他不由得感慨万分。长子经过这许多年的磨难,终于迎来了幸福而平静的生活,也有了可以继承香火的子嗣。长孙女也嫁得好人家,夫妻和睦了。死去的长媳关氏,估计也能瞑目了吧?
秦平小心翼翼地抱了一会儿儿子,只觉得象在抱着一团豆腐般,大气都不敢出。但看着儿子白白软软一团,双眼紧闭,却在哭个不停的模样,他心都软了,忽然有一种想要哭的冲动。他也不敢抱儿子抱得太久了,生怕自己力气太大,把孩子给抱疼了,很快就小心递到了母亲怀里。牛氏抱着期盼已久的长子嫡孙,老脸乐得开了花,连丈夫秦柏表示也想要抱一抱孩子,她都舍不得:“天儿黑了,外头凉,当心冻着孩子了,快把他送回他娘身边去吧!”
其实这时节正值暮春初夏,气温不冷不热的,正适中,风也柔和,傍晚时站在院子里最舒服不过了,更别说孩子身上还裹着襁褓呢,哪里就冻着他了?不过初出生的孩子娇弱,大家也都很小心,听到牛氏的话,便立刻簇拥着她,将孩子送回到西厢房里去了。
蔡胜男刚刚生产完,身体情况还好,只是有些力竭。休息了一会儿,她便又精神起来了,正与娘家母亲、嫂子说话。看到儿子被抱回自己身边,她就心软得不行,看着那小小的一团软包子,心中说不出的慈爱。牛氏嘱咐她许多话,母亲在旁跟着补充,她都听得很仔细,哪怕是早已知道的事,她也不曾分过心。这可是她十月怀胎,费尽力气才好不容易生下来的儿子,当然要亲自把他照看好了,而不是事事都倚重奶娘丫头们。
秦含真等人在产房外等了这半日,终于等到了好消息,也都欢喜得很。秦含真方才还赶在父亲秦平到来前,抱了一小会儿孩子呢,只觉得软得很,叫人不敢多出一点儿力,但看着那张小脸,又怎么看怎么可爱。哪怕他后来哭个不停了,她也不觉得烦心。
秦含真小声对赵陌说:“以往我看别人的孩子哭闹,心里总会觉得不耐烦,但如今看到自己的弟弟,就没这个想法,反而觉得他很可爱。这是血缘亲情的缘故吗?”
赵陌笑了笑,在她耳边道:“你是盼着这个孩子,盼得久了,所以觉得他怎么都是可爱的。若是哪日你我有了自己的孩子,定然会觉得,他比你弟弟可爱一百倍!”
秦含真脸一热,不由嗔了他一眼。
姚氏拉着秦简,连声对秦柏、秦平以及云阳侯夫人等人说恭喜,说完后便丢下儿子,让他在院子里跟一众长辈们说话,自个儿跟在小冯氏身后进了西厢房,慰问产妇去了。她为人八面玲珑,有心要讨好人的时候,说话是极为讨喜的。她这么一张罗,永嘉侯府上下人等都喜气洋洋地,牛氏也觉得应该好好办个宴席,庆祝孙子出生才行!办洗三,时间可能太过仓促了,但满月酒就很合适,再过几个月,等到孩子百日了,再办一回百日宴,那也是应该的!这可是他们家的长子嫡孙!未来的继承人呢!
秦柏还跟儿子商量着要给孙子起个什么样的名字。大名需要慎重一些,小名倒是可以先起着了。因为秦柏对蔡胜男娘家亲人的镇定态度印象深刻,便说:“孩子的小名就叫定哥儿吧。虽然全家人都为他出产着了慌,可他却是镇定得很,不慌不忙地出生了,也没给他娘的身体带来伤害。除了‘定’字,再也没有更适合他的小名了。”众人都觉得定哥儿这个小名起得好,纷纷赞叹不已。秦平甚至说:“大名就叫秦定也不错。但愿他长大之后,也是个遇事能保持镇定冷静的人。”
秦柏与牛氏都对这个孙子十分看重,小冯氏心里虽然一度为自己的儿子庄哥儿觉得有些小委屈,但很快就抛开了。秦平乃是嫡长子,又是朝廷正式册封的永嘉侯世子,他的嫡长子,身份地位自然不是秦安之子可以相比的。况且秦安在父母心目中,远不如兄长受重视。小冯氏已经习惯了,自然不会胡思乱想,生出妄念来。她看到秦柏给孙子起好了名字,便立刻进了西厢房,把这个消息告诉蔡胜男与牛氏。
牛氏与蔡胜男念叨了几遍“定哥儿”这个小名,也都觉得挺好听的。姚氏还在旁笑道:“这个名字真真起得恰到好处!五叔乃是三叔的嫡长子,继承人,却人到中年还未有子嗣,叫合族上下都跟着担忧。如今定哥儿出生了,大家的心也就定下来了,可不是正正再合适不过了么?”
牛氏听了满意,笑着对蔡太太道:“亲家母觉得如何?我也觉得这小名好。定哥儿往后就安安定定地在我们家了,日后也当少病无灾,平安长大成人。”
蔡太太笑着说:“亲家母这话说得好。我也觉得定哥儿这名字吉利。”
秦平与蔡胜男新生的儿子,名字就这么定了下来。
秦含真与赵陌跟着娘家人与蔡家人们一起,有说有笑地庆贺着这个孩子的出生。云阳侯夫人松了口气后,见天色渐黑,忙起身告辞了。她与蔡三太太今日能过府,实在是给足了永嘉侯府脸面。牛氏与蔡胜男都很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