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夫人见她承认,心中更是一片怒气,她看着跪在地上的霍令德,竖眉厉声:“你这个孽畜,就因为你这一时之气,差点便让咱们整个霍家都跟着你一起陪葬…你这个孽畜,孽畜!”
霍令仪见她这般动怒的模样,忙软声劝慰道:“祖母,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她一面说着话,一面是伸手捋了捋林老夫人的后背,等人平下这股子气才又开口说道:“如今公主还未醒,咱们也不知道天家究竟有个什么定论…”她这话说完,才又朝霍令德看去,口中却是又跟着一句:“不过有桩事,我心中却不甚明白,这好端端得公主怎么会动手打三妹?”
“我自幼也算得上是和公主一道长大,她也不是胡乱处置人的性子,三妹是哪儿招惹到她了?”
霍令德闻言,哭音却是一止…
她僵直了身子抬了眼朝霍令仪看去,见她眉目虽带惑,眼中却依旧是素日的一片清冷之色。不知为何,霍令德看着这样的霍令仪,身子却是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也许,也许,霍令仪早就知道。
她早就知道她对柳予安有意思,她也早就知道她会想尽办法在柳予安面前贬低她…
那张字条,或许就是霍令仪故意丢在那处引她上钩的,就连周承棠的到来也许都在霍令仪的计划之中…这一切都是霍令仪在幕后操纵着!
这个女人,怎么会,怎么会如此可怕?
霍令德想到这,身子还是忍不住又打了个冷颤。
林老夫人在霍令仪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便也止住了声,是了,好端端得安平公主怎么会动手打她?虽说霍令德不过是庶出,可好歹也是她们霍家的人,若是没个什么事,安平公主又岂会这般不给他们霍家面子。她低垂着一双眉眼朝霍令德看去,待见她面色惨白便又拧了一双眉心,难不成这其中还有别的事不成?
如今安平公主还未醒,她自然要把这一切事务都调查清楚,没得日后上位者问起来,她却是什么也不知情。
她想到这便又看着霍令德厉声说道:“你还不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一道说来?你为何会在锦鲤池,又为何会和公主起冲突!你个孽畜若是有半点隐瞒,不管是你还是你母亲,日后都不必在家中待了!”
霍令德听闻此话,身子更是一颤,她抬了眼看着林老夫人,见她面上是一片决绝之色。她知晓祖母这是真得动了心思…
她是真得想把她们母女两人赶出霍家。
霍令德忍不住紧咬了红唇,她不想离开霍家,这是她待了十三年的地方,王府的庶女比起别府正经的千金小姐还要尊贵几分。何况要是真离开了霍家,她和母亲能去哪里?林家那处定然是回不去的…她想到这眼见林老夫人又要动怒,忙张了口,终归是把那张字条的事说了出来:“是我嫉妒长姐,想在柳世子面前贬低长姐,这才铸成大错。”
霍令仪闻言却是皱了皱眉:“那字条我早就扔了,不知怎么会到了三妹的手中?”
她这话说完是又拧着一双眉心,而后才又继续说道:“咱们闺阁里的姑娘平素哪里好私下见外男?柳世兄虽说是与我们一道长大,总归是沾了几分亲故,可他这不曾拜帖、私下请见这样的事,我却是万万不敢应的。”
她说到这是又稍稍停顿了一瞬,跟着才又继续说道,声调却是低落了几分:“三妹即便再是讨厌我,也不该这般私下去见柳世兄,这若是让外人瞧见还不知该如何评判我们霍家…公主素来承孔孟之教,倒也怪不得她今日会动这样大的怒气了。”
“三妹,这回你是真得做错了。”
最后这句却又多了几分语重心长的叹息。
林老夫人闻言却拧了眉心,她终归是要长不少年岁,自然是在霍令德的话中听出了另一回味道。她原本以为柳予安不过是路过恰好救了回安平公主,如今看来却是自己这位好孙女和柳予安碰面的时候被人给撞见了,这才生出这样的事来!林老夫人想到这心下自是又动了一回怒气,她不是晏晏这样的小姑娘,想事情自然也不会如此简单。
今日霍令德握着这张字条,其中自然有嫉妒晏晏想去贬低晏晏的缘故,可还有一层原因…林老夫人想起先前她说话时对那位柳予安百般维护的样子,心下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只怕她这位好孙女早已是情根深种了!
若是旁人且也就罢了,偏偏是这个柳予安…柳、霍两家素来交好,虽然还未曾下个文书定个日子,可私下两家却是各自都有意思。
可如今出了这样的事…
只怕晏晏和那柳家小子的婚事也只能无疾而终了。
原当这一切都是天公安排,她纵然心中再是有怨却也说不得什么,可没想到这竟是因为她这个好孙女从中作梗才惹出今日这样的是非来。
这个孽畜…
这个孽畜!
