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堂香事——浣若君
时间:2018-09-04 09:05:33

  事实上,在锦棠看来,这确实也是陈淮安一贯以来一直在努力的,想要达成的。
  他一直反对她为商,不过不敢明面上反对,只好一点点的,诱她往自己既定的路上走。
  虽说锦棠心里千回百转,挣扎了一回又一回,下了一回又一回的决心,但终究,胳膊拗不过大腿,等到她怀上孩子,大约锦堂香的生意就得瘫痪了,这才是葛青章最担心的。
  “你想哪去啦,怎么可能一回就怀上?“锦棠站了起来,说道:”既你不舒服,就好好儿躺着,我去给你熬完解暑汤来。”
  她说完才要走,葛青章忽而整个人打了个摆子,再一抽搐,抽成一只弓一样的发抖了起来。
  这决对不是中暑的样子,锦棠一把摸上他的额头,大热天里,葛青章冷的就像从冰窖里出来的一样。
  “表哥,你这是怎么啦?”锦棠于是问道:“究竟哪里疼,我赶紧叫淮安给你请郎中来?”
  葛青章就跟叫蛇咬了似的,忽而直挺挺打了个摆子,又艰难的蜷了回去,两手捂着肚子,但死活不吐口,只道:“忍忍,我再忍忍就好,你快出去。”
  锦棠还站在那儿不肯走了,葛青章急赤红脸的,梗起脖子来便是一声吼:“出去,快出去!”
  就在这时候,陈淮安请来的郎中进门了。
  *
  半个时辰后,院子里的南墙跟下,嘉雨,骡驹,齐高高三人一人捧着一海碗的面,听郎中解释葛青章突然病成这样的来龙去脉。
  虽说忍了又忍,但骡驹和齐高高几个还是忍不住的贼笑着。
  听着听着,齐高高噗嗤一声,面条从鼻子里喷了出来,嘉雨于是狠狠瞪了他一眼,他连忙又吸回去了。
  却原来,早晨入宫的时候,到了午门外,最先第一重就是搜身。
  对于别的考生,御林军也不过草草一搜就得。可是,葛青章可是黄首辅特地打过招呼要关照的人,所以,在搜到他的时候,那卫兵从上拍到下,再从下拍到上,搜至裤裆里时,一只黑虎掏心的手一把捏上去,险些就捏爆了葛青章两颗小鹌鹑蛋儿。
  但这一捏已经了不得了,给他捏错位了。
  于男人来说,那地方叫命根子,就是因为它关及着男人的子孙性命。平常就是有人踢一脚,也能疼废了半条命的,葛青章两只鹌鹑蛋错位之后,居然还坚持着考了一天,作了一份策论文章,也算得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等到锦棠方才进屋的时候,那俩颗卵蛋因为错位之后的缺血,已经快要坏死了。
  若非陈淮安郎中请的及时,而郎中一双分筋错骨手及早归位,从今往后,葛青章就得着人叫一声葛公公了。
  黄启良也不过葛青章的座主,只要肯臣服,两榜第一,金榜提名,状元就是他的。
  但徜若不臣服,不听话,黄启良有上百种折磨他的法子,防不胜防,总能叫他声名败尽,连自己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锦棠于井边揉着葛青章一件叫汗湿透的衫子,揉干净搭晾起来,这才放下袖子上楼了。
  陈淮安旋即跟着,也上了楼。
 
 
第145章 毛壳麝香
  窗外知了嗡嗡的叫着,锦棠洗罢了澡,坐在窗畔趁着凉风,旋开桌上的瓶瓶管管,润着香泽,待到陈淮安倒罢了水进来,闷声说道:“上辈子害死青章的大约也是黄启良的余党,说不定就是你家黄爱莲找人下的手。
  连他的手都砍了,可真是够狠的。”
  陈淮安凑到桌前,于锦棠耳廓处轻嗅了嗅,居然是股子淡淡的青柠香气,于这夏日里格外的清凉提神,他还想凑着尝点子来着,她一巴掌已经拍了过来:“滚,离我远点儿。”
  但凡任何人犯的错,拐弯抹角,她都能迁怒到他身上。这种坏脾气,大约也就陈淮安才能消受。
  陈淮安也不恼,转而就躺到了床上。
  锦棠夜里嫌热,只系着只肚兜儿,下面也不过短短一条亵裤,身材犹还跟个十四五岁的小丫头似的。
  比在渭河县的时候多了些肉,只瞧上去就很舒服。
  当然,捏着也很舒服,陈淮安昨儿揉了一夜,她大腿内侧两处匀匀的淤青,瞧着触目惊心。
  她嫌热,要躺在外头,陈淮安只能躺到闷热的里侧。
  “总不能就这样一直叫他欺负我表哥吧?这一回好歹是拣了命根子回来,下一回他要是防不胜防,弄没了他的命根子,怎么办?”
