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锦华、秦含真便带着秦锦春,回了前者住的明月坞喝茶。
秦锦春坐下后便道:“这些天通不得空,方才在春宴上人又太多,我都没能好好跟两位姐姐说说话,这会子可算能自在些了。今日来的人真多,我瞧着好象比往年都要多的样子。”
秦锦华告诉她:“今年请的客人确实多些,足足比往年多了一半!来的人有许多是达官贵人。祖母和母亲说,这是要显摆给外人看,叫外人知道我们秦家还风光依旧,并不曾落魄呢。”
秦锦春明了地点点头,又笑道:“今年我也比往年忙碌些。往年我就是跟在二姐姐身后叫人,其实别人未必在意我是谁。今年却不一样,竟有许多太太奶奶们都认得我,还夸了我不少好话呢。我想,大约是因为我时不时往东宫去,看着似乎还有些体面的关系。这都是托了两位姐姐的福,否则,我又是哪个牌面上的人呢?那些夫人太太们又怎会把我放在眼里?”
秦含真道:“一点小忙,你又何必总惦记着?况且我们当初也没能帮你成为东宫郡主的伴读。你是靠着自己的本事,才赢得了郡主的好感,时不时能受召入东宫。这是你自己争取来的,又怎么说成是我们的功劳?”
秦锦华也连连点头:“可不是么?能让郡主喜欢你,那就是你的本事。我们就没这个福气能给郡主做玩伴。宫中规矩太大了,我每次进宫都觉得不自在,若象你似的时常进宫,想想都要冒冷汗呢。”
秦锦春听得脸红,还是再次谢过了两位堂姐。
秦含真又问她:“跟郡主相处得怎么样?郡主的几位伴读性情如何?”
秦锦春回答说:“郡主待我挺好的,几位伴读的姐妹也都是和气人。太子妃娘娘亲自把关挑中的人,没有一个是不懂事爱生事端的。我与她们相处得长了,也觉得学到了不少东西呢。”说着她还压低了声音,“我还从她们那儿听说了不少小道消息,比从前还未分家时,我在这里能打听到的都还要多。”
秦含真眨了眨眼:“什么小道消息呀?”
秦锦春忽然有些不好意思了:“就是……各家各户的小道消息什么的……也有些是朝廷上的事。我其实不大听得懂,但在郡主身边待着,几位伴读的姐妹又都不是一般人家出身,难免会接触到这些东西。我是不是不该听?”
秦含真忙道:“当然不是。如果别人不提,你就别问,也别随便告诉人。如果别人议论,你听了就听了,不必阻止别人说话,也不要参与讨论。遇到要紧事,就回来告诉我和二姐姐一声。”
秦锦春连忙答应下来。
接着她又道:“如今已经开春了,不知曾先生回城了没有?闺学那边……什么时候开课呢?我……”她顿了顿,“我可能没办法再继续过来上学了。如今家里事情多,母亲离不得我。我又要时不时受召往东宫去……”
秦锦华惊讶地“呀”了一声,随即看向秦含真。她今年四月就及笄了,早已决定了不再上学。曾先生待在闺学中,要教也主要是教秦含真与秦锦容。秦锦容不在这里,人又年幼,因此她先看秦含真的意愿。
秦含真犹豫了一下:“这个还得看大伯祖母和二伯娘怎么想。若四妹妹你实在忙不过来,自然还是家里的事情要紧。”事实上,如果秦锦华与秦锦春都不再上学的话,她也不想在闺学里待下去了。天天跟秦锦容在一起读书,年纪、爱好、课程进度都不一致,日子一定难过得很,她何必自讨苦吃?反正她跟着曾先生学了几年,基础都已经有了,剩下的向祖父请教,又或是请曾先生开个小灶什么的,都没问题。她还是放过自己吧,也让五妹妹秦锦容享受一次独一无二的待遇,成为曾先生未来几年里唯一的学生,包管不会有旁人抢了风头去。
秦锦华心里有些惋惜。因为秦含真不来上学,她就不能天天都见到这位堂妹了。但秦含真的顾虑也有道理,秦锦春更有正当的原因,她只能无奈地接受了她们的决定。
这事儿一定下来,秦含真心里竟还有几分不舍。听说曾先生已经回了城,据闻她新年时小病了一场,身体不大好,她便盘算着要亲自去看望一回。她瞧瞧外头的天色,想起先前与赵陌还有约,便有些坐不住了,打算要告辞回西府去。
就在这时,她听到秦锦春对秦锦华说:“我外祖父外祖母来了信,他们马上就要到京城了。”
薛家长房快要进京了?
