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婉就演了一会儿姐妹情深的戏,再三嘱咐陈娇谨慎行事后,方才离去。
陈娇出门送她,回到内室,陈娇转转手里的“送子”丹药,只觉得好笑。
在陈婉眼里,她这个堂妹是不是就等同于一个傻子?别人说什么她就信什么?
不用请太医验证,陈娇就能确定,赵瑧真吃了这丹药,必会殒命。陈婉果然够狠,赵瑧真若死了,她陈娇就是下毒之人,就算她指责陈婉才是幕后真凶,一个是不知廉耻勾引帝王的太妃,一个是端庄贤惠的太后,臣子们会信谁?
一石二鸟,陈婉想得倒美。
陈娇决定借花献佛,把主动送上门的陈婉交给赵瑧去处置,这样也算立功了。
第159章
阳春三月,春暖花开,御花园的景致也好了起来。
经过一片迎春花丛,陈娇随手摘了朵小黄花,边走边想着心事。
这个赵瑧,要么连续两三天宠幸她,要么就一个月才露面,对她到底是什么态度?
花园里桃李海棠都要开了,再暖些牡丹月季芍药也会陆续开放,陈娇担心,赵瑧只把她当这园中的一朵,想起来就采一采,采腻了就去欣赏别的花。虽然现在赵瑧还没有选秀,但他是皇上,恐怕早晚都会顺从朝臣们的建议。
陈娇希望自己能在那日之前,得到赵瑧的心。
别院到了,赵瑧人在后院树下坐着,树枝上挂着一只金丝笼子,里面有只百灵鸟欢快地叫着。
听到脚步声,赵瑧偏头朝走廊看去。
陈娇今日穿了件桃红色的褙子,底下一袭白裙,脚步轻盈地走过来,娇美可人。
赵瑧见她的次数不算多,但因为那些梦,他对她已了如指掌,她撒娇的样子,她生气的样子,她伤心了会怎么哭,她死心了会怎么做,他都能想象出来。她就像花园中最骄傲的牡丹,开心了便绽放所有妩媚华光,任凭心上人采撷,难过了便合拢花瓣,拒人千里。
待她走近,用探究的眼神看他,赵瑧笑了笑,朝她伸手。
陈娇微微嘟嘴,将手送过来,却只将一朵小黄花放在了他宽大的掌心,随即就把手背了过去。
赵瑧微讶,挑眉问:“这是何意?”
陈娇哼道:“皇上这么久才记起我,想来我在皇上心里已经没什么分量了,那不如送皇上一朵迎春,还能新鲜新鲜。”
她埋怨的模样灵动鲜活,赵瑧看了她一会儿,再次伸出手。
陈娇犹豫片刻,就是不给他牵,径直绕过他坐着的藤椅,去旁边赏鸟了。
她站在树下,仰头看鸟笼,身后传来脚步声,陈娇只当不知,突然腰间多了一双手臂,赵瑧低头便来亲她的嘴。陈娇扭头躲闪,赵瑧呼吸陡然变重,竟然直接将陈娇往树上一推,他以宽阔的身躯为墙压制住她,然后再堵住陈娇的嘴。
陈娇还想耍点小脾气,还想闹一闹就对他说出陈婉的计划,但眼前的帝王就像饿极了一样,竟然将她的裙摆提了起来!
光天化日,还是在院子里,陈娇吓到了,一边躲闪赵瑧的唇一边望着走廊拐角求他:“皇上,别在这里,我怕……”
“没朕的命令,不会来人。”赵瑧哑声道,黑眸里燃着陈娇无法理解的火。
陈娇想拒绝,但她抵挡不了一个帝王的热情。
笼子里的百灵鸟一会儿叫上两声,一会儿低头看树下的两人,春风从枝丫间吹过,留下淡淡的草木气息,带走几声小太妃强忍的轻喃。
终于树枝不再晃动,赵瑧抱起陈娇朝上房走去,小太妃的裙摆凌乱,一双白净的小脚丫露在外面,方才穿过来的绣鞋早就落在了树下。
进了屋,赵瑧再次覆了下来。
陈娇意乱神迷地想,今日的帝王似乎不太正常。
事毕,陈娇忍不住抱怨:“皇上一点都不怜惜我。”
赵瑧看眼她后背,在外面时,她抵着树不舒服,但他很快就抱着她退了两步,故而她并未受伤。
“是朕急了。”赵瑧还是安抚地替她揉了揉。
陈娇在他肩窝蹭蹭,仰起头,看着他的下巴问:“皇上到底是想我,还是想我的身子?”
赵瑧低头,对上她水润的杏眼,他笑道:“都想。”
陈娇撇撇嘴,才不信。
不过,甜言蜜语谁都爱听。
互相拥抱着躺了会儿,陈娇觉得是时候说正事了,便抱着被子坐起来,低声对赵瑧道:“皇上,昨晚太后得知皇上要见我,她特意送了我一枚丹药,说是皇上服下后再宠幸我,我一定能怀上龙种,还说寿王就是她靠这丹药得来的。太后嘱咐我悄悄给皇上服下,可我总觉得不安,您说呢?”