  陈淮安道:“总会有办法的。”
  他特地剔过胡子,颊侧胡茬青青,歪靠在床上,肌肤呈着油亮的古铜色,与锦棠细腻白嫩的肌肤,是截然不同的对比。
  “嗣育丸,你开始吃了不曾?”陈淮安于是又问道。
  她要还不曾开始吃,陈淮安就不敢再造次,毕竟比起一时的欢愉,她的身体更重要。九十九拜,陈淮安从让锦棠断了和离的心开始,得哄着她愿意与他相欢,吃药,生孩子,一步一步都得慢慢儿来。
  锦棠也不相瞒,转身从枕头下摸出把钥匙来,转身下床,开了最下一层的抽屉,抽了两只紫檀木的条匣出来,放在床边,从中各取出一只丸药来,剥开金箔,将两只丸药皆交到陈淮安的手中,道:“嗅嗅,可有什么不同?”
  陈淮安轻嗅了嗅,浓眉一挑,道:“香气不一样。”
  锦棠道:“除了第一回皇上给的二十丸之外,剩下的四十丸里面全搀了毛壳麝香。淮安,徜若我当时不注意,吃了这东西,大约一辈子都生不得孩子了。”
  咬了咬牙,她又白了陈淮安一眼:“你的黄爱莲手都能伸到皇宫里,伸到皇帝赐我的药之中,陈淮安,我问你,我怎么敢给你生孩子?”
  “我也曾想过,我替你生一个孩子,你是不是就不会再爱黄爱莲的孩子了,分明她相貌生的没我好看,哪那都不如我,便我自己是个男人,我也只会喜欢我自己,不会喜欢她。可我的男人爱上她了,在与我和离之后,还立马与她成亲,带着她搬回相府,一家人其乐融融。更何况,那个孩子还那么的好,那么的乖,那么听话。”
  楼下的葛青章咬着牙,还在从胸腔里往外发着呻吟,陈淮安坐了起来,两目定定,望着锦棠。
  她捏着匣子哽噎了良久,抓过陈淮安的手,道:“至美,这辈子便没有药,我拼着命再替你生一个,咱们再努力一回,你忘了陈濯缨那个孩子吧。
  我爱这世间所有的孩子,独独恨那个孩子,因为他是你的,而且不是我生的。”
  贵及千金的药,陈淮字拿在手中揉搓了半晌,再抬头,便见锦棠不知何时红了眼眶,竭力的想要忍住泪,却又忍不住,于是扬起头来,侧首悄悄儿的揩着。
  这药,在皇宫之中,由专门的秘司来调制它。而那秘司,由太后皇玉洛掌管。
  皇帝朱佑镇尚在潜邸时,黄玉洛就给当时还为太子妃的殷皇后赐了药,殷后乃是淮南名门仕族之女,自乃善德,非但自己服之,潜邸之中嫔妃,无一不服。
  多年之中,竟无一人生育。便朱玄林,还是朱佑镇醉酒时幸过个司闱女吏,才有的。
  在嗣育丸中下手脚,就不止能断了锦棠的嗣育,还能断了朱佑镇整个后宫的子嗣。
  所以做这手脚的绝不是黄爱莲,而是太后黄玉洛。
  陈淮安与锦棠颊侧吻了吻,道:“睡吧,明儿依旧要早起。”
  徜若是上辈子,锦棠要是不顺心了,挟制陈淮安的第一重,就是床事,只要她不顺心,凭他姑奶奶叫着,祖宗太奶奶的叫着,她连眼皮子都不眨一下。
  不过因为上辈子有过黄爱莲那个外室,锦棠如今也就看得开了。