第一百八十二章 上门
自打秦家二房与薛家二房闹翻了,小薛氏就一直写信催着自家父母尽快进京善后。
身为薛家女,她当然不希望丈夫从此跟薛家反目,薛氏更是急切需要让两家重归于好,让儿子消了心头的怨气,重新变回听话的孝子。信是年前就送去了江南的,但当时运河封冻,只能走陆路,天寒地冻的,又正好是新年,难免会走得慢些。可信到了薛家后,又隔了好长一段时间没有消息,小薛氏等得心急如焚,生怕薛家长房也会出岔子。如今总算收到了父母的来信,知道他们已经在路上了,不日就要到京,她心里自然安定了一半。
还有一半,要看薛家长房到了京城后的态度如何。
秦锦春受母亲影响,对薛家长房比薛家二房要亲近得多。虽然她心下觉得自家离了薛家也没什么大碍,只要把属于自家的财物与产业拿回来就好,但薛家长房毕竟有她的亲外祖父母,骨肉至亲,不是说舍就能舍的。她也要为母亲在家中的处境着想。
相比于小薛氏对娘家父母即将到京的欣喜,秦锦春有更多的顾虑:“先前薛家迟迟未有信,如今虽然说我外祖父母都要进京了,可他们到底有什么想法,还未可知。万一他们见我父亲没了官职,就站在薛家二房那一边,那可怎么办?我帮母亲盘账,发现我们二房有好些私产都是记在薛家名下的,还在薛家的商铺里参了股。若是这些东西,薛家都不打算还给我们,那我们家可就要吃大亏了。”
秦锦华忙道:“不至于吧?薛家二房就算了,到底血缘远些,但薛家长房是你亲外祖父当家,他总不会不顾自家骨肉。你们两家会生出嫌隙,本来也是薛家二房有错在先,薛家长房应该不会不讲理吧?无论帮理还是帮亲,他们都应该站在你们这一边才对。”
秦含真倒没她这么乐观:“难说得很,现在就看二伯祖母与大伯娘在薛家人心目中有多少份量了。薛家也是家大业大,人口众多,各个分支人多嘴杂,长房家主未必能做得了主。从前你们二房还未分家出去,大伯父又有官职在身,自然能稳稳镇住薛家,让他们只能仰仗你们。可如今大伯父丢了官,空有品阶,并无实权,还分家出去了,唯一还能拿得出手的,就是皇亲的身份,还有四妹妹你与东宫郡主的关系。倘若薛家找不到别的靠山,继续与你们维持原状是最好不过。但如果他们找到了别的靠山……那就真的难说了。即使不与你们二房反目,估计也不会再象从前那般敬重殷勤。”
秦锦春心情有些沉重:“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从薛家二房的态度,就能看出他们对我们家早已大不如前了。换了是五年前,薛家二房哪儿敢跟我父亲当面吵闹?我也不指望别的,就盼着外祖父外祖母与我们家还能往来如常,该我们家得的东西,不会叫旁人吞没了去。”顿了一顿,“我父亲如今应该在跟三叔说话,估计也是在说这事儿。若有承恩侯府出面,薛家无论攀上了什么靠山,也不敢真的私吞了我们家的东西。”
秦锦华郑重道:“这是理所当然的。就算分了家,咱们两房也一笔写不出两个秦字,哪儿还能叫外人欺负了你们去?”更别说是叫个商户人家欺负了。秦家二房再怎么落魄,皇亲国戚的身份也不是假的,皇家可以不把他们当一回事,高官权贵家可以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可是一个依靠着秦家招牌混饭吃的小小商户也敢跟秦家二房叫板?谁给他们那个脸?!