赵瑧还躺着,闻言神色微变,问:“药在何处?”
陈娇捡起被他扔在地上的衣衫,摸出那个瓷瓶递给他。
赵瑧倒出丹药,闻了闻,冷笑道:“这是砒霜。”
陈娇早就猜到此药有毒,现在便露出恰到好处的震惊与惶恐,立即跪下道:“皇上,这药是太后给我的,我与此事毫无关系,还请皇上明鉴!”
赵瑧将药放回瓷瓶,起身,一边扶起她一边道:“朕相信你与此事无关,不过,太后要加害朕,朕必须揭发太后的阴谋,接下来,还需你替朕作证。”
陈娇抬起头,皱眉问:“皇上要我作证?那你我的事……”
迎着她的注视,赵瑧微微思忖,便道:“你与朕的关系不宜外传,这样,你装作奉太后之命来送参汤给朕,朕会将此药放入汤中,朕忙于批阅奏折忘了用汤,朕养的百灵误服毒汤死去,事发之后,朕会先派人抓你审问,你只需说出人参乃太后所赐便可,后面的事,朕自有安排,保你无虞。”
帝王说话时,目光平静,短短功夫便想出处置太后的计划,仿佛早就胸有成竹。
如果陈娇只是一个简单的十五岁的小太妃,她大概会被赵瑧的睿智折服,但,陈娇经历过七世了,这一世,陈娇一直有个困惑,为何赵瑧之前宁可冒着被雷劈的危险也要送她去殉葬,后来她只是配合太后送了他一件袍子,他就开始宠幸她了?
陈娇也曾好奇陈婉努力撮合她与赵瑧的意图,这个好奇,在昨晚得到了答案。
如今,陈婉要利用她毒害赵瑧,赵瑧马上就提出了一个利用她处置太后的对策。
陈婉聪明,赵瑧就不聪明吗?
他是不是早就看出了陈婉的阴谋,于是他将计就计收了她这个美人,只等陈婉出手?
各种猜测在脑海里充斥,陈娇突然觉得很累。
她不想再猜了。
她要听赵瑧亲口说。
“皇上留我性命,还恩赐我入住福宁宫,是不是早就料到有朝一日,太后会利用我对付您?”
明明是阳春三月,陈娇却觉得比寒冬还要冷,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对面的男人,轻轻地问。
赵瑧默认。
他根本就没想瞒她,否则不会急着说出对策,引她怀疑。
他就是在利用她,他就是要让她知道,他是帝王赵瑧,只是赵瑧,而非她喜欢的那些影子。
帝王坦荡荡,陈娇垂下眼帘,视线渐渐模糊。
她把他当前面七世的夫君,一见便欢喜,不惜替他承受雷电,她一心盼着他记起来,从此两人携手共度一生,一个完整的一生,却没想过,赵瑧并不记得那七世,他也不在意她是谁,从始至终,他都只把她当成一个棋子。
他确实是韩岳等人的转世,但他并不是他们。
她一厢情愿罢了,分不清七世黄粱梦与现实,其实早在完成改命任务的那一刻,她就该往前看了,而不是盼望与一个陌生的帝王再续前缘。
静默许久,陈娇低头问:“皇上就不怕我一切以太后马首是瞻,在您的茶水中投毒?”
她脸上有泪,赵瑧看着那泪沿着她脸庞滑落,道:“她的一举一动都在朕的监视当中,你若投毒,人赃并获,你与太后将同罪处死。你若识趣弃暗投明,朕自然也会留你一命。”
陈娇懂了。
往事再追究再后悔已经无益,陈娇穿好衣衫,跪到床前叩首道:“臣女愿意替皇上作证,只是臣女希望皇上应允臣女一事。”
“说。”
陈娇缓缓道:“太后入狱后,还请皇上看在臣女有功,放臣女出宫。”
“不可能,你是朕的女人,朕会给你名分。”赵瑧冷声道。
陈娇苦笑,她不在乎清白与否,不在乎以后能不能再嫁人,她只是不想留在他身边。
“皇上若不答应,恕臣女无法配合您揭发太后。”她抱着最后的希望威胁。
赵瑧笑了,坐到床边,他弯腰抬起她的下巴。
陈娇别开眼。
赵瑧并不强求她,只低声道:“你若不配合,朕会治你与太后同罪,到那时,整个国公府都将被你们堂姐妹连累,弑君之君,当满门抄斩。”
陈娇呼吸变重,全身都冷得发抖。
赵瑧见了,语气缓和下来,不容拒绝地将陈娇抱到怀里,埋在她乌黑的发间道:“你乖乖听话,朕会给你名分。”
陈娇不稀罕,可他用国公府的家人胁迫,陈娇只能配合。
当天下午,陈娇煲了参汤送去崇政殿,接下来,一切按照赵瑧的计划,她与陈婉先后被抓。
赵瑧确实握有陈婉派心腹买砒霜的全部证据,他一直在等的,就是陈婉出手,现在陈婉自投罗网,赵瑧连三位王爷都处置了,还能对付不了她?