  男人从你这儿吃不到,香的臭的,横竖外面女人多得是,他忍得一日,忍得一年,总不会永远屈在你这儿,巴巴的讨欢。
  侧过首去,她挪过屁股来,也不说话,淡而冰凉凉的体香,轻轻揉蹭着:“我腿疼了一日,要不,你从后边儿……”
  按理来说,这种时候,陈淮安摩拳搓掌,必得要干个三天三夜才肯罢休的。
  岂料他转身过来,与她肩侧嗅了嗅,只淡淡说了句:“睡吧,你也累一天了。”
  锦棠蜷了过来,鼻尖抵在陈淮安的胳膊侧,闭上眼睛,转眼便睡熟了。
  陈淮安于黑暗中睁圆着眼睛,一直在听楼下葛青章疼的受不了时的呻吟。虽说他那下身的错位给扭回来了,但是因为一日的肿胀,已经肿成了两只水泡,
  皇帝连自己的儿子叫人差点害死都昧在了心里,吞下了,心中的苦可想而知,急于想要改变如今的困局,是以求才若渴。
  今天夜里,殿试中的卷了会经过弥封,朱笔誊抄,以及读卷官批阅,到明日一早,新科进士们再度入宫,直面君王,回答君王的提文,然后,在皇帝的授意下,由填榜官填榜,当即批出一甲三名,二甲与三甲若干。
  状元授翰林院修撰,榜眼、探花授翰林院编修。二、三甲进士如欲授职入官,还要在保和殿再经朝考次,综合前后考试成绩,择优入翰林院为庶吉士。
  上辈子葛青章也是因为举子闹事,最终并没有得状元,而是得了第七。
  但他上辈子一直有黄启良,黄氏一族的助力,成为御史之后,更是大权在握,威风凛凛。这辈子也算是叫他给害了,莫说今日入宫险些丧掉一条命,便是从今往后,每一日只怕也将活在风险之中。
  须知,皇城门口的查验,是御林卫的活儿。而宫里的蛇,应当是内侍们放的。至于断掉的笔头,则是翰林院供奉的笔出了问题。
  一杯香油,那是御膳坊的人干的。
  一连串的连环毒手,却也能从侧面反映出,黄家如今掌控这座宫廷,掌控的有多么的彻底。
  至于黄爱莲,或者说黄氏一族,从首辅黄启良开始,他得逐渐的撼动,像连根拨除一颗大树一般,直到帮皇帝去除深宫里的,黄玉洛那棵大树为止。
  *
  重生以来,唯独昨天才酣畅淋漓了一回,娇妻在侧,陈淮安自然睡不着,况且此事他还有别的事。
  侧过身来,未拉严的帘子缝里透洒进来一抹明亮的月光,恰照在锦棠的鼻梁上,一点红唇微嘟着,侧首睡的正香。
  想起她昨夜披头散发,牙咬他裤带子的情形,陈淮安不由咧唇便是一阵子的笑。
  他上辈子究竟有多昏昧了,就从来不曾想过,徜若真正从一开始就有了陈濯缨那个孩子,而他对黄启良一出便是杀招。
  黄玉洛和黄爱莲的一切虚荣浮化转眼化为泡影,她们又怎能不恨他?
  五年的时间啊,一个婴儿呱呱落地,渐渐长成,以黄爱莲那般藏不住事的城府,瞒不住那么一个孩子的,那么,教她藏着孩子,用五年的时间来离间,分崩他婚姻会是谁?