秦含真也道:“且看你外祖父母进京后是什么态度吧。如果他们是站在你们这一边的,那自然再好不过。如果他们帮着薛家二房与你们为难,自会有人告诉他们,人活在这个世界上,还是要讲道理的。别真以为有几个臭钱,就能为所欲为。”
秦锦春顿时露出了安心的笑容。有这两位堂姐的许诺,她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秦锦华忍不住笑话她:“你如今也是时常进宫的人了,既然与敏顺郡主以及几位伴读都相处得好,你就不再是从前那个无依无靠的弱女子了。若薛家有人欺负你,你就摆起个架子来吓唬回去,又能怎的?必要的时候,可以借一借势嘛。”
秦锦春红着脸笑道:“没做过这种事,我不会……”
秦锦华一脸的恨铁不成钢:“这有什么不会的?我来告诉你怎么做,平日里我早就见过无数例子了……”她抓着堂妹要面授机宜。秦含真却觉得秦锦春不可能真的不懂借势,多半又是要哄秦锦华高兴了。
她又忍不住瞧了瞧外头的天色,便起身道:“我得先回去了,祖母一定累得不轻,祖父进了宫,也不知回来了没有。你们聊吧。”
秦锦华与秦锦春正在一处笑闹,闻言忙起身送她:“有空就来,来不了也可以写封信,自家姐妹,本就该多多亲近往来才是。即使日后不在一处上学了,也不该疏远的。”
秦含真点头:“放心。我日后肯定还会时常过来打搅的。”又对秦锦春说,“多开解你母亲,就算她跟娘家父母有什么意见不统一,也不必太过担心。有你这个女儿在,她在二房的地位谁也动摇不了。况且大伯父如今要仰仗长房和我们三房的地方很多,有两房长辈约束,他也做不出休妻、停妻再娶或是宠妾灭妻的事来。”
说句难听点的话,秦伯复都年近四十了,前头娶过妻,生过庶长子,如今还丢了官职,冠带闲住在家。以他目前的条件,休了妻子,还能娶到什么象样人家的女儿?更何况,他能不要老婆,还能不要老妈?小薛氏是薛氏的亲侄女,抛弃她就等于是公然在亲妈脸上打了个狠狠的大耳光。没有一个足够份量的原因,他真的休弃了元配,日后也不必再谋仕途了。他一个官迷还能拿自己的前程出气?
小薛氏总是担心自己的地位会不保,其实只是因为没能给秦伯复生下儿子,心中发虚罢了。
秦锦春也明白这一点。她握了握秦含真的手,感激地点点头。
秦含真走夹巷回了永嘉侯府,就立刻回了自己的院子,简单做个梳洗,再换一身干净清爽的衣裳。今日春宴,她撑了半天,头发已经有些松了,发间簪的花也早就蔫了,脸上有些出油,裙摆下方与鞋底都沾染了不少尘土。家常走动就算了,这身打扮到了赵陌面前,岂不是出丑?秦含真无法忍受这个,必须要将自己重新收拾得干净整洁才行!
