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多有生活经验,一下就想明白了。所谓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要是赵莺莺赚钱如此厉害被传了出去,只怕七大姑八大姨,借钱的打秋风的都要来了。到时候难得料理!话说这样的事情自家刚发家的时候也经历过一次,所以王氏算是心有余悸。
见王氏明白了,赵莺莺才接着道:“就是这样的!可是若是给我陪了一个铺子,别人该怎么说啊?这笔钱哪里来的?除非家里说是因为格外喜欢我,掏空家底也得给我陪,不然如何说得通呢?最后免不了泄露出事实真相。”
赵莺莺说的有理有据,王氏也算是赞同了。只不过她心里还是有些不甘心——大概世人都是这样的,明明有买房置产的机会在眼前,却因为不相干的原因不能做,该有多可惜啊!
见王氏这样,赵莺莺想了想就安慰道:“娘这个主意很好了,要是有几个铺子,我连绣活都不用做了,每日躺在家里做包租婆,赚瓦片钱就是一个很大的数目了。”
王氏果然上钩,连忙‘对呀对呀’说起来。
“不过这也不要紧,现在不能买不代表以后不能买。这钱算作压箱银子不显山不露水,等到日后成亲了我再多积攒一些,那时候出手买铺子,谁知道那是花的我的钱还是夫家的钱?或者两边都出了钱?”
那时候赵莺莺已经是出嫁的女儿了,这边的亲戚就是想打秋风也站不住脚。至于崔家那边的人,只要说是赵莺莺自己赚的钱,其他人谁敢啰嗦?
王氏听了也得承认这个处理办法是最好的,于是点点头,想了一会儿也只是道:“事情就按你说的来,待会儿我就把银子送过来,以后你就自己管钱吧。”
这是怕日后赵莺莺再找借口把钱留给家里,赵莺莺也知道王氏这样说的原因,这一次没有拒绝。
王氏立刻回去拿钱,送过来的时候分了几次,毕竟一千多两也很重了。平常王氏可是几十斤的米袋都扛不动的,指望她能一次把这么多银子拿过来,那未免也想太多了。
赵莺莺自捅开了自己柜子的大锁,这个柜子里装的是一些比较重要的东西,譬如她那些贵重的金银首饰、一些整匹没裁开的布料、喜爱的茶具等等,还有些积攒下来的花样子也算。然而就是这样,这个大柜子也只是半满。
赵莺莺打开一个完全空着的格子,将这些成色十足的银子一锭一锭地放进去。都是五十两一锭的大元宝,总共是二十四个,也就是说一共是一千二百两。
放好之后,赵莺莺将另外一个抽屉里存放的锁头拿出来一个,给这一格上了锁。然后关上柜子大门,外面也加上一把挂锁,咔哒一声锁好,这才收好了钥匙。
王氏满意地点点头,叮嘱了赵莺莺几句,就出去忙家事了。如今赵莺莺的嫁妆事忙,但也不是说家里就只有这一件事了。更紧急的,再过一个多月不就要过年了?这时候再不着急起来,什么时候着急?
另外,赵蒙成亲就在明年。虽说相比嫁女儿实在没有太多准备的,但也不能就这么放着啊!譬如说将赵莺莺的屋子迁到东厢房,西厢房的屋子两边打通,准备日后住赵蒙夫妻两个,这都是应有之义。
赵莺莺则是坐回到了桌旁,依旧继续她的枕巾。只不过这一次的时候她也会想起往事关于买铺子的建议,不得不说这真是好主意。赵莺莺是活了两辈子的人了,可是除了女红方面的手艺,其他的经营她一窍不通。若说要挣钱,她能够想到的也就是这种稳妥保险不费神的方法了。
活动了一下手腕,正在思考这件事的时候,赵茂跑了进来。赵茂如今已经是七岁的孩子了,长的虎头虎脑,扎了一个冲天辫。又因为冬日里面,穿的格外喜庆一些,现在就像是年画上面的娃娃一样讨喜。
赵莺莺看到最小的弟弟,脸上自然而然就带出笑意来:“小坏蛋,平常都不到姐姐这里来的,今天怎么跑来了?”