林老夫人的胸脯因为动怒而起伏着,她的手紧紧握着扶手,一双厉目阴沉得看着底下的霍令德,待又过了一会,她才朝外扬了声:“来人!”
外头的人一直都在候着,等听到这声,没过一会玉竹便打了帘子走了进来,她瞧见里头这幅阵仗依旧目不斜视,待与人打完一礼便垂眸等着人的安排。
“三姑娘得了重疾,你立刻遣人送去西山的庄子…”林老夫人这话一落见玉竹一副怔然的神色,声调便又沉了几分:“你还不去?”
玉竹闻言心下一凛,忙恭声应道:“是,奴这就去安排。”她这话说完便又朝人恭恭敬敬打了一礼,而后是转身去外头准备起来了。
林氏在听到“重疾”两字的时候却是再也忍不住,她强忍着心头的疼痛朝人爬去,口中是跟着说道:“母亲,令德还年幼,西山如此偏僻,她…”
她一面求着饶,一面磕着头。
霍令仪却只是有一瞬得怔楞便回过神来,她仍端坐在圈椅上看着底下这对母子…林氏还在磕头求饶着,而霍令德却面色惨白没个生气跪坐在地上。她握着茶盏用下一口茶,面上没个什么变化,心中却是想着,祖母这回却是真得动了怒。
“重疾”这样的借口——
日后就得看天家是个什么打算了,若是天家未说什么,那么霍令德保不准还能在庄子里住着,若是天家有个不喜,只怕霍令德的命也就跟着没了。
…
霍令德当天就被人送去了西山,不顾林氏如何求饶,林老夫人这回却是铁了心,另外还发了话“林氏病重不好见外客”,却是变相得把人软禁在了府中。而周承棠在申时时分醒过来一回,皇家亲自遣来了人把她送回宫中,这桩事不知后头会是一幅什么模样,可今儿个却总算是结束了。
晚间的时候——
霍令仪和许氏服侍林老夫人歇下便往外头走去。
今日林老夫人委实动了太多怒气,偏偏又不知道皇家会有个什么安排,这一惊一慌之下却也病倒了。
此时外头已是星月当空。
许氏一面是握着霍令仪的手往外走去,一面是叹声说道:“好好的一个生辰宴,竟然会惹出这么多事。”她这话说完是又跟着一句:“今儿个信芳抱着公主上来,又被这么多人瞧见——怕是你和他真的无缘吧。”
她虽然已不再期望晏晏和信芳会在一道,只是念及两人旧时模样,心中难免也是有几分可惜的。
霍令仪闻言却也未曾说什么,她仍低垂着一双眉眼扶着许氏往外走着,心中思绪却是未停——她今日原本不过是想借周承棠的手对付霍令德,倒是未曾想到还有这样的意外之喜,大庭广众之下,柳予安亲自抱着周承棠上来,且不说别的,这肌肤之亲却已是抵不掉的。
想来皇家无论如何都会让柳予安娶了周承棠。
这样也好——
前世这两人最后就在一道,既如此,今生索性就让他们早些在一起,没得再去祸害别人。只是当初这两人敢如此对她,她自然也不能当真让他们郎情妾意把日子过个舒坦,前世这燕京城中对她的流言蜚语,也是时候让这两位也受上一番了。
“晏晏?”
许氏说了许久也未曾听人答,便拧头去看人,等人回过神,她才又无奈握着霍令仪的手说道:“你在想什么?”
霍令仪闻言也只是摇了摇头,口中却是问道:“没什么,母妃说了什么?”
许氏听闻此话却是又叹了口气:“我是担心今日安平公主在咱们府里出了这样的事,也不知天家日后会如何处置…”
霍令仪闻言,一时也有些默声。
前世未有这样的事,她也不知天家究竟会做出什么样的安排来…只不过看着母妃担忧的面色,霍令仪却还是握着她的手轻轻拍了一拍,跟着是柔声劝慰道:“母妃别担心,天家素来宽厚,想来也不会重责于我们。”
…
未央宫。
秦舜英坐在圆墩上,她看着灯火下周承棠惨白的小脸,心下却是又气又恨,自己的宝贝女儿去了外头一遭竟成这幅模样…太医说好在救得及时,若不然只怕即便能保住这条命,这身子骨也得折损几分。
她想着听到此话的时候,心中是恨不得颁了旨意把那信王府的一干人等都关进天牢之中。
可她终归还是未曾这样做,先前陛下来探望安平的时候只是让人好生照顾,旁话却是半句未说,只是在临走的时候倒是说了一句“朕听说是霍家那个庶女做的事,如今霍家既然把人送了出去,这事也就算了”。
秦舜英心里明白,陛下这是要保霍家…她想到这握着帕子的手便又握紧了几分。
夜深露重,窗外的冷风呼呼吹着——
喜姑打了帘子走了进来,她是先看了眼床上的周承棠,而后是弯腰附在秦舜英的耳边说了一句话。
秦舜英闻言眉心却是一拢,她什么也未说只是朝床上的周承棠又看了一眼才淡淡应了一声往外头走去…外殿相较里头灯火通明,而此时正有一个宫人伏跪在地上,待听到那一阵脚步声,她是忙又弯了几分身子朝人行了个大礼,口中是跟着一句:“奴请娘娘大安。”
秦舜英眼看着她却未曾说话。
她接过喜姑奉来的热茶待饮用一口,才淡淡开了口:“你说是安平先动的手?”