梳洗换衣期间,她又让丰儿去前头打听,看赵陌如今在哪里,一会儿好过去寻他。谁知丰儿出去了圈,回来却报说:“郡王爷没来。”
秦含真怔了一怔,抚了抚新换上的衣裳袖子上的小皱褶:“怎么可能没来?他说了春宴结束后就要过来的。是不是早就走了?早知道我就不在明月坞里耽搁这么久了!”只是当时不好意思告诉堂姐妹们,她与赵陌约好了要见面,得丢下她们走人罢了。
丰儿摇头道:“郡王爷是真的没过来,并不是早就走了。我也怕是哪里出了差错,怠慢了郡王爷,还特地去问过门房的人,叫他们去打听。原来散席的时候,云阳侯府的世子爷叫上了长房的简少爷,还有许家的大少爷、卢家的大表少爷、余家的余少爷、唐家的唐涵少爷,以及柱国将军府的两位马少爷,再加上肃宁郡王,一块儿去西四牌楼那边吃酒说话了。简少爷本来推说家里有事,不想去的,可卢家大表少爷也受了邀,他只好陪着去了。郡王爷与他们同行前,还特地打发人来我们府里的门房捎过信,说本来说好了要来给侯爷、夫人请安,来看望姑娘的,如今失约,只好先赔个不是,改日再来赔罪。”
这么说来,赵陌是真的改变了计划,不能过来了。
秦含真有些失望地在梳妆台前坐下,将头上刚簪上的一朵珠花取了下来,换成一朵家常戴的绒花,发了一会儿呆,才说:“我去瞧瞧祖母。她老人家玩了这半天,一定很累了吧?”
她带着丰儿去了正院,牛氏才刚歇下,正在炕上叫丫头捶腰腿呢,冲她摆摆手道:“我正要打个盹儿,你上别处玩儿去。你小姑姑到前头书房去了,说是去看书。我瞧她不象是有这个闲心的样子。你过去陪她说说话吧。”
秦含真应了一声,就转道去了书房。只见秦幼仪拿着一本书,坐在茶桌旁发呆,手指紧紧捏着书页,都把纸捏得有些皱了。
秦含真有些心疼那本书,那可是前朝宫廷珍藏的医书!是古董!没心看书的话,随便拿一本充充样子就好了,为什么要朝这些古籍下手?!
她走过去轻轻叫了秦幼仪一声:“小姑姑?”
秦幼仪吓了一大跳,转头见是她,便把书合了起来,勉强笑道:“三丫头怎么过来了?”
秦含真趁机将书接过来,递给了丰儿,示意她把书放回书架上,然后才对秦幼仪说:“小姑姑这是怎么了?心神不定的,是出了什么事么?”
秦幼仪勉强笑着摇了摇头:“我没事,大概是累着了吧?”她看了看书房四周,“三叔的藏书真不少,不知有没有其他医药方面的书籍?”方才那本是她从书桌上随手拿的,也不知谁没看完,放在那里。
医药方面的当然有不少呢。秦柏对这方面的兴趣只是一般,可能更注重养生一些,倒是秦含真很喜欢帮着祖父充实他在这方面的藏书,各种先人著作、医书杂记,能收罗到的,都收罗了来。谁知道以后会不会派上用场?可秦含真想起方才看到的那一幕,不大想让秦幼仪继续糟蹋书本,就含糊地推搪了一下:“应该有吧?就是不记得放在哪里了。”
秦幼仪想到心中那个念头,正想要让三侄女帮忙找一找医书,却忽然听得外头有婆子来报:“姑娘,二姑奶奶,镇西侯夫人来了,就在外头花厅上,催着要二姑奶奶去见她呢!”
第一百八十三章 责骂
秦含真跟在秦幼仪身后,前往花厅去见镇西侯夫人。
镇西侯夫人来势汹汹,明摆着不会有好话,也不知是不是听说了什么消息,赶来寻儿媳妇晦气的。如今秦柏不在家,牛氏刚刚歇下,二伯父秦仲海与苏家兄弟都还在宫里没回来,秦含真觉得,自己不能放任小姑姑去独自面对刻薄婆婆,尤其是小姑姑秦幼仪一向在婆婆面前退让惯了,指不定就要吃大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