七岁的小孩子其实什么都懂了,赵茂当然也是一样。立刻笑嘻嘻地管赵莺莺要点心吃,好听的话说的最顺畅。
赵莺莺摸了摸他额头前的那一个‘寿桃’,笑着就去拿点心。见他吃的香甜就问他:“怎么跑到我这里要点心吃?家里难道少你吃的了?”
赵家自从情况好起来之后,家里就会常备点心之类的,也不大禁止孩子吃,只不过适度就可以了。除非赵莺莺买了比较高级的点心,不然的话赵茂很少有专门来她这里,就为了一点儿点心的。
赵茂却是笑着摆手,吃完了点心才道:“二姐,有人让我给你这个!”
赵茂递过来的是一个小纸条,赵莺莺现在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因为她首先想到的就是哪一个不尊重的,就算她已经定亲了还想要给她递纸条。这在她没有定亲之前是常有的,也就是今年定亲之后才少了起来。
这么晾着也不是办法,最终赵莺莺接过小纸条,另外还弹了弹赵茂的额头:“你到底收了人什么好处?竟然给人带这个,不是告诉过你了,再不许带这些回来?”
赵茂却是傻笑了几声,然后给赵莺莺比划:“那人手里有一个这么大的陀螺,打的特别好,我让他教我一手,他不肯!说是让我把这个递给二姐你这才乐意。嘻嘻,二姐别生气嘛,待会儿请你吃松针包子!”
赵莺莺能拿这个最小的弟弟有什么办法,点了点他的额头,别的也不能做了。
“下不为例!”说着,纸条已经展开,还没看清楚上头写的什么内容,倒是先看见了下面的落款。因为实在是一个太扎眼的名字了。
“...崔本?”
第149章
赵莺莺并不是一个爱出门的, 王氏听了这话有些疑惑。不过她巴不得赵莺莺出门走一走, 只不过对于她晚上还出门有些犹豫,于是道:“你一个人晚上倒不好了,干脆你和芹姐儿一起出门, 有蒙哥儿伴着, 也是你们兄弟姐妹们的乐子。”
对于这种活动中没有自己, 赵茂是很不开心的, 只不过他年纪小。赵莺莺这些人没成亲之前都会被王氏看作是小孩子, 而小孩子哪能照顾小孩子?所以如果没有大人一起出门, 赵茂是没有出门的权力的。
自己出不了门,赵茂首先想到的就是不能让赵芹芹出门——是的, 不知道为什么, 赵茂和赵芹芹这个小姐姐各种合不来,一定要互相拆对方的台才好。而赵芹芹有多爱出门玩耍, 即使是年纪小小的赵茂那也是清楚的。
“娘, 二姐姐不是一个人出去的!二姐夫来了信请二姐姐,要是大哥三姐都过去,二姐夫会不会不大高兴啊?”赵茂装作懵懵懂懂地问——这也就能骗骗始终相信自己小儿子纯良无比的王氏了,赵莺莺这些哥哥姐姐很清楚这是一个人小鬼大的鬼机灵!
准确的说, 是崔本请崔源帮忙,找到赵茂带信给赵莺莺,赵莺莺这才知道崔本约她出去。崔源自己还是一个半大孩子呢,逗孩子的把戏不知道有多少!知道赵茂喜欢打陀螺,当即带了自己最大的一个陀螺显摆,赵茂果然上套。崔源承诺带他玩儿,转头他就拍胸脯保证信一定带到。
赵茂当然不知道自己是给准姐夫带信,能知道这个全是赵芹芹的功劳。当时赵莺莺把信打开,还没有细看,赵芹芹就进了她的屋子——她就是为了抓赵茂的,赵茂刚才弄洒了糖浆在她的裙子上,一溜烟给跑没了人影,她可不是要捉他!