三日之后,太后以谋害皇帝之罪入狱,只待秋后问斩,寿王年幼无辜,帝王仁厚,未迁怒手足。至于太妃陈娇,虽然只是被太后利用,并无害人之心,但险些酿成大祸,太妃恳求皇上准她去为先帝守陵,帝王恩准。
陈娇没想去守陵,不过是赵瑧的安排罢了,陈娇才在皇陵待了半个月,就被秘密送去了京城城外的皇家别苑。
赵瑧并不在皇家别苑,在那里,陈娇见到了赵瑧为她安排的一位母亲,罗氏。
半年后,罗氏与陈娇上了一辆马车,马车进了城门,直奔显国公府。
亲女儿被罚去皇陵了,过着活死人般的日子,显国公陈琰心力交瘁,连续递了三道折子辞官。赵瑧准了他的折子,却保留了陈家国公府的爵位。陈琰已经不在意功名利禄,每日在家陪伴妻子,夫妻一起思念女儿。
“国公爷,夫人,外面有位夫人自称是雍州本家的一位亲戚,家里遇灾,她无处可去,便带着女儿前来投奔。”
陈琰本家确实世居雍州,陈琰与本家没什么密切来往,但既然是亲戚,见还是要见的。
“请进来。”
夫妻俩一起去了厅堂。
罗氏是个三旬出头的夫人,容貌不俗,眉眼很规矩本分,自称是陈琰一位远房堂弟的妻子。
陈琰皱眉,对罗氏口中的堂弟毫无印象。
“这是小女阿娇,阿娇快行礼。”
一直戴着帷帽的陈娇,这才取下帷帽,哭着朝亲生父母跪了下去。
陈琰夫妻见到女儿,双双站了起来,惊骇溢于言表!
第160章
赵瑧对陈娇的安排是,先派她去守皇陵与世隔绝,然后再给她编造一个显国公府远房侄女的身份,等陈娇在国公府住上一段时间,赵瑧会下旨选秀,那时候陈娇再以秀女的身份进宫,接受他赏赐的名分。
他是皇上,陈娇受制于人无可奈何,既然无可奈何,陈娇就不想父母再为她担心。
所以,向母亲乔氏解释其中的缘由时,陈娇表现出了一副她很愿意进宫给赵瑧当妃嫔的样子。
乔氏想到一个可能,担心地问:“娇娇,你与皇上,难道已经……”
陈娇低头,默认了母亲的猜测。
乔氏心情复杂极了,当妃嫔有什么好的,要与后宫一群女人争宠,她宁可女儿嫁的普通些,但,如今女儿已经是皇上的人了,女儿又很喜欢皇上,她当母亲的,唯有接受。无论如何,女儿不必为先帝守寡,不必在皇陵凄惨度日,她都知足了。
“皇上对你可好?”平复下来,乔氏轻声问。
陈娇笑容甜蜜,点了点头。
乔氏看着自己单纯的傻女儿,为了不坏女儿的心情,她只能挑好听的话说。
娘俩聊完贴己话,乔氏再去转述前因后果给丈夫听。
国公爷陈琰长长地叹了口气,女儿先后被两位帝王看上,命途多舛,也不知进宫后还会发生什么。
陈娇十月里回的国公府,虽然心事重重,但能与家人团聚,陈娇格外珍惜这段时日。
可惜越想时间走得慢点的时候,时间过得就越快。
除夕转眼来临,年后上元节一过,朝臣们结束休假又开始上朝议事,新年新气象,登基第二年的年轻帝王终于接受了臣子们的建议,决定选秀,凡是京官家中年满十五、未及十八的待嫁女子,都需参选。
按照陈娇现在的身份,她算不上官家女,但作为显国公的侄女,她的名字也被管事太监登了上去,三日后,陈娇便辞别父母,进宫去了。
光陈娇住的秀女院子,就有二十个容貌美丽的京城贵女,或丰腴或纤细,美得各有千秋。新帝后宫空虚,这次选秀必定会多选一些美人充盈后宫,所以小姑娘们个个都充满了期待,像满园娇花,争艳斗芳。
陈娇漠然旁观,只觉得与这些年龄相近的小姑娘们比,她的心早就老了。
她拥有过七个疼爱她的夫君,她对夫君们转世的赵瑧也充满了期待,希望两人有新的开始,那时她也同这些小姑娘们一样,像朵刚刚绽放的花,可是,赵瑧只把她当棋子,所谓的宠爱也是为了诱惑陈婉入瓮,知道真相那一刻,陈娇这朵花就败了。
她注定要做赵瑧后宫中的一个小小妃嫔,反正怎么都逃脱不掉这座笼子,陈娇心如止水,已经做好了每日养花种草与世无争的准备。赵瑧要她侍寝,她就躺在那儿受着,赵瑧左拥右抱忘了她,陈娇就乖乖地待在自己的小院,反正他不是她的那些夫君,他宠爱谁陈娇都不会在乎。
秀女们一共接受了半个月的调教,半个月后,一共五十位美人被领到了御花园,供帝王挑选。
陈娇排在中间的位置。
管事太监一次宣五位秀女去面圣,陈娇垂着眼帘,不往前面看,但她听得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