  当是深在禁重之中的太后黄玉洛吧。
  事实上陈淮安在秦州的时候就曾见过黄玉洛。
  那一年,黄玉洛十六岁,是跟着她当时所订的未婚夫婿林钦一起到的秦州。
  就在净土寺前的山路上,陈淮安前去猎兔子,准备剥兔儿皮来给齐梅做皮筒子时,偶遇黄玉洛。
  她一身男子妆扮,鹅蛋脸儿,笔挺的个头儿,但没有喉结,所以陈淮安一眼,就瞧出她是个女子来。
  彼时,黄玉洛似乎很丧气。
  从寺里出来,见陈淮安个半大毛孩子,吊了满身的兔子,追了上来,咬牙切齿的指着他骂:“兔兔是多可爱的动物,你个没心没肺的小屠夫,居然敢猎兔兔?果真秦州野蛮之处,连这种毛头稚子,都以杀生为乐。”
  陈淮安当时才不过十二三岁,确实还是个孩子。
  那会子,他恰是年少轻狂,又还未开窍,不懂得怜香惜玉的时候,一听兔兔二字就来气了,拎起一只死兔子就在黄玉洛眼前晃悠:“你个阴阳怪气的大丫头,弱肉强食,天经地义,老子非但打死你的兔兔,还要当着你的面吃了它,你能怎地?”
  陈淮安当着黄玉洛的面,哗啦一声,就把只兔儿从头到尾,皮给歘了。
  他其实也是熊孩子的心理,瞧着大姑娘生的俊,生了欺负之心,一手拎着血乎乎的兔子,假作咬了一口,满牙的血,哇的一声,往黄玉洛眼前猛的就是一凑。
  黄玉洛虽说也常出闺阁,到底出入都有人护着,还从未见过秦州山里像陈淮安这般凶残的小土匪,望着那只毛全褪到头上,红皮子犹还在乱颤的兔子,两眼反插,竟直接就晕了过去。
  毛头孩子陈淮安唬晕了个男装的大姑娘,自知理亏,转身就跑。
  再后来,到了京城之后,他是在白云楼见的黄玉洛,俩俩相视一笑,黄玉洛指着陈淮安的鼻子,当时就说了一句:“小土匪,你可还记得净土寺外,当年叫你生食了的那些兔兔儿?”
  陈淮安泯然一笑,始想起自己幼年时的荒唐事儿。
  黄玉洛的性格,与黄爱莲全然不同,但也与罗锦棠不同。
  她是那种极为聪明,但聪明却永远都不会外露的女子。
  而照着上辈子,皇帝朱佑镇对于陈淮安的不信任,陈淮安应该一力支持黄玉洛的儿子朱佑乾登基的。毕竟,朱佑乾登基为帝,陈淮安就肯定能做首辅。
  但是,那怕朱佑镇一直对陈淮安抱有怀疑,并不是很相信他所有的决策和做法,陈淮安依然决然的选择了支持朱佑镇。
  所以,黄玉洛恨他也是应该的。
  有黄玉洛的指点,黄爱莲才会藏着那个孩子,在关键的时候给他致命一击。
  可怜的罗锦棠,性子那般直爽,爱就义无反顾,恨就轰轰烈烈。
  她没有原谅他的时候,陈淮安一心只想求得她的原谅,等她真正原谅了他,陈淮安一丁一点儿的,才能察觉出,那份原谅之中所饱含的辛酸与不易。
  转身于她额头上轻轻吻了吻,陈淮安准是小声儿的哄着,于她耳边轻吻着,她许是嫌热,转过身去,屁股却已经拱过来了。
  两人睡觉的时候,她总有这习惯,背着身子,喜欢屁股往他身上拱啊拱的。陈淮安默了片刻,听着锦棠睡熟了,转身却又爬了起来。
  就在今日出宫之前,太后黄玉洛身边最得力的姑姑陈姑托一个内侍给陈淮安送了封信,说今夜在天香楼,有烹熟的兔兔肉,请秦州来的小土匪吃。
  世间把兔子唤作兔兔的,就唯有黄玉洛。
  陈淮安侧首在锦棠脖窝里深深的嗅了一气,这才爬起来,悄悄穿上衣服,趁着月明星稀,出门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黄玉洛:兔兔那么可爱,你居然敢杀它,嘤嘤
  陈淮安:我不止杀你的兔兔,还要生吃它哟
  作者:陈二狗,你知道吗,这就是你撩不到妹的原因,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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