“你这个小坏蛋,以为躲到二姐姐这里就没事儿了吗?我告诉你,这事儿没完!”赵芹芹那条裙子的料子是最不经染的,这糖浆一上,裙子就去了半条命。以后这条裙子最多就是家常穿穿了,见客出门是绝不成的。
就这么追追打打之间,让赵芹芹看清了赵莺莺手上的纸条,一时没忍住,惊呼道:“呀,二姐夫倒是比大姐夫胆子大呢!这就请姐姐出去玩儿么?”
赵茂这才知道自己是在替姐夫送信,眼睛都睁大了。
赵莺莺瞪了口无遮拦的赵芹芹一眼,却没有说什么反驳的话。其实也没有什么好反驳的,这确实是崔本递来的信。
赵莺莺要把纸条折起来,这反而让赵芹芹越发感兴趣了,纠缠着赵莺莺一定要看。赵莺莺被她纠缠的没法子了,只得把手松开,随便她去看。赵芹芹兴致勃勃地从上扫到下:“哎呀,原来是腊八那一日请姐姐去大明寺烧香!这倒是个好理由。啧啧,晚上还要逛灯会?二姐夫看着比大姐夫还老成呢,没想到倒是比大姐夫会来事儿。”
赵芹芹还想说些什么,只不过有赵莺莺拿眼睛略微一扫,她就噤声了。赵莺莺平常最是好说话,和她也只不过差了两岁,可是赵芹芹就是觉得自己这个二姐姐厉害。平常的话,就是得罪王氏也不敢惹赵莺莺的。
王氏听到小儿子这么说,挑了挑眉,本想仔细问赵莺莺是怎么回事。但看到赵莺莺表面上神色淡然,实际上耳朵尖都红了之后就没有再问了——这事肯定是真的了,赵莺莺又是这个表现,她倒是不好问了。
“既然是本哥儿来请,那倒是不用担心了。”王氏轻描淡写道:“正好,腊八时候事多,芹姐儿和蒙哥儿就不用出门,留在家里帮忙吧。”
赵蒙对于烧香、逛灯会之类的毫无兴趣,立刻点头。赵芹芹倒是有话说,凭什么赵莺莺能出门玩儿,她就要留在家里帮忙呢?只不过王氏一个眼风过来她就什么都不敢说了。按照王氏的说法,赵莺莺那是有未婚夫来约,她呢?
这种赤.裸.裸的言论让赵芹芹对赵莺莺羡慕的要死,恨不得立刻就能蹦出一个未婚夫,这样她就有无数的理由出去玩儿了。
赵莺莺出门可以说是毫无阻碍,到了腊八那一日,刚刚吃过午饭,就有人敲门。开门一看,果然是崔本!他今日穿着一件浅蓝色窄袖长袄,戴着如今流行的小冠,既有青年人的潇洒利落,又有一些温和。
王氏现在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含笑点点头,这就让他进来:“本哥儿快些进来,是来接莺姐儿的?你稍坐坐,她换件衣裳就出来。好歹是出门去,总不能家常的样子。”
崔本又是作揖行礼,又是送上腊八节礼物的,坐在堂屋里颇为局促地应和着王氏。这时候赵蒙正好替王氏跑腿买东西去了,倒不在。只有赵芹芹赵茂两个,偏生这两个最促狭,悄悄的过来就想要捉弄。
王氏端着茶回堂屋,什么看不出来?清了清嗓子,两个小鬼头立刻学乖了,乖乖站在一边:“姐夫!”
崔本似乎没想到赵芹芹赵茂会这样叫,一时竟有一些手足无措起来。衣襟里翻找也没有什么东西,最后只好拿出两串钱:“没带什么东西,权当是给小姨小舅改口之资。”
哪怕是普通人家,两家结亲之后改口也是很重要的。其中最重要是的改叫’爹娘‘的那一关,红包一定要厚厚的,称作改口费。而除了这一笔改口费外,改称姐夫和改称嫂子也是有红包可拿的,只不过没有长辈给的多而已。
王氏见这个赶紧拦着:“不是这个规矩,等到日后再给!”