那宫人闻言身子是忍不住一颤,她仍伏跪着不曾抬头,口中却是说道:“是,是公主先动的手。她瞧见那位霍三姑娘和文远侯府的那位世子站在一道,便走过去打了霍三姑娘一巴掌…”她说到这是稍稍停顿了一瞬,跟着才又继续说道:“后来公主要再打时,霍三姑娘便避开了身子伸出脚,公主这才掉进了水中。”
她这话说完,殿中却是没有丝毫动静,唯有外头的冷风打过窗棂传来几分声响。
秦舜英一直未曾说话,她只是握着茶盏低垂着一双眉眼看着底下的宫人,却是过了许久,她才淡淡开了口:“你是自幼跟在安平身边的,安平的心思,想来你是最知晓不过了。”
那宫人闻言忙又重重磕了个头,颤声答道:“奴,奴不敢妄加揣测主子的心思…”
“不敢?还是不知?本宫是个什么性子,你是知晓的,若胆敢有本分欺瞒,今年宫里的亡魂可还没多少…”秦舜英这话说完见人身子一僵才又继续问道:“本宫且问你,安平是否待文远侯府的那位柳世子有意?”
宫人未曾抬头也能感受到上位者那双没有丝毫情绪的目光。
她紧咬着红唇,念及人先前那话终归还是咬牙答了:“公主的确待柳世子有意。”
秦舜英听着这话,握着茶盏的手是又多用了几分力道…她合了眼睛,等到屋中的烛火连着跳了好几下才淡淡发了话:“杖毙吧。”
…
等到周承棠醒来却已是翌日清晨。
她连着喊了几声“青语”也不曾听人答,索性便扯了床帏自个儿坐了起来…殿中是一片安静,周承棠张望了许久才看到立在窗前的秦舜英,她似是一怔,跟着才哑声唤人:“母后,您怎么来了?”
秦舜英原先就已听见了动静,却是等人问话的时候才转过身。
她一夜未睡,此时即便妆容精致却也掩不住那眼下的乌青…闻言,她什么都未曾说,只是迈步走了过去,等到人跟前才开了口:“你可知你昨日是被谁救上来的?”
周承棠闻言却是一愣,这一愣之后却又有几分不高兴。
她初初醒来,母后半句关心的话语也没有,却不冷不淡问了这么一遭问题…她本就是个被宠惯了的性子,闻言也不过是答道:“那会女儿早就晕了过去,怎么会知晓被谁救上来?”她这话说完却是一顿。
不对,她好似还是有几分印象的。在水中的时候,她虽然神识尽散,却还是隐约听到有人在她耳边说道:“公主,您醒醒,您不能有事。”
那个声音——
若她未曾记错的话,却是柳予安。
周承棠想到这,心下是又忍不住“扑通扑通”跳了起来,连带着一张面色也带了几分红晕,她袖下的手紧紧握着锦被,声音却是强忍着激动说道:“难不成是柳家那位世子?”
秦舜英看着她这幅模样,却是一副早已情根深种的样子。
她淡漠着一张面色,却是过了好一会功夫才开口说道:“你可知,你是当众被柳予安抱上来的,昨日去霍家的那些人都瞧见了,如今只怕满城皆已有此风言…男女授受不亲,你却和他有了肌肤之亲。安平,你可知道,如今你只能嫁给柳予安。”
周承棠却未曾察觉到秦舜英话中的语调,她只是听到了最后那一句话——
嫁给柳予安。
这不是很好?
她原本就喜欢柳予安,若能嫁给他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秦舜英未曾听她说话,待又瞧见她面上神色,心下却又是一沉…以往她总觉得安平聪明,哪里想到如今遇到了这男女之事竟然也会变得如此蠢钝。
她的面色越渐黑沉,连带着声音也是一副低沉之色:“柳、霍两家素来交好,柳予安和霍令仪两人虽然未曾定亲,可这燕京城中的圈子谁不知道他们的关系?他二人自幼一道长大,不管这其中究竟有没有什么男女之情,可到底是有几分从小到大的相伴之意,只待霍令仪三年期满便要嫁给柳予安。”