改口费是成亲之后见两家人的时候给的,这时候虽有改口之实,却不得改口之名,名不正则言不顺,所以改口费是不该给的。传出去了也不好听,人家当是她家借机占准女婿便宜呢。
正推辞之间,赵莺莺出来了。刚才一会儿之间她重新拆了头发,梳了个简单而不正式的弯月髻。髻上簪了两朵小珠花,簪子只有一根玉兰花金簪而已,并不显得刻意。但是配上她清水芙蓉一样的眉目,倒是正正合适!
冬天的衣裳大多用色鲜艳,何况她是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儿,这时候她要是用素色,王氏这些长辈还要皱眉呢!所以这是一身大红色花团锦簇缎面琵琶襟立领大袄,一条水红色马面裙,微微露出一点猩红色束腰汗巾子,以及压裙的玉环等物。
胸前有金项圈、寄名符、荷包、金锁等,和领口一圈翻出的羔羊毛映着赵莺莺如同脂膏一样白生生的皮肤,让人心口多跳了两下。
赵莺莺手上捏着一条浅蓝色的帕子走出来,身后跟着拎着斗篷的桃儿。幸亏有她帮忙,不然赵莺莺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这么一会儿把上下都整理出来的。
崔本见赵莺莺出来,立刻就站了起来,只是站起来之后又不知如何是好了。竟是就这么站着,一言也不发——他不说话,赵莺莺也不好说话,竟也是站在堂屋,只低头搓弄帕子。
王氏暗地里笑的合不拢嘴,她这个做丈母娘的当然不会嫌女婿木讷。恐怕在丈母娘眼里,女婿是越木讷越好吧。虽说不是这样的人就少花花肠子,但至少这种性格的男子搞事情的机会要小得多。
见他们两个这么站着也不是样子,王氏帮了一回忙,把两人推出了门:“要出去的就快一些,冬日里日头短,再不去,恐怕大明寺那边都要关门了。快走快走,别忘记多求一些来年兴旺平安。”
赵莺莺有桃儿帮忙系斗篷,等斗篷披上身了崔本才发现这是一件浅蓝色缎面的斗篷,和他身上长袄的颜色倒是一色一样的——也不知道心里是怎么想的,有点甜,又怕是自己想多了,这就是个巧合而已。
两人一起往西北方向大明寺走,走了一小段崔本才想起来该雇马车。手忙脚乱地往马车行走,等到坐上马车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赵莺莺平常煎过崔本打发酒坊的生意,晓得他是一个再精明强干不过的人。而这个时候他却是一点看不出平常的能干了,倒像是个毛手毛脚的半大小子。这样想着颇觉好笑,露出嘴角笑窝来。
“怎么想起约我烧香?你家信佛?”赵莺莺总算是知道了,要是自己不开口,恐怕崔本也不会开口了。这是两个人第一回完全私下相处,她这才知道他是这样的!
崔本松了一口气,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现在有赵莺莺开这个头,他心里一块石头也放下了,不然他还真怕就这么一路沉默过去。
“今日是腊八节,烧香也是个好意头。至于信佛不信佛的,也就是随缘的事情。”崔本给赵莺莺解释了一番,又问道:“你信佛?我听说你会绣佛像,绣的极好,应该常去佛寺之类吧。”
这真是一个想当然的误会,赵莺莺绣佛像观音的名头经过打听可以知道一点点。赵莺莺不知道他知道到了哪个程度,但是对于他因此认为自己信佛,并且常去寺庙...也只能笑起来:“这个啊,还真没有。”
对不住,赵莺莺真是一个不信佛的,她擅长绣佛像观音之类,那是有另外的原因的。当然,经过了再来一辈子这种神奇的事情,赵莺莺对于漫天神佛还是有敬畏心的。只不过敬畏心和信奉,那可是两回事儿啊。
本来这么不会聊天的两个人,说到这里应该说不下去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赵莺莺接着笑了起来,崔本则是嘴角弯了弯。这个时候他们有些发现对方的本性,那是和原本想象不同的样子,而且不